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俊瞳孔陡然收缩, 注视李景珑, 剧烈喘息。
“能教我怎么用它吗?”李景珑问。
鸿俊把手按在李景珑满是血的(胸xiōng)膛上,自己却毫无力气, 喘息片刻,摇了摇头,他不(禁jìn)后悔起来,当初应该认真朝重明多学学。
“别焦急。”李景珑又说,“好好想想, 回忆一下, 当初你爹是怎么教你用法术的?”
“要激发体内的灵脉。”鸿俊脑海中一片混乱,说, “可你并未带有法力,我不知道心灯能不能用这种方式激发。”
“就算有了法力,未曾修习仙术,恐怕也发挥不出作用。”鸿俊眉头深锁道, “还得学咒术和驭法宝……”
“激发?”李景珑马上抓住了一个点, 问,“什么意思?”
鸿俊说:“在生死关头, 即将死去的感觉。在万丈高空中, 坠落与摔死前的刹那。”
鸿俊想起了重明教自己使用灵力的那一天——
——“你是妖族的人, 若用不出法术, 就只有摔死一途。”
紧接着, 重明拎住不断挣扎的小鸿俊的衣领, 将他从万丈高崖上扔了下去。
那时自己疯狂大喊, 登时有灵魂出窍的感受,恍若看见了天脉与地脉,看见了世间四处流淌的灵,而体内一股力量喷薄而出……
最终是青雄呼啸(射shè)来,于离地不足一丈高处接住了他,带他飞向长空。
李景珑听完后怔怔看着鸿俊,鸿俊皱眉道:“可心灯不是你与生俱来的,我也曾想过……只是恐怕害了你。”
“所以那天你提出的方法,就是这个?”李景珑想起那天,自己希望学法术时,鸿俊曾提过“还有一个办法”,紧接着就被鲤鱼妖阻止了。
鸿俊点了点头,四处看看,又问:“赵子龙呢?”
李景珑摇摇头,答道:“应当还在外头。”
鸿俊说:“他发现我失踪了,会回去找我爹。”
李景珑答道:“等不了这么久,得自己想办法。”
鸿俊侧躺着,闭上双眼,他感觉自己的法力正在极其缓慢地恢复。
谢天谢地,他的法术恢复速度似乎比裘永思、莫(日rì)根二人更快,也许因为自己有一半妖的血统,自愈力较之纯粹的人族快了不少,也许现在已勉强能召唤飞刀,虽无法驱使它,割断(身shēn)上的铁链,说不定是可以的。
“我试试看。”
“不。”李景珑马上制止他,说,“不要轻举妄动,我更希望你好好的。”
鸿俊示意别担心,运起法力,远处的飞刀轻轻震动,并沿着血池的岸边缓慢地滑过来。
他深吸一口气,已无力抬起飞刀,让它在地上慢慢地滑动,来到(身shēn)边时,他已是满头大汗,深深呼吸。
李景珑以左手捡起飞刀,割断了手上铁链。再割断鸿俊手上的铁链,两人却都不敢动,唯恐铁链发出声响。
鸿俊五指伸屈,却始终无法让那飞刀升起来,努力片刻后只得放弃。
“你先休息。”
李景珑做了个手势,轻轻捡起飞刀,侧(身shēn)一寸一寸地挪向关着莫(日rì)根的笼子,轻轻把飞刀扎入莫(日rì)根手臂。
莫(日rì)根吃痛顿时醒了,一眼瞥见鸿俊,李景珑示意噤声,开始动手缓慢割开笼子上的锁。莫(日rì)根便没有作声。不片刻,锁掉落,莫(日rì)根伸手去接,手腕乏力,却接不住,眼看那锁将砸在笼子上时,李景珑马上握住了它。
他拿走锁,将飞刀交给莫(日rì)根,示意隔壁裘永思的笼子,莫(日rì)根便靠过去开锁。
李景珑朝鸿俊说:“再来一把能行不?”
鸿俊闭上双眼,朝血池对岸散落一地的法宝招手,又一把飞刀断断续续,慢慢滑了过来。
李景珑抓住,此刻莫(日rì)根轻轻划伤裘永思,裘永思也痛醒了,李景珑便将第二把飞刀交给裘永思防(身shēn)。
鸿俊将第三把飞刀招来,已是筋疲力尽,靠在墙上,半晌动弹不得。
李景珑抓住第三把飞刀,点头示意够了,回到地上侧卧着,将飞刀藏在袖中。
“那两只妖怪,有没有一刀致命的地方?”李景珑极低声说。
“心脏。”莫(日rì)根答道。
“龙的心脏在哪儿?”李景珑又问,“与人一般?”
裘永思说:“妖形时,龙的心脏在咽下三寸,人形时在肋间。”
李景珑便点了点头,说:“待会儿我先动手,永思引一只过来,莫(日rì)根协助我。”
三人每人扣着一把飞刀,不住喘息,莫(日rì)根低声说:“长史,我可能起不了大作用,全靠你了。”
李景珑点了点头。
“长史……”鸿俊低声说,“你再等等……等我力气恢复些许……”
李景珑朝鸿俊一笑,端详他。
“动手吧。”李景珑看着鸿俊双眼,说道。
“鸿俊!”裘永思惊呼一声,努力撞击笼子。
声音马上惊动了狻猊,狻猊快步走来,冷笑道:“这就醒了?”
狻猊经过李景珑(身shēn)前时,鸿俊瞳孔猛然收缩。
电光石火的瞬间,莫(日rì)根一脚用力踹开笼门,将狻猊挡得一挡,吸引了他的注意力,李景珑拖着铁链从地面干净利落,一跃而起,从背后扑向狻猊。
撑地,跃起,飞扑,李景珑只挨毒打,一(身shēn)力气未失,被抓到后便刻意示弱,几乎不做反抗,此刻平生力气全用在了这一招上,生死关头,不容有任何闪失,那一招偷袭简直毫无破绽!
顷刻间李景珑整个人飞跃,右手挥出锁链缠上狻猊颈部,左手朝着他的(胸xiōng)膛以飞刀一扎,顿时深没入柄!
狻猊一声狂吼,化作黑气崩散,龙子之躯现(身shēn),幻化作巨大的怪兽,将李景珑甩了下来,紧接着摇晃一步,不住颤抖,再次变幻为人,鸿俊那家传法宝乃是斩仙飞刀,虽已无法力驾驭,却依旧削铁如泥,狻猊心脉被锁,变化之术刚一施展,体内妖力便受到阻碍,反而激出了飞刀本(身shēn)的力量,火焰爆开,轰然倒地!
莫(日rì)根与裘永思踉跄出得笼门,鸿俊挣扎起(身shēn),下一刻血池中发出一声怒吼,睚眦扑了出来,带着血池里四溅的鲜血,将李景珑扑倒在地!
鸿俊咬牙甩出铁链,(套tào)住睚眦,奈何只是被睚眦一甩便飞开,莫(日rì)根抓着飞刀,侧肩撞上前去,裘永思则跌跌撞撞,去推睚眦。
睚眦狂吼一声,将两人撞开,鸿俊使力拔出钉在狻猊心脏上的飞刀,正要冲上前去时,洞壁高处却刷然飞下一股黑火,“砰”的一声在鸿俊背后现出人影!
鸿俊大喊一声,被一只强有力的手臂狠狠一抓,整个人被凌空提了起来!
那是霸下,霸下回来了!
裘永思与莫(日rì)根同时色变,扑上前去救鸿俊时,霸下却只抬手一挥,黑烟喷发,两人被撞到角落,摔得头皮血流。
李景珑吼道:“鸿俊——!”
霸下幻化出利爪,锁住鸿俊喉咙,将他的脖颈不住锁紧,李景珑爆发出强大的力量,转(身shēn)想救鸿俊,却被睚眦一口咬住半(身shēn),朝着血池中一拖,一人一妖,同时坠入了血池之中。
鸿俊想大喊,却出不得声,霸下则紧紧揪着他的脖颈,现出冷漠的面容,将鸿俊提到血池边上。
李景珑被睚眦拖入血池中,两脚用力蹬水,却游不上来,睚眦辗转划水,从背后咬住李景珑手臂,要将他撕成两半。
“互相看着对方的死是什么感受?”霸上说道,“想看看么?”
鸿俊的瞳孔微微扩散,注视着血海中的李景珑。
李景珑不住颤抖,浸溺海中,眼中则是被提起,悬在血池边上的鸿俊……此刻霸上一手扼住鸿俊脖颈,另一手则拿着鸿俊的飞刀,抵在他的下颌一侧,开始缓慢地割他的耳朵。
血浆狂喷,从鸿俊耳畔源源不绝地喷了出来。
李景珑:“……”
鸿俊的意识逐渐模糊,剧痛化作一片冰凉。
李景珑张开嘴,绝望地喊了一声,却只能吐出气泡,睚眦的利爪刺入他的(胸xiōng)膛,心脏的剧痛朝他全(身shēn)袭来,他的挣扎幅度越来越小,睁着双眼,在血海中不断痉挛。
鸿俊眼里泛出泪水,嘴巴张了张,却发不出声音。
下一刻,血池内亮了起来。
蓦然一道强光爆发,池中血水炸开,万千光点升腾而起,飞上空中。
“放开他——!”
李景珑怒吼声,他的右手捂着左(胸xiōng)膛,左手前伸,不住喘息,在那强光下升起,(身shēn)周鲜血刷然退散,睚眦从海中跃起,张开利齿朝李景珑狠狠咬下,李景珑却以左手猛地按住了睚眦的头。
他的左手中爆出万丈烈光,在强光照耀之下,睚眦全(身shēn)龙鳞爆开,黑气飞散,鲜血狂喷,不住挣扎,却无法抵抗这道白光的强悍灼烧力量!顷刻间睚眦鳞片散尽,鲜血化作青烟,漆黑的骨头在白光之下起火焚烧,轰然化作灰烬!
李景珑踏在血池上,脚下光芒扩展,如履平地,他踉跄走向霸上,喘息着抬头,犹如从血海中走出的地狱修罗。霸上不住喘息,眼中映出这鲜血淋漓的男人,他手中的强光照耀得近乎无法再睁开双眼。
“放开他!”李景珑狂吼道。
他的全(身shēn)亮起强光,就连鸿俊在这光芒之中亦觉三魂七魄无处遁形,被照耀得近乎燃烧起来,李景珑周(身shēn)血液化作青烟,那一刻他如复仇的狂魔,又如手握烈炎,焚烧世间一切妖邪的天神!
霸上将鸿俊狠狠扔到一旁,顷刻间砰然化作妖形,朝李景珑直扑过去!
李景珑一(身shēn)气焰疯狂爆发,就像(身shēn)周燃烧着一团炽(热rè)的白色火焰,他抬起左手,按住了霸上的头,咬牙切齿道:“给我——死!”
一声巨响,霸上在那道光之中,被按得狠狠陷进岩石地中去,全(身shēn)抽搐,不断挣扎,发出哀嚎,紧接着李景珑(身shēn)上那强光频闪,万物俱成残影!连闪数下,霸上发出了绝望的嚎叫,全(身shēn)四分五裂,燃烧起火,顿时被白色的火焰彻底吞噬!
鸿俊、莫(日rì)根与裘永思各自抬起手臂挡在眼前,直到白光退去,李景珑一(身shēn)气焰缓慢消散,不住喘息,难以置信地侧头,望向鸿俊。
李景珑:“我……我……”
鸿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望着李景珑,手臂、耳朵的疼痛,力气的流失,令他险些再次昏过去。
一炷香时间后:
“把伤口按着。”李景珑焦急地说道。
鸿俊:“没关系,已经不痛了。”
“把伤药敷上去。”莫(日rì)根说道。
裘永思问:“哪些内服哪些外敷?鸿俊你自己看看……”
鸿俊的药包内还带着伤药,服了些又敷了上去,裘永思说:“得尽快出去缝针,不然留疤太可惜了。”
“不会留疤的。”李景珑说,“会好起来。”
鸿俊枕在李景珑膝盖上,侧着头让他敷药,众人都是心有余悸,险些大伙儿就一起丧命了,然而死里逃生后,又都笑了起来。
李景珑笑着笑着,眼睛又红了,忍不住哽咽起来。
“还好有长史呢。”鸿俊说。
两人忙道是啊是啊,把话题岔开,鸿俊要坐起(身shēn),李景珑却坚持让他再休息一会儿。
“得尽快想个办法出……”
李景珑刚一开口,心脏便绞痛起来,一句话便停了。
“你怎么了?”鸿俊反而担心起来。
李景珑摆手,莫(日rì)根说:“方才驭那法术,多半伤了心脉,先躺躺。”
李景珑道无事,与鸿俊对视一眼,说:“我能用心灯了?”
鸿俊也不明就里,答道:“千万别乱来,灵力冲撞很容易伤到筋脉。”
李景珑想试试法术,却再使不出来了,只有方才那一瞬间,在丧失理智之时,力量才有爆发的机会。
“心灯乃是燃灯世家陈家的法宝。”裘永思说,“会与体内脉轮融合,也会侵蚀心脉之力,长史,方才应当是危急关头才不受控制释放出来,平(日rì)里不可乱用。”
李景珑皱眉道:“现在仍是危急关头,此地不宜久留,不能再拘泥于这心灯了,先出去再说才是。”
鸿俊耳朵与手臂伤口简单包扎过,又恢复了些许力气,莫(日rì)根捡回扔在角落里的法宝,递给裘永思一支笔。
“只要法力恢复,就一定能出去。”莫(日rì)根抬头,望向山洞顶上的传送法阵,答道,“那狐妖若能再过十二个时辰回来,咱们再联手,说不定尚可一战。”
“五色神光在她的(身shēn)上,被她带走了。”鸿俊答道。
裘永思说道:“要么找个地方埋伏她试试?”
“先隐蔽起来。”李景珑喘息片刻,起(身shēn)道,“将尸体处理了。”
说是尸体,也只剩下狻猊,四人合力将它扔进血池中,狻猊的尸体便沉了下去。念及狻猊一死,霸上便毫无来由地出现,这三妖之间都是龙子,想必在(性xìng)命垂危之际,有着特别的联系,方才这么贸然动手,最后居然活下来了,当是命大。
山洞高处有一小池塘,池畔则散落着些许腐(肉ròu),难怪狻猊方才会来到此处。四人简单计议,先在此地休息片刻,恢复法力,若虢国夫人突然回来,再行偷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