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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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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连荣走到前台,前台接待冲侧面的沙发一指说:“是那位先生找您。”温连荣一看发现不认识,便问:“刚才说有重要事的是你吗?”那人站起来答道:“没错,是我,我姓葛。”

温连荣把小葛引到一间会客室,小葛说:“你不认识我,但我却知道你们冠驰的很多人,尤其是法务部的。”

“你是……猎头?”

小葛笑了:“我以前在一家叫CTP的公司干过。”

“CTP?”温连荣心里咯噔一下,“你们想怎么样?”

“不是我们,是我,我刚说了是以前,现在我已经离开CTP了。”

“哦,那你现在来找我有什么事?”

“我想同你们合作,”小葛不再兜圈子,“你们冠驰和CTP在美国打的那场官司,被人家索赔4.2亿的那个,我手里有一些东西肯定对你们有不小的帮助。”

“比如?”温连荣不仅很自然地对小葛抱有疑虑和敌意,还有些厌恶。

“比如那五个当事人和CTP之间的协议细节,比如CTP分别向他们支付了多少钱把权益买到手的,比如CTP手里的哪些证据不太经得起推敲,比如……很多很多。”小葛点到为止。

“都是有关电磁污染致人伤害的那个案子?”温连荣试探道,“关于专利侵权的争议你掌握什么情况?”

“呃——”小葛来之前考虑过这个问题,他直到被开除都根本不知道CTP同时还是个专利怪物,到现在仍旧知之甚少,但他不能承认这一点,而是说,“我不想把两个案子的东西打包给你们,那样肯定谈不出好价钱,对吧?所以我想先跟你们合作头一个案子,其实你们一旦在伤害案中处于有利地位,那场专利纠纷也就不可能再把你们怎么样。”

温连容心里有了底,因为小葛所言与事实正相反,如今冠驰与CTP交锋的关键在于专利侵权争议,如果这项争议得到解决,伤害赔偿的那桩官司也许可以迎刃而解。他的态度愈发冷淡:“现在案子都处于很敏感的阶段,咱们素不相识,你以前又是在CTP干过的,咱们之间恐怕不大容易建立互信。”

小葛很是不以为然:“能不能互信这就要看魄力了,你们冠驰法务部那个女孩如今就在CTP,人家怎么就能互信?我和你们合作,她和他们合作,呵呵,正好交叉换位,对等。”

“云蔚?”温连荣难以置信。

“对啊,就是她。当然他们之间跟咱们之间不太一样,人家多一层渊源,那女孩在冠驰的时候就跟我们头儿勾上了,听说现在都住一块儿了。咱们呢,虽然今天是头一次见,但是利益一致啊,也应该可以合作得很好。”

温连荣的心情顿时变得糟透了,思绪也乱得一塌糊涂,闷声闷气地问:“你不是说你离开CTP了么,怎么可能知道这些事?”

“这再正常不过了吧?人走了渠道还在嘛。”小葛忍不住流露出一丝不屑,“再说她是什么样的人你作为老板还不了解?要是她没干见不得人的事,你们干吗把她开喽?”

温连荣的心疼得像被人揪了一下又一下,虽说害他如此心痛的正是云蔚,可他仍然听不得别人说云蔚的坏话,他悲哀如此痴情的自己真是可怜,喟叹明珠暗投的云蔚真是可惜,更憎恨眼前这个人真是可恶,他冷冷地问:“你不是北京的吧?”

“山东的,离菏泽不远。”

“哦,那咱们也离得不算太远,虽说不是一个省的,你在黄河东面,我在黄河西面。”温连荣阴沉着脸说,“我给你个忠告,别再这么混了,你回老家去没准儿能成个名流,你在北京怎么混都是个盲流。”

大副和安吉拉几个人都先走了,剩下路致远和云蔚还留在咖啡馆里,路致远看了几封邮件就对埋头在电脑上忙活的云蔚说:“Angela把所有的paperwork都交给你做,你就没什么想法?”

云蔚飞快地敲着键盘说:“这样才好呢,我最喜欢的就是做paperwork,你忘了我号称三快肉了?第一就是干活快。”她手下没停,瞟一眼路致远又说,“你作为老板按说不应该关心这些,我们之间怎么分工是我们的事。”

“你真懂事,好吧算我多嘴。”路致远又接着看邮件,看着看着不觉笑了,“没想到这小葛还真是个人物。”

“怎么了?”

“居然告我的御状。”

云蔚奇怪:“他怎么会有上面的联系方式?咱们公司不都是单线联系吗?我至今连公司的管理架构还不清楚呢。”

“怎么听着像是在抱怨。”

“没有,我才不关心呢,只要跟着你就行。”云蔚又问,“他怎么搞到的?”

“想上访还能找不出门路?”路致远笑道,“不过他这招我还真没估计到,咱们的邮箱里不是经常有admin发一些升级程序、补丁文件之类的东西么,他就不断地往admin的邮箱里发邮件,小葛的英文又那么烂,admin起初都当作垃圾邮件或是病毒处理,还把他的个人邮箱列入黑名单,可他不断注册新邮箱继续发个没完,admin就转给他们IT的头儿,IT的头儿又往上报,管理层就转给我了。”

“他向上边告你什么?”

“说我和你图谋不轨。”

“不可能!我都不知道‘图谋不轨’用英文怎么说。”云蔚嘀咕,“再说我们也没有不轨。”

路致远说:“小葛的意思是我在利用你之前冠驰的背景试图和冠驰达成私下交易。”

“这不是瞎扯么,现在不管是伤害索赔官司还是专利侵权争议都是在美国进行,你不是说了么,咱们这边的使命已经完成了,还有什么交易可做?”云蔚愤愤不平,“上面把这个转给你是什么意思?要求你澄清还是想警告你?我发现无论哪个公司,高层都是只会颠倒黑白,善恶不辨!”

路致远摇头:“并非你想的那样,上面既不是警告我也不需要我澄清,只是让我知道这个小葛都干了什么。”

两人又都继续忙各自的事,过了好一阵云蔚忽然问:“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路致远一怔。

“怎么对付小葛?”

路致远笑了:“你还惦记着呐,年纪不大心事倒挺重。不用管他,一笑置之。”

“我是担心你,他并不知道上面把邮件直接转给你了,肯定还会没完没了地发,IT的人难免瞎猜瞎传多不好,万一管理层有谁因此怀疑你不就麻烦了?”

“不用。”路致远只说了两个字,显然不想再延续这个话题。

可过一会儿云蔚又说:“我想和小葛谈谈。”

路致远抬起头:“你?你和他都没打过交道,有什么可谈的。”

“你不觉得么,我和小葛的遭遇其实挺像的,也许我的话他能听得进去。”

“你乐意拿自己和他相提并论那是你的事,不过好像不该把我比作那个段总吧?”路致远很是不悦。

“呃,你和段总当然并不完全一样。”

“听你这话,明显是说我和段总有相似之处?”

“嗯,至少有一点你们是一样的,”云蔚毫不退缩地迎着路致远的目光,“因为你们的心都一样的狠。”

路致远作势要说点什么,可只是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出来。

“你知道小葛的电话吗?”云蔚见路致远摇头就又问,“Angela会不会知道?”

“可能吧,”路致远面无表情地说,“不过大副肯定知道。”

云蔚很少来海淀区,五道口一带更是从没来过,之所以叫五道口是因为这里早年是京张铁路从西直门始发后经过的第五个交叉道口,而当云蔚站到这里时第一眼看见的竟是五个不同方向的岔路口,顿时几近崩溃。她一路打听好不容易找到雕刻时光咖啡馆,楼上楼下走了一遭好不容易找到一处座位,终于得以坐下喘口气。约定时间刚到,小葛来电话了,云蔚正伸头向楼梯口张望,小葛说:“雕刻时光人太多了,我想换个地方。”

真不愧是在CTP干过的,行事风格都被路致远调教得这么诡秘,云蔚暗笑,问他换哪儿。小葛说你出门往左走,第一家不起眼的咖啡馆。云蔚抗议道:“你都说了不起眼,我怎么可能找得到?”小葛说正因为不起眼所以才清静,你只要用心找肯定不会错过。

云蔚便真很用心地找,没走多远就发现一个画着咖啡杯的小牌子指向二楼,她顺着窄窄的楼梯拾级而上,发现小小的咖啡馆里并没有像在等人的单身男士,她刚怀疑自己走错了地方,又想这大概仍是小葛的把戏,还会有第二个电话指引她再换一次地方,便干脆站在楼梯口等着。

等了一会儿就听楼梯下面有人叫她:“云蔚,怎么不进去坐?”云蔚转头一看,一个身材不高的小伙子正噔噔地走上来。

“你又没见过我,怎么知道是我?”云蔚和小葛坐下后便问。

小葛有些不屑地说:“怎么没见过?儿童医院门口,你当时根本没正眼瞧我,光盯着头儿了,我看人过目不忘,尤其是……身份特殊的人。”云蔚正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小葛又说,“你应该好好感谢我,要不是我给你腾出地方,你也没机会取代我的位置。”

云蔚冷冷地说:“是啊,要不是因为你,我现在应该还好好地待在冠驰呢。”

“冠驰有什么好的?”小葛来了气,“就你们法务部那个姓温的,什么东西啊那是?你离开就对了,换了我也得走。”

“你见过温连荣?”

“哦,”小葛发现失言忙掩饰道,“不用见面,你们那里的状况我还不知道?”旋即又问,“你找我什么事?不会是头儿授意的吧?”

“不是。我是觉得你跟我的情况挺相似的,就算是同病相怜吧,所以想和你聊聊。”

“这倒是,我也有这种感觉,你从冠驰出来去了CTP,我从CTP出来……”小葛急忙收住口,差点又说漏了。

云蔚倒没留意小葛的慌乱,她一心只想着自己准备好的话,说道:“而且,咱们的离开也都是……不情愿的,都不开心。”

“嗨,人在江湖漂,哪能不挨刀,这点事算不了什么。”

“你真这么想得开?”云蔚看着小葛,“心里不记恨头儿?”小葛不说话,云蔚便劝道:“我觉得,有些事过去就过去了,该放手就放手吧,仇恨是一把双刃剑,往往伤自己更多,因为仇恨会使人扭益。”

小葛斜眼瞧着云蔚:“这点你应该深有体会吧?你心里的仇恨肯定比我多得多,我离开CTP的原因只有头儿和大副两个人知道,可你呢?冠驰的人都怎么说你、怎么看你?你的名声彻底毁了,你还能不恨冠驰?”

“我对冠驰不是恨。”

“那你为什么跑到CTP专门跟冠驰对着干,不是仇恨是什么?”小葛的眼神忽然变得怪异,“因为你跟头儿……因为钱?”

“不是,都不是。”云蔚红着脸辩白,“我跟冠驰对着干不是出于私怨,不是为了私利,而是为了公益,为了伸张正义。冠驰那么对我,我当然不开心,但时间长一些我终究会淡忘掉的。我无法接受的是冠驰明明知道他们的车存在隐患却死不承认,还要卖给更多的人,我不能坐视不管,无论如何我都要阻止他们。”

“别装得跟天使似的,你以为CTP真是替天行道的?”小葛冷笑道,“之前我也以为自己是梁山好汉,行侠仗义,你再待些日子就该明白了,天下乌鸦一般黑,都是为了一个字——利!”

云蔚不由迟疑了片刻,然后才说:“开公司当然是为了图利,CTP和我的目标都是要阻击冠驰的电动汽车,就算CTP是为了图利,也不妨碍我在那里做事。”

“是吗?这么奋不顾身呐?”小葛一副嘲讽的腔调,“你真的一点私利都不图?你跑来劝我放手还不是怕我找头儿的麻烦?你说仇恨是把双刃剑,难道是怕剑伤到我?你是怕我伤到头儿,这不是你的私利是什么?”

云蔚面对小葛这一连串的质问毫无还手之力,只好说:“那些邮件你以后还是别发了,都直接回到了头儿那里,你什么目的都达不到,有这些时间精力还不如去做些有意义的事情。”

小葛沉默了,云蔚正以为自己总算不虚此行,小葛忽然阴森森地笑了一声:“好啊,这我倒真要谢谢你的提醒,看来我得另想个更有效的办法,让头儿知道我不是一个臭虫,不是他想踩死就能踩死的!”

云蔚顿时懊悔不迭,早知如此还不如就让他一直锲而不舍地发邮件呢,如今反倒不清楚他会又使出什么路数,防不胜防了,云蔚不得不承认路致远也许真的永远是对的。正在她悔恨交加的时候,小葛已经站起来说:“没事了吧?那我就不再跟你瞎耽误工夫,该去做些有意义的事情了。对了,这咖啡你请吧,谢了啊。”

“你等一下,我问你,当初你把短信误发到我的手机上,还错把电话打给我,那时候你知道我是冠驰的吗?”云蔚问完就紧张地看着小葛。

小葛挠着头皮回想:“我什么时候给你发过短信?”

“去年九月初,你以为我是头儿。”

“那人就是你啊?!”小葛想起来了,惊讶地睁大眼睛,“我们后来都知道你和头儿的号码就差一位,可我一直没去想那次打错的就是你的号码,嘿,看我这脑子!”

“那你当初怎么会偏巧拨了我的号码?”

“是大副搞错了,他想把头儿的号码存到我的手机里,结果输错了一位数,我当时马上改过来了,也没在意拨错的是什么号。”

云蔚“哦”了一声,呆呆地陷入沉思,都没注意到小葛是什么时候走的。忽然听到手机铃声,她忙打开包挨个去摸三个手机,把震动的拿出来,是路致远和她专用的那个,路致远说:“今天晚上你又得自己回去住了。”

“你又要开电话会议?”

“对,今天这个肯定要开得很长,我又得通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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