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近两月,孙天俦走访了全村,深觉法喇人民可怜。每晚回家,兴叹不已。这日他去采访曾于乙巳年开赴越南抗美援越的何国才。何与安正书等人甲辰年入伍后,调到乌蒙训练三个月,又调到昆明步校训练半年。十月分别调入昆明军区、广西军区,开赴越南,转战于老街、安沛、富寿等省。安正书等在高射机枪班,何国才在排雷班。安等所在连队击落美军轰炸机二架,俘虏美军飞行员三名。何国才则以精湛的排雷技术,排除数以万计的地雷。但这个当年的排雷英雄,如今穷困潦倒,人又有些懒,就苦不到吃的。孙天俦去找他时,他妻子说他出去放猪去了。孙天俦到地里去找他。原来他哪里是放猪,而是在剥削猪,把猪赶到早已收过的洋芋地里,猪就在那地里拱。猪拱半天,拱到个洋芋了。他早观察着的,一见猪有喜色,忙提了棍棒上去,拼命打猪,把猪打得嚎叫而逃,洋芋从猪嘴里掉了出来,他就把洋芋捡了,揣进自己的包里,又让猪拱。拱到第二个,他又冲上去打猪,把洋芋夺下。孙天俦来了,他边与孙天俦讲他在越南战场上的英雄故事,边盯着猪。见猪又拱到一个,立即飞起,棍棒沉闷地砸到猪身上,猪一声惨叫,洋芋掉了,他就把洋芋捡了,又对孙天俦讲起来。孙天俦见那洋芋上,尽是猪的唾沫。采访完,孙天俦就往回走,心中既怜悯那猪,也怜悯何国才。
孙天俦回家,还在想着这事,长吁短叹,想何国才这日子怎么过。孙平玉、陈福英又借此事教育诸子:“你们一天无事,好好地在这村子头看看!惨的人家多得很啊!不消我们说,你们一去看就明白了。”陈福英就讲起陈福芬家来:“过年那晚上,你们去你爷爷家玩去了。我和你爸爸下去喊你们,黑得路都看不见,我们也摸着走。后见前面一人也在摸路。我们一问,等出声,才知是陈福芬。我说:‘姐姐,你咋在这里啊?’她就哭了,拉起我说:‘我的大妹啊!过啥子年啊!是过可怜啊!人人在过年,家家在过年,我呢,过的是可怜,哪里是过年!他爷两个前天就去堂琅坪找粮食,年三十晚了,人花鬼面不见一个!我昨天就心焦了。想即使找不到粮食,也该回家来了。大年三十,好上哪家门上讨口?我昨天就出来望,天黑了都不见回来。半夜我才回家,娘两个上楼找半天,找得两个洋芋下楼来,烧在火头,一人吃一个。吃好,我说:“孙平仙,明天就过年了!他爷两个今晚上就该回来的。明天三十晚上,大过年的,收账的都不好上门,莫说他们找粮的,好到哪家?恐怕是找到点粮食,被人家瞅准了,图他们那点粮食,把粮食抢了,人也整掉了!”娘两个就哭。要想请人去找,大过年的,好请人家哪个?再说你请人家去找,也得粮有一颗,米有一撮,才好请,难道还好意思请人家饿着肚子帮你家去找人?我今天天不亮就起来,坐在上面梁子上望,眼睛都望花了,不见他们回来。两条牛走来,我以为是他们来了,忙站起来去接。走半天才发现两只角。到天黑,还不见回来,我就没有想头了,坐在那山包上,越哭越想哭。哭齐刚才,我听别人说孙江富去找粮回来了,想去问一下看见他爷两个没有。去问时,孙平毕、孙平东才说孙江富也去找粮还没有回来。我的大妹啊,姐姐这一生,不晓得前世犯了什么过错,弄得这样可可怜怜,凄凄惨惨。’我和你爸爸商量,她虽平时像不知事的,叫他儿子来我面前争辈分,但现在看着也可怜,难中好救人。她家里现口无粮,还饿着肚子,就想荞、麦还要过推,等推了整出来吃,今年都过了,到明年了。还是洋芋最方便,就端了一撮箕洋芋去给她娘两个。一进门一看,好不可怜,冷火秋烟的。娘两个就黑摸摸地坐在火塘边哭。差不多要饿瘫了。我们倒了洋芋,她又哭起来:‘大妹啊,你救济姐姐,姐姐感激不尽啊!姐姐没有脸见你啊!一样的祖人,一样的骨肉,一样的姐妹,你有吃有穿,姐姐无吃无穿,你左一回端撮洋芋给我,右一回撮碗麦面给我,姐姐吃得害羞啊!大妹你长双脚手,姐姐也长双脚手,都能劳动,姐姐却像个讨口的,说不过去了啊!你有吃有穿,不是偷来的抢来的。姐姐无吃无穿,也不是被人偷去了抢去了。我家这运气,是丑得很了。生产种下去,地犁得同样深,种切得同样匀,粪盖得同样足,偏偏别家的长得好,就是我的长不好。人家的一亩地挖十箩洋芋,我的十亩地挖不得一箩洋芋。我奇怪了,天天去看王元国家的。我怕自己运气丑,就去请王元国,说:“王元国,大婶图你的运气好,来请你帮我家犁天地嘛!我家运气丑,无法了。”王元国就来帮忙犁了。丢种也是请王元国家媳妇丢种,盖粪是请王元国家姑娘盖的粪。等出出来一看,气不死人:一亩地还出了不到五十棵洋芋。而王元国家的呢,出得像树林一样。王元国来看了,连说:“奇怪!奇怪!”他媳妇也来看,说“怪了怪了。同样的种,同样的粪,同一天种的。我家的好得很,你家的一窝不出。”我又赶紧补荞子,才得点收成。几百斤种,几十箩粪,就像漏下地底去了,一点影响都没有!’”
看来孙富民已注定在农业上了,孙平玉、陈福英为他的婚姻着急起来。就他的年纪,隔结婚还远。但法喇近年风气日差。女方逼男方比从前厉害许多。以前也有逼的,但顶多逼一两条猪,现在呢,逼男方修起大瓦房,否则不嫁。起一间大瓦房至少两千元,谁家起得起几间?陈福达开陈福英的玩笑:“姐姐,你还不准备起大瓦房?四个外侄要结婚,你得起起四间大瓦房啊!”陈福英说:“我住的还是茅草房,哪个起得起大瓦房?要讨媳妇的,各人自己去想办法!我是起不起大瓦房的!”说归说,但孙平玉、陈福英听这家逼那家起大瓦房,心里也真为之慌。想还亏孙天俦成器,看来以后在单位上,就少一个逼他夫妇起大瓦房的了。而孙富民呢?问题就来了。
女方拼命逼男方,男方不是就不会想办法。有的人家老实,儿子也的确不成器,就只得卖猪卖牛,把大瓦房起起。有的人家呢,儿子稍有些才貌,便将姑娘哄了,带着跑米粮坝,在旅社里包间房,住两晚上,生米做成熟饭,叫做“旅行结婚”,免掉被对方逼大瓦房的苦恼。这是一个当兵人名秦国政的发明的。秦家原来很穷,长子秦国政去当兵,回来一身军装,很威风的。秦从小至今二十几岁,因其家穷,找不到媳妇。如今回来,家虽还穷,脸上干干净净,牙齿刷的白朗朗的。看着不错。当父母的当然不会被那表面现象所迷惑,而未知世事的小姑娘呢,就不同了。赵家的姑娘就上当了,秦国政对赵家姑娘吹他在部队如何如何,天花乱坠。姑娘就瞒着父母和他私奔。他把姑娘带到部队结婚了。赵家到处找姑娘。秦家老者才去与赵家老者说:“你家不消找了!你姑娘已嫁我儿子!他两个到部队去结婚了!我来说与你知道!”赵家老夫老妇听了,气得几天没吃饭。骂姑娘瞎了眼睛,好日子不会过,嫁了个讨口之家,这下去跟秦家讨口了!气愤之极,就到秦家门上,逢锅便砸,逢碗便摔,要秦家起大瓦房。秦家不起,说:“既然你家不愿这桩婚事,就算了!我带信去给儿子,把你姑娘退还!”赵家这姑娘,从小就许给刘家。刘家以前来商量婚事,赵家就逼刘家起大瓦房。大瓦房不起起,姑娘不嫁。刘家无奈,正在起大瓦房,赵家姑娘却被拐走了。刘家大怒,来逼赵家要人。赵家就带了刘家到秦家门上。秦家求和,刘家不听,非要人不可。秦家如何舍得给人,只得高价求和。刘家历年与赵家的东西,不过五六百元。这下刘家连一根猪毛都算成钱。赵家亏了理,不敢与刘家辩,只得讨好刘家。有的无的,只要刘家说给过,赵家都答应说给过。左算右算,共是一千八百元,赵家既答应说有,秦家只得给。秦家被迫卖了牛、马,又投亲靠友借足一千八百元,给了刘家。婚事才退好。赵家老夫妻二人,又来秦家,将秦家的一条瘦猪捉走,秦家只有一条狗了,也被赵家拉走。秦家最终一无所有。但反正是讨到个儿媳妇了。全村人都说:“莫看秦家不行!人家还轻轻就把儿媳妇讨到手了呢!”从此都效仿秦家。今天东家的姑娘被西家哄走了,东家跑到西家砸一通,但终归谈判和解。明天甲家的儿子又哄走了乙家的姑娘,乙家又去砸甲家,又以谈判告终。村里隔不了几天,就要为这类事打一架吵一架。婚姻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正式办酒成婚的惯例渐渐被打破,“自由恋爱”就这样登台,一发不可收拾。才过三两年,正式办酒结婚的就少了,一年只有一两桩。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就被原来叫做“私奔”的“旅行结婚”代替。几年前,倘哪家姑娘敢私奔,其家要蒙受巨大耻辱,被亲友村邻看不起。而今呢,人们已不以为意,只是增点笑谈而已。
这“自由恋爱”也不是没有条件,那就是至少男方要能哄得到个姑娘生米做成熟饭。儿子没有这一本事的,还得受女方家的种种条款,处处受限。孙平玉、陈福英着急:“孙富民可不是这样的料子。能把哪家的姑娘哄来?”没办法,虽才给孙天俦退了婚,但又忙张罗给孙富民订婚。孙天俦反对。陈福英说:“你莫拿你打比!个个都像你,那这世上的事就简单多了。你不知道现在的风俗,突然变到了什么样的地步!十几岁的小姑娘,被人带着去结掉婚了大人还不知道!订上一个,毕竟放心点。我们在这个村里,还算有的人家。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还过得去。不说穿的吃的,单看我们这个林林,看我们这股水,富民订上一个,也不会被别的哄走。以后可以少费点精神。不然你天天看着的,这家不吵那家打,天天乌烟瘴气。想着就头疼啊!”孙天俦就不好再管。陈福英就对孙富民说:“人要自己争气啊!你看着的!你大哥订了小婚,却担心退不掉。你呢,我们担心你说不到媳妇,又忙着给你订小婚。像富华书读得走,我们就不给他说,只供他读书,等他大了自己去找媳妇。免得以后他读出书来,又难退婚。人不上进,自己害自己啊!”陈福英早相中了丁家芬之妹丁家敏的孙女骆定安之女骆国秀。就请了丁家芬去说。骆家好不高兴,虽然孙富民读书不行,看来以后在农业上,过日子还是过得去的。孙家既有,又柴方水便,乐意之至,一说就成。丁家芬回来说了。孙家就正式背了东西,去许口。规定从此到讨过门之日,孙家三年供骆国秀两套穿的。许口不久,到了新年。该去穿的了。陈福英就请丁家芬去问了骆国秀身高等等,就坐了陈福达、陈福宽的马车,和陈福九去荞麦山买穿的。衣服是买了十二元的一件花衣服。裤子也买了十元的一条涤卡裤子。胶鞋买了新胶鞋。陈福英从未如此大把地花钱,就是给孙天俦买穿的,也没舍得这样。以前为孙天俦说吴明才之女,因干斤斤聪明会事,一直反对孙家花钱,不要孙家什么东西。孙家基本没去过多少东西,也没这样买过东西。所以如今一买就感到为儿子说个媳妇,实在不易。陈福九也可惜这些钱,说:“姐姐,少买贵了。买便宜点的。戴家说了我十几年了,来得最贵的,也才和这个差不多。还只来过一回。你这个才说成的,先买点便宜的,何必买这么贵?”陈福英说:“反正顶多也就是便宜几块钱,不如多几块钱,买点好的。要是买得不好。妈妈拿去,骆家不接怎么办?”陈福宽见买这么贵的,说:“富贵高中生了,也还没穿过这么贵的。姐姐拿来,我去退了买点便宜的。”陈福英说“算了算了。”回家交与丁家芬,丁家芬就拿到骆家去。谁知骆国秀看了,说:“姨奶奶,我不要。谁不知道孙家有得很,哪知这样夹壳郎当的。现在法喇的小姑娘,哪个还穿这种衣服?现在她们穿的,都是五六十块一套的。孙家买这个,三十块就买一套了。”骆国秀之母丁国芬即丁家芬堂弟丁家高之女。丁家芬说:“丁国芬,你的意见呢?”丁国芬说:“姑妈,这事我们不好说,得听姑娘的。”丁家芬不悦,问骆定安:“定安,她娘两个说不要,你看呢?”骆定安说:“姨妈,我也不懂,以她娘两个说的为准。”丁家芬本只是媒人,不能为哪一方说话。但想骆定安是亲妹子的儿子,丁国芬是唐弟的姑娘,同时她又可怜陈福英家经济困难,就说:“骆定安、丁国芬,我既是你们的姑妈,又是你们的姨妈,也不是我为我姑娘说话。我也养得有姑娘。陈福九给戴家十几年了,戴家从没来过这样贵的东西。陈福九身上穿的,也就值二三十块钱,还是多大的姑娘!骆国秀比她小得多,要穿多贵的?再说养姑娘,给姑娘,是为了给她找个好人家,为她将来好。不是为一时把她给哪家,图件好衣裳好裤子穿就完了。再说姑娘都养得起,衣裳裤子供不起?也是老古里的礼节要这么过,不然就是不要穿的,难道过不去?耐烦图这个虚名?我的意思,我也老天泼地的了,跑来跑去也难跑。你们看这衣裳裤子勉强过得去不?勉强过得去,你们就收下。实在过不去,我只是个媒人,你家咋个说,我咋个应。我就去叫陈福英重新买!你们觉得咋个样?”你推说:“我倒觉勉强过得去,就是姑娘不得。”我也推:“只要姑娘同意,就可以了。”而骆国秀总说不行。丁家芬见夫妇拿姑娘来背名,就带了衣裳、裤子、胶鞋、袜子等回家,路上就气得骂:“老子见着的,妈的年年穷丝丝的。吃的吃不上,穿的穿不上。一下子养了个姑娘就狂尸尸的不得了!”回家。陈明贺说:“骆定安和丁国芬怎么能这样呢?先莫忙拿去给陈福英,等我去给骆朝厢说。”丁家芬知骆朝厢愚鲁,平时总无端打骂丁家敏,丁家敏从不敢惹。就追出来说:“你要说就只跟那个老孤寡说,不要跟我妹子说。你莫害她挨打。”
骆家正在吃饭。骆朝厢、丁家敏忙叫“大姐夫坐”。陈明贺说:“骆朝厢,陈福英买了三十多块钱的东西来给骆国秀,骆国秀不要。骆定安和丁国芬也不劝劝。我的意思,也不是说陈福英硬是夹壳郎当,舍不得钱。如果只买了几块钱的东西来,我都要批评陈福英。问题是三十多块钱的东西了,相当够意思了。崔绍武那些在城里工作的大干部,也才穿一二十块钱的。我活一辈子,从来没穿过三十多块钱的东西。你也没穿过啊!就是骆定安一家人,我看也没穿过。骆国秀现在穿的,顶多值十来块钱。怎么硬逼陈福英要买多贵多贵的呢?你去劝劝他两口子,教育一下骆国秀,小姑娘家,不要养坏脾气!你看我五个姑娘,两个出嫁,从没逼过孙家、陆家一分东西。福九给陈明珠这么多年,也没接过她家多少东西!东西在姑爷家,跟拿来自己家,有什么区别?”骆朝厢说:“大姐夫,这个事情我看算了。要说,你直接去与骆定安说。是隔辈儿孙了,我不好说了。管不了他们的事了。当今的风俗,哪家少得了两千块钱?养姑娘十几年,嫁出门去,饭食钱都不要点了?”丁家敏很惭愧,尽管平时怕骆朝厢,这时还是说:“大姐夫来说了。你就去与骆定安说一声嘛!”骆朝厢听了,暴跳如雷,举起柴块就要打丁家敏。陈明贺火了,就骂起骆朝厢来:“骆朝厢,不看我妹子的面上!我不把你打得稀屎淌才是怪事。你这种畜牲不如的东西!老子看着就鬼火冒!养姑娘是养牛养马?公然要饭食钱!把她们当牛马畜牲标价卖?当今风俗是这样,我怎么不这样?你前年嫁姑娘,去年也嫁姑娘,共砍了四千块钱来,吃胖了没有?你这是吃谁,是吃你姑娘!是卖儿卖女!”走了。骆朝厢招亲到法喇,孤身一个,历来靠陈明贺家爷几个撑腰,哪敢惹陈明贺。
孙家没想到骆家这样要挟人。孙平玉就骂孙富民:“蠢猪,看见没有?平时喊学习学习,不听嘛!见到真功夫啦?骆家要是再逼我起大瓦房呢?老子起不起!老子住的都是茅草房!你看看这全家人,哪个像穿三十块钱的?平时还总觉得骆家不像搅的人家,照样搅给你看!”陈福英气了,说:“三十块钱的,都还嫌不好,我也买不起好的了。孙家只买得起三十块钱的。她不嫁算了!难道她不嫁,孙家就讨不到媳妇了?”就不理此事了。骆家见孙家不理了,方知不妙。悔已晚矣。这桩小婚刚开始就不顺利。
冬天,丁家敏一人在家。晚上马从圈里跑出来。丁家敏听了,以为有人偷马,不及穿衣,披了衣服就下床出来看。天上正下桐油凌。结果天气太冷,丁家敏穿得少,等把马赶回,感冒了,咳起来。骆朝厢一辈子夹壳郎当。丁家敏咳得挨不住,欲要一元钱去买点咳嗽药。骆朝厢就骂:“咳点嗽就要吃药!哪有多少钱给你吃?嗽我没有咳过?咳两天自然就好了。”又咳了几天,陈明贺骂骆朝厢:“来我拿几块钱给你去买点咳嗽药给丁家敏吃!”骆说家里有钱,也的确有钱,因卖两个女儿的四千元钱都还放着。但他图陈明贺这几元钱,还是接来了,就是舍不得拿了去买药。结果丁家敏越咳越严重。十多天后,身体肿了。请土医生来看,说是咳起肺炎了,赶快送荞麦山,能医好。骆朝厢问要多少钱才医得好。医生说看这情况,怕要好几百元钱才医得好了。骆朝厢舍不得钱,仍不送。陈明贺父子可怜丁家敏,来催骆家快送去医。骆朝厢不干,只找草药来医。陈明贺就骂骆朝厢:“一匹牛马也才几百元钱。几百块钱就把丁家敏医好了!丁家敏难道不如一匹牛马?”骆朝厢任由陈明贺骂,就是舍不得钱。陈明贺、丁家芬就对骆定安说:“骆定安,你妈要死了!只要几百块钱,就救你妈一命了。你妈生你们一场,你们就不救她一命?”骆定安说:“大姨爹、大姨妈,这账以后不好算啊!我家是四弟兄,都成家了,各顾各的。现在去医我妈,每人出多少钱?怎么出?要他们三人出钱,是不可能的。我一人出的话,也不合!都是我妈的儿子,要出得大家出!但统一不起来!还是算了!”陈明贺就指着骆定安骂:“你这些杂种,不如畜牲!也是她有儿有女有孙子!老子不好出面送她去医!要是她是个孤人!很简单,老子家爷几个每人出一百元,就送她去医!还用老子上门像求爹一样求你这些杂种?”丁家芬也坐在骆定安家火塘边,破口大骂,回来叫陈明贺:“我这个妹子可怜得很!这个杂种家不医,我们送她去医。”陈明贺就叫几个儿子备钱备马车,陈福全等很为难:“如果我二娘什么人也没有,那不用说,我们早送她到医院去医回来了。问题她儿子姑娘一大群,我们却拉她去医,这不像话!别人会怎么说?钱是小事,顶多我们每家出一百块钱,问题是说法就多了!是我们看不起骆家?还是我们是二娘的儿子而骆定安等不是?可以出几百种说法来!不好办!算了!”陈明贺、丁家芬想也是。丁家芬就天天骂。丁家敏又挨了十多天,头也肿了,比盆还大。最终死了,年仅四十五岁。陈明贺家火了,丧事不到场。骆家历来靠陈家,这下丧事冷场了。无人帮忙,骆朝厢哭哭啼啼来求陈明贺。陈明贺、丁家芬又大骂。终是怜丁家敏尸体摆着可怜,陈明贺父子才去主持起将丁家敏抬去葬了。陈家本就不满,因此只叫骆快拿钱出来,将丁家敏的丧事办得很风光,最终用去近一千元。骆朝厢尽管舍不得钱,无奈陈家逼着,只得交出。全村人尤其是丁家、陈家的亲友,都恨骆朝厢,怂恿陈家父子:“骆朝厢舍不得含口钱医丁家敏,丁家敏是他逼死的!现在就拼命花钱!生前对不住丁家敏,死后也必须对得住!让骆朝厢最终觉既失了人,又失了钱,从哪头想都划不来,看能否得个教训!”陈明贺、丁家芬早打了这主意,所以大肆花钱。骆朝厢得不偿失。别人才奚落骆:“你如果最初买咳嗽药给丁家敏吃,只要一两块钱!就人在钱也在!以后送丁家敏去医,也顶多要几百块钱,人也在的。这下人死了,钱也花掉一千块!你赚了一大笔了!”骆朝厢不敢骂陈家,也不敢骂奚落他的人,就骂丁家敏。丁家芬得知,就来骂骆朝厢:“老子的妹子被你害死了!她的冤魂还在阴间找不到诉苦的地方,你还在骂她!”要打骆朝厢。骆才不敢明骂丁家敏了,但想到丁家敏浪费了他一千块钱时,又恨得暗中骂。陈家于是后悔,说:“当时办丧事时,该把他那四千块全部用掉!现在就可以任由他骂了!”骆朝厢用其余三千块钱买了两头牛两匹马喂着。丁家芬遇上就骂:“骆朝厢,你这下赶着你那两个爹,拉着你这两个妈,日子倒好过了!我妹子死了半年了,你烧过一张纸给她没有?”逢骆必骂,骆家再不敢见到丁家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