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小型高尔夫球场的事学校很快就做出了决定,但学校经费紧张,只投资一百万,不足的部分由奇才企业集团补足,而且整个建设工程都由胡增泉来具体负责。这样的决定让胡增泉既高兴又不安。学校有基建处,建设方面的事,都由基建处负责,高尔夫球场建设也算基建,却让他来负责,当然是对他的信任。胡增泉感觉他是一个喜欢迎接挑战的人,这样全新的工作,对他来说,无疑是一种挑战和刺激。但经费不足部分由奇才集团补足,怎么想,胡增泉觉得都是个大问题。他虽然不懂工程,但大概估计一下,没有一百四五十万,恐怕拿不下这个工程。奇才集团的经济状况他也清楚。企业要转产,需要购买不少设备,这笔钱不仅自己没有,贷款也还没有批下来。企业自己都在等贷款,哪里还有多余的钱投资娱乐。更何况奇才企业集团的大权都掌握在叶天闻的手里,而且叶天闻已经有言在先,要他不要干涉企业的生产经营。当然,这些情况宋校长也是清楚的。问题是宋校长既清楚企业没有经费又清楚他胡增泉没有实权,但为什么还要做出这样的决定,而且事先也没征求他的意见。
胡增泉反复想了半天,也想不清宋校长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决定。他清楚,建球场的决定虽然是在会议上做出的,但一切都是宋校长提议的。因为建高尔夫球场,他只向宋校长建议过。胡增泉决定先找宋校长谈谈。说说目前的困难,探听一下宋校长到底是什么打算。
今天宋校长的办公室倒清静,只有宋校长一个人静静地坐在计算机前忙什么。胡增泉只好说他想汇报一下高尔夫球场的事,不知校长有没有时间。宋校长并没停止手里的工作,只是说,你说吧。
听完胡增泉的诉说,宋振兴说,你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吗?感觉宋校长早已成竹在胸。胡增泉不禁有点迷惑。他只能迷茫地摇头说不知道。
宋校长说,人家都说你是个智多星,你怎么能不用脑子想想。你只想到没钱建设,你怎么就不想想建设好了可以挣钱。你也知道,高尔夫球场和别的球场不同,建成后管护方面的开支不小,如果球场不对外开放挣钱,我也不敢建这个球场。
怪不得要让奇才集团出钱,原来是想到了挣钱。胡增泉刚想恭维赞扬宋校长几句,宋校长却说,坦诚地告诉你,在这之前,我征求了叶天闻的意见,叶天闻当即就表态说这是个好主意。他说建高尔夫球场不仅仅可以招官引资扩大学校的影响,如果经营好了,还可以成为学校的一个支柱产业。叶天闻这样说并不是没有根据,他说为了摸一下中国的高消费情况,他曾经考察过一家高尔夫球场,那家球场建设投资几个亿,但几年就赚回了投资。在挣钱这一点上,你就不如叶天闻精明,人家到底是学经济的。让叶天闻当总经理你一直想不通,我也不好意思告诉你原因,今天不用我明说,你也知道为什么了。至于咱们建球场,更是条件优越得得天独厚。一是不用买地,投资很小;二是建在城市,交通方便,这在全国也独一无二,挣钱的条件也独一无二。所以我才下了决心。但建球场其他领导也有不同意见,反对的主要原因一是没钱去建,二是怕影响学校的教学环境,这样我才决定奇才集团投资,而且集团投资也可以让学校感觉到奇才集团不仅仅是咱们的企业,它也是学校的企业,也能为学校作点贡献。
胡增泉不住地点头。但一个问题不禁再一次涌上心头:奇才集团投资的钱从哪里来。胡增泉想问,又怕宋校长再一次说他不动脑子,只好改为感叹说,真没想到,球场能办成这样一个大产业。你这么一说,我的信心也更大了,只是集团要拿出钱来投资,我还得好好想想办法。
宋振兴还是批评胡增泉不动脑子。宋振兴说,现在搞工程,哪个是先把工程款付清的?咱们的教学楼建成几年了,也没把款给人家付清。但球场不同,如果建起来,就有经营收入,我想,用不了一两年也就能收回建设费。这样根本不用集团去投资。这也是我让咱们自己人负责整个工程的一个原因。
真的是茅塞顿开。胡增泉一下笑出了声,想赞美几句,又急忙打住。宋校长又明确告诉胡增泉,高尔夫球场的规模也要扩大,球场不仅仅是整个植物园,而且要把周围的旧实习工厂和篮球场也拆掉,虽然是小型练习场,但也要弄得像个高尔夫球场的样子。宋校长说,我已经让基建处的工程师估算过了,整个建设大约有二百多万就够了。
从宋校长那里出来,胡增泉觉得今天自己在宋校长面前的表现实在太差,但他觉得这也不完全是他的原因。作为当事人,只给一百万让建一个高尔夫球场,他当然首先想到的是没钱。即使是现在,他仍然认为钱是个很大的问题。因为两百万的工程只有一百万就开工建设,怎么想都有点悬乎。不说别的,先期的材料费怎么办?如果材料费也让人家施工方出,能不能办得到,他确实没一点把握。对工程建设的事,他确实还是一个外行。只能先干起来再说了。
至于球场今后的经营,他虽然觉得宋校长的话过于乐观,但他还是觉得有一定的道理。人家商业运作的球场能赚钱,他这个官办的球场肯定也能赚钱。不仅能赚钱,而且还能结交更多的高层人士。这样看来,这个球场就不是一个简单的球场,而是一个能演大戏变魔术的舞台,能生长万物的百宝箱。拥有了这样一个宝物,虽不能说可以呼风唤雨,但掌握得好,肯定是一件锐利的武器,一块狩猎的场所。这让他突然想到了那个朱根生。朱根生本来只是学校的一个小干事,他发现书记喜欢打网球,便陪书记打网球,并且每天早早起床背了球拍来到书记的门口,按时摁门铃叫醒书记。时间长了感情也就深了,朱根生很快被提拔到党委办公室当副主任,然后是主任,再然后被推荐到省委当副秘书长,现在已经是省里一个大部的部长了。现在,书记已经换了几茬,但网球场这块福地却越发的辉煌,不仅有人抢了陪领导练球,而且有人抢了负责义务管理维护场地。现在更高雅更有价值的高尔夫球场意外地落在他的手上,他除了高兴,也感到责任重大。如果经营得好,球场就是一个聚宝盆,不仅能聚集财富,也能聚集高层领导。如果把高层领导聚集到学校,学校的知名度、学校的办事能力、学校能够得到的利益,可想而知。至于个人的前途,肯定也是不可估量,至少也不会比那个朱根生差。这次副厅级考试,他原想报考副市长职位,但组织部的佟副处长劝他还是报学校的副校长保险一点。佟副处长告诉他,副市长地位显赫,报考的人就很多,各县市的领导都跃跃欲试,而且考试成绩只是一个参考指标而不是唯一的条件,后面还有面试和能力政绩考察,这样那些县委书记县长们就有优势。而报考学校职务竞争压力就会小些,报考的人数也会少些。他觉得朋友的话是对的。先稳稳当当考上副校长迈上副厅级这个台阶,有了这个台阶,能升迁更好,不能升迁,平调一个副市长副厅长也容易一些。现在看来,手里有了这个高尔夫球场,也许一切都要容易得多。
但宋校长和叶天闻的关系,更让胡增泉难以猜测。任命叶天闻为总经理时,他还猜测叶天闻使了什么手段,现在看来,宋校长有事和叶天闻商量,他们的关系已经非同一般。如果用宋校长看中了叶天闻的才能来解释,也不能完全让人信服。很可能还有什么私交。当然,人是活物,有思想,有智慧,所以人和人的关系就比较复杂,更难以猜测。看来,今后和叶天闻的关系,还得搞好,至少是不能得罪他。得罪了叶天闻,就有可能得罪宋校长。
宋校长批评他不动脑子,有些事确实也欠深入的思考。越是在顺利的时候,越是在得志的时候,越要保持清醒的头脑,越要多想想可能出现的危险,可能遇到的困难,甚至是可能出现的敌人。
目前的首要任务,应该是加紧复习。但又多出建设高尔夫球场这样一件事。确实让人忙不过来。他觉得应该到外面聘请一个这方面的专家,不仅负责高尔夫球场的规划设计,也帮他干些工程监理方面的具体事情,确实保质保量地把球场建好。
杜小春的事也让他烦心。虽然高洁再没闹,杜小春也对外宣布是自己不小心烫的。但这终究是一颗有危险的哑弹,如果安抚不好杜小春,杜小春翻了脸或者一定要立马嫁他,也够麻烦的。如果马长有闹起来,麻烦就更大了。在这个考副厅级的特殊时期,如果稍有不慎,如果闹出一点绯闻,一切都会前功尽弃。
高歌那里也得抓紧谈谈。高歌按兵不动,既看不出愿意嫁他,也看不出不愿意嫁他;既感觉不到喜欢他,也感觉不到不喜欢他。女人确实是个谜。这样的终身大事就这么悬在心里,也让人无法安心学习。
由于烫伤事件,高歌对高洁也很有意见,曾指责高洁心肠太狠,心态也不对,自己活不成,也不让人活好。因为这个原因,高歌也很少再来他家,他已经好多天没见到高歌了。好在他已经给高洁请了保姆,也给杜小春请了护理工。回到家,保姆一个人坐在客厅看电视。问吃过了没有,保姆说吃过了。再问吃的什么,保姆说,大姐想吃汤面条,我就做了汤面条。
给他的饭就留在锅里,汤面条已经泡成了糨糊。胡增泉生气了,用力将锅盖扣在锅上。他将保姆叫到厨房,提起锅盖问这样的饭怎么吃。保姆一脸恐慌一脸不解,然后小声辩解说,我爹回来晚了,我就是这么把饭给我爹留在锅里的。
保姆是刚从山区出来的,虽然十七岁了,人也很老实勤快,但城市生活和人情世故,她是一点都不懂,而且往往是好心干坏事,想多干点活儿,却把不该干的干了,而该干的又找不到。他已经批评她几次了,但每次批评,除了让她哭一场,没有一点好的作用。他清楚,关键是生活习惯和生活常识问题,短时间内也不可能教会她,也没有教的必要,高洁的时间也不会太多。胡增泉没有了一点食欲,也不想吃什么饭了。来到卧室,高洁仍然那样静静地躺着,沉陷的眼睛空洞无神地望着屋顶。好在高洁并不疼痛。胡增泉俯身问怎么样,高洁无表情地摇摇头。
自从烫伤杜小春,高洁对他的态度也变得冷若冰霜,好像对一切也没有了兴趣,好像她已经提前死亡。胡增泉摸摸她的脸,再理理她花白蓬乱的头发,觉得该给她洗洗脸梳梳头了。这些工作本来保姆应该去做,他也是给她交代了的,但她就是不主动去做。他大声将保姆喊来,又觉得还是自己给她洗洗为好。因为他来洗,就不是个洗漱的问题,而是个感情的问题了。在感情的驱使下,他不仅满怀感情给她洗了脸洗了头,还把她的全身也擦洗了一遍。
从家里出来,胡增泉又急忙往医院赶。虽然杜小春坚决不让他再管她,但他觉得,这是女人生气撒娇的一种表达方式,就像女人喜欢你,却说你很讨厌。再说,他也已经很对不起她,为她做点事,或者被她挖苦甚至嗔骂,也能减轻一点他的负罪感。
杜小春正躺在病床上看书。他走到床前,她也没坐起身来问他一声。他俯身小声问她怎么样。她这才将目光从书中移开,然后慢慢把书放在床上,说,感觉挺好,过两天就能出院。护理工我也辞了,你也不用来看我,一切我都能自理。
杜小春的脸上已经不再包裹纱布,几个水疱也开始干燥结痂。按目前的情况看,基本不会留下太明显的伤疤。真是不幸中的万幸。要紧的是脖子。脖子上的烫伤有处已经达到了三度,痊愈还得一段时间。胡增泉说,烫伤不比刀伤,烫伤是细胞被烫死,要重新长出新的细胞来,所以好起来很慢,弄不好就会感染,你不用急着出院,等完全好了再说。
杜小春仍然表情冷淡地说,你还是回去吧,你工作忙,又要复习考试。我也要复习,你现在就走吧,以后也不用再来,我能走能动,自己能够照顾自己。
杜小春虽然说得有理有据,但冷冰冰的态度还是让胡增泉失望。他也深深地感到,男人被女人冷落,心里也很不好受,尽管这个女人不是他的最爱。胡增泉心里虽然失落,但还是决定给她一点应有的关怀,因为女人毕竟是弱者,女人需要男人的关怀。他问她吃饭了没有,要不要出去一起吃点。杜小春立即摇头拒绝,说她早已经吃过了,而且再一次要他快点走吧。
感觉杜小春是真的生气,而且对他很是不满。真的是冤枉死人。胡增泉止不住一阵不快。你还要我怎么样,我哪一点对不住你们,我哪一点做得不够。说起来,我也是无辜的,我也是受害者。见杜小春已经拿起了书看书,胡增泉只好离开。
出了医院平静下来,他才感觉到肚子确实饿了。到饭馆坐定,又觉得确实对不起杜小春。但内心的歉意又没办法尽情地表达,更没办法帮她擦擦洗洗来赎罪来减轻他内心的自责。他长叹一声,又觉得疏远一点也是对的,如果杜小春仍然对他太亲密,真的还是一个大麻烦。
应该主动找高歌谈谈,是好是坏,总要有个结果。有个结果,他也就心定了,后面的事也就好决定了。他决定请高歌来一起吃饭。打通高歌的手机,高歌说她已经吃过了。胡增泉说,我还有事要和你说,你如果有空,咱们就一起坐坐,我也有话要说。
高歌还是答应了。他又觉得应该去接她。再次打通高歌的手机,说,你在校门口等我,我开车去接你,估计十分钟就到。
高歌连衣服都没换,仍然穿着实验室里穿的白大褂,而且白大褂很旧,也有点不太干净。这让胡增泉心里产生了一丝不妙。如果她看重这个约会,如果她喜欢他,她就不会这么随便,即使不穿着鲜艳亮丽,至少也要打扮打扮收拾收拾。但反过来想,姐夫小姨子吃饭,也算家常便饭,怎么也算一家人。一家人再讲究,那就有点生分。记得他刚成为高家的女婿时,高歌还是个中学生,有次高歌和母亲争吵后哭闹,他还把她揽在怀里,真正像哄小妹妹一样哄过她。后来还有一次更可笑。星期天来岳母家里吃饭,睡懒觉的高歌突然懒洋洋穿了睡衣出来上厕所。丝质的睡衣使两个饱满的Rx房若隐若现。他一下脸红了。她姐急了,骂高歌害不害臊。高歌却不在乎地说害什么臊,都是一家人。
不过高歌身材修长,穿这身工作服照样也很漂亮,漂亮中还多了几分随便和洒脱。待高歌上来坐在副驾驶位置,胡增泉说,喜欢吃什么,到哪里吃,请你吩咐。
高歌说,如果你再没请别的女人,如果你钱多,我想到海鲜楼吃海鲜。
菜当然由高歌来点。点完,高歌又一言不发。胡增泉只好说,今天为什么这么深沉,是在思考人类的起源还是遇到了不愉快的事情?
高歌仍然一脸严肃说,你觉得我应该高兴吗?你觉得你应该高兴吗?你今天请客,难道有什么高兴的事吗?
胡增泉一下红了脸。但她不可能不明白他请她的意思,她姐肯定把什么都和她说了。这一点他能够看得出来。这一阵她见了他有点不自然,而且明显地保持了一定的距离就是最好的证明。他平日常和她开开玩笑,有时也嬉笑打闹一下,但今天却不但没有一点幽默,而且连自己都觉得处处都有点尴尬,根本没办法轻松更没办法开玩笑。当然,现在也不是开玩笑的时候。问题是她明知他今天的目的却这样问,而且明显地表现出不愉快,当然不是个好的兆头。本来他是想让她主动的,本来他觉得这种事是不需要明说直说的,现在看来,再不能绕弯子了。但要开口直说,还是有点费劲。胡增泉低了头半天,说,那天你姐突然要我答应她一个要求,她说为了不让乐乐遭受后娘的罪,要我和你再组成新家庭。
没有任何回音。胡增泉抬起头,发现高歌正直直地盯着看他。他急忙躲开她的目光。高歌说,那你是怎么回答的,这么荒唐的事,你是不是一口就回绝了。
可以感觉出她对他的话很不满意,这反倒激起了他诉说的勇气,同时也觉得现在不是理智矜持的时候,如果是向她求爱,就更不应该如此矜持,更不应该理智得像停战谈判。他一下觉得自己太没经验了,简直像个没谈过恋爱的毛头小伙,更没一点过来人的老练。想到爱,胡增泉的万千感情一下都涌了上来,眼睛也一下有点湿润,就连声音,也一下有点颤抖。他动情地说,高歌,你可能不知道我是多么爱你。以前我爱你,是把你当做亲妹妹。现在你姐姐就要走了,可能是情况发生了变化,我突然觉得爱你胜过爱世上的一切,我的脑子里,也整天都是你的身影,赶都赶不走,今天宋校长都批评我了,说最近一段时间在工作上我没动脑子。其实我脑子里根本装不进去别的,只要一想到你,就禁不住胡思乱想,就恨不能把什么都给你,就恨不能把你捧在胸口,让你骑在我的身上,让我变成你的一个宠物,就像歌中唱的,我是一只小羊,依在你身旁,让你的皮鞭,轻轻地抽打在我的身上。真的。其实你姐不说,我也会向你求爱,你姐成全我们,我心里也没了负担,也觉得你姐的想法是对的,她最了解我,她完全知道你跟了我不但不会受一点点苦,而且会获得极大的幸福。
高歌一直定定地看着他。要她嫁给姐夫的事,姐姐早就和她说过,而且把所有的存款,也都交到了她的手上。姐姐当时声泪俱下的嘱托,悲痛欲绝地求她,她不能再有别的想法,除了泪流满面地点头,就是泪流满面地答应。她清楚,待姐姐去后,她的点头算不算数,完全还是由她来决定。那些天她也反复地想了,怎么想,都觉得她和何宏伟的恋爱有点悬。书上说,如果你的恋人真的爱你,他就会把心完全放在你的身上,具体的表现就是处处为你着想,特别是两人在一起,不论什么事,他首先想到的就是你。比如刮风了他会问你冷不冷,天晚了他会问你饿不饿,一起过马路他会把你转到安全的一侧,一进门他会让你坐在最舒适的位置。她觉得这些说得很有道理。但何宏伟却恰恰相反,不仅从不首先想到她,走在大街上,他的目光还常常盯在别的女人身上。当然她也知道这是为什么,因为她根本就不是他的初恋,当然也不是他的最爱。何宏伟曾经有过女朋友,但女朋友考到北京读研究生后,两人的关系基本就断了。但女朋友到现在也没嫁到合适的人,何宏伟一心要考北京的研究生,当然也是为了重续旧情。她也想好了,如果何宏伟再脚踏两只船,她就真的嫁给姐夫。这倒不是她想委屈自己,她觉得自己挑来挑去挑到三十岁,已经挑过了追求浪漫爱情的年龄,已经挑到了安安稳稳过日子的时候。嫁给姐夫,知根知底,确实可以安安稳稳过富富裕裕的日子。可半路杀出个杜小春。见胡增泉不再说,高歌猛然问,你不是爱杜小春吗?怎么突然又爱起了我,难道你以为爱女人也可以像爱事业,既可以当教授又可以当处长,既可以信仰共产主义又可以挣钱当个小资本家?
你也这么认为?胡增泉吃惊得脱口而出。他原以为只是高洁在疑神疑鬼,想不到高歌也这样认为。原以为他和杜小春并没什么事,即使有事,也是他和她肚子里的一点意思,一点秘密。现在看来,风声已经很大。胡增泉辩解说,我真不知道你们是从哪里捕来的风,作为老乡,我一直把杜小春当做亲戚,而她,更是把我当成了她在学校唯一亲近的人。这样一种简单普通的关系,怎么让你们给演变成了不正当的男女关系。
胡增泉表现得如此委屈,让高歌觉得姐夫真是老练得有点无耻。她原以为他会做一个似是而非的解释,没想到不仅推得一干二净,而且还倒打一耙说别人捕风捉影。难道杜小春和马长有会无缘无故地离婚吗?难道没风就能掀起大浪吗?高歌压住心里的恼怒,带了讽刺的口气说,你很无辜,看来是我冤枉你了。但我问你,你给杜小春买衣服买电脑等等等等,你怎么解释。难道你不知道你是男人她是女人?一个男人偷偷给一个女人买东西,而且买的东西不仅贵重,而且还有衣服一类非常敏感的东西。在这些铁的事实面前,难道你还需要辩解?
所有的一切,她竟然知道得如此清楚,吃惊之余,胡增泉一片糊涂。这究竟是怎么了?既然人家如此清楚,就不能再简单地一口否认。胡增泉急忙诚恳地问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高歌说,你先不要问我是怎么知道的,你先回答我是还是不是。
胡增泉说,事情是有,但里面有许多原因,给她买东西的目的,更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高歌说,那么你的目的是什么,是解决性饥渴还是想包个老二奶。
胡增泉说,请不要把话说得这么难听,你告诉我,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我弄不清你的消息来源,我也不好向你解释,解释了你也可能不会相信。
高歌说,别人说说你都觉得难听,那么你做这些事情时,你就没觉得害臊?至于我是怎么知道的,我也不想瞒你。杜小春的丈夫马长有你认识吧?别忘了,他和我一个教研室,而且现在正和我一起搞研究。他不仅把什么都和我说了,而且他已经决定放弃杜小春,因为他觉得你们之间的事太肮脏了,杜小春和你也陷得太深了,马长有想让杜小春回头也不可能,只好选择放弃。
胡增泉简直有点蒙了。那天杜小春说她已经和马长有分居并且要离婚,他虽然大吃一惊,但并没有意识到问题有这么严重。看来,不知不觉中,已经发生了许多重大的事情,而这么多的事情发生,他竟然一点都没有估计到预料到。胡增泉虽然心里止不住发慌,但他还是努力平静地要高歌说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见高歌冷笑,胡增泉说,我知道很可能发生了很多事,但我却一点都不知道,这是真的。请你看在我还是你的亲姐夫的分上,请你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
高歌也有点糊涂了。但她坚信杜小春和他的事不会有假。不见棺材不掉泪,看来不给他致命的一击,他还心存侥幸。高歌厌恶地说,看来你天生就是一位表演大师,但杜小春却把什么都说了,她不仅告诉马长有衣服和电脑是你买的,还说你们两人已经难分难舍,已经如胶似漆。怎么样,当事人都承认了,你是不是还要说我是捕风捉影。
看来事情是真的麻烦了,而且高歌更不是在诈唬他。但杜小春对马长有说和他难分难舍,他觉得不大可能。杜小春也不是没有头脑的傻瓜,八字还没一撇,就向自己的丈夫供出心中的情人,那肯定是不可能的。但既然知道了买衣服和电脑,就得对这件事做出解释。胡增泉说,买衣服的事,我是这样考虑的。在我们老家,女人生了孩子,不论是婆婆还是小姑子,谁侍候产妇出月,就要给谁买一件衣服。杜小春天天来侍候你姐,我过意不去,觉得也该给她买件衣服。至于电脑,那更是巧合。我们处买电脑时,经销商送了我一台,刚好杜小春说她需要一台电脑,我就随便让她拿去用了。
那么贵重的东西,竟然说随便给人用了。高歌脱口说,你怎么不随便给别人,我也缺电脑,你为什么不随便给我。
确实是有点说不清。胡增泉说,如果你需要,我明天就给你一台。当然,杜小春确实是有点主动,但她有没有那个意思,我也说不清。
够了,简直是个无赖。明明是他主动送人家东西,却把责任推到女人身上。高歌再也无法忍受。她原以为他会道歉他会求得原谅甚至在她面前赌咒发誓痛哭流涕痛改前非,想不到在铁的事实面前他却铁嘴钢牙一概否认,而且把自己打扮成无辜者受害人!虚伪无耻的人她见过,还没遇到如此虚伪无耻的人。高歌再不想和他说什么。她愤然起身,背了包迅速出了门。
突然的变化让胡增泉愣在了那里。他知道,这场误会已经很深,仅靠几句解释根本不起作用。和高歌的事,很可能就此完结。想不到一点点的不谨慎竟然被放大到如此程度。原以为和高歌的事不成,就转向杜小春,想不到高歌的拒绝对他的打击竟是如此的沉重,如此的剧烈,他简直有点痛不欲生。他清楚,他对高歌的爱,已经不是一般,更不可能随便用一个什么人就能够替代。双手抱头痛苦地趴在饭桌上,突然又觉得事情也不是不可挽回。凭感觉,他觉得高歌也是喜欢他的,至少也是在乎他的,说不定已经答应了她姐而且有嫁他的打算,只是杜小春的事让她吃了酸醋犯了嫉妒。想想吧,如果是高歌根本没有一点意思,或者说根本就不在乎他,她就根本不会如此生气,如此追究,如此吃醋。也许这就是爱之越深恨之越剧。恨铁不成钢也是这个道理。他觉得这个分析是准确的,也是有科学根据的。胡增泉一下兴奋了起来。他一下觉得今天的事不是失败,而是极大的成功,不仅清清楚楚探明了她的态度,也清清楚楚看到了她的心。这很重要,因为只要有爱,一切就好办得多,所有的误会,所有的不满,都可以在爱的基础上一一解决。
宋校长说他不动脑子,确实也有这方面的问题。这回的事,再不能毛毛糙糙,一定要多动动脑子,把一切都想好,设计好,而且不能操之过急。因为她姐现在还好好地活着,姐姐活着妹妹就和姐夫谈婚论嫁,她心里有障碍,有抵触,他心里也不是个滋味。他一下觉得自己这回又错了,而且是大错特错了。向高歌求爱,怎么也得等高洁走了才行,现在就急急忙忙,不仅是欠考虑没头脑,而且也表现出没良心没道德:老婆还活着,就向人家的妹妹求婚。来日方长,一切有的是时间,而且和杜小春的误会,也不要急于解释。时间是最好的解释,一切让时间去加以证明。
只是高歌点了这么多的海鲜,她却一口都没吃。望着这些,他也没有一点食欲。他决定再要几个大闸蟹,和这些一起打包带回去,送到岳父家,和岳父一家人吃。高歌看到这些,自然会明白他的心意。
带了海鲜来到岳父家,高歌也在,而且是高歌开的门。高歌看看胡增泉手里的一摞塑料饭盒,故意问他是什么东西。胡增泉一脸笑看眼高歌,感觉她的气已经消了不少。胡增泉故意将一袋饭盒送到她面前,说,这不是给你吃的,是给爸妈吃的。
高歌并没去接饭盒,而是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岳父岳母都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可以看出,刚才高歌也是在看电视。胡增泉只好将海鲜放在饭桌上,然后去拿盘碗。岳母过来将饭盒挨个看一遍,说不要往盘子里倒了,就这样放在冰箱里,等明天中午吃时再倒出来加热。
胡增泉虽然想现在吃,也感觉肚子饿了,但现在已经是晚上十点了,确实不是吃饭的时候。胡增泉只好什么也不说,看着岳母将海鲜放进了冰箱。
胡增泉也在沙发上坐下。陪岳父岳母看一阵电视,见二老看电视的兴头正浓,胡增泉便起身到几个房间转转,然后敲敲门来到高歌的房间。
高歌已经打开计算机上网。胡增泉走到她的身边,悄声说,你饿不饿,要不要我给你热一杯牛奶或者拿点什么吃。
高歌回头看着他,说,你觉得我能吃得下去吗?你觉得你能吃得下去吗?
胡增泉一下感到自己这回又错了。不管婚外情是真是假,但这样的事搁在谁的心里,也都是件大事,当然不能轻轻松松吃饭。而自己念念不忘吃饭,暴露自己心里轻松不说,也显得没心没肺不知羞耻。胡增泉知道不能再做解释,如果高歌发了脾气,让岳父岳母听到了也难堪。一切都不用着急,来日方长,一切按既定方针办。胡增泉说声对不起,急忙退了出来。
回到家胡增泉又看一阵书,直到半夜一点多才睡,但早上却早早就醒了,而且感到特别的精神,心情也特别的好,就像当初和高洁谈恋爱时一样。他清楚这样的好心情是为什么。但他告诫自己:和高歌的事不一定就是自己现在想的那样,究竟能不能成,还是个很大的问题,盲目乐观,小心到时一场空欢喜。
但还是压不住好心情。他决定到外面去吃点豆浆油条,然后到办公室去抓紧再看看书。如果考上了副校长,和高歌的事就根本不用他来操心。
吃过早点,离上班还有半个小时,但自从参加工作,胡增泉就是天天提前上班,而且是全校上班最早的,这件事全校谁都知道,而且这个习惯胡增泉一直保持到现在。今天来到办公室,没想到有人已经等在办公室门口,这让胡增泉有点警惕和不习惯。问有什么事,来人立即点头哈腰,然后说有点事情想求求胡校长帮忙。
胡增泉是校长助理,但有些人就称他为校长,他也习惯了。根据经验判断,这种点头哈腰的人找上门来,最难应付最难打发,当然他也最怕。进了门,来人就把门锁死,然后掏出名片,说他是什么公司的业务经理。胡增泉没看名片就放到一边,问有什么事。来人说,我们公司专搞园林建设城市绿化,也建过几个高尔夫球场,质量获得过金奖。说着,就从包里往外掏那些证书。胡增泉一下明白了过来,此人是来承揽工程的。这让胡增泉吃惊不小。昨天他才知道学校决定要建高尔夫球场,但正式文件还没打印出来,今天工程公司就知道了这事,可见这事有多么神奇。同时他也感到此人是有来头,至少在学校有个内线,而且这个内线就在学校的高层,不然也不可能这么迅速就知道一切。胡增泉并不看那些证书,而是说,高尔夫球场的事我也是刚听说,具体怎么建,什么时间建,我也不清楚,所以我现在什么都不能告诉你。再说,如果真的要建,那也要招标,等招标时你按要求来就行了。
来人立即笑着递烟,胡增泉摆手挡开。来人说,这些情况我知道,我和你们的马校长很熟悉,和基建处的于处长关系也很好,你们新办公大楼前的绿化美化,就是我们承包的。这次我来,也和马校长打了招呼,他说您具体负责,让我来找找您。
马校长负责基建和后勤,看来此人确实和马校长熟悉。但此事究竟怎么搞还没和校领导沟通,他现在也说不清究竟要怎么办。胡增泉换了口气说,事情我知道了,既然是这样,那你就先回吧,等我和马校长商量后再说。
来人要走时,很熟练地拉开他的抽屉,将一个信封袋放入抽屉里。胡增泉知道这是什么,他立即将信封拿出,然后严厉地说不许这样。但来人坚持要放下信封,说要表示一点心意。胡增泉只能推挡了不要。来人是位中年男子,年龄和胡增泉差不多,但块头要比胡增泉大一些,力气也比胡增泉大一些。推挡一阵,胡增泉很快有点上气不接下气。这样不行,胡增泉真的有点生气。他一把接过信封,然后说,我认为你这是在害我,也是在小看我羞辱我,我不是你想的那种穷人贪官,如果你不拿走,我就给你扔到门外。
来人仍然尴尬地笑着,然后接过信封,点头哈腰出了门。
胡增泉刚松口气,又有人敲门进来承揽工程,又要把信封放入抽屉,又是一场肉搏才将来人推出了门。此后来人不断,高xdx潮时,还在门口出现了排队等候。这让胡增泉一下意识到问题的严重。记得那年一个老乡找到他,说他办了一个塑钢门窗加工厂,要他帮他引见一下基建处长,看能不能把在建的家属楼门窗安装的工程承包给他。他和基建处长很熟,便决定打个电话问问。他还没说完,基建处长立即说你不要说了,这个行当的水有多深,你根本不清楚。这里面的事,你我说了都不算数。别说是塑钢门窗,即使是螺丝钉,那也要省里领导的条子才行。而且往往是今天某领导的条子最大,明天就来了更大领导的条子,所以不到最后,别说是我,校长也不敢答应谁什么。他当时还以为是基建处长故意夸张,故意夸张了来堵他的嘴。现在看来,这个行当的水确实不浅。他觉得再不能蹲在办公室,那么多人等在门外不仅影响不好,也会惹出麻烦。胡增泉装作上厕所,然后悄悄跑回了家。
人们很快就找到了家里,而且这回是更加难防,虽然两眼盯着,但不知什么时候,还是有人把信封塞进了一进门的鞋柜里。简直就像变魔术。好在信封上都有单位的名称,不至于弄不清是谁放的。胡增泉一下很是害怕,他只好将门关死,客厅也不敢呆,悄悄藏在卧室里看书。
但脑子里仍然是那些信封。胡增泉清楚,这钱无论如何也不能收。和杜小春的事进一步告诉他,没有不透风的墙,和杜小春刚有点苗头,就被那么多人识破,闹出那么多的事情。如果收钱,问题的性质就严重得多,一旦出事,即使不坐牢,前程名誉家庭,一切就都毁了。再说,咱还年轻,以后的路还漫长,别说投机取巧,就是合情合理地挣,到退休也能挣它几十万几百万。有这么多的钱也就够用了。自己一个知识分子领导干部,又不怕下岗失业,钱多了也是祸害。他想,如果这些钱退不回去,就到银行问问有没有廉政账户,如果有,就将钱交进廉政账户支援国家财政。
复习的事还得抓紧,最近烂事一摊,已经严重地影响了复习。如果这次考不上,一切落空不说,丢人现眼也真是没脸见人。他决定和宋校长商量一下,把基建处的副处长虎平也拉进来,让他负责高尔夫球场的一些具体工作,一般来找他的人,就都推到虎平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