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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乔回到北朔城后受到了英雄般的对待,除了必要的防守,整个北朔城的军民都聚集到城门口,人头密集,全民热情狂乱,一片欢腾,好像北朔会战已经胜利了一样。当楚乔带着西南镇府使的军队列队走进城门的时候,欢迎的人群几乎将队伍冲垮,第二军的副军团长鲁直已死,新任的副军团长尹良玉带着部队冲在最前方整顿秩序,却很快就被人冲成一片散沙。
楚乔冷静的看去,尽管为了迎接友军,第二军的战士们已经稍作整理,但是比起离去时,军队已经大半凋零,残余的士兵身上带伤,衣衫破烂,满是血污,疲惫、胆怯、害怕、迷茫、委顿,种种不安的情绪清晰的闪动在他们的眼神里,尘土很好的掩饰住了他们脸色的苍白,很多人的战刀都失了刀鞘,只是胡乱的插在腰间,行动间能听到清脆的碰撞,声声金戈,却毫无战意,只是显得慌乱。
比起这些惊慌如兔子的第二军战士,西南镇府使的官兵们与他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虽然同样是铠甲染血,尘土皑皑,但是他们自信、从容、保持着鲜明的阵型和列队,军纪严明,稳健的骑在马上,跟随在楚乔的身后,步伐矫健的走在长街上。北风吹来,吹在他们招展的大裘上,墨黑的披风满是鲜血的味道,肃杀且萧索。看到了他们,百姓们顿时响起了雷鸣般的欢呼,在百万大军溃败如水的情况下,在燕北军士们纷纷逃跑的情况下,唯有他们,义无反顾的投身于死境之中,毅然担负起保家卫国的重任。
尹良玉大步跑上前来,纷乱的人群将他的头盔挤得歪了,来不及正一下帽子,年轻的男人急忙说道:“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楚大人临危前来,救北朔于绝境,第二军上下齐齐感念大人的恩义!”
楚乔跳下马来,静静一笑,说道:“尹将军言重了,同为燕北效力,西南镇府使和第二军同气连枝。”
说着,少女摘下头顶的风帽,即便经历了这样惨烈的厮杀,她仍旧是整洁和干净的,一身军装将她的身材装扮的挺拔且秀美,充满了军人的飒爽和女子的娇媚,,容颜秀丽,肌肤雪白,顾盼之间,眼眸如星,神采飞扬,充满信心,声音平和友善,满满都是真诚。
人群中顿时响起一阵不可思议的惊叹声,没见过她的战士和百姓们议论纷纷,赞美声如同潮水般袭来,从真煌之变,到西北战场,从卞唐兵变,到赤渡保卫战,太多光辉闪闪的战役装点在这个女子的身上,很自然的,人们自动忽略了她的年龄和相貌,可是此刻,在这个风雨飘摇的战场上,少女的美如同一盏闪亮的明灯照耀在人们的头顶,大家忍不住惊叹道:
“这就是楚大人吗?这么年轻?”
“是啊!真是令人无法相信,太漂亮了!”
刚刚击溃了赵齐率领的西南野战军和巴图哈家族军,但是楚乔知道,刚刚的一战根本就没有动其根本,夏军之所以会溃败,只是因为当时夏军刚刚对北朔城发起了最后的强度攻击,前锋兵团和骑兵团全部都派上了战场,为了在天黑前完成战役,出于对自己后方的绝对无忧,让他们将自己的几个预备役也派了上去,后方兵力空虚,并且全都是辎重兵和车马队,最近的骑兵团离自己也隔着两个辎重师,西南镇府使全部由骑兵组成,速度极快,冲击之下,就如同一只猎豹从后方奔进了野马群,再加上赵齐阴差阳错的死在自己手上,夏军群龙无首人心溃散,这才被自己捡了这个便宜。
但是,大夏几十万大军的名头不是白叫的,赵飏稍后也会赶到,楚乔心下焦虑,却不便表露出来,对尹良玉说道:“曹将军在哪里?我有紧急军情要马上禀报。”
尹良玉沉声说道:“将军在会议厅里,大人请随我来。”
仍旧是北朔城的城守将军府,乌黑的黑曜石整齐平整的铺在地面上,巍峨耸立,火把幽幽,脚步声在走廊中响起,一声声,沉重且疲惫。
终于来到会议厅门口,两名年轻的守卫见了尹良玉顿时站直了身体,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朗声说道:“尹将军!”
尹良玉点了点头,让开身子指着楚乔说道:“这位是参谋部的楚大人。”
两名侍卫显然是见过楚乔的,立刻笑着行礼道:“拜见楚大人!”
楚乔点头回礼:“辛苦了。”
“将军在里面吗?”
“在,将军已经等候二位半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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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良玉点了点头,说道:“请二位为我们通报。”
一名侍卫点头应是,轻轻敲门,随即大声说道:“报告大将军,尹将军和参谋部楚大人有事求见!”
过堂风吹过走廊,发出呜呜的声音,像是受伤的小狗。走廊里很静,没有人说话,只有侍卫年轻的声音回荡在四角,伴随着风声来回飘荡着。
尹良玉皱起眉来,上前一步,沉声说道:“曹将军,参谋部楚乔大人有事求见。”
里面仍旧无人回答,尹良玉眉头越皱越紧,继续说道:“将军,你在里面吗?”
楚乔眉梢一挑,上前说道:“不好。”随即,一把用力的推开会议室的大门。
“咯吱”一声,大门缓缓敞开,里面的风很大,呼啦一声吹了出来,正对着门的窗子没有关,会议桌上的材料宣纸被吹的满地都是,像是一群白色的折翼蝴蝶,在脚下不断的翻转。偌大的会议厅很空旷,桌椅都摆在原位,曹孟桐背对着众人坐在他平常的座位上,不动,也不说话,靠在椅背上,似乎正在看挂在墙上的那张地图。
尹良玉长吁了一口气,上前两步,恭敬的说道:“将军,曹大人来了,她说有要事要向你禀报。”
曹孟桐好似没听到一样,连坐姿都没有变换一声,楚乔眉头紧锁,顿时走上前去,跟在她后面的侍卫一惊,连忙追上去叫道:“楚大人……”
然而,还没等他说完,侍卫的声音顿时戛然而止,他惊恐的瞪大了眼睛,嘴巴微张着,却一个字也吐不出。
曹孟桐穿着崭新的制服,袖口微微向上挽了一截,露出半截手臂,左手上面有一道明显的刀疤,似乎是很多年前留下的了,不仔细看已经看不分明。衣服很平整,连一丝褶皱都没有,衣襟的左侧衣兜里露出半截白色的手绢,折的整整齐齐,黑色的衣襟两侧以金线绣着战鹰为装饰,足足有九只拇指大小的图纹,显示出这个老人军团总将军的高贵身份。他已经不年轻了,花甲之年,皱纹爬满了他的脸孔,肌肉松弛,眼角和嘴角都向下垂着,满头花白的头发,尽管梳的一丝不苟,但却仍旧掩饰不住他的苍老。
一把匕首插在他的心口,鲜血蜿蜒的流下,已经凝结,屋子里很冷,红的发黑的血被冻结,凝成冷冰冰的一条,生命早已离开了这具身体,只留下一个孤单的影子,在月色的照耀下苍老且凄凉。
巨大的燕北地图挂在他的面前,上面千沟万壑,山峦起伏,一道细线将地图上的地名连接起来,从位于最北端的美林关,一路经过回回山、尚慎高原、四丘兰陵、落日山脉、蓝城、赤渡、北朔,然后用鲜红的朱砂画了一个大大的箭头,直指富饶广阔的东陆。
尹良玉和侍卫们都愣住了,面对突如其来的主帅死亡,他们都手足无粗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楚乔缓缓走上前去,伸出手来,轻轻拂过曹孟桐死不瞑目的双眼,连同自己心里对这个在其位不谋其政的总将军的愤怒、痛恨、和怒其不争,一同像是冰冷的水,被寒天的大雪覆盖,冻结,只剩下大片寒冷的凄凉。
为了一己私利,置百万军民于不顾,认人不清,审敌不明,愚蠢莽撞,自大迂腐,就是这个人,正是因为他的无能和自傲,将有利的战局完全拖垮,让军队蒙受了不可估量的代价,他的罪过,罄竹难书,万死不足以恕其罪,在来此地之前,楚乔想到了那么多的方式和计谋,无论如何也要将他拿下,夺回北朔城的指挥军权,甚至想好了很多尖锐的言辞,想要一书心中的怒火。
可是此时此刻,看着冷风中静静而坐的花甲老人,她所有的愤怒突然付诸东流了。
这是一场残酷的战争,每个人都为之付出了残酷的代价,无论是活着的,还是死去的。
“将军,你看!”侍卫眼尖,拿起桌子上的一张纸,递到尹良玉身前。
尹良玉连忙接过,快速的打量了一眼,随即抬起头来,轻轻的递到楚乔面前,说道:“楚大人,现在,你就是第二军的最高指挥官了,末将尹良玉,向您报到!”
楚乔接过那张纸,只见上面用完全公事化的口气对第二军和北朔军的指挥权做了简单的交接,并写了几句希望楚乔英勇奋战为燕北建功之类的话,就好像是一场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交接仪式一样。
楚乔解下了宝剑放在一旁,然后缓缓的退后一步,站直了身体行了一个利落的军礼;“曹将军为国而战,抵抗夏军,战斗到生命的最后一刻而不退缩,是全军的表率,末将必不辜负将军的希望,顽强尽忠,决不后退!”
当晚军营参守的书录上记下了这样的一笔:北朔会战,曹孟桐将军身先士卒,以花甲之年决战于北朔城头,誓不退后,顽强抵抗夏军,身受重伤不治,于十月二十七日晚死于会议厅,临死前将第二军指挥权交予参谋部军事参谋、西南镇府使高级统帅楚乔楚大人。曹将军一生忠勇,为燕北鞠躬尽瘁,花甲守国门,临行念社稷,乃燕北军人之楷模。
三个时辰之后,因为赤渡大火而被耽搁了脚步的赵飏匆匆赶来,集结了西北军团和溃散的西南野战军,挟五十万之众两面夹击而来!
会议厅里,曹孟桐的位置已经易主,少女一身黑色制服,身形挺拔的坐在上面,目光灼灼的望着下方。之前熟悉的面孔已经大多都不见了,十多个部族首领见事不妙带着家族兵仓皇逃跑,第二军的高层将领眼下几乎一个也见不到,第三军支援部队首领于则期带着部下的五万兵马投降了大夏,北朔城守夏安眼看北朔溃败在即,于两天前打着惩治逃兵的旗号,率领原本的北朔城防军逃往燕北内陆。
如今下面坐着的,几乎都是原本军中的中低层将领,第二军第八师第七大队的位置上,竟然坐了一个肥胖的厨子,他们大队的大队长率领部下五千兵马在战场上逃跑了,他因为不肯走,还试图劝说其他战友留守保卫北朔,被人狠狠的揍了一顿,险些死掉,如今第七大队名存实亡,只剩下他一个。楚乔通知各军部代表来开会的时候,因为实在推举不出其他人,于是这个厨子围裙没解下来就急忙跑来了。
国难当头,生死存亡之际,最忠诚的不是那些享受着高官厚禄的领袖官员们,他们忙得逃跑忙着投降忙着出卖同胞忙着寻找生存的出路,这样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