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后的同学都不知道他和迟雾的关系,一是默契地选择不多说,二是不在一个学校,两人交集少了,加上别扭劲在那,身边人也没什么知道的机会,昨晚上更是意外。
跨年夜之后,他们这半年几乎没联系过,学校距离不近,也知道对方经常去的几个地方,想避开很容易,原本就熟悉的人不遇见还好,遇见了,再一点信号都不发出,就太过傻逼。
所以谈屹臣选择做那个主动发出信号的人,打破僵局。
迟雾不理他,但就这么巧,无家可归还能叫他碰上。
纯白色的单薄布料挂在那醒目,谈屹臣垂眼,左手插在裤兜里思考了三分钟,然后把它拿下来,拉开门,放到迟雾住的那间卧室的衣柜里。
拿上毛巾谈屹臣重新回到浴室,抬手握住衣摆两端往上卷,兜头脱下T恤,转身打开淋浴头。
刚过五月,冷冰冰的水流从短发往下流淌,流过下颌线,顺着淌到胸骨上窝,落到他的腹部,睫毛都被打湿,湿漉漉的。
冲了二十分钟,谈屹臣抬手抹了把脸,睁开眼,伸手往后顺一把湿发,正要关淋浴,他好不容易放空的脑子里突然又蹦出个词——间接触摸。
“......”
迟雾回到出租房后,吃了片面包,走到书房继续温习功课。
手机上叮咚响起一声消息提示,迟雾没理,没几分钟后,手机响起第二声,还是没理。
直到复习完,迟雾才打开手机,左手撑着脖颈,发尾柔柔地搭在胸前,几根头发松散半绕在校服的纽扣上,手机放在桌面,食指向上解锁开屏。
第一条,T T:【对方撤回了一条消息。】
隔了十几分钟后的第二条,T T:【睡了?】
迟雾点击键盘,拇指在屏幕上敲击,回他:【正要睡。】
三个字刚发出去,对面弹过来一个视频请求。
迟雾点拒绝:【?】
对面紧接着第二次弹过来视频请求。
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迟雾接通。
“怎么了?”迟雾轻声问。
高中后两人没事从不联系,更别提视频通话。
镜头里,谈屹臣正倒在沙发里,灰棕短发半湿地支棱在眉骨上方,眼睫很长,很漂亮的眼型,瞳仁漆黑,习惯性不笑的时候,很拿人。
他淡淡地看着屏幕,怀里抱着抱枕,光靠露出的一点颜色,迟雾就知道是那个海贼王抱枕,基本上少爷心情不好的时候,都抱着它不撒手。
“不舒服。”谈屹臣声线偏低,带点鼻音。
沉默了一会,迟雾回:“吃药了吗?”
“没。”谈屹臣不冷不热地从嗓子眼里说出几个字:“家里没有。”
“空调打低了?”迟雾问,无聊地谈话,随时都能终止。
“不是,洗了个凉水澡。”谈屹臣抬手抓下湿发,嗓音带出股懒痞感。
迟雾皱眉:“洗凉水澡?”
“嗯。”谈屹臣随口应付:“热水器坏了,干洗冷水洗了一个小时。”
“这样啊。”
“嗯,所以感冒了。”谈屹臣望着她身上的白色校服衬衫,抛出一点好处:“过来吗?我喊车去接你,帮我带盒感冒药,我教你数学。”
相较于其他几门学科,她的数学一直不好,偏偏谈屹臣在她的短板上一骑绝尘,高中后数学的分数就再也没超过他。
她天赋努力对半分,谈屹臣是绝对的天赋型,迟雾小时候看过一个说法,混血的孩子更聪明,她一直认为谈屹臣是占了是个混血的便宜。
谈屹臣的曾祖父是那个年代来中国做生意的英国人,后因为和谈屹臣曾祖母结为夫妻,选择留在这片土地。
他灰棕的发色,优越的五官,都源于他的曾祖父。
迟雾还记得初二时,新来的教务主任逮着他的头发把人拉到教务处,起初谈屹臣选择讲理,跟这个主任好好解释一下自己的头发为什么是这个色,天生的玩意他也没辙。
可惜少爷其余五官没有什么明显的混血特征,主任不听他解释,加上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火好巧不巧挑到谈屹臣头上,借机挫挫这学校几个刺头的锐气。
谈屹臣从小就人精,怎么不清楚这新调任过来的主任想玩杀鸡儆猴,但冤大种的鸡怎么都轮不到他当。
那天下午谈屹臣一脚踹翻了主任的办公桌,就这么出了名。
听他说完,迟雾抬头看一眼手机右上角显示的时间,十一点二十三分,这么晚,再过去又要住在他那。
“不了。”迟雾垂眸,棕褐色眼睛平静地透过镜头直视他:“明天要早起,你点个外卖送药,很快的。”
“......”
谈屹臣扬眉:“怎么,怕我占你便宜?”
她没看他,自顾自地说着自己的话,清清冷冷地四两拨千斤:“你不是占过吗?”
......
视频还在继续,两人各自沉默。
“迟雾。”过了会,谈屹臣喊她。
“嗯。”
对面突然笑了:“好好高考,不会的记得问我。”
“嗯,知道。”
说完,迟雾看着那个红色浮标,点击挂断。
窗外夜色安静,窗户被打开一条细缝,带有初夏温热的晚风吹袭进来,迟雾抬手,握住窗边,将缝隙拉的更开。
思忖片刻,以防外一,迟雾还是帮他下单了一份感冒药。
两人都对那天发生的事情选择轻飘飘地盖过,好像只要不深究,假装没发生过,两人还能继续维持原状。
迟雾不喜欢这种感觉,想高考过后,找个机会,跟他说清楚。
随便关系会发展到什么乱七八糟的地步,总比现在这样不尴不尬的好,有些东西说开了,光明磊落了,就用不着藏着掩着的。
六月初的气温已经开始灼热,晴朗太阳下像把人放在铁板上炙烤。
经过压抑沉闷地考前两周,临高考的前两天,学校给学生放假回家。
迟雾拿过笔记大致重温一遍后就放下了,成羽约她吃火锅,在微信上和迟雾说这个事,说了整整两天,迟雾才松口。
吃就吃,也不是什么大事,吃完高考,以后也没什么机会再碰着。
火锅店是一家正宗地道的重庆九宫格,坐着公交路过的时候,远远就能看见那块广告牌,新开业。
火锅离她住处不远,迟雾换了身一字肩黑色短款上衣和牛仔裤,拿上包出门。
此时是下午,空气燥热,柏油地面烘烤出来的温度掀起轻微的热浪,这个点火锅店里的人寥寥无几,空气里萦绕一种辛辣香气,迟雾跨进店门就望见了前方左边的一桌,成羽已经到了,除此之外还有多出一个人,楚勋回过头朝她招手。
迟雾走过去,放下迟晴女士给她买的Birkin,坐到成羽身边,对突然多出一人没什么反应。
“吃什么?”楚勋将菜单滑倒迟雾面前。
“谢了,我不挑,你们看着点就行。”迟雾端起水杯喝口温水,空调吹风口往外冒出清凉的冷气,她将菜单递给成羽:“你看看吧。”
“噢,那成。”再把菜单传下去就没意思了,成羽拿起圆珠笔勾选一些经典火锅涮菜,最后又把菜单递给迟雾和楚勋过一眼,勾选差不多后交给身后的服务生。
楚勋是他们班体委,私下和成羽走得更近,迟雾默默翻开手机上的单词记忆本,看两眼。
“那个迟雾。”楚勋开口:“你有没有喜欢喝的,还有成羽,我去买。”
“她喜欢七喜。”成羽帮她抢答,又补充:“我要一瓶酸奶,谢谢体委。”
“好,你们等会。”楚勋说完抬脚离开。
等人走了,成羽抱歉地靠过去:“是不是体委来,你不太高兴啊?”
“怎么了?”迟雾抬眼,情绪毫无波动。
成羽面上为难:“看你好像不怎么说话。”
......
半晌,迟雾平静地问了一句:“你希望我高兴吗?”
问这么一句也只是问,没准备要成羽真的回答,问完便垂下眼,继续看单词本。就像是随手在表面平静地湖中投下一粒石子,轻飘飘荡起一圈圈涟漪。
成羽面色稍显尴尬,意识到自己心思被看穿。
她喜欢楚勋,这场火锅,本意是想和楚勋吃,他没答应,她才又约出了迟雾。
“我不是这个意思——”成羽吱声。
“我平时也不怎么说话。”迟雾打断她,没打算直接戳破或者推心置腹了解她的少女心事,只单纯地维护表面上的友好:“没事,你想跟他聊什么,不用管我,正常去说就好。”
“噢,好、好的。”成羽再也不敢多说一句,在沙发的另一侧握住水杯安静等楚勋回来。
火锅店不远处就有一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楚勋过去,在货架上扫了几眼,没找到七喜,走到一旁拿出手机给迟雾打电话。
迟雾看向手机上的来电显示,点击接通,免提。
“怎么了?”她问。
“抱歉啊迟雾,这里没七喜,你看你要不要换其他的?”楚勋略带歉意地跟她说。
“麻烦你了,换雪碧吧。”迟雾回话,客气疏离。
“行,我买好马上回去。”楚勋点头,电话挂断。
他转过身,正对上一个身高腿长,目光冷淡的男生,灰棕短发,穿着版型宽松舒适的黑T,运动裤,比例很好,左手肘靠在收银台,手里握着一个罐身结满水珠的七喜,吸管被他咬在嘴里,身旁还有个跟他差不多高的朋友,兴致绕绕地看着两人。
他对这男生有点印象,似乎以前是见过。
“你好,有什么事吗?”注意到对方视线一直在自己身上,楚勋礼貌地问。
“没什么事。”谈屹臣撂下手里的汽水,眼锋冷淡,态度不算友好:“就想问问,这家没七喜,不能换一家?”
楚勋皱下眉。
“等着。”撂下这句,谈屹臣转身走出便利店,朝马路对面过去。
人走了,楚勋朝一旁的留下的男生看。
“他叫你等着,就等着吧。”邹风笑笑,把手里的银色打火机“啪嗒”一声合上。
“好。”没管太多,等一会也不是什么大事,趁这间隙,楚勋去货架上拿好酸奶和果汁结账。
没等太久,玻璃感应门拉开,出去的男生很快返回,额前碎发沾上些薄汗。
谈屹臣走到他身前,把手里的七喜递过去:“呢,拿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