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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9.入塔寻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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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将嘻嘻嘻地回头一瞥, 面容狰狞恐怖,满脸血管,肌(肉ròu)都以一个奇异的角度扭曲着, 说:“自己就是妖怪, 还怕妖怪?”

  鲤鱼妖一想也是, 便闭了嘴, 知道面前这女子是名画皮妖,常听说“画皮”只有血(肉ròu)之形, 须得剥人皮以修炼。而在鲤鱼妖眼中, 看见剥了皮的人,也不过是人眼里看剥了壳的虾一般,并无多大异状。

  “我叫梁丹霍。”那画皮妖剥过皮后放一旁晾着, 又说,“你叫我丹霍罢?你呐?你叫什么?”

  鲤鱼妖又不吭声了。

  “我美吗?”丹霍歪在榻上,懒懒扯过一抹布, 搭在(胸xiōng)上,露出鲜血淋漓的全(身shēn)。没了眼皮的眼珠子转来转去。

  鲤鱼妖看了一会儿,丹霍又掏出一个匣子, 打开,吃着里头的东西,鲤鱼妖张望, 丹霍问:“你吃不吃?”说着倾(身shēn)过来, 打开了笼子, 鲤鱼妖马上转头四顾, 想趁机跑路。

  丹霍却道:“别跑了,这世上,哪儿还能比这自在?”说着将自己吃的零嘴递给它。鲤鱼妖低头,见是根人的小指头,又吓了一跳,瑟瑟发抖道:“我……不吃!你到底是谁?这是哪儿?”

  “这是妖的家。”丹霍说,“改天我带你认识认识头儿去,来都来了,就别走了,看你这模样,想必也受了不少苦,怪可怜的。”

  鲤鱼妖:“……”

  鲤鱼妖突然有点想放声大哭,哪怕是在一个吃人的妖怪面前,这时间,这血淋淋的画皮妖仿佛不再是妖怪,只是上苍派下来,拯救它的某个使者。

  正值此刻,外头一声猪嚎,天色已暗了下来,丹霍说:“开饭喽,走吧?”

  说着丹霍打开衣柜,里头尽是排得整整齐齐的人皮,她选了另一张妇人皮穿上,朝鲤鱼妖说:“跟着,府里大,可别走丢了,找不着你。”

  鲤鱼妖原本正惴惴着,丹霍推开门后,外头正下起了(阴yīn)暗的淅淅沥沥的小雨,回头道:“你不饿么?”

  鲤鱼妖除了留下来也无处可去,肚子又饿,(身shēn)上伤还没好,它终于改变了主意,一颠一颠地出来,跟在丹霍(身shēn)后。

  “我不吃人。”这是鲤鱼妖来到之后,朝丹霍说的第一句话,“我是好妖怪。”

  丹霍不耐烦地答道:“你想吃人也没那本事。”

  鲤鱼妖跟随丹霍,穿过长廊,丹霍这次变了个年过半百却风韵犹存的女人,两手拢着袖,穿一(身shēn)鲜红色的袍子,这府上侍卫、家丁竟是对丹霍有着畏惧神色,见她走过时,俱不敢直目。

  鲤鱼妖注意到这里的一草一木,都长得非常奇怪,葡萄藤以一个张牙舞爪的形象歪歪曲曲地扭着,结出的葡萄忽大忽小。槐树叶更是长满锯齿形状,如黑暗里择人而噬的怪物。

  走廊两侧有着狰狞的浮雕,厅堂屏风则是妖怪食人淌下鲜血的壁画,灯光倒是明亮的,照得这府上有股异界的诡异感。

  厅堂深处,无数怪物在嘶吼,丹霍带着鲤鱼妖走入厅内,众妖齐聚,朝她望来,鲤鱼妖心中咯噔一响,看见了厅内主位上坐着的一只散发黑气的恐怖巨兽!

  那是庞大无比、黑烟滚滚的安禄山!

  鲤鱼妖上一次见他,乃是在安禄山入城时,那会儿鸿俊等人全部一窝蜂地出来看安禄山进城了,而鲤鱼妖则趁机前去朝杨国忠通风报信。传递过消息后,杨国忠带着它出来,吩咐它先回去,恰好安禄山从城中过,鲤鱼妖便躲在杨国忠(身shēn)后,远远地看了这么一眼。

  安禄山魁梧依旧,满(身shēn)的(肉ròu)却现出焦黑色,散发着一股腐味,(身shēn)上金环、玳瑁等坠饰闪着不合时宜的光,就像把金银珠宝扔在了一个硕大的粪坑之中,随着安禄山全(身shēn)的抖动载浮载沉。

  失去了神火的保护,安禄山以一具凡人(肉ròu)(身shēn),根本无法抵挡魔气的侵蚀,如今全(身shēn)正在缓慢地腐化下去。

  一道白光闪过,继而化作圈环,在深暗的空间之中随之扩散,嗡嗡作响,(射shè)向遥远的他方。

  鸿俊一个踉跄,几乎是贴着地面,马上伸手乱抓,吼道:“啊啊啊——”

  他下意识地伸手,瞬间抓住了另一个人的手臂,蓦然一回头,看见了昏迷不醒的裘永思。

  “永思——!”鸿俊焦急大喊,裘永思不知为何已彻底不省人事,两人借着一股冲力,飞速滑行,鸿俊一手摸出飞刀,转(身shēn)在地面上钉,那飞刀却铿然作响,无论如何钉不下去。

  这天地一片空旷,唯一存在着的只有自己(身shēn)下散发着寒气的地面,导致他们越滑越远越滑越快,鸿俊连番猛钉,只想将滑落的速度尽快止住,最终他急中生智,将四把飞刀刷然集成一把,翻(身shēn)朝地面一刺。

  一声裂帛般的清响,斩仙飞刀合一后刹那如切开豆腐般划拉出一道三分宽的裂口,却丝毫没有减缓滑落之势,只见鸿俊又猛地将陌刀一旋。

  “叮”一声清响,陌刀跳翻,瞬间以刀背牢牢地卡在裂缝里,鸿俊被那阻力一激,险些将自己连着裘永思一同甩飞出去。

  幸而他膂力极强,换作寻常人,两个人三百余斤,外加冲势定然撑不住撒手。鸿俊只觉肩背筋脉一阵剧痛,忙运起五色神光护体,硬生生地止住了滑落之势。

  这时间他回头看,终于明白了寒意来自何处——自己与裘永思坠落之处,正在一块万年玄冰上,而这玄冰,出现于万仞高山的顶峰,以一个平缓光滑的斜面将两人送了下来。

  脚下五丈处就是玄冰的边缘,一方丈许长的尖角之外,则是见不着底的万丈深渊。鸿俊一手拽着裘永思,一手抓住陌刀,就这么被钉在玄冰壁的尽头,上不得半寸,也下不得半寸。

  “永思!”鸿俊大喊道。

  裘永思毫无动静,被鸿俊拖着手臂,昏迷不醒。

  这是哪儿?鸿俊依稀记得在裘永思进入镇龙塔前,獬狱骤然出现,袭击了他们,而传送阵仿佛变得不稳定,巨响声中,把他们传送到了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

  这里没有(日rì)月星辰,天顶仿佛一片虚空,在那虚空之中,有着奇异的光芒在闪烁。四周没有风,整个世界静得无比地诡异。

  这是镇龙塔里,鸿俊想了想,应当是可以确定了。而此处耸立着一座万年雪峰,与他的想象又大相径庭,这座塔不知是何人所建,内里竟有如此广阔的空间!

  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咋办?!

  鸿俊看见玄冰对面,稍低处有一处三寸长的凸出悬崖,心想说不定可以跳过去,但那悬崖距离他们足有十丈远……好吧,姑且一试!

  鸿俊深呼吸,蹬掉木屐,木屐坠向深渊,许久不闻声响。

  还好没这么摔下去,否则肯定得粉(身shēn)碎骨……鸿俊这辈子最郁闷的,就是不像青雄与重明般会飞——也许他们正是不想他离开曜金宫,而刻意不教他。但这简直为他平添烦恼。

  他光着脚,在玄冰上蹬了几下,开始小幅度地拖着裘永思摆动,同时望向对面低处的悬崖,以自己(身shēn)体,连着裘永思一同((荡dàng)dàng)了起来。

  装有噎鸣骨灰的琉璃瓶恰恰好正位于裘永思(胸xiōng)前,此刻随着惊涛骇浪地颠过一个幅度,正从裘永思(胸xiōng)口左右——左右地摇晃,探出大半个瓶(身shēn),随着那幅度越来越大,已不断倾斜而出,摇摇(欲yù)坠,即将落下深渊。

  清晨时分,李景珑快步奔出,来到塔前。

  裘虬望向高塔,镇龙塔笼罩在熹微晨光中,原先獬狱所带来的魔气早已消失殆尽。

  “您看见了么?”李景珑回顾道,“谁看见了?”

  裘虬说:“确实往塔里去了。”

  李景珑记忆里黑夜中的最后一幕,乃是獬狱飞向塔顶,继而消失。

  “獬狱追着永思进去了。”阿泰道,“这是唯一的可能。”

  众人都是一筹莫展,莫(日rì)根皱眉道:“为什么獬狱会出现在伏云山庄,庄主却毫无察觉?”

  “我……我怎么想得到?”裘虬说,“按理说,它根本不会回来!哪有囚犯逃出了监狱,还往里头跑的?”

  李景珑说:“它知道裘永思拿到骨灰后,目标就是送回镇龙塔,这次当真是大意了。”

  不是大意,李景珑也曾想到过这个可能,要截下骨灰,最好的就是埋伏在他们的必经之路上,搭船沿运河下杭州,实际上是李景珑的陷阱。毕竟这么一来,说不定就能引出獬狱,再将它彻底铲掉。

  没想到一路上獬狱始终没有出现,临抵杭州时,裘永思与李景珑都觉得獬狱自打上一次被重创之后,应当不会再来了。进入伏云山庄后,李景珑更觉得已安全,毕竟这是在降龙仙尊家里,獬狱怎么可能还敢来?!

  若换作平(日rì),裘虬也不可能毫无警惕,奈何骤见故人之子,一时间心思全部在这上头,更以为獬狱已被彻底消灭,便没有多问。

  于是李景珑总算(阴yīn)沟里翻了船,而翻船的原因,则是聪明反被聪明误,遭獬狱狠狠地算计了一把。

  “罢了。”李景珑说,“追究这个已没有多大意义,能带我们进塔么?”

  裘虬答道:“我不能进,否则通路一开,等候已久的群蛟将疯狂攻击,借机攻击入口,我须得在外维持。但我可以将你们一次全送进去,只是李景珑,莫要忘了一件事——塔里的时间与塔外的时间不一样。”

  这么一提醒,李景珑瞬间想起这严重的问题。

  “找到鸿俊与永思,再完成封印,需得多久?”李景珑问。

  “我不知道他们落在塔里哪一层。”裘虬捋须,若有所思道,“按理说他们应当在第九层才对,但此处法力明显有紊乱痕迹,若你们进入后,在第九层中找不到他们,就得花时间,一层一层往下搜寻,这时间我无法估量。”

  “每一层的大小。”李景珑说,“尽快。”

  “不必着急……你们哪怕耽搁三天再进去,不过也是里头的一两刻钟而已。”裘虬说,“先想清楚罢。”

  裘虬衣袖一抖,明光交错,现出镇龙塔每一层的朦胧结构。

  “第九层最小。”裘虬说,“约有一亩地方圆,乃是镇龙玄天阵所在之处,亦是昔年镇塔龙神噎鸣的居所。”

  莫(日rì)根松了口气,说:“好找。”

  “不。”裘虬又说,“第八层就有九亩地大小。”

  众人:“……”

  “第七层,八十一亩。”阿泰喃喃道,“将近一顷。”

  裘虬说:“不错,第六层,七百二十九亩,第五层……稍等我算算……”说着蹲下去,捡了根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

  “别算了……”李景珑并不想听到这消息。

  “还是算算罢。”裘虬说,“反正哪怕算上一天一夜,塔里也……”

  所有人心中哀叹道你放过我们吧。

  “四千三百零四万六千七百二十一亩地。”

  一刻钟后,裘虬说道。

  “还好……”李景珑险些背过去,说道,“大约是淮南道的面积。”

  “哪里好了!”众人抓狂道。

  要在四千多万亩地方圆中找两个人,简直是大海捞针!裘虬又说:“乐观一点,不一定就掉在第九层的嘛。”

  李景珑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毕竟自己总是会碰上无数个假设里……最倒霉的那个。

  “永思哥也会找路上第九层吧?”陆许说,“咱们只要……”

  “不能指望他。”裘虬说,“他从没下过第七层以下的地方。”

  众人:“……”

  “不仅是他,连我也没去过呢!”裘虬说。

  众人沉默良久,李景珑问:“塔内光(阴yīn)呢?(情qíng)况如何?”

  “不好说。”裘虬说,“永思上一次进去时,塔内一天,约等于塔外月余,大概是四十来天。这得看噎鸣魂力还能起多大作用,现在我想,大约是塔内一天,塔外一月。”

  李景珑望向众人,说:“时间一拉长,恐怕有变数,安禄山仍在范阳,不知何时会有动作,我这就进塔里去……”

  裘虬眉头深锁,(欲yù)言又止。

  莫(日rì)根终于道:“前辈,有什么话,我看您就一次说了吧。”

  李景珑一怔,裘虬叹道:“自从獬狱盗走噎鸣尸骨后,第八层往下,至第二层的通路全被打开,不少想逃脱的蛟龙,尽数涌到了第九层中,我恐怕你孤(身shēn)一人入内,便将遭到群起而攻之。”

  阿史那琼迟疑道:“那你们是怎么进出的?”

  “噎鸣尚在时,降龙仙尊本可随意进出。”裘虬说,“噎鸣死后,随着魂力越来越弱,群蛟已开始攻击我。直至二十年前,我进去接永思时,已是仓皇逃出来的。”

  “等等……”陆许有些听不大明白,问,“说的什么?”

  李景珑以眼神示意不要多问,他沉吟片刻后,敏锐地察觉了某个问题的关键所在。

  “塔里的蛟与龙,不会攻击永思?”李景珑问。

  裘虬眼中带着赞赏的目光,点头说:“他是在塔中出生的,那时尚是孩子,蛟龙们……兴许网开一面,不至于赶尽杀绝。”

  众人似乎都明白了什么,但都保持了沉默,裘虬说:“万一你进入第九层后,永思与鸿俊不在该处,兴许将遭到围攻。”

  李景珑简直是一筹莫展,獬狱这次的计谋当真既(阴yīn)差阳错,又完美无缺。

  “神火戒在李龟年手上。”李景珑望向阿泰,突然说道。

  阿泰点头道:“临走时交给了他。”

  李景珑:“你确定?”

  “非常确定。”阿泰答道。

  离开长安时,李景珑便做了两手准备,既提防獬狱跟着下杭州,又提防驱魔司离开时獬狱杀回长安。于是在长安留下了编外者李龟年,作为暗线,一旦獬狱敢现(身shēn),便发动布置。

  但现在塔外的危险已不在獬狱(身shēn)上,只因这么一进塔找人,再出来,兴许得三个月到半年时间,李景珑最担心的是安禄山。万一他在这期间做点什么,驱魔司全体若都在塔里,势必将无法抵御。

  这是一个极为艰难的抉择,李景珑思考再三,望向众人。

  “陆许的梦境之力能对抗天魔。”李景珑说,“虽然较之心灯力量,仍有不及,但多多少少能起到些作用。”

  “嗯。”莫(日rì)根说,“我与陆许留守外头。”

  特兰朵说:“我回长安,好歹能替你们传递点消息。”

  李景珑再看阿泰与特兰朵,想了一想,说:“阿泰,你在塔外,与他们一起行动。阿史那琼跟我进塔,就这么分组,大伙儿都抓紧时间,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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