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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百年之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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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可不认为你得不到。”李景珑扶着墙, 调理内息,勉强站起, 面对杨国忠道。

  “得不到就是得不到。”杨国忠一摊手,自若道, “从前试过一次, 失败了。现下更被你用心灯封印住, 除非鸿俊自愿化(身shēn)为魔, 否则没有任何办法。但我已有三枚魔种, 不需再倚赖孔雀大明王的神魔一体,也能成魔,实话告诉你, 又有何妨?”

  “两枚。”李景珑沉声道。

  “不错。”杨国忠脸色一变, 冷冷道, “在敦煌毁去我以自己一魂, 千辛万苦炼出的心魔,此事还未找你算账。”

  李景珑反而笑了起来, 说:“杨相国, 或者说……妖王陛下, 这话倒是有趣,我没找你, 你倒是先赖上我了?”

  杨国忠一拂袖,说:“要么我将三枚心魔都拱手让出, 白送你(身shēn)边的这位小朋友, 助他成魔, 如何?”

  李景珑登时脸色一变,杨国忠道:“以你的实力,能封住三千世界噩梦,已是侥幸,再来一刻,你的心灯可就得彻底毁了,年轻人,对自己有信心是很好的,但莫要太过狂妄自大。”

  李景珑沉声道:“放出去的魂,终究也有收不回来的一天,你想做什么买卖?”

  杨国忠沉默良久,打量李景珑,许久后眼中竟是带着些许欣赏之色,沉声道:“雅丹侯,你比我想象中的聪明多了。”

  “第二枚心魔在你的(身shēn)上。”李景珑云淡风轻道,“我猜得对不?”

  杨国忠没有回答,鸿俊敏捷地切入了一个点,低声道:“陆许曾经(身shēn)上的,是三千世界噩梦,那么你(身shēn)上的是什么?”

  杨国忠瞬间色变,李景珑便知鸿俊这句话问到了要害,黑蛟獬狱三魂各化一心魔,第一枚借陆许的白鹿之灵,汲取世间噩梦。第二枚则在他自己的(身shēn)上,所吸收的天地间怨恨与痛苦,定有来源。

  而第三枚,若所料不差,就在安禄山(身shēn)上!

  杨国忠自然不会与他谈论心魔如何炼化,只是说:“去替我将第三枚心魔取回来。”

  “在安禄山的(身shēn)上?”李景珑缓缓道,心道总算抓住了杨国忠的要害。

  “正是。”杨国忠彬彬有礼地一点头,答道,“十年前,我以三魂化作三大心魔,其中一枚,便交给了这厮,结果未料安禄山以法宝隔断了我与第三魂的联系,汲取世间为己用,久而久之,竟愈发不可控,需要有人去将他杀了,释放出被困在安禄山体内的心魔。”

  李景珑一瞥鸿俊,鸿俊只觉这局面,简直是荒唐无比,明明自己是来杀獬狱的,杀不成也罢了,现在獬狱还在托他们办事?

  李景珑说:“对驱魔司来说,你该当知道,天魔也好,獬狱也好,你们都是被铲除的对象,杨相,你究竟是哪来的自信,觉得我会与你做这买卖?”

  杨国忠一笑,说:“雅丹侯,恕我直言,这回我也是被你((逼bī)bī)得没法才出面,要不是你在帝陵案里胡搅蛮缠一番,我又何尝有这风险?”

  李景珑认真道:“这可太抬举我了,安禄山要寻由头对付你,与驱魔司又有何干?”

  “那(日rì)我亲来谒见,原本想着你能听懂。”杨国忠冷冷道,“以你们的实力,众人齐上,困住个把蛊猿,想必不在话下……”

  鸿俊:“!!!”

  李景珑见被拆穿,索(性xìng)也不再打机锋,认真道:“不错,正因如此,才能将你((逼bī)bī)得无路可走,亲自出面收拾解决。”

  “你不知道。”杨国忠蓦然靠近了些许,那威势变得更为强大,只听他一字一句道,“我若想杀人,还得寻个由头,投了我意的人,我是不会杀的。但在安禄山的命中,唯有毁灭与杀戮,现在你我都无路可走,必须联手铲除掉他。”

  “这是你自己犯下的错误。”李景珑说。

  杨国忠眯起眼,打量李景珑,最后道:“是的,那又如何?”

  李景珑沉声道:“我可以替你取回第三枚魔魂,但你想必也知道,我会提出什么条件。”

  杨国忠莫测高深地看着李景珑。

  “你为什么一心想成为天魔?”鸿俊突然问道,“我爹这么抗拒,甚至害得我和我娘……你却……”

  “所以我改变主意了。”杨国忠沉声道。

  李景珑:“……”

  鸿俊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只见杨国忠又在那高墙中缓慢踱步,认真道:“我答应不了你的条件,李景珑。但漫天要价,落地还钱,我可以再等你们一百年。”

  说着他望向鸿俊,鸿俊瞬间就明白了……杨国忠愿意等到他们死!

  对于獬狱这种拥有千年、甚至数千年寿命的大妖怪,在人间百年,大抵只是人类生命中的十年抑或数年。

  “万一我活过了百年呢?”鸿俊冷冷道。

  “你不会的。”杨国忠注视鸿俊,现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妖与凡人的后代寿命随凡人,这是上天所注定,你无法既拥有神通,又拥有智慧。”

  “兴许我还不必等到一百年。至于你们愿意留下什么布置,完全可以随意,将这场注定要发生的战争再往后推推,也并无不可。”

  李景珑一瞥鸿俊,鸿俊心中莫名生出释然之意。事实上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能活多少岁,重明更未曾告诉过他,可这个问题他却不止一次地想过。

  百年之后,李景珑早已不在这世上,曾经的恩怨,也许到了那时,也不再重要。但可以预见的是,待鸿俊与李景珑死后,杨国忠将前来取走他的魔种。

  “你必须离开长安。”李景珑沉声道。

  “这是必然。”杨国忠沉声道,“毕竟……你们的人皇已届风烛残年,长安不再是我的时代,在他死后,我将带走玉环。”

  鸿俊心中十分怀疑,杨国忠竟然愿意放弃已经到手的一切?这只有两个可能,一:他在欺骗他们;二:如果取不回安禄山(身shēn)上的心魔,杨国忠自己也活不了多久。

  鸿俊要再说话,李景珑却将手放在他的肩上,沉吟片刻。

  “你没有太多的时间考虑。”杨国忠道。

  李景珑缓缓道:“今天就这么点头,只怕我死后,无法向曾经死在你手下的凡人冤魂交代。”

  “这是战争。”杨国忠端详李景珑,说,“不是谋杀,嫉恶如仇的雅丹侯。人、妖二族交战旷(日rì)持久,远在你我在世以前,死在凡人手下的妖,又何止千万?”

  鸿俊总觉得杨国忠在骗他们,却找不出任何破绽来,最后李景珑终于轻轻吐出一句:“成交。”

  “给你二十天时间。”杨国忠当即拂袖,四周围墙全部撤除,“其间,驱魔司查封,你的(身shēn)份为通缉在逃之人。”说着,他再次回头,打量李景珑:“安禄山有一法宝,守护体内心魔种,只要将那法宝撤去,我便能将第三魂成功召回,不要轻举妄动,李景珑,你毁不了它。”

  与此同时,只见杨国忠随手画出一个咒文,正是驱魔司曾经研究过的符咒,刹那间“嗡”一声,李景珑与鸿俊同时被传送走!

  李景珑出现在驱魔司后巷内的街道中,鸿俊(身shēn)影却就此消失。

  “鸿俊呢?鸿俊!”李景珑瞬间喊道。

  杨国忠的声音在巷中响起,答道:“放心,我不会将他当作人质,半个时辰后便放他回来。”

  鸿俊只觉眼前一花,发现自己出现在一个华贵的庭院内,庭院中樱花飞扬,李景珑却没了(身shēn)影,他站起来四顾时,见杨国忠缓缓朝他走来,当即怒道:“李景珑呢?!”

  “聊聊吧。”杨国忠云淡风轻,声音中已再没有了咄咄((逼bī)bī)人之势,仿佛只是一名寻常的父辈世交,“你若愿意走,我现在就将你送走。”

  鸿俊深呼吸,杨国忠来到花园中,坐下,两手按着膝盖,喊了一声,不多时便有管家过来,杨国忠又吩咐人上点心,乃是鸿俊平(日rì)喜欢吃的糕点,更有一壶茶。

  “还记得你爹不?”杨国忠说道。

  鸿俊此刻心(情qíng)极其复杂,曾经重明给他的命令,乃是杀掉獬狱,凤族方可重新入主长安。但自己也渐渐发现,在獬狱的面前,哪怕再加上李景珑,自己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如此也罢,就在他来到长安后,渐渐地发现了,许多事并不像自己曾经想的那么单纯。不再有黑即是黑、白即是白的念头。

  “你在骗我们。”鸿俊冷冷道,“一直以来,你想要的,只是我(身shēn)体里的魔种而已。”

  “废话。”杨国忠道,“难不成我还帮李景珑惩恶扬善除妖卫道不成?”

  鸿俊缓缓摇头:“我不会上你的当……”

  “在你小时候。”杨国忠说,“我便劝过你爹,将你交给我。你以为四处追捕你与你娘的人是我?”

  鸿俊:“……”

  “你与他们不一样。”杨国忠眉头深锁,注视鸿俊,说道,“你是孔宣的儿子,重明与青雄的养子,你的血脉里,有一半是妖,孔鸿俊。为何如此执着?看见我,你就没有半点亲切感么?朕(身shēn)为天下妖族之王,在你的面前,还比不上李隆基老儿不成?”

  鸿俊刹那无言以对,杨国忠又示意他吃点心,说:“想给你下毒,我早就下了,你吃了多少民脂民膏?”

  鸿俊一想也是,但他仍然不动,答道:“我不吃,不是怕你朝我下毒,而是我本来就不吃敌人的东西。”

  “世上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暂时的朋友。”杨国忠饶有趣味地端详鸿俊,又说,“看来凤凰与金翅大鹏确实从不教你这些,将你保护得很好。”

  “你到底想说什么?”鸿俊眯起眼,觉得杨国忠把自己与李景珑分开,一定是有所图。

  “只是想看看你。”杨国忠认真道,“了解一下,你究竟长成了一个什么样的人,毕竟,当年你爹曾许过,原想着令你拜我为师……”

  鸿俊难以置信道:“什么?!”

  “否则你爹娘死前,为什么家住长安?”杨国忠缓缓道,“只可惜十年前我一念之差,未提防狄仁杰留下的布置,乃至功亏一篑。如今看来,你已被他们教得无比顽固,这师徒之缘,也不可能再续。”

  鸿俊在杨国忠面前险些心念动摇,当年之事尚有许多疑点,而杨国忠所切入之处,恰恰好就是他未曾想通的地方,可后来杨国忠再次见到自己时,从未提及此事。

  杨国忠又说:“十年前,三魂化心魔之术,正是你爹孔宣所提。否则我又为何费这力气?”

  鸿俊陡然睁大双眼,说:“那是我爹……”

  杨国忠缓缓点头,又说:“天魔千年一轮回,魔种将吸收世间未入天地的戾气,化为魔。三千世界噩梦,乃是其一;寂苦悲离之执着,乃是其二;怒恨冤死之不甘,乃是其三。种种戾气,循此而生。”

  鸿俊刹那想起了焚烧狐狸时、净化飞獒时,以及自己在敦煌以魔气绞杀雪女、瘟神时,释放出的怨气。

  “所以安禄山(身shēn)上……”

  “怒恨冤死之不甘。”杨国忠缓缓道,“你要知道,一个活了千余年的老头子,要承担这么多痛苦,又不像你(身shēn)上有着心灯守护,是一件很不舒服的事。”

  鸿俊:“别说是为了救我(性xìng)命,我不会相信,獬狱,为什么要化(身shēn)为魔?”

  杨国忠静静注视鸿俊,问:“当然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我自己,鸿俊,你经历过被关在一座塔下近千年的痛苦么?”

  鸿俊顿时沉默。

  “没有未来,也没有时间的流逝。”杨国忠缓缓道,“在无止境的黑暗与虚空里,你只能感觉到,自己与(身shēn)周的封印,动弹不得。你不会有未来,只能不断咀嚼自己的过去,这就是人族所朝我做的一切……”

  杨国忠打量鸿俊的表(情qíng),慢慢地笑了起来,又道:“你的同伴裘永思,还在搜寻我的下落,想把我关回去。”

  “在那之前,是你弥犯了大罪!”鸿俊说。

  “我不过在长江中过我自己的(日rì)子。”杨国忠道,“人食水中鱼虾,我食岸上之人,何罪之有?”

  鸿俊一阵晕眩,感觉自己根本无法与杨国忠争辩。

  “知道你一时接受不了真相。”杨国忠道,“且先把话放在这儿,徒儿。”

  “我不是你徒弟!”鸿俊怒道。

  杨国忠道:“你总有一天会回心转意,认清这所谓的世间丑恶,在那之前……”

  他稍稍倾(身shēn),面朝鸿俊,认真地说:“回去好好想想,想通了,再来找我。鸿俊,袁昆救不了你,只有我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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