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交汇的一瞬间,迟雾看见他的眼神里也有惊讶的成分在,转瞬即逝,紧接着便无事发生一样地移开视线,继续和身边的人谈话。
迟雾没移开,一直看着,直到谈屹臣跟随好友,自然地走到这一块区域来。
她抬手,把剩下的小半杯酒一口气全部呷进口中,淡淡的梅子酒气味甘甜充斥整个口腔。
“来来来,正好凑一块。”陈檀热络地给两人挪地方:“这家生意贼特别好,不预定压根没座。”
“嗯。”邀约来得突然,谈屹臣没什么想法,反倒是身旁的男生笑了,波澜不惊的态度:“准备进来看一圈没座位就走人,没想到这么巧。”
“你们好,我叫邹风,起风了的风。”男生拉下冲锋衣拉链率先开口,抬起的腕骨清晰,这里有不认识的新面孔,自我介绍是在一段新的人际关系里理所当然的事。
“你好,李溪藤。”李溪藤大大咧咧地回一句,赏心悦目地看着新加入进来的两人。
撕开话口之后,其余人也跟着简单做了自我介绍,谈屹臣恰好坐在迟雾对面,沙发的另一个角落里。
几分钟后,谈屹臣才从屏幕上抬起头,将手机撂在桌面,他抬起左手,右手拿住指套的边缘,将手套拉下,而后换手,左手拉右手。
“谈屹臣,言炎谈,山乞屹,臣服的臣。”他边说边脱下手套。
很干净的一双手,指甲边缘修建整齐,有薄茧,手背皮肤下露出青筋的淡色,指骨分明,能看出这双手经常出力,打球,骑重机,敲架子鼓等等。
“迟雾,延迟的迟,大雾的雾。”就剩她一个人没介绍。
再不开口,显得刻意。
都是年龄相仿的同龄人,简单介绍两句自然就融入进去,邹风是真觉得饿了,打开一罐冰啤仰起头喝了半罐,抬手拿起另一个烤肉夹翻烤,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你不吃?”邹风见谈屹臣动都没动,问。
“嗯。”谈屹臣看上去没什么胃口,厌着张脸靠在旁边玩手机,盘子上冷冷清清的摆放着两块别人递过去的牛肋条,筷子都没动一下。
几个先吃的男生吃得差不多后,到旁边的活动室打台球。
隔壁就是体育场,这边一般没什么人占位置,叫几人吃完也过去。
满满当当的座位没一会就空旷下来,迟雾只静静坐在位置上,守着跟前的半杯酒,这已经是叫的第三杯了,除了喝酒,她也不知道干些什么。
邹风出去透气,这一块区域就只剩他们三个人。
头顶冷气滋拉拉地往外吹,音响有些年头了,音乐一轮轮播放出来,带上细微的电流杂音。
谈屹臣靠坐在沙发上,手上一局游戏结束后,他抬头,右手拎过一旁摞成堆的七喜,从桌面滑到面前,食指轻松地勾住拉环咔嚓一声,气泡水“咝”地冒出气。
迟雾盯着他动作,黑发从肩头垂落,发梢是女孩子独有的馨香感。
注意到对面的视线,谈屹臣顿住,食指勾着的拉环还没落下,语气平常地问:“想喝?”
“嗯。”迟雾盯住他的那只手,点下头。
大概是预料到他接下来会把那罐七喜给她,迟雾将酒杯推到他面前。
“喝吗?”她问,拿酒换他的饮料,很公平。
谈屹臣没说话,视线往下,自然地将刚打开的汽水往她的方向滑过去。
他往后靠,散漫的劲随着在这待的时间愈发明显,默不作声地打量迟雾递过来的半杯酒半晌,杯沿残留着她部分的唇彩印:“要骑车。”
不能饮酒。
“噢。”迟雾没多说什么,把酒杯拉回面前,自己一口气全部喝完,给她的那罐七喜她没动。
喝完,酒杯里空空如也,迟雾抬手擦下唇边湿漉漉的酒渍,抬眼对上谈屹臣的视线,随后又装作若无其事地低下眼。
“啧。”对面人周围的气压瞬间降低,伸手将她面前的七喜移到自己面前抬到嘴边,喉结滚动,一口气喝下,随手将空瓶捏瘪扔到一旁的垃圾桶内,砸出“咚”的一声闷响。
一连串的动作都带上点脾气。
“挺能耐。”谈屹臣眼神淡漠,一动不动地盯着她,没头没尾地说了这么一句。
迟雾恍若未闻,静静地维持原姿势,没吱声,点第五杯酒的时候,谈屹臣放在桌面的手机震动起来。
面前的人起身,身上宽松的T恤勾勒腰侧的弧度,拿起手机瞄一眼,接着回过身朝不远处在窗前抽烟的邹风,指了下手边的手机示意出去接个电话。
等人走了,李溪藤才从沙发上坐起来,望向身后朝门口走的谈屹臣:“他怎么接个电话还给哥们报备,想象力丰富的没准以为他俩是一对。”
迟雾只看他的背影,人不见了,才收回视线。
“话说——”李溪藤突然间靠近,凑到迟雾脖颈旁吹了口气:“咱们和他还挺有缘分,一晚上遇见两次,喝过的酒你也朝人家面前送,好暧昧哦。”
迟雾没吱声。
李溪藤没打算放过她:“没看出来,挺行啊你,喜欢?”
“嗯。”迟雾皮笑肉不笑地挑起个唇边弧度,依着她说。
“看上哪了?”李溪藤那双狐狸眼里光芒闪烁。
迟雾眼都不眨地告诉她:“像我前男友。”
李溪藤刚想说放屁你哪来的前男友,余光便瞧见一个高瘦的身影,从屏风侧面走进来。
刚出去打电话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外套和手套都搭在沙发边缘,谈屹臣进来后没落座,拿起这两样东西,转过身,垂眼看着迟雾,唇边弧度意味不明,几分琢磨几分好玩:“过来拿下东西。”
意思大概就是,听见什么,听见多少,他都不是故意的。
迟雾没接话,还是保持撑腮的姿势,视线淡淡跟着他移动,看他走到邹风的身边,拍拍他肩膀,两人一道离开。
“你什么时候谈的前男友?”等人走了,李溪藤这才继续问。
“梦里。”迟雾把最后的那点酒全部喝下,才从沙发上站起来,意兴阑珊:“我也回去了,有事电话找我。”
“......”
出了酒馆门口,热气扑面而来,迟雾将制服搭在臂弯,低下头在手机软件上开始打车。
夜班公交车在前头公交车站停下来,车前显示屏营造出红绿色电子光,呼啦一声拉开门,仅间隔一秒又呼啦一声关上,简单走个流程。
路边夜景寂寂,迟雾摇下车窗让风吹进来,吹散身上的酒气。
夜风习习,柏油马路石缝间残留水渍,夹带雷阵雨过后的潮气和尘土气息。
出租车一路送到楼下,迟雾回到自己单独在外租住的房子,将校服搭在门前衣架上,在沙发上放空自己好一会才起身去淋浴室。
洗完澡,她光脚走出来,踩在地毯上留下淡淡水渍,黑发湿漉漉地搭在她的肩头,靠坐在床边翻出手机。
她手机上联系人不多,很少收到消息,今天破天荒地出现一条,联系人“T T”几小时前发来一条消息,很简洁的一个问号,时间显示在傍晚19:17。
迟雾装作没看见,随手删除。
假期结束,街道两旁的早点铺子热热气腾腾地开门营业,爬山虎绿油油的藤曼铺延在墙壁上连成一大片,头顶地铁呼啸而过,晨光照耀下人群熙攘,除去早起为生计奔波的打工人,余下的就是赶着上早读的学生。
南城一中是老牌市重点,跟附中和另外两所学校合称四大名校,迟雾到教室的时候,上课铃正好响起。
“迟雾!”成羽朝她挥手,看她朝自己走过来,捋了下后脑勺的高马尾。
两人是同桌,成羽桌前已经摆满一叠数学试卷,她是数学课代表,负责收作业,她起身给迟雾让地方让她进去:“我差点以为你要迟到了,怎么今天来这么晚?”
“起晚了。”迟雾不紧不慢地放下背包,塞进靠窗的储物柜里,拿出几张笔迹工整的试卷分类好,其中两张交到成羽的桌面上。
高考只剩最后一个月,黑板上的日期彻底进入倒计时,内容也已经进行到第三轮复习末尾,课间常常睡到一大片,争分夺秒地学习,调节休息。
一上午的课结束后,迟雾放下手中的笔,甩两下发酸的手腕望向窗外。
昨夜那场雷阵雨持续很久,半夜也隐约听见雷鸣声,晨起时天气早已放晴,树叶新碧如洗,空气中漂浮细微木头腐烂的潮湿和青草疯长的植物气息。
成羽问她去不去食堂解决午饭,食堂吃得快,回来午休多睡一会,迟雾正好也打算到食堂,于是两人收拾好桌面一块过去。
一中食堂是很固定的几个窗口,两人到的时候打饭的队伍早就排起了长队,迟雾随便找了个队伍跟在后头,前头骂骂咧咧互相推搡的几个男生戛然停止,眼神虚虚往后瞄。
迟雾在这个学校里算是众人皆知,不仅是长相,她气质也相映成辉,像三月清晨江面的薄雾,疏离又清冷。
打到餐后,成羽占到一张空桌,又去窗口开了两瓶北冰洋,才回到原位坐好,等迟雾不慌不忙地端着餐盘走过来,看一眼她的餐盘:“就吃这么点?”
迟雾打的饭菜还没她的一半多。
“嗯。”迟雾点头:“早上吃多了,不饿。”
成羽哦了声,把插上吸管的桔子味北冰洋递过去一瓶:“我要是只吃这么点,估计挨到光头强的课就得饿死了。”
光头强是他们班物理老师的外号,本名张强,恰好又留着光头,一届届的学生心照不宣都给他起了这么个外号。
今天下午第二节就是他的课。
“谢谢。”迟雾接过汽水,咬住吸管头缓慢地吸了一口。
一顿饭草草解决,两人的座位在监控死角,背对摄像头,成羽掏出手机偷玩一会儿。
汽水喝完大半瓶,制服里的手机传来震动一声,迟雾拿出来看。
T T:【厉害。】
她昨晚没回他,这两个字明显带上了这哥独有的阴阳怪气。
迟雾轻眨下眼,淡粉色的薄唇抿了下,舌尖卷入一点汽水的甜腻味,她坦然地望着聊天界面几秒,还是没打算回。
“T T是谁?”成羽偏过头看到,好奇,按着字母拼:“T T......套套?”
“嗯。”迟雾点头,不动声色地把手机屏幕熄灭,没否认:“一个卖套的。”
作者有话要说:喜提副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