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家丁大少正干什么呢?”德川信雄叫真子给五妞冲了杯可可,他发现这女孩子喜欢甜食。五妞很舒服地坐在藤椅里,摇晃着手中的蒲扇,半天才答道:“他这些日子太忙,整天不着家,想跟他说句话都抓不着个空。”
“男人可应该看紧些,特别是有三个太太的男人。”他极有耐心地套问丁少梅家中的情况,五妞倒是知无不言,显得两个人谈得很是投契。
他又道:“你知道怎么样才能让男人只爱一个女人么?”五妞瞪大了眼睛问:“还有这事?”
“你家老太太没教给你么?”他也把眼睁得大大的,里边装满可见的真诚。“算了,你要是不知道就算了。”他故意拿糖作醋。
“求求你,告诉我吧。”五妞拉住他的胳膊摇晃着,只是动作依旧很大,像是要给他来个“背口袋”。
“也许你们中国没有这种方法。我们日本女人,出嫁前总是要学会这个办法,能保证丈夫一辈子只爱她一个人。所以,我们那里娶两个太太的男人极少。”那是因为穷,即使是财主,养得起两个老婆的也不多。他暗自感叹。
“是什么办法?”
“这办法我也不知道,只有女人才会知道。”他笑了笑,努力吊起五妞的胃口。五妞面上突然一喜,问:“真子会不会知道?”他道:“肯定知道。”
“真子阿姨。”五妞冲入厨房,把真子挟在腋下,不顾她乍手乍脚,夹着她跑回客厅。“你告诉我那个办法好吗?求你啦。我给你买新衣服,要不给你买好吃的?”
真子挺有口才,讲得很清楚,说那东西是一块小石头,藏在一种蓝色的石首鱼的脑袋里,只有北海道才出产。把那石头磨成粉末,不论茶里酒里放上一撮,那男人便睡过去,醒来后第一眼见到的女人,就会是他一生珍爱的女人。最后真子道:“我只有这一颗,是我祖母给我的,我不能给你。”
真子从腰带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白纸包,打开来给五妞看,里边是一颗半透明的小石子,外型很像盐粒,只有黄豆大小。
“把它磨成粉,它会融化在任何液体里。”真子加以说明。
五妞问:“我要是吃了呢?”
德川信雄拦住她的话头:“你吃了只会生病。”
“我可只有这一颗呀,在中国找不到这东西。”真子再次强调。
五妞突然把身子往后一靠,说:“瞧你吓的,我不要你的东西。”真子的鼻子眼都笑在了一处,道:“我不是害怕,别人我不会给,可你是我们老爷的朋友,当然不同了。不过,你也得给我件礼物才好哇。”
五妞随手从腕子上褪下一只翡翠镯子,“给你这个,省得你笑话我们不大方。”真子送上纸包,却被五妞挡了回去。她说:“你这东西我不要。”
“为什么?”德川信雄问。
“我奶奶给我讲过一个故事,那时候我还小,记不清楚了,我只记得,说有一个蠢婆娘要把爷儿们留在家中,就四处打听办法,正碰上她爷儿们的仇人,也是交给他一包药,说是吃了只会疼她一个人,结果,她把自己的爷儿们给药死了。”五妞冲真子满含歉意地笑了笑,说:“不是说你要害我爷儿们,不过,给他吃药的事,我可不敢试。”
德川信雄感叹道:“你家老太太真是有智慧呀!”
“我奶奶外号小脚女侠……。”
在隔壁,丁少梅和雨侬俩人吵得险险就要拿刀动杖,宋百万和宋嫂替他们把住大门,严防有人偷听。
“原来你一直在挖我的墙角,拆我的台,我还把你当作我最亲近,最可靠的人,天啊,现在还有谁可以信任?”丁少梅怒发如狂。
“你唯一可信任的人,只有我。”雨侬寸步不让。“情报市场也是我的事业,你刚回国几个月,跟本不了解这里边的危险,这不是学生演戏,也不是你用点中国谋略唬唬英国人那么简单。都是英国政府把你给宠坏了。”
“英国人怎么啦?他们识货,他们知道我有多大价值,不像你,你根本就没把我放在眼里,你住进我的家里来,大约也是你计划的一部分吧?”
雨侬的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她真想放声痛哭一场,但不能,因为她知道自己担负着多么重大的责任,包括保护这个不成熟的大孩子的责任。她道:“我把一切都献给了你,我从十几岁就已经决定,今生今世,非你不嫁,不想你却把我当成一个冷酷无情的人。”
“你不冷酷吗?你丈夫一生中最重要的事业,你却要出面争夺,这不是无情是什么?”他看到了她的眼泪,又道:“不要用这种方法,你知道我心软,见不得女人流泪。你走吧,我没有权利要求你放弃理想,咱们只能到委员会上一决胜负。”
“你让我走到哪去?”
“既然站到我的对立面,你大概早准备好离开这里了。”
“胡说,你是我丈夫,我为什么要走?”雨侬擦干泪水,破涕一笑。“再者说,今晚我当班,我可不想便宜别人。”
“我怕受不起你这么大的恩惠。”丁少梅不依不饶。
蓦地,大门上响起猛烈的敲击声,传来一阵吵吵嚷嚷。
“谁敢拦着你大爷,我活劈了他。”左应龙带着一群壮汉,晃着膀子闯进来,一把抓住丁少梅的衣领,把他提到近前。“小子,你以为躲到女人裤裆里我就找不见你啦?我的钱呢?”
宋百万上前一伸手,搭住左应龙的手腕。左应龙道:“宋爷,咱们是两股道上的船,井水不犯河水。我来收回我的钱,不犯你们那个党的条款吧?”
宋百万道:“请斯文些说话。”便和宋嫂一起退到厨房里去了。
“姑爷,我把钱交给你时有话在先,只许赚,不许赔。”左应龙少了手指的大手危险地挥来挥去。“今儿个怎么着,白骨精斗唐僧——赔了个‘精打光’,这还了得?”
雨侬出来打圆场道:“亲家爹,您误会他了,消消气,听我说……。”
左应龙翻着怪眼问:“你就是那个关姑娘吧?城里城外有你一号,我知道你是个人物。来到这个家,你没欺负我们姑娘,我谢谢你啦,可今儿这事,不是空口白牙了得了的,100万块大洋,说着玩呢?”
100万银元,她赔不起,心下不由得埋怨丁少梅不知深浅,竟然会使左应龙的钱。这些人来钱不易,是拿命换来的,绝不会轻易放弃。可他们向来最是谨慎,如何会轻易把钱借给了丁大少这路冒险家?怕是贪心在作怪,要么就是丁大少的宏伟计划把他们给唬住了。
包有闲打来电话,说:“你快些来吧,市场上的情况很是不妙。”丁少梅明白,以包有闲那不紧不慢的性格,能讲出这话来,必是出了大事。回身他对左应龙好言相商:“岳父大人,老泰山,您老先别着急,我到黄金市场上看一看,回来咱再商量办法。”
“没门儿,今儿个不拿出钱来,你以为老丈人不杀女婿吗?哪也别去。”左应龙拉了把椅子堵在门口坐下。
丁少梅道:“钱少不了您的。这么办,等我把那边的事料理出个眉目,头一个先还您的那一份。”左应龙眉毛一立,道:“别弄这个哩格楞,爷爷我见的嘎杂子琉璃球多了,在这儿使心眼儿,你还毛嫩。别废话,麻利的,拿钱。”
遇上这么个浑人,丁少梅只有叫屈的份。雨侬道:“亲家爹,要不这么着,让他给您开张支票,5天期,下个礼拜一您上银行去取怎么样?”
左应龙眨了半天那只好眼,说:“什么支票,不就是块白纸头吗?擦屁股都嫌小。我要现钱,拿的是我的现大洋,还也得是现大洋。”
“您这就不讲理了,现在哪还有使现大洋的?”丁少梅口不择言,左应龙勃然大怒,叫嚷着要杀人。
这算唱得哪一出儿呢?丁少梅万没想到,为国抗日,还得应付这种麻烦。看来,英雄不是那么容易当的。
正在不可开交之际,五妞回来了。丁少梅像是终于盼到了救星,一把拉住她的手,把她引到她父亲面前。唉,为了国家,什么委屈都很受着。
“您干什么来啦?”五妞一见房中众人脸色难看,她便把脸放了下来,讲话也没了好声气。
“来找你爷儿们要帐。”左应龙立时外强中干。
“你给他钱啦?好哇,那就算是我的嫁妆得啦。您想什么呢?嫁闺女一分钱也不陪送,打发要饭的?”跟她爹,五妞有绝对的发言权。
“那可是你爹的棺材本儿呀!”左应龙不由得哀叹命运不济。
见情况发生了大逆转,丁少梅笑着拉开了五妞,对左应龙道:“岳父,这么着,您还是拿上张支票吧。我帐上没那么多的现款,对不住,延几天的期,就5天吧,到日子您上银行,兑1000万的联银券。”得,加上日本人的那份,5天后他得还两笔帐。
“哎哟,我的现大洋啊。”左应龙忍不住哀鸣。
五妞恨恨道:“你再敢找我爷儿们扯臊,老了我不养活你。”
等到丁少梅抽出身来,把电话打到黄金市场,那边已经收市了,黄金收盘价156元。按照这个价格结算,除去上一轮的赢利,单本钱他净赔了1500多万。5天后若要拿黄金顶帐给日本人和左应龙,他差不多要两手攥空拳了。剩下几百万,根本堵不上包有闲和德川信雄几个人的窟窿,更别说还有英国领事帮着商借来的1000多万。“这真是天灾人祸!”雨侬表示同情。
如果真来一场天灾人祸,那可算是把他给救了,到时候联银券必定贬值,金价理当会猛涨。他望着窗外的雨天,盼望着能发一场大洪水。“近几日的天气预报怎么说?”他问雨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