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断电话,我立刻给黑丽打电话,仿佛是一个下意识动作。还没等我想好说什么,电话已经通了。
“说话啊?谁啊,不说话打电话干吗?”黑丽冷冰冰的声音。
“是我,黑丽,我现在在办公室,你能过来一下吗?”我低声说,好像门外有人候着。
“是所长叫我吗?”她不带感**彩地问。
“不是。”我想了一下,发现自己不可以再利用职权了。
“那就对不起了,我不是跟你说过嘛,我们现在谁都不欠谁,你以后不要再跟我说话,再跟我说话你就不是人。”她一口气说完,放了电话。
我想不起来谁跟黑丽一个办公室,为什么那个人总不在。要是他在,黑丽就没有那么多机会露出恶狠狠的一面。
过了五分钟电话响了,是黑丽。
“要是你晚上有时间,我请你吃饭,还在老地方吧。也许我们能谈谈。”黑丽语气沉着地说,好像时光刚刚过去了十五年。
其实我们并没有什么好谈的。她偶尔夹个菜叶儿放进嘴里,嚼三十多下之后吞咽,从不看我一眼。
我也找不到话题了,该知道的我都知道了,心里踏实得不得了,后悔又来了这么一次告别仪式。
如果她不给我打电话,我也会这么做的。好像我们是从吃饭开始的,那也必须从吃饭这儿结束。管它咽得下咽不下,饭店是我们唯一的去处,饭桌是我们唯一的家园。
“我不是故意要坏你的。”黑丽又咽下一片菜叶,头也没抬地对我说,“我那天情绪不好,就随便跟他说了。没想到他是厅长的亲戚。”
“没关系,让它过去吧。”我说,“他是不是总请你吃饭?”
“你这是什么意思?”黑丽过敏地问我。
“我记得你以前跟我说过,你总是碰上有毛病的男人。”
黑丽瞪着眼睛看我。
“也许谁都有毛病,我也是。但你要看那毛病是什么性质的。有些人……”
“你真理智,”黑丽打断我的话,嘲讽地说,“这么理智还栽了。”
我只好吞下想嘱咐黑丽的话,提防厅长的侄子。
“说得有道理。”我说,“我老了。”
“像你这个年龄犯错误的有的是。”黑丽再次充满蔑视地驳斥我。
“比如我。”
“对,比如你。”
“我的错误是让你怀孕了,对吗?”
黑丽啪地把手中的筷子拍在桌子上,愤怒地对我说:“对,现在你满意了?”
“我已经跟你说过了,我们谁都不欠谁了,你居然还提这件事,你这个小人!”
“你别激动,我只是想开个玩笑,我……”
“拿我开玩笑是吗?”
我决定闭嘴,不然伤害会更大。
“既然这样,我就跟你实话实说了。”她像一个发烧的病人,“我是故意跟厅长的侄子说的,因为他本来就想把你整下去。我跟他说,你是个流氓,你本来也是。你们谁都骗我,女人总是被骗,这让我烦透了。”
我看着黑丽的样子,心里很疼。
“你少这样看我,收起你那套高级虚伪。告诉你,我很高兴,终于有这么一回,受骗的不是我,是你,是你们这些男人!”
她说完像一个随时可能爆炸的沉重物体,摇晃地奔向饭店的大门。我追出去时,她已经上了一辆出租车。我趴在窗上叫她的名字,她狂怒地对司机大叫了一嗓子:“开车。”
司机用右手捂耳朵,保护耳膜,用左脚去踩离合,保住生意。
车飞快地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