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武太后逼迫高宗皇帝迁往东都洛阳,已经三十多年了,这是皇上第一次在西京长安过上元节。宿愿得尝,皇上这个上元节过得很开心。
此时正是大唐中宗景龙元年(公元707年)正月末,中宗李显在位,韦皇后当政。
皇上对皇后当政一事没有什么特别的不满,他在他亲生母亲武则天武太后当政时担惊受怕了大半生,到老来应当想办法让自己开心才是。当然,他如今不过五十一岁,还很有些年头可以享乐。
皇上很清楚,他如今是大唐帝国的家长,当家长的总要学会装聋作哑,睁一眼闭一眼,对身边的事情视而不见,这才能保持安定。再说,将近五十岁才登基,对于朝政他了解的并不多,也懒得费心思去为水旱刀兵之事操心。每日上朝时,有皇后韦氏坐在帷幕后替他拿主意,宫里有上官昭容掌理诏旨册命,皇上清闲得可以连大臣们的奏章也不必去看。
当然,还有武三思,这是个亲戚,有能力,有智谋,可以为皇上在朝臣中奔走联络。有了这一切,皇上自然可以高枕无忧了。
这一天,天又下起了大雪,韦皇后到休祥坊去看她女儿安乐公主,把皇上一个人留在宫中。反正皇上也不会闲得无聊,宫中陪他玩乐的人多得是。
韦皇后的雉车出了皇城的通明门,沿着天街向西,过了辅兴坊就是休祥坊。路很近,韦皇后每隔些日子就会走上这么一趟。
武三思的赐第在休祥坊南门以西,原是驸马都尉周道务的宅邸,当年武太后将它赐给了武三思,以供他回到西京时居住。安乐公主下嫁武三思的儿子武崇训时,武三思曾把他在休祥坊的赐第大加雕饰,以迎接这位最受皇上和韦皇后疼爱的公主。
武太后垂拱元年,皇上和韦皇后被迁往房陵,备尝艰辛。安乐公主就是在他们夫妇前往房陵的路上出生的。当时,境况危难,韦皇后只能亲自解衣将她包裹起来,所以小名叫“裹儿”,因此,皇上和韦皇后对这个小女儿的宠爱就变得有些糊涂起来。安乐公主下嫁武崇训一事,也就被在政事上非常敏锐的长安人看成是韦氏后族与前后族武氏的一次大联合。武太后虽在前年驾崩,但武家在朝中仍然有非同小可的势力,两家联合起来,这一点太重要了。
皇上哪知道这些?韦皇后心想。如果没有借重武家的势力,皇上和自己只能是张柬之他们一伙人的玩偶,哪会有今天的威严和气派。
“俊奴最近又干什么了?”韦皇后口中的这个俊奴,是指当今太子李重俊。自从韦皇后唯一的亲生儿子邵王李重润被武太后逼迫自尽之后,她对皇上另外两个成年的儿子谯王李重福和太子李重俊厌恶以极,李重福已经被她贬到均州,交给地方上严加看管,对于太子,她还得再想办法。
“听小儿讲,最近这些日子他又爱上了角力,每日在东宫召一伙贵游子弟角力为乐。”武崇训的官职之一是太子宾客。
武三思蹲在炭炉边正在为韦皇后烧羊尾。屋外虽是大雪漫天,屋内却是温暖如熙,坐席正中宽大的地炉里,银屑炭燃放出炽烈的热气,烤得人周身暖洋洋的。韦皇后与武三思极像是一对有钱的老夫妻,在大雪天里一边饮酒烧羊尾,一边拉家常。
实际上,朝政对于他们俩人就是家常。要想把握住政局,巩固自己的地位,严防一切可能的谋逆行为,他们都意识到,经常交换一下看法非常的必要。
韦皇后放下手中的酒盏,挪动了一下身体。毕竟快五十岁了,跪坐得太久,膝盖有些发麻。韦皇后这一生中只有两个男人最重要,一个是当今皇上,另一个就是武三思,如果她想重现她的婆母武太后的辉煌,眼前的这个男人对她太重要了。
这倒不是因为武三思在床上有什么特别之处,韦皇后对房闱之事并不十分的热衷,她需要的是这个男人的智慧和处理朝政的经验,还有,就是他在打击政敌时的种种毒辣的手段。尽管这个人并不容易控制,他比当年的李猫——李义府还要阴险。
“俊奴的事你打算着怎么办?都半年多了,你还有什么其它办法没有?”韦皇后对于太子李重俊一天也不能容忍。
“干着急没有用,得等机会。”武三思将刚刚烧好的一块羊尾盛在银盘中递给韦皇后,随手在她干瘦的手臂上轻柔地拍了拍,以示安抚。“事有轻重缓急,得一件一件的办。太子只要不登基,他永远是砧板上的肉,只要这朝中都是我们的人。现在,那五个老混蛋的事情办完了,再处理太子也不迟。我也想安乐公主被立为皇太女,那时一切都会天随人愿。”
武三思指的五个老混蛋是前年发动政变,杀死当权的张易之、张昌宗兄弟,逼迫武太后退位,硬是将当今皇上推上皇位的五位功臣,他们是张柬之、敬晖、桓彦范、袁恕己、崔玄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