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月亮浅浅的一弯,光华莹白,如水银般倾泻一地,整个金吾宫都笼罩其中,如烟水华,雾气迷蒙。卞唐地处赤水江南,气候宜人,一路假山流水,小桥花树,连绵的宫阙楼台如山峦般连绵起伏,重叠不绝,
李策像是一个半大的疯孩子,拉着楚乔在被月光笼罩的宫阁殿宇中奔跑,夜风有些大,吹得楚乔披散的长发在背后纷飞张扬,几次都险些迷到眼睛。
月光如水,那些或金碧辉煌或古朴典雅的红墙碧瓦好似璀璨星光下的烁烁碧波,李策的大红衣衫迎风鼓舞,像一只风筝,一路上遇到的宫女侍从官员无不惶恐的跪在道路两侧,任两人飞奔而去,在他们身后还跟着大批的宫女和侍从,手握着战刀提着裙·摆,迤逦一行,好似追风的蝶。宫廷特有的弥合香轻轻的飘散在空气中,奢靡的金粉在夜风中摇摇晃晃的飞卷,在八宝宫灯的映照下亮晶晶的,好似盛夏江畔的萤火虫。
“等……等等……”
楚乔中毒体弱,又多日未尽米食,跑了这么几步竟然就气喘了起来。
“等等,”好不容易停了下来,有些岔气,她一手按着腰,一手指着李策,气喘吁吁的问道:“李疯子,你要干什么去?”
这番运动下来,楚乔苍白的脸颊略显红润,一身鹅黄色的长衫,上面绣着大朵的水纹蔷薇,裙·摆上有飘逸的丝绦,长发有些凌乱的散在背后,偶尔还被顽皮的风撩起,散发出幽幽的香气。
李策弯着腰,离她很近,瞪着眼睛看着她,也不说话。突然眼睛一亮,猛的站起身来,左右望去,抚掌一笑,径直走到跟在后面的一名宫女身旁,探手从她的发间取下一只珠花。
那是一只很俗气的蝴蝶簪子,上面是一双蓝色的彩蝶,是宫人常佩的事物。只是那簪子是以紫玉做的,看起来十分精致。李策随手从腰间解下一串玉玲珑,一看就是价值连城的昂贵珍品,随意的递给那名宫女,笑眯眯的说道:“跟你换。”
小宫女被吓呆了,噗通一声就跪在地上,脸色惨白的说道:“奴婢不敢。”
李策也不气恼,一把扔给了她,说道:“不换不行,我喜欢这个。”
然后他转身就朝楚乔走来,一边走一边将簪子上的两只蝴蝶扯了下去,这簪子做工竟不错,有一只扯不下来,他就张开嘴用牙齿去狠咬,然后呸的一声吐了一口,回头对那小宫女说道:“以后不许用茉莉香,我不喜欢闻。”
庭院两侧的玉兰刚刚开·苞,半开半合,形状甚是高雅。刚下过大雨,花圃里泥水堆积,泥土十分松软,李策也不管自己的靴子昂贵,大咧咧的就走进了花圃之中,引得后面的太监宫女们一阵尖叫,只见他挑挑拣拣,才折了一只花苞初绽、形若小荷般的紫玉兰,手指修长灵活的将玉兰花径绑在簪子上,然后拿在眼前细细端详,露出一口白牙,开心的一笑。
“殿下…..”
“太子殿下…..”
楚乔看着眼前跪着一地诚惶诚恐的宫人们,乌压压的一片,而李策却好似没看见一般,只是端详着那朵玉兰花,笑眯眯的,眼睛弯成一条线,像一只,对,像一只狐狸一样。
“漂亮!”
几步走到楚乔身边,李策出手很快,手法灵活的紧,几下就将楚乔的长发用簪子松松的挽起,玉兰垂在耳侧,发间有着清淡迷离的香气,楚乔一愣,下一刻,就听宫人们奉承讨好的赞叹声。李策站在她的面前,得意的笑着,抿着嘴角,眼梢微微上挑,下巴微微扬起,很是开心的样子。
“李策,你干什么?”
楚乔有些窘迫,她一生似乎还没被人这样看着过,伸手就要去摘鬓间的那朵兰花。
“哎!干什么?”清脆的一声,李策一把打掉了楚乔的手,皱着眉很认真的说道:“乔乔,你是个女孩子,能不能有点女孩子的样子?”
楚乔一愣,突然觉得这话十分耳熟,想了想,才想起在坞彭的田城守府上,诸葛玥也曾为她描眉绾发,然后怒斥她:“每天不是白的就是黑的,好像出殡一样。”
她的脸孔突然一红,微微有些愣,就听李策在耳边一笑:“走吧,我带你出去玩。”
然后男人很严肃的回过头来,沉声说道:“谁也不许跟着,男人跟着我就跳河,女人跟着这一辈子也别想有侍寝的机会。”
听着这样匪夷所思的威胁,楚乔顿时就愣住了,但是她却惊奇的看到那些人明显的面色一变,呆呆的跪在地上,一个也不敢再跟上来。只有后面的几人悄悄的站起来离开,那模样,似乎是去报信去了。
“我们走!”
李策凑到楚乔耳边,嘿嘿一笑,然后拉着她就跑到城门前,翻身骑上一匹马,竟然自己坐在前面而让楚乔坐在后面,还开心的大叫道:“乔乔快,别让他们追上!”
楚乔这才想起这个男人是不太会骑马的,于是她一抖缰绳,清脆的喊了一声,马儿就嘀嘀嗒嗒的在青石道上飞奔了起来。
“哦!”
李策张开双臂,开心的大叫。夜风有些大,衣袍无声的飞起,被风吹的紧贴在身上,李策大喊道:“乔乔!快!”
“驾!”
楚乔一抖缰绳,马儿迅速的奔驰在太清路上,偌大的宫殿群中,守卫们齐刷刷的跪在两侧,宫灯闪烁,夜风冰凉,隐隐有着荷花的香气,马蹄的回声在广场上来回回荡着,李策哈哈大笑,笑声爽朗,透着自由自在的朝气。
楚乔长久郁结的心情一时间也开阔了起来,鬓间的花瓣不时的轻触她的耳朵,有些痒,她耸了耸肩,依旧放马,深深呼吸,只觉这多日来的困顿一遭而去,四肢百骸都舒爽了起来。
快马奔驰,渐渐出了内城,楚乔远远的回过头去,只见后面有大批的宫灯亮起,马蹄声声,似乎有人追来。李策却全然不在乎,显然已是久经阵仗的老手,指手画脚的指挥楚乔逃跑,穿街走巷,一会就将后面的人影甩掉了。
此时风露清棉,前方正是一湖静水,湖面上花船幽幽,有婉转悠扬的歌声和弦乐回荡其上,净水如墨,月光凄迷,悠然反射的白色的光,波光粼粼,照射在两人的脸上,好似开出无数朵雪白的梨花。
楚乔翻身就跳了下来,将马缰拴在一颗树上。
“乔乔,扶我一把,扶我。”
李策叫道,声音很是轻快,楚乔扶着他的手,李策笨拙的蹦了下来,然后几下跑到湖边,伸手拘了一捧手,笑着说道:“好凉啊!”
楚乔也走过来,蹲在湖边,手指拨动着湖水,水温暖暖的。
湖两侧很热闹,有讲书的、有杂耍的、有卖唱的、有各种兜售商品的小贩,还有几家招牌暖色的青楼酒馆,姑娘们的脂粉气飘散在湖面上,和那些靡靡的歌声一起悠扬的回荡着。
楚乔突然就不想说话了,这样的环境里,她总是觉得词穷,慵懒的,却又局促着,多年来,这样的生活似乎都离她很远很远,远的好像已经无法融进去了。
李策侧着头望着她,嘴角弯着,突然一下站起身来,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叫道:“跟我来跟我来,带你去一个好地方!”
这里并不是唐京的几条主街,商贸酒楼也不如正街繁华,只是多了几分古朴的民风,很多麻衣的百姓穿梭其中,还有不知道谁家的孩子,四处跑来跑去的玩耍。李策对这地方似乎很熟悉,拉着她在人群中来回穿行,丝毫不介意那些泥腿泥脚的苦哈哈们会弄脏了他的袍子。
他们两人穿着显贵,长相更是年轻秀美,一会的功夫就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更有一些小商贩们上前来兜售朱钗脂粉,游说李策为他美貌的小娘子买胭脂。
一路奔跑,忽见前方有一颗大榆树,树下有一家小摊位,摊主是一个年轻的女子,不是很漂亮,但是白白净净,眼睛很大,水汪汪,一身蓝色的衣裳,旁边是一个和她差不多年纪的年轻人。摊位前人不多,但是隔得老远就能闻到一阵浓郁的香气。
“老板娘!”
还没跑进去,李策就大声喊道。
那名女子听到声音转过头来,笑着说道:“是大公子,您又来了?”
“是啊!”李策拉着楚乔找到一个角落的小位子,说道:“我带了朋友来,两碗面,一盘牛肉,半碟虾饺,多放醋。”
“恩,”年轻的老板娘笑眯眯的答应,她旁边的年轻人冲着楚乔和李策局促的笑着,却不说话。老板娘说道:“您还是第一次带朋友来呢。”
楚乔奇怪的看着李策,皱眉道:“你和她很熟?”
“是啊,”李策笑着说道:“我小时候就常来,那时候总是偷偷出宫,有一次被侍卫追的狠了,就脱了衣服给了一个小孩让他帮我把人引开,结果钱袋拴在衣服上忘了拿下来,游荡一天饿了,正好碰到这家的老板娘,哦,那时候她也不大,跟着爹妈在这里摆摊,她看我饿了的狠了,就请我吃面,以后我就常来了。”
“哦,”楚乔点了点头,只是看着他的眼光仍旧有些奇怪。
“乔乔,是不是很感动啊,觉得我不光是金玉其外,内里其实也是锦绣一片?”
楚乔翻了个白眼,双手托着下巴,连话都懒得答。
一阵香气传来,年轻的男人端着面就走了过来,咿咿呀呀的示意他们吃饭,看那样子竟然是一个哑巴,年轻的老板娘跟在后面,眼睛有些奇怪的向这边望着。楚乔一愣,定定的望着她,老板娘似乎感觉到她在看自己,轻轻一笑,说道:“小姐看的没错,我眼睛是瞎的,看不见东西。”
面刚一上桌,李策就开始埋头大吃。
楚乔顿时一阵尴尬,不好意思的说道:“哦,对不起。”
“没关系,”老板娘笑容很平和,轻声说道:“我打小就看不见,也没觉得怎么样,就是平时上街买菜有点不方便。”
楚乔吃了两口,面很香,她突然想起一事,抬头问道:“你看不见,怎么知道我是位小姐的?”
“闻到您身上的玉兰香了,还是新鲜的,想必是刚摘下来的花骨朵。”
“哦,”楚乔点了点头,说道:“您鼻子真灵。”
“眼睛看不见,别的就好用一些。”老板娘一笑,这时一个四五岁的小孩从后面跑出来,站在她的身边,眼巴巴的瞅着楚乔,楚乔对她一笑,那孩子顿时就胆子大了起来,跑过来说道:“你给我讲故事好吗?”
老板娘脸一板,说道:“倩儿,回来,不许打扰小姐吃饭。”
“没关系,”李策一边吃一边说道:“反正她也不饿。”
楚乔已经很久没吃东西了,说不饿是假的,她狠狠的瞪了眼男人,却不忍心拒绝这粉雕玉琢的小孩子,摸着她的头说道:“我不会讲故事啊。”
“那我给你讲吧。”
孩子几下爬上凳子,端坐在桌子的另一侧。这时有别的客人来,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