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蔚一直睡到将近中午才起来,发现手机上有好几个未接电话,有姚立彬的,还有温连荣的。她给温连荣回了条短信问他什么事,温连荣立刻打了过来,语气似乎很是急切:“云蔚你没出什么事吧?打了一上午电话你都没接。”
“你有什么事吗?”云蔚本想说你现在没资格管我考勤我也没义务接你电话,可一张口说出来的却只有这淡淡的一句。
“有些情况我想和你当面谈一下,不知道你下午有没有时间。”
云蔚心说自己现在什么都没有可就是有时间,又问:“你想谈哪方面的情况?”
“当然是和你有关的情况。”温连荣不想在电话里多讲,急着约地方,“你来公司肯定不合适,要不就新光天地吧,你快到了给我发个消息,我五分钟之内就能过去。”
云蔚磨磨蹭蹭地拾掇了半天,直到实在找不出什么事情进一步打发时间才出门下楼。她还没走到路边就呆住了,一辆爱丽合停在前面,姚立彬正隔着车窗冲她招手。云蔚简直难以置信,惊讶地问:“你怎么还在这儿?你不会在车里待了一夜吧?”
“怎么样,感动了吧?心疼了吧?”姚立彬笑呵呵地说,“逗你呢,我刚从家过来。不过我昨晚上走的时候真想过要不要在外面蹲一宿,可惜啊,老了,不像当初在学校的时候了。”
“那你又来干吗?”
“见见你呗,你要是有事呢我就捎你去办事;你要是没事呢我就陪你逛逛街。哎对了,你肯定没吃东西呢吧?我刚才给你买了个煎饼,等你半天没下来我就给吃了,要不我再给你买一个?”
云蔚竟有一点恍惚,这种感觉真像当年在学校里的时候,她已经好久没有被人宠过了。云蔚马上摇摇头,既是谢绝姚立彬的煎饼,更是要把刚才这个念头摆脱干净。她坐进车里说:“你把我送到新光天地就行,在哪儿知道吧?你走的时候应该已经有了,就在大望路那儿。我约了人谈事,不知道得谈多久,你就去忙你的吧。”
姚立彬一边开车上路一边问:“哎,假设一下,如果我昨晚真在外面蹲一宿,就像以前在你们女生楼外面蹲一宿那样,能把你感动到回心转意吗?”
“幸亏你没有,”云蔚笑道,“不然只会把我对你当年等我一夜的那种回忆彻底毁掉。”
“唉,我就知道,”姚立彬叹息一声,“我专程从美国跑回来你都不领情,这种小把戏当然更行不通。”
“你已经不是那个时候的你,那时候的你等就是等,等待本身就是目的,现在你等我则是手段,之所以等是要达到你的目的,所以你会事先判断能否奏效,如果希望不大就不会做。”云蔚有些伤感,“我也已经不是那个时候的我,那时候我根本不会去想你为什么等我,但现在的我就会首先分析你的目的。所以我才说,最初的记忆才是最美好的。”
伤感也像打哈欠,是会传染的,姚立彬深深地叹了口气,没再说话,一路向西开去。
估计还有十分钟才能到的时候,云蔚就给温连荣发了条短信说她已经到了,她宁愿让温连荣等她。车从建国路上右拐停到新光天地的西门,云蔚下来正要向姚立彬挥手道别,姚立彬却推开车门也下来了,云蔚忙说:“哎,你怎么不走?这儿不让停车。”
“我又不进去,就在车这儿待着,我想看看你约的什么人。”
云蔚正拿他没办法,温连荣却从门里闪了出来,一边走过来一边问:“你不是说已经到了吗?我在里面找了几圈都没看见你。”
姚立彬和温连荣都马上看到了对方,两个人默默地站着互相注视,然后不约而同把目光转向云蔚,云蔚却不知该如何介绍他俩,一边是前男友,一边是前上司。就这样尴尬地站了一会儿云蔚干脆冲姚立彬一摆手说了声你走吧,又冲温连荣一摆头说进去吧,然后不管不顾径直跑进门里去了。
温连荣快步跟进来,追上云蔚说道:“一楼就有星巴克,要不去那儿坐坐吧。”
云蔚站在楼层指引图前面找了找,说:“我还没吃东西呢,去三楼吧,我想吃一茶一坐。”
“好啊好啊。”温连荣大喜过望,上了扶梯还不禁感慨,“你终于肯和我一起吃饭了。”云蔚也有些奇怪,自己早先那么坚持的原则怎么如今竟被抛之脑后,若不是温连荣提起来自己都不曾注意到这个变化,想了想,大概是因为他已经从上司变成了前上司。
两人坐到一茶一坐里,因为早过了中午的饭点儿,人不算多,各桌看上去也都不像是为吃饭喝茶而来这儿坐着的。云蔚点了虾饺、烧卖、甜不辣,又叫了一份肥牛石锅拌饭,温连荣看这阵势不由暗自惊诧,想问她有几顿没吃了,忍了忍没开口。
东西上得挺快,云蔚吃得更快,温连荣看着她风卷残云不禁又想,这何止是几顿,恐怕是几天没吃了,心疼得什么似的,问道:“你这几天过得怎么样?”
“还行,”云蔚鼓着腮帮子说,“不过你肯定过得比我好。”
温连荣羞臊难当,嗫嚅道:“那天我没送你是有我的苦衷,其实我心里也很难受。”云蔚挥了挥拿着筷子的手,意思是不想再提,温连荣便转而问道:“那你下一步有什么打算?”
“休息,休息一会儿。”云蔚学着一休哥的腔调,又说,“休息到不想休息了再找工作。”
温连荣笑了:“你以为工作那么好找?”
“我要求也不高,条件又不差,应该不难吧,难找工作的都是跟我正相反,条件差而要求高,我一向不挑剔。”
“说得轻巧,你才找过几次工作?”温连荣抢白道。
“一次,”云蔚竖起一根手指,“很多事情,不管是经验还是教训,一次就够了。”
温连荣有些心虚,觉得云蔚的话似乎是在影射什么,干咽了一口唾沫,说:“你打算怎么找工作?”
“上网查呗,然后发简历,还能怎么找?”云蔚把最后一个烧卖塞进嘴里。
“你认识猎头吗?”
云蔚笑了:“就算我认识他们,他们也不认识我呀,我才工作一年半,小junior,小猪泥儿,简称小猪。”
“我认识几家猎头,我可以让他们帮你找工作。”
云蔚又笑了:“那怎么可能?猎头都是帮公司找人,哪有帮人找公司的。”
温连荣一本正经地说:“我会跟猎头讲好,如果他们能帮你找到工作,我就给他们生意让他们帮我招人。”
“你这么有面子?”云蔚不再像刚才那样说笑了。
“不是我有面子而是你有面子。你一走,法务部就得马上招人,段总又给了我两个名额指标,一共三个职位交给猎头去招,服务费没有十万也有好几万,算是笔不小的生意了吧。”温连荣越说越自负,“我就跟他们明说,你是我女朋友,他们肯定明白该怎么做。其实都不用我明说,他们够聪明的话应该很容易猜到,明摆着嘛,如果你不是跟我有特殊关系的人,我会这么做吗?”
“看来我是真有面子,”云蔚冷冷地问道,“所以,如果我想让你帮我,就必须首先做你的女朋友?”
温连荣一下子僵住,过了片刻才红着脸干笑:“当然没有这种直接的因果关系,我帮你是发自内心,不附加任何先决条件的。”
“完全是出于无私的人道主义精神?”云蔚笑起来,好不容易才止住,见温连荣一脸茫然便说,“特耳熟,你刚才的话特别像外交部发言人说的。”
“你怎么变得嘻嘻哈哈的,这可不好,女孩子尤其不能学得玩世不恭。”温连荣不高兴了,“我跟你说的都是真心的,你怎么就听不懂呢?”
云蔚的脸也沉下来:“我相信你说的都是真心话,绝对真心,赤裸裸的不加任何掩饰,还能不是真心的?”
“你又开始走极端。我知道你怨我,怨我在公司没有保护好你,让你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但那时候我受到很多制约,力不从心……”
“现在就可以为所欲为了?”云蔚不屑地说。
“你怎么总是这样想呢?你就不能把人往好处想?你应该知道,我喜欢你很久了,或者说,暗恋,但你知道冠驰有规矩,我升了经理就更不能不守规矩对你有什么特殊。现在好了,那些规矩不起作用了。而现在你又正处于最困难的时候,最需要有人关怀你、照顾你,这个时候我来了,我在你最需要的时候出现,我会来关怀你、照顾你,你为什么就偏要把我的这份感情看作是乘人之危呢?”温连荣越说越激动,看样子打算就势坐过来。
云蔚忙声明:“那好,我谢谢你的关心,也明确告诉你,我不愿意做你的女朋友。”
“你不用这么仓促决定,就像找工作一样,可以先休息一阵再说,等你状态好起来。”温连荣面带忸怩地说,“反正,我会一直陪着你、等着你。”
云蔚立刻觉得自己已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拿起包说了句:“我去趟洗手间。”
站在洗手间的镜子前面,云蔚呆呆地望着自己,心里乱糟糟的,先是姚立彬又是温连荣,都在这时候跳出来抢着要关怀她,也都信誓旦旦地要等她,按说这些关爱和温暖起码会让她感觉好一点,但是没有,她内心只有条件反射似的排斥和反感。温连荣就在外面,可她不想再和温连荣多说一句话;姚立彬肯定还会再来找她,可她却不想再见。云蔚也搞不懂自己这是怎么了,难道心理上真出了问题?她甚至怀疑这算不算是自闭症的先兆,但如今还有谁可以和她轻松地说说话呢?
云蔚拿出手机,最先想到的人竟又是路致远,她发了条短信:“回来了吗?想和你见面聊聊。”
没有回复。云蔚走进隔间把门关严,放下马桶盖掏出纸巾擦了擦,然后坐在上面等着,反正她不想再出去面对温连荣。谁知这一等就等了好久,路致远竟一直没回复,中间隐约听到温连荣在外面喊她的名字,好像还请保洁的进来看过,云蔚都没作声,只是迅速把手机调成静音,果然温连荣的电话马上就来了,她当然不予理会,同时得意自己头脑还算敏捷。又等了一阵,云蔚猜想路致远的手机会不会是关机状态,便拨过去试试看,结果一拨就通,云蔚挺高兴地等着,铃声响了十多下,她越来越焦急也越来越失望,最终等来的果然是“无人接听”。
云蔚恨得咬牙切齿,想必路致远已经得知她离开冠驰了,此时又怎么还会搭理已经完全失去利用价值的她;云蔚更恨自己,时至今日居然还对这种人心存指望,真是中了邪,看来自己不仅是心理有问题,连精神也开始不正常,已是不可救药。
起身出来对着镜子收拾一下,云蔚顺便又盯着自己骂了几句,然后溜出洗手间,走到一茶一坐的门口向里张望一下,刚才坐过的位子已经空了,想必温连荣已经作罢回了公司。云蔚在三楼转了转,又到二楼的PRADA、GUCCI等几家品牌店门口探了探头,但没敢进去,反正里面肯定没有失业人员用得着也买得起的东西,她溜达了一圈就下楼向外走,离西门还有些距离她忽然收住脚步,随即迅速转身背对着门走开——幸亏她眼尖,姚立彬和温连荣正在门外说着话,偏巧谁也没往里看。
云蔚顾不上琢磨这两个人怎么会交谈甚欢,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逃,躲得越远越好,她不敢想象被两个人同时纠缠会是一种什么滋味。换了好几条扶梯,云蔚一直扎到最上层,却发现六楼全是餐厅,只好退回到五楼,她心神不宁地随处逛荡,半天才意识到自己是在儿童孕妇用品区域绕着几张婴儿床兜圈子。
虽然这间商厦足够她逛上一天,但云蔚觉得这样躲下去终究不是个办法,她想姚立彬离开之前应该会给她打电话或发短信,便拿出手机查看,果然有好几个未接电话,有姚立彬的、温连荣的,还有一个名字让她瞬间激动了一下——路致远。另有一条新的短信,也是路致远发来的,打开一看,她的心再次狂跳起来,消息是:“我在新光天地北门。”
云蔚立刻飞快地往下跑,扶梯上的人都吓得主动为她闪出一条道,到了一楼她忽然发现自己辨不清方向,念叨着北门北门,随便抓住一个促销员就问:“北是哪儿啊?我找不着北了……”
促销员随手一指:“看见那几家金店没有?往前走就是北门。”
云蔚冲出北门,有几辆车停着,路致远站在其中一辆出租车旁边正要打手机,看见云蔚就急吼吼地问:“你怎么不接电话?短信也不回?”
云蔚刹住脚,怯生生地像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我……刚才设成静音了,没发现。”
等她和路致远都坐进车里,云蔚忽然想起什么,扭过头大声质问:“喂,应该是我先问你呀,你怎么不接电话?短信也不回?”
“我刚从机场出来,乱哄哄的没听见。”
“咦——你怎么知道在这儿等我?”
“北门好停车。”
“不是,我是问你怎么知道我在新光天地!”
路致远愣了愣神,说:“你短信上说的,问我回来没有,说你在新光天地,想和我聊聊。”
“是吗?我怎么不记得……”云蔚歪着脑袋想。
“你发的短信你不记得?查一下不就知道了。”
“我发出去的短信从来不存。”云蔚忽然去抓路致远的手机,“看你的不是一样嘛。”
路致远挡住云蔚的手,说:“我收到短信从来都是看完就删,也没了。”不等云蔚细究他就问,“你想去哪儿?”
“随便,只要是离开这个地方。”云蔚忽然觉得万分疲惫,有点要虚脱的样子,无力地说,“最好能找个没人的地方。”
路致远对司机说:“去君悦酒店,东方广场那个。”然后把头向后一仰,也不说话了。
到了酒店,云蔚一直神不守合地跟在路致远后面,看着他办完入住手续再一同进电梯,直到送行李的服务生出去后把门“咔嗒”一声带上,云蔚才如梦初醒似的问:“你怎么把我带到你房间里来了?”
路致远一边放东西一边说:“你说要找没人的地方,我又没其他地方可去。”他先换上拖鞋,又拿过一双递给云蔚,“先换鞋吧,人家说脚舒服了浑身就都舒服了。”
“人家是谁?”
路致远一愣:“做足底按摩的。”他把云蔚换下来的鞋拿去放到壁橱里,又拿来衣架等云蔚脱下外套再替她挂好,从小酒吧取了瓶矿泉水拧开,倒进玻璃杯里送到云蔚面前,然后坐在她对面,静静地看着她。
云蔚喝了口水,问:“你平常都是这么待客的?”
“来找我的都是下属,没有客人,你是头一位。”
云蔚点点头,虽然她也不知道这表示什么,又问:“你知道了吧?我离开冠驰了,是被开除的。”
路致远摇头,却没有丝毫惊讶,说:“我只知道这会是早晚的事。”等云蔚简单地把这几天的遭遇诉说完毕,路致远笑道:“尝到被革命队伍开除的滋味了?我当初就劝你死里逃生你不听,怎么样,差点不得好死吧?”
“姓路的,你居然还幸灾乐祸!”云蔚气得横眉立目,手指差点戳到路致远的鼻子,“都是你害得我走投无路!”
路致远慢慢地把云蔚的手指从面前拨开,平静地说:“你真是不知所云。”话一出口他又笑了,“还记得咱们第一次见面说过的话吗?这两个成语看来注定要形影不离了,这就叫缘分。”
云蔚也笑道:“当然记得,我还清清楚楚地记得那天我穿的什么衣服,你信不信,以往历次和你见面我各是穿的什么衣服我都记得,你就肯定不记得吧?估计你都没注意过。”
路致远摇头叹息:“唉,女人真是一种很神奇的动物。”
说到这里两个人都沉默了,似乎在回味以前的那些场景,也像是在寻找下一个话题。最终是云蔚先开了口:“对了,我男朋友忽然跑回来找我了,”她又马上补充一句,“名义上的那个。”
“是吗?”路致远立刻起了兴趣,“从哪儿回来?找你干吗?”
“你想听吗?”
“当然!”
“那我就从头给你讲……”云蔚真的从她大学入校那天遇到接新生的姚立彬开始讲起,讲得绘声绘色、波澜起伏,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敞开心扉向别人倾诉过,路致远听得很专心,也很投入,没插过一句话。
直到云蔚口干舌燥终于讲完了,路致远才问:“初恋?”
“对啊。”云蔚咕咚咕咚喝了几口水,对这段历程总结道,“开始于五年半之前,离别于两年半之前,分手于一年半之前。”
路致远又替云蔚拿了一瓶矿泉水,感触颇深地说:“看来男女之间的差别真是很大。我发现,一对男女分开一段时间以后,如果是男人主动来找女人,往往是想朝花夕拾,再把这段感情捡起来;如果是女人主动来找男人,却往往是因为她一直放不下,总好像心里还有点牵挂、有点不甘、有点疑问,想和男人来个当面了结,从此她就可以放下了。看出男女的不同了吧?男人回头是想再续前缘,而女人回头是要彻底了断。所以我认为男女一旦分开就都不要再回去找对方,否则总归只会是不快,男人呢不必再抱幻想,女人呢该放下就早早放下,不必再搞个临终告别仪式。”
云蔚揶揄道:“这么有体会呀,看来是三天两头有女人回来找你彻底了断吧?”
“我还以为你会说是我隔三差五就去找女人要鸳梦重温呢,这说明我在你心目中的形象大有起色。”路致远意犹未尽,“人真的很复杂,都说男人无情,可最后还想继续的却是男人;要说男人有情吧也不对,因为分开以后仍然牵挂对方的是女人;但要说女人痴情好像也未必,因为最后决绝的也是女人。”
“这不奇怪,”云蔚说,“男人放弃一段感情很容易,却又总想藕断丝连,似断非断;而女人放弃一段感情就很难,可一旦断了就是真断,所以终究还是女人更痴情。”
“要这么说,母螳螂那更叫痴情,母螳螂和公螳螂交配完之后的第一个动作就是把公螳螂的脖子咔嚓一下扭断,然后把脑袋揪下来吃掉,再一口一口最终把公螳螂吃得干干净净,一点渣子都不剩,彻底融为一体,够痴情的吧?”
云蔚被路致远的话弄得有点恶心,又是咧嘴又是皱眉,路致远却若无其事地起身拍了拍肚子:“说到吃,我还真有点饿了,你想吃什么?”云蔚冷不防打了个嗝,忙捂住嘴摆手,路致远又嘀咕:“这会儿加州是什么时间?凌晨?过去这二十四小时我吃了五顿饭,彻底乱套了,不过挺好,刚回到北京肚子就本地化了,一到晚上它就饿。”
“加州?你不是从澳洲回来的?”云蔚奇怪。
“我从墨尔本去了洛杉矶,今天是从洛杉矶飞回来。”路致远又问,“你刚才摆手是吃什么都无所谓还是什么都不想吃?”
“不想吃。”
“哦,那咱们就不出去了,我叫room servlce,你真的不想随便吃点?”路致远见云蔚不住摇头,便打电话给自己叫了一份海南鸡饭。
快要吃完的时候有人打来电话,是大副,路致远听他简单讲了几句就说:“好,我知道了,明天上午见面的时候再细谈吧。”
路致远把餐盘放到门外转身关上门,云蔚忽然没头没脑地说:“隋星说男人是用来过夜的,吴雅静说男人是用来过日子的……”路致远刚“哦”了一下作为回应,云蔚就诧异道:“你怎么不问吴雅静是谁?”
“是谁不重要吧,反正是somebody,重点是她讲的话。”路致远看到云蔚一边的眉毛挑了起来就又说,“那好吧,吴雅静是谁?”
“算啦。我刚才想说的是,可我既不想单纯为了过夜也不想只是为了过日子就找个男人。”
路致远半躺半靠在长沙发上,半开玩笑似的说:“那你就找个能一起过日日夜夜的。”
“喂,你能不能别这种态度?最烦你这样了,好像什么都经历过似的,什么都已经无所谓,是不是你们老男人都这样?”
路致远见云蔚真动了气,本来还有几句调侃的话就都收了回去。房间里寂静了一阵,云蔚问道:“你怎么不讲讲你的事?刚才我给你讲了那么多,礼尚往来是最起码的吧?”
“我没有你那么多精彩的东西可讲嘛。”
“装!四十多岁的人还装得像一张白纸。你随便讲,哪方面的都成。”
“那我就给你讲讲我们这个团伙?你不是一直在不断打探么,现在我可以告诉你我们都是些什么人、我们都在做什么事。”
云蔚立刻来了精神,一边催促一边甩掉拖鞋盘腿蜷在单人沙发里,路致远就从头开始讲起,中间频频被云蔚的插问打断,有时还被她岔出去好远不得不把话题生生拽回来,云蔚总算过了瘾,存在心里很久的诸多疑问一一揭开,两人越聊越兴奋,不知不觉夜已经深了。
无意间瞥到写字台上摆着的时钟,云蔚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来站到地毯上,说:“都这么晚啦!我该回去了。”
“回哪儿?”
被路致远这么一问云蔚不禁有些茫然,她才想起查看手机,果然有很多个未接电话和短信,几乎都是姚立彬的,她看了看就发愁说:“住的地方肯定不能回了,他在那儿等着呢。”
“谁?”路致远马上反应过来,“哦,你男朋友,名义上的。”
云蔚已经有了主意:“这附近应该有酒店吧?”
“骑马找马,咱们不就是在酒店里吗?”路致远笑道。
“不是,你这家太贵了,王府井这一带应该也有如家或者七天吧,那种经济型的,我去住一晚上。”
路致远也拿定了主意,不容置疑地说:“就在这儿住一晚吧,你去那些地方我不放心。”
“啊?!可在你这儿我不放心!”
路致远没理会云蔚的抗议,他已经走进里间,抱了一床毯子和一个枕头走回来堆在长沙发上,说:“你睡里面的床,里外全新的,我睡沙发,这样还能提高套房的利用率,不然只是他们来开会才有用。”
“这样……不太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的?我总不至于让你睡沙发吧。”
“不是指这个,我是说……在你这儿过夜……不合适。”
“放心吧,我也不想单纯为了过夜就找个女人。”路致远笑道,“如果你还不放心,那我倒要问了,你究竟是对我没信心还是对你自己没信心?”
云蔚一把抓过自己的包:“你要这么说,那我还是赶紧走吧。”
路致远并没拦她,而是一边走进浴室一边说:“我马上刷牙,然后就去沙发上睡,反正无论你走还是留,我都不会再进卧室和浴室。”
云蔚把手搭在门把上呆了一会儿,然后慢慢走回来,路致远已经匆忙洗漱完毕,只看了云蔚一眼就径自到沙发上和衣而卧,随手把外间的灯都关了。
云蔚轻轻走进里间,把包搁到大床上,扭头看了眼浴室,发现大理石台面上路致远已经为她另摆了一套牙具,牙刷上已经规整地挤好了一小节牙膏,架在倒好水的漱口杯上。云蔚简单洗漱一下,把里间所有的灯都关掉,衣服也没脱就摸黑钻进被子里,刚用力把羽绒被向上拽就听“啪”的一声,包从床上摔到地下,云蔚忙心慌意乱地摸索着把包捡起来放到床头柜上。就像小孩初到一个陌生的环境都会莫名地兴奋,也可能是因为白天睡得太多,云蔚没有丝毫睡意,直挺挺地躺着,眼睛慢慢适应了黑暗,开始没话找话地和外面的路致远聊天,路致远有一搭无一搭地陪着。云蔚总想侦查一下路致远是否已经睡熟,否则她断不敢贸然入睡,所以每过一阵她就会问:“睡了吗?”
过了一会儿,传来路致远瓮声瓮气的声音:“你是希望我睡了还是希望我没睡?”
云蔚暗中吐了下舌头,又问:“你有小孩吗?”
“没有。”
“怎么会呢?在国外不是想要几个就能要几个么?”
“没要。”
“那……是不想要还是不能要?”
“不能。”
“那……是你的原因还是她的原因?”
“当然是她的原因,通而不畅,你应该听裴霞提到过吧,难道还会是我举而不坚?”
这下云蔚不说话了,她想幸亏现在是漆黑一团谁也看不到谁,不然真该别扭死了,又一转念也许正因为如此路致远才会这么直接吧。云蔚忽然想起应该赶快锁上里间的门,正奇怪自己刚才竟会疏忽如此紧要的事情,却发现里间根本就没有门,和外间是豁然贯通的,她顿时紧张起来,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儿又问:“睡了吗?”没反应。她又试探:“别装了,跟你说话呢。”还是没反应。她盯着手机上的时间熬过五分钟,再问了一次:“睡着了吗?”依然没有反应。云蔚竖起耳朵拼命听了听,好像隐约听到均匀的呼吸声,暗想路致远折腾了一昼夜从洛杉矶飞回来,到底扛不过自己,这样想着,她身心终于松弛下来,喃喃地抱怨一句:“怎么也不说声晚安……”很快沉沉地睡去,没一会儿就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黑暗中,躺在外间沙发上的路致远还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嘴唇翕动着无声地说:“Good night!云蔚。”
云蔚醒来时天已大亮,她揉着眼睛走到外间就看到路致远正躺在沙发上看着自己,吓了一跳顿时完全清醒了,忙问:“你什么时候醒的?怎么不叫我?”
路致远坐起来,双手敲打着自己的太阳穴,有点烦闷地说:“我基本就没怎么睡,这次没去几天,时差反应怎么反而更厉害。”
“那我赶紧走吧,你去床上好好睡一会儿。”
“不睡了,待会儿他们也该来开会了。”路致远走到云蔚面前,挺郑重地说,“我想对你讲一句话。”
云蔚笑嘻嘻的:“我也想对你讲一句话。”
“那你先说吧。”
“不,我想听你先说。”
“我是想说,你来跟着我干吧。”路致远看着云蔚的眼睛,“怎么?不愿意?”
“没有啊,我当然愿意。”
“好,该你了,你想对我讲什么?”
“哦,我刚才是想说,”云蔚顿了一下,“我也想跟着你们干。”
“好极了,这就叫默契,那就这么定了。”路致远拍拍手,“明天上午九点,你到这儿找我。”
云蔚走到街上,心情好极了,看着每个迎面走过来的人都想冲人家笑,她拿出手机,姚立彬又发了几条短信,她没打开看便直接回了一条:“请你以后不要再找我,我有男朋友了。”
没多久姚立彬又发来一条:“什么时候有的?”
云蔚想了想,笑了,她也说不清究竟应该算是什么时候开始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