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很宽敞的房间。
其实上个星期前,它还是伊塔的非教派小教堂。卡普迅速而轻易地满足了豪克斯但勒的各项要求;这表明事情正渐渐好转。
基地东头要修建一个新的小教堂——不是一个空余的房间而是一个真正的小教堂,与此同时,对恰莉·麦克吉进行的剩余实验就将在这个旧教堂中进行。
仿木嵌板和教堂长椅已被拆除。地板和墙壁已用看似钢绵的石棉棉絮隔离并铺上了高强度钢板。以前本是祭坛和中殿的地方被隔离开来。豪克斯但勒的各种监视器材和一个计算机终端已经安装就绪。所有这一切都是在一星期之内完成的;工程开始于赫尔曼·品彻特以如此可怕的手段结束自己生命的前四天。
现在,是十月上旬一天的下午两点钟。长长的房间中央立着一道煤渣砖墙。墙的左边是一个六英尺深的巨大水柜。水柜当中盛有两千多磅冰块化成的水。恰莉·麦克吉就站在水柜前;她穿着一条蓝色斜纹棉布的连衣裙和一双红黑条纹相间的足球袜,看上去小巧整洁。金黄色的小辫上扎着黑丝绒的小蝴蝶结,垂在她的肩膀上。
“行了,恰莉。”对讲机里传来豪克斯但勒的声音。和其它设备一样,对讲机也是匆匆安装的,所以传出来的声音又小又含混,“你准备好了就可以开始。”
彩色摄像机将一切都录了下来。在这些镜头中,小姑娘的头微微低了下去,而紧接着的几秒钟内,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在电视图像的左边有一个温度数字显示栏。猛然间、这数字开始上升,从七十到八十再到九十度。此后,数字变化速度已令人眼花绦乱,只看见不断闪动的模糊红光。电子温度探测器已被放在了煤渣砖墙中央。
现在屏幕进入慢镜头;这是记录整个场景的惟一办法。对那些在观测室透过观察孔注视着这一切的人来说,所有这些都是以射击速度发生的。
在慢镜头中,煤渣砖墙开始冒烟;小块灰浆和水泥开始像爆米花似地向上翻卷;接着可以看到砖缝间的灰浆开始奔流,像受热的糖浆。然后砖块开始从中心向外崩塌。当砖块由于高温不断爆炸时,大团大团的微尘腾空而起。这时,安装在墙壁中央的温度探测器在七千度上停止不动了。这不是因为温度已不再上升,而是因为探测器本身已被毁坏。
在这个以前是小教堂的实验室四周装有八台巨大的空调机;
这八台机器都在全速运转,不停地将新鲜空气泵进实验室——当室内的总体温度超过九十五度时,这八台空调机就已经开始运转了。恰莉现在已能很好地将体内发出的热量控制在一点上,但那些曾在煎锅把手上烫过手的人都知道,如果热量足够的话,那些所谓不导热的物体表面也是可以导热的。
有这样八台空调机全速运转,实验室内的温度本来应该是华氏十五度,上下误差不超过五度。但现在记录显示温度一直在不断上升:一百度,接着一百零五度,然后一百零七度。然而旁观者脸上奔流而下的汗水可并不仅仅用热就可以解释。
现在甚至慢镜头也不能清晰记录所发生的事了,但有一件事很清楚:当煤渣砖继续发生爆炸时,毫无疑问它们是在燃烧;就像壁炉中的报纸那样熊熊燃烧。当然,八年级的自然科学课本就会告诉你如果温度足够地高,任何东西都可以燃烧。但从课本中读到这样的知识是一回事;亲眼看见煤渣砖墙喷着蓝色,黄色的火苗熊熊燃烧可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
接着,当整座墙开始倒塌时,冲天而起的烟尘笼罩了一切。
小女孩微微侧转身,片刻之后,水柜中冰水的平静表面开始颤动,沸腾起来。室内已经达到一百一十二度(尽管有八台空调机,但这屋子仍像死谷中一个夏日正午那样闷热)的温度开始回
部门间备忘录
提交者:布莱德福·海克
敬启者:帕特里克·豪克斯但勒
日期:十月二日
事涉:生物遥测,最新恰莱恩·麦克吉实验(#4)
帕特——我现在已看过四遍录像,但我仍不能相信这并不是什么特技表演的花招。我冒昧提出以下建议:在你向参议院负责命运六号拨款和重续计划的小组委员会提交报告前,把各项事情安排好并且想好护身之计。人类天性如此,那些人看了这些录像带是很难相信这并不是什么作假骗人的把戏的。
关于公事一……读取结果已交特别信使带给你,这份备忘录会比它们早到三,四个小时。你可以自己通读一遍,不过我将简要地总结一下我们的发现结果,我们的结论可以用七个字来概述:
我们陷入了困境。这次我们在她身上插有各种导线,就像她是要进入太空的宇航员一样。你会发现:
D血压在八岁小孩正常范围内,而且当那墙像广岛原子弹一样炸开时,血压也几乎没有什么变化。
2)异常高的脑波记录;我们称之为她的“想象电路”是很有根据的。你可能同意。也可能不同意我和克拉伯的意见:这种脑波是基本平稳的。这可能说明她正在渐渐掌握这种能力,并且能以更高的精确度操纵这种能力。这就是人们所说的熟能生巧。
除此之外,我看不出这还能说明什么别的。
3)所有新陈代谢的生物遥测结果都在正常范围内——没有任何奇怪或反常之处。她就好像是在读一本好书或是在写一篇作文,而根本不是在产生你所说的三万度以上的高温。几乎不需卡路里的燃烧!万一你已经忘了你的物理课——由于职业关系——
我提醒一下:卡路里即热量单位;确切他说是使一克水温度升高摄氏一度所需的热量。她在这场小小的演示过程中耗费了二十五卡热量,只相当于我们围着大楼走两圈或做六个仰卧起坐所需的热量。但卡路里是热量单位,见鬼,热量,而她所产生的正是热量……是不是?这热量是来自她自身呢还是其它地方的热量通过她传来的呢?如果是后者,它从哪儿来?找出这个答案,那你稳获诺贝尔奖!我认为:如果我们的系列实验像你所说的那样很快就要结束,那我们肯定不会找到答案。
结束语:你真的希望我们继续这些实验吗?近来,我只要想起那孩子就会变得坐立不安。我开始思考脉冲星、中微子。黑洞和天晓得的其它什么东西。在这个宇宙中有许多我们甚至还闻所未闻的力量,另外还有一些我们只能在几百万光年的距离之外进行观测……并为它们距离如此之遥而感到庆幸。最后一次看录像时,我开始想这个小女孩也许是在创世的熔炉中的一个暇疵一如果你愿意,叫漏洞也可以。我知道这听起来很荒唐,但我觉得如果不说出来我会后悔。作为三个可爱女儿的父亲,上帝宽恕我这样说。但如果她能回复正常,我个人将感到极大宽慰。
如果她毫不费力就可以产生三万度的热量,那你是否想过她若是全力以赴将会出现什么后果?
布莱德福“我想见我父亲。”恰莉对进来的豪克斯但勒说道。她看上去苍白而惟淬。她已经脱下连衣裙换上了一件旧睡袍,金色的头发披在肩上。
“恰莉——”他开口说道,但他想说的话却突然从脑子里飞走了,布莱德福·海克的备忘录和生理遥测的结果正深深困扰着他。海克敢把最后两段打印出来这件事说明了许多,更提醒了他许多。
豪克斯但勒本人也害怕。卡普在批准将小教堂改为实验室时,也同时批准在恰莉的住处增设更多的空调机——不是八个而是二十个。到目前为止还只安装了六台。但在第四次实验后,豪克斯但勒已不再关心是否安装它们。他知道他们就是弄来二百台这见鬼的东西,也丝毫不能阻止她的力量。这已不再是她是否会杀了自己的问题,而是如果她愿意,她会不会毁灭整个伊塔大本营——也许还捎带上整个东弗吉尼亚——的问题。豪克斯但勒现在相信如果她愿意她能够做到这些事情。
而这条推理路线上的最后一站甚至更令人不安——现在只有约翰·雨鸟能对她起到有效的抑制作用。而雨鸟本人却是个疯子。
“我要见我父亲。”她再次说道。
她父亲正在参加可怜的赫尔曼·品彻特的葬礼。他是在卡普的请求下和他一同参加的。甚至看起来和这里发生的事毫无关系的品彻特的死,都在豪克斯但勒心灵上投下一道不吉的阴影。
“我想这个可以安排。”豪克斯但勒小心地说,“如果你可以再一一:““我已经让你看得够多了。”她说,“我要见我爸爸。”她的下唇颤抖起来,眼睛里蒙上了一层水雾。
“你的勤杂工,”豪克斯但勒说,“那个印地安人,说你今早实验以后不愿出去骑你的马。他好像很为你担心。”
“那不是我的马。”恰莉沙哑地说,“这里什么东西都不是我的。什么都不是,除了爸爸;我……想……见他!”她泪流满面,愤怒地大叫。
“别激动,恰莉。”豪克斯但勒突然感到了害怕。是这里猛地热了起来,还是他的想象?“不要……不要激动。”
雨鸟,这本该是雨鸟的活儿,见他妈的鬼。
“听我说,恰莉。”他挤出一张友好。愉快的笑脸,“你想不想去佐治亚州的六旗园?它可能是整个南方最棒的游乐园,也许除了迪斯尼世界。我们会把整个公园租一天,就为你。你可以坐费里期转轮,逛鬼城,骑木马——”
“我不想去任何游乐园,我只想见我爸爸。而且我一定要见。
我希望你听明白了我的话,因为我一定要见!”
这里确实热了起来。
“你在出汗。”恰莉说。
他想起了爆炸的煤渣砖墙,速度之快使你只能在慢镜头中看见燃烧的火焰。他想起了钢制烟灰缸飞过房间。抛洒着燃烧着的木片。如果她将这力量对准他,那他在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之前就会变成一堆灰烬和焦骨。
噢,上帝请别——
“恰莉,冲我发火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会的。”她这话完全正确,“这会的。而且我是在生你的气,豪克斯但勒大夫。我确实是在生你的气。”
“恰莉,请别——”
“我要见他。”她再次说道,“现在你走。告诉他们我要见我父亲,在这之后如果他们愿意,可以让我再做几次实验。我不在乎。但是如果我见不到他,我会干点什么的。你告诉他们这点。”
他走了。他觉得自己本应该再说点什么——以挽回些面子,掩饰些恐惧。
(“你在出汗。”)
她让他大大地丢了面子——但幸而没出什么事。他走了,甚至两人之间的那道铁门也不能完全消除他的恐惧……和他对约翰.雨鸟的愤怒。因为雨鸟预见到了这些,却保持缄默。但如果他这样指责雨鸟,那印地安人会简单地冷笑着问他这儿究竟谁是精神病专家?
这些实验消弱了她对引火原有的心理障碍,现在它已像一个从十几处裂缝中向外喷水的泥土大坝。这些实验为她提供了良好的机会,使她能够将一种狂野的力量转变为她能够准确使用的武器,就像一个马戏团的表演者投掷一把加重匕首。
而且这些实验是完美的实物教育。它们毋庸置疑地告诉她谁在这里说了算。
是她。
豪克斯但勒离开后,恰莉用手捂着脸缀泣着倒在沙发上,一阵阵复杂的感情涌上心头——内疚、恐惧。愤怒,甚至还有一种恶意的快感。但害怕是其中最强烈的,在她同意与他们合作后,事情发生了很大变化;她害怕事情就这样永远地改变了。现在她不仅是想见她父亲;她需要他。她需要他告诉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办。
起初她获得了一些奖赏——和约翰一起出去散步,为天师梳理皮毛,然后是骑上它兜风。她爱约翰和天师……那个笨蛋根本不知道当他说天师是她的时候,她是多么痛苦,因为她知道天师永远不可能是她的。只有在她膝陇记得的梦中它才属子自己。但是现在……现在,这些实验本身——使用自己的力量并感觉它的不断强大——这些开始变成了奖赏。这已经变成了一场可怕而又有强烈吸引力的游戏。而且她感觉到自己似乎连事情的表面问题都没有触及到,她就像一个刚刚开始学习走路的婴儿。
她需要父亲,她需要他告诉自己什么是正确的,什么是错误的,去继续向前还是永远止步。要是一“要是我能停下。”透过指缝传来她喃喃的自语。
这是最可怖的事情——不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停下来。如果她已不能,这意味着什么?噢,这将意味着什么?
她再次大哭起来。她从未感觉到过这么可怕的孤独。
葬礼是一幅悲惨景象。
安迪本来以为自己会没什么事;他的头疼已经消失,而且毕竟参加葬礼只不过是找个借口单独和卡普在一起。他从来没喜欢过品彻特,不过后来事实证明品彻特为人卑琐,根本就不值得恨。他对能够欺压一个人类同胞而表现出来的难以掩饰的傲慢和毫不掩饰的快乐——所有这些原因,还有他对恰莉表现出来的傲慢的关心,使安迪对自己无意在品彻特脑中引发的反弹效应并不感到内疚——而正是那反弹效应最终毁灭了这个人。
以前曾出现过回波效应,但他一直都有机会使事情重新纳入正轨。当他和恰莉不得不逃离纽约市时,他在这方面已相当者练了。在所有人类大脑中似乎都深埋着各式各样的地雷,恐惧,内疚以及自杀型。精神分裂型和妄想型的各种冲动——甚至有谋杀型的。安迪的发功可以引起一种极度暗示性状态,而假如一个暗示沿着某条黑暗小径继续发展,它便可以带来毁灭,在他减肥训练班里曾有一个家庭妇女开始陷入一种极度紧张状态;他的信心俱乐部中的一个成员曾承认自己有一种从壁橱中拿出手枪玩俄国轮盘赌的冲动,而这是受他中学时看过的一本爱德加·爱伦。坡的小说影响。在这两件事中,安迪都在回波效应转变为致命的反弹效应前及时地制止了它。对那个俱乐部成员一——个内向的三等银行官员——安迪所做的只是又发了一次功告诉他他根本就没看过那本坡的小说。这种联想——不管它以前是怎样的——就被打断了。然而这种中止回波效应的机会从未降临在品彻特身上。
当他们驱车在冷嗖嗖的秋雨中前往墓地时,卡普喋喋不休地谈论着此人的自杀。他似乎是在努力接受这现实。他说他以前从未想到当那些刀锋开始搅动时,一个人竟仍能把……把自己的胳膊放在里边。但品彻特这样做了,不知为何他这样做了。就是在这时,葬礼在安迪眼里显得悲惨起来。
他们两个只参加了下葬形式。死者亲属和朋友紧紧挤在一堆黑色伞花下,安迪和卡普远远站在他们身后。安迪发现记着品彻特的傲慢和他的装模作样;记着他没完没了。令人不快的神经抽搐似的笑是一回事;而看着他身穿丧服,头戴面纱的妻子紧紧抓着两个儿子(小儿子大约和恰莉一样大,两个人看上去震惊而又茫然,就像受了药物麻醉)的手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面色苍白。憔悴的她肯定知道那些亲戚,朋友全都明白她丈夫被发现时的样子:穿着她的内衣,右臂已被削到了肘部,洗涤槽中。壁橱上都溅满了他的鲜血,他的肉块——
安迪抑制不住地想要呕吐。他在瑟瑟冷雨中俯下身,拼命克制着,前方传来牧师抑扬顿挫的声音。
“我想离开。”安迪说,“我们可以走吗?”
“当然可以。”卡普说道。他本人看上去也很苍白,显得衰老。身体状况不佳,“我今年已参加了太多的葬礼,所以也就挺得住了。”
他们悄悄从人群中走开,并肩朝婉蜒的铺满沙砾的车道走去。卡普的小型雪佛莱轿车停在送葬队伍的尾部。路边的柳枝向下滴着雨水,神秘地沙沙作响。三。四个影影绰绰的人影在他们周围晃动。安迪想他现在肯定知道美国总统的感受如何了。
“你知道,那谣言对遗孀和两个孩子都很不利。”卡普说。
“她会……嗯,得到很好的照顾吗?”
“从钱上讲,非常不错。”卡普平淡地说。车道就在眼前了。
安迪已经能看见卡普黄色的维加就停在路边上。两个特工悄无声息地坐进它前面的那辆比斯开湾,另外两个钻进了它后面的一辆普次茅斯。“但没人能补偿那两个孩子。你看见他们的脸了吗?”
安迪默然。现在他感到了内疚,就像腹部有一把锋利的锯片在搅动。他宽慰自己说他当时的处境岌岌可危,但这并不能减轻他的内疚感,他现在能做的就是将恰莉的脸紧紧捧在手里……恰莉和她身后一个险恶的人影,一个叫约翰·雨鸟的独眼海盗。这人骗取了她的信任以便能够早日——
他们上车后卡普发动了引擎。·前面那辆比斯开湾启动了,卡普紧随其后。那辆普次茅斯也相继跟上。
安迪突然奇怪地感觉到自己肯定再次丧失了特异功能——如果他试一下的话,肯定什么都不会发生。这是那两个孩子脸上的神情所带来的报应吗?
但他别无选择。他必须试一试。
“我们要随便聊聊。”他对卡普说着,在脑中“推”了一下。
这功能仍在,而且头疼几乎马上就开始了——这是他使用功力过于频繁所不得不付出的代价,“这不会影响你开车。”
卡普似乎在椅子中坐得很舒服。他伸向方向灯的左手停顿了一下,接着又恢复了正常。维加车平稳地跟在引道车后面,穿过巨大的石往来到大街上。
“当然,我想我们的谈话不会影响我开车。”卡普说。
他们离伊塔总部有二十英里远;安迪在汽车离开基地和到达墓地的时候都注意过里程表。大部分路程是在品彻特告诉过他的301号公路上。这是条高速路。他估计自己只有大约二十分钟的时间来安排一切。过去的两天中,他基本都是在考虑这件事,而且认为自己已周密地计划好了每个细节……但他非常急切地需要了解一件事。
“你和约翰·雨鸟能保证恰莉会合作多长时间,卡普顿·霍林斯特?”
“不会大长了。”卡普说,“雨鸟将一切都安排得非常巧妙,所以你不在时,他是惟一真正能控制她的人。替身父亲。”他接着用一种低沉、几乎像在唱歌的声音说,“当她父亲不在时雨鸟就是她的父亲。”
“而当她不再合作时,她就会被杀死?”
“不会马上。雨鸟能让她做得再久些。”卡普打开指示灯开上了301公路,“他会假装我们发现了他们在聊天;发现了他在教她如何应付她的……她的问题;发现了他给你递条子。”
他不作声了,但安迪已无需再问。他感到恶心。这些人在孤寂的环境中赢得了她的好感,而一旦骗取她的信任后便误导她为自己的目的服务。他不知道这些人是否因为如此容易就愚弄了一个孩子而沾沾自喜。在无他技可施的时候,只要告诉她她惟一的朋友、勤杂工约翰将失去工作而且可能还会根据(官方机密法案)的规定被起诉——只因为他是她的朋友,就能使她屈服,恰莉会自愿完成余下实验的。恰莉会同意的。她将继续合作。
我希望很快就能见到这个家伙。我真的希望。
但现在没有时间去想那些……而且如果一切都按他的计划进行,他根本就不必见到这个雨鸟。
“已经决定让我一个星期后去夏威夷。”安迪说。
“是的,不错。……
“怎么去?”
“坐军队运输机。”
“你和谁联系安排这一切?”
“帕克。”卡普迅速答道。
“帕克是谁,卡普顿·霍林斯特?”
“维克多·帕克里治。”卡普说,“他在安德鲁斯。”
“安德鲁斯空军基地?”
“当然”“他是你朋友?”
“我们一起打高尔夫球。”卡普脸上隐隐浮现一丝笑意,“他爱打斜线球。”
安迪想:好消息。他的头像一颗至牙似的阵阵作痛。
“你能不能今天下午给他打电话说你想把航班提前三天?”
“嗯?”
“这会有麻烦吗?许多书面报告?”
“哦不会。帕克会把书面报告砍掉。”刚才那个有点奇怪,并不真正高兴的微笑又出现“他爱打斜线球。我跟你说过吗?”
“是的,是的,你说过。”
“噢。那就好。”
汽车以限速五十五英里的速度前行。雨已经变成了牛毛细雨。刮雨器来回摆动着。
“今天下午给他打电话,卡普。一回去就打。”
“给帕克打电话,好的。我也正在想是不是该给他打电话了。”
“告诉他我必须在星期三被运走,而不是星期六。”
四天并不足以让他身体恢复原气,三个星期还差不多——
但现在事情马上就要进入一个关键时刻。终局已经开始。安迪必须面对摆在面前的事实。他不愿——也不能——再把恰莉留在这个雨鸟的掌握之下。
“星期三而不是星期六。”
“是的。然后你告诉帕克你将和我一起去。”
“一起去?我不能——”
安迪再次发功。这给他带来极大痛苦,但他还是‘推得很用力。卡普在椅中猛地一惊,汽车在路上不易察觉地晃了一下。
安迪不禁再次想他简直就是要在这人的大脑中引起回波效应。
“一起去,好的。一起去。”
“这就对了。”安迪厉声说,“现在——你在安全方面做了哪些安排?”
“没什么特别的安全措施。”卡普说,“你已被氯丙嗓弄成了一个废人。况且,你已跟死人差不多,无法再使用你的意念控制力,它已经休眠了。”
“啊;不错。”安迪说着用一只颤抖的手扶着额头,‘你是说我将一个人坐飞机走?”
“不。”卡普马上答道,“我想我会同你一起去。”
“我知道。但除了我们俩以外呢?”
“还会有两个伊塔的人,一方面做乘务员,另一方面对你进行监视。你知道这是标准操作规程。保护投资。”
“只有两个人和我们一起走?你肯定?”
“是的。”
“当然再加上机组人员。”
“是的。”
安迪朝车窗外望去。他们已走了一半路程,下面是最关键的部分;但他现在已经头痛难忍,他担心自己可能会忘了什么事。
如果真是那样,他精心建构的小屋将会毁于一旦。
恰莉,他想着她,努力坚持着。
“从弗吉尼亚到夏威夷路很长,卡普顿·霍林斯特。飞机会中途降落加油吗?”
“会的”“你知道在哪儿吗?”
“不知道。”卡普安详地说,安迪真想给他脸上一拳。
“你把电话给……”那人叫什么?他在自己疲惫,受伤的大脑中拼命寻找,终于找到了,“你打电话给帕克时,问问他飞机将在哪里中途着陆加油。”
“行,可以。
“要在谈话中很自然地提到这件事。”
“好的。我会在谈话中自然地打听出飞机将在哪里着陆加油。”他那双迷茫。若有所思的眼睛瞟了一眼安迪.有一刹那,安迪忽然想到难道就是这人下令杀死了维奇吗?他心中猛地涌起一阵冲动,想把离合器一踩到底冲进迎面而来的桥台。但是恰莉,恰莉!他心中呼喊着。为了恰莉坚持住。
“我跟你说过帕克爱打斜线球吗?”卡普对这话题爱不释口。
“是的,你说过!”快想!想啊,他妈的,最可能的地方大概是芝加哥或洛杉矾附近。但不会是在奥海尔或洛杉矾国际机场这样的民用机场,飞机应该是在某个空军基地加油:不过只要他事先能了解到确切地点,这方面对他可怜的计划不会造成什么麻烦——可惜这样的方面并不多。
“我们将在下午三点钟起飞。”他告诉卡普。
“三点钟。”
“你一定要保证这个约翰。雨鸟那时是在别的什么地方。”
“把他派走?”卡普满怀期望地问。安迪的心一冷:他意识到卡普害怕雨鸟——非常害怕。
“是的。派到什么地方去并不重要,但一定要派走。”
“圣地亚哥?”
“可以。”
现在他要开始最后一道工序了;前方一盏绿灯指示着通往隆芒特的高速路出口。安迪伸手从自己裤兜里掏出一张折叠着的纸。有一阵子,他只是用拇指和食措拿着它放在膝上。
“你要告诉那两个将和我们一起去夏威夷的伊塔特工在空军基地等我们。”他说,“他们将在安德鲁斯机场等我们。你和我要单独去机场,就像现在这样。”
“好的。”
安迪深深吸了口气:“但是我女儿将和我们一起走。
“她?”普第一次表现出真正的忐忑不安,“她?她很危险!
她不能——我们不能——”
“如果不是你们搞的这些名堂,她怎么会变得危险?安迪厉声责问,“她一定要跟我们走,而你不许再反对我。你明白吗?”
这次,汽车的摇摆更加明显;卡普呻吟着:“她会和我们一起走。我再也不反对你了。”他说,“真疼,真疼啊。”
但我更疼。
现在头部的疼痛越来越剧烈;他的声音似从很远的地方飘来:“你把这个交给她。”安迪说着将那张叠着的纸递给卡普,“今天给她,但要小心,不要让任何人怀疑。,”卡普将纸条塞进上衣胸前的口袋里。这时伊塔的基地已在眼前。在他们的左边是那两道电网,每隔大约五十码就挂着一张警告牌。
“把要点重复一遍。”安迪命令道。
卡普迅速,准确地复述着——不愧是一个从少年起就在军队院校中接受强记训练的人。
“我将安排你在星期三,而不是在星期六乘坐一架军队运输机前往夏威夷。我会和你一起去;你女儿也将同行。那两个要和我们同去的伊塔特工将在安德鲁斯机场等我们。我会打电话通知帕克改变飞行日期,同时从他那里打听到飞机中途加油的地点。
我有一张纸条要交给你女儿。给帕克打完电话后我就交给她,而且我会尽力避免引起任何怀疑。另外,我还将安排雨鸟下个星期三时呆在圣地亚哥。我想这可以避免麻烦。”
“是的。”安迪说,“我想是的。”他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过去和现在许多事情的片断在他脑海里蜂拥而至,似被狂风吹起的麦秸秆在空中漫无目的地飞舞。这一切真的有希望成功吗?或者他只不过是在送死?现在他们知道恰莉能做什么;他们已有第一手的材料。如果计划失败,他们会在那架运输机的三等货舱里结束两人的旅行。在两只箱子里。
卡普在岗亭前停下车,摇下车窗,将一张塑料卡片递给值班警卫。那警卫将卡片送入一个计算机终端。
“可以走了,先生。”他说。
卡普驱车前行。
“最后一件事,卡普顿·霍林斯特。你要忘掉所有这一切。你将自然而然地一件件完成我们所讨论的事情,并且不要跟任何人谈起。”
“好极了。”
安迪点点头。并不是好极了,但他已别无他法。在此人脑中导致回波效应的可能性极高,一方面因为安迪不得不多次对他发功且力度很大,另一方面因为安迪给他的指令完全与他的利益背道而驰。凭他在这里的地位,卡普也许能做到这些事,也许不能。但现在安迪的疲惫和头疼已使他顾不得那许多了。
他极其困难地下了车;卡普不得不扶着他的胳膊以防他摔倒。冷冷的秋雨嗖嗖打在脸上,他隐隐感觉好了些。
从比斯开湾车上下来的两个人带着冷冷的厌恶看着他。其中一个人穿着一件蓝色毛背心,上面写着“美国奥林匹克饮料队”。
他就是唐·朱尔斯。
好好看看这个蠢笨的胖子吧,安迪昏沉沉地想着。他的呼吸急促起来,、喉头开始哽咽。现在好好看吧,因为如果这胖子这次真的逃走了,他会把这整个藏污纳垢的地方炸上天。
“好了,好了。”卡普一边说着,一边带着屈尊俯就。敷衍了事的同情拍着他的肩膀。
把你的事干好,安迪想着,一边努力克制着自己的眼泪;他再也不会在这些人面前掉泪了,永不。把你的事干好,你这畜生
回到住处,安迪几乎意识不到自己在做什么。他跌跌撞撞倒在床上睡了过去,一动不动地躺了六个小时。在他大脑中,血液主从一个极细微的裂缝中渗出,许多脑细胞开始转白。死亡。
当他醒来时,已是晚上十点钟。头痛仍旧难忍。他摸了摸脸,脸上那些麻木的地方——左眼下一处。左颊上一处,太阳穴上一处——重新出现了,而且这次面积更大。
再这佯做几次我会把自己的命送掉的,他想着,并且心里很清楚这并不是什么危言耸听。但他必须坚持到底,给恰莉一线希望;如果可能的话,他要救恰莉。无论如何,他一定要坚持到那时。
他走进浴室接了杯水,之后又上了床。很长时间后,他终于睡着了。睡着前的一刹那,他仍在想:恰莉现在肯定已经收到了他的纸条。
从赫尔曼。品彻特的葬礼回来后,卡普顿·霍林斯特异常繁忙。他刚刚走进办公室,秘书就拿来一份写有“紧急”字样的部门间备忘录。这是帕特·豪克斯但勒写来的。卡普告诉秘书为他接通维克。帕克里治的电话后,便坐下来开始读这份文件。我应该多出去走走,他想着;这好像可以给脑细胞增加供氧。在他开车回来的路上,他忽然觉得没必要再等一星期才把麦克吉弄到默依去;这个星期三就够晚的了。
紧接着,这份报告忽然吸引了他的全部注意力。
它同豪克斯但勒以往冷静,庄重的风格大不相同;事实上,报告非常张扬,几近歇斯底里。卡普饶有兴味地想一定是那小姑娘用赶鸡的棍子揍了豪克斯但勒一顿,狠狠地揍了一顿。
报告的中心意思是说恰莉己决意不再合作。这比他们预料的要早。不仅如此,也许比雨鸟预料的都要早。不过,他们可以先停顿一段时间,然后……然后……
他的思路中断了;两眼有些迟疑地向远处望去。在脑海里,他看见一根高尔夫球杆呼啸而下,重重击在一只球上;接着,白色的小球呼地一声高高飞起消失在蓝天中;但它是个斜线球……
斜线球……
他的眉头舒展开来。他在想些什么?这样走神可不是他的一贯风格。恰莉已决意不再合作一这就是他在考虑的事情。不过,这不要紧,没必要着急。他们可以先让她清静一阵子,也许一直到周未,然后他们就可以用雨鸟要挟她。为保护雨鸟,她会痛痛快快继续合作的。
他的手滑到胸前口袋里,摸到了那张叠着的小纸条。高尔夫球杆的呼啸声再次在他耳边响起,似乎回荡在整个办公室中。但现在已不再是呼呼声,而是一种轻微的丝丝声,几乎像是一条……一条蛇在叫。这令人很不舒服。打很小的时候起,他就发现蛇让人非常不舒服——他有些费力地把这些关于高尔夫球杆和蛇的胡思乱想从脑海中驱除出去。也许葬礼对他的影响比他预想的要大得多。
对讲机响了,秘书告诉他帕克在一号线上。卡普拿起电话,闲聊几句后,他问帕克如果把运送麦克吉到默依去的日期提前到星期三会不会有什么问题。帕克查了一下安排说没什么问题。
“比方说下午三点钟?”
“没问题。”帕克再次说道,“只是不要再提前了,否则我们就忙不过来了。这地方在高峰期比高速公路还忙。”
“不会了,就这么定了。”卡普说,“不过还有件事:我也一起去。不过你不要对别人说,OK?”
帕克爆发出一阵畅炔的大笑:“晒晒太阳,看看草裙舞,好好乐一乐?”
“为什么不可以?”卡普承认,“我是在护送一宗价值连城的货物。就是站在参议院委员会面前,我想我也有充足的理由。而且从1973年到现在我还从来没有享受过一次真正的假期。那些该死的阿拉伯人和他们的石油把我最后一个假期给毁了。”
“好的,我不会对别人提起这事。”帕克答应道,“在那儿的时候,你是不是想打打高尔夫球?我听说默依至少有两个一流的球场。”
卡普没有回答。他出神地盯着自己的桌面,又似乎看穿了它。话筒微微从他耳边垂了下来。
“卡普?你在听吗?”
在这小巧。舒适的房间里响起轻微。不吉的丝丝声。
“妈的,我想线断了。”帕克嘟味着,“卡普?卡普——”
“你还在打斜线球,老伙计?”卡普问。
帕克笑了,“你开玩笑?我死后,他们会把我埋在深草区的。
我以为刚才线断了呢。”
“没断。”卡普说,“帕克,夏威夷有蛇吗?”
这回轮到帕克迟疑了:“说什么?”
“蛇。毒蛇。”
“我……我根本不知道。如果这很重要的话,我可以帮你查一下……”帕克暖昧的语调似在暗示你手下大概有五千特工可以去查这类事情。
“不,并不重要。”卡普说完,再次将话筒稳稳拿到耳边,“我想大概我是在自言自语。也许我老了。”
“不可能,卡普。你永远精力过人。”
“也许吧。谢谢你,老伙计。”
“小事一桩。很高兴你可以放松一阵。去年你经受了那么多,没人比你更应该去休息休息了。”他当然是指乔治亚;他并不知道麦克吉一家的事。卡普疲惫地想:那就是说我的麻烦他知道的连一半都不到。
他正打算说再见时忽然想起了什么,“顺便问一问,帕克,那架飞机中途在哪儿加油?你知道吗?”
“德班,伊利诺斯州。”帕克很快答道,“在芝加哥郊外。”
卡普谢过他,道过再见,然后挂上了电话。他再次把手伸进口袋摸着那张纸条。他的目光落在了豪克斯但勒的备忘录上。看起来那小姑娘也很不好过。也许他应该下去跟她聊聊,安慰安慰她。
他俯身打开对讲机。
“什么事,卡普?”
“我要到楼下去一会儿。”他说,“大约三十分钟后回来。
“好的。”
他站起来走出办公室,一路上用手摸着口袋里的小纸条
卡普离开后,恰莉在床上躺了十五分钟。她的脑海中一片混乱,充满了悲哀、恐惧和各式各样推测。她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思考了。
他是在五点一刻,大约半小时前来的。他自我介绍说叫卡普顿·霍林斯特(“不过请叫我卡普,大家都这么叫”)。他长着一张和蔼。敏锐的脸。这张脸她最近在哪儿见过,但她怎么也想不起来了。在卡普的提醒下她终于记起他就是在第一次实验后把她送回房间的那个人。当时,她处于震惊,内疚机一不错——骄做交织在一起的混乱心情中,所以一点不奇怪她没能记住他的脸。
也许当时就算是美国总统送她回去,她也不会在意。
他那种圆通。富有说服力的说话方式立即使恰莉起了戒心。
他说豪克斯但勒非常不安,因为她宣称在见到父亲之前她拒绝进行一切实验。恰莉说情况确实如此,然后便闭上嘴不再置二词,固执地保持着沉默……但这主要是因为害怕。如果你跟卡普这样说话圆通的人谈论自己做事的理由,他会逐条驳倒它们直到把白说成黑。把黑说成白。所以只简单地提出要求会更好,也更安全。
但他还是令她吃了一惊。
“如果你想这样,那可以。”他说道。她脸上吃惊的表情一定有些滑稽,因为他轻声笑了,“这需要一些小小的安排,但是听到“一些小小的安排”这几个字,恰莉的脸立即又板了起来,“不要再让我点火。”她说,“不要再让我做实验。你就是花上十年时间‘安排”我也宁愿等着。”
“噢,我想用不了那么长时间。”他说道。:他并没有生气,“只不过我还得应付一些人,恰莉。而且在这种地方,做什么都得打报告。不过在我安排这一切的时候,你连根蜡烛都不必点。”
“那就好。”她不为所动地说。恰莉并不相信他,不相信他会做什么安排,“因为我不愿再做那样的事。”
“我想我应该能安排好……在星期三以前。对,肯走在星期三以前。”
他忽然陷入了沉默。他的头微微歪着,好像在侧耳倾听她听不到的什么声音。恰莉困惑地看着他,正打算开口问他是不是有什么事,却猛地把话收了回去。他坐在那里的样子看上去有些……有些眼熟,使她想起了什么。
“你真的认为我在星期三能见到他?恰莉怯怯地问。
“是的,我想是的。”卡普说道。他在椅子里动了动,沉重地叹了口气。他的眼睛对上了她的目光,于是他给了恰莉茫然的一笑……这笑也很眼熟,接着他驴唇不对马嘴他说:“我听说你爸爸高尔夫球打得很糟。”
恰莉莫名其妙地眨眨眼睛。就她所知,她父亲这辈子连高尔夫球杆都没摸过。她正打算这样告诉他……忽然一阵几乎令她昏眩的巨大喜悦流过全身一她想起来了摩尔先生!”他看上去像摩尔先生!
当他们在纽约时,摩尔先生是爸爸信心俱乐部的成员。他是个浅黄头发,戴着副粉框眼镜的小个子男人,脸上总挂着羞怯。
甜甜的微笑。他是在一家银行或是一家保险公司工作。像其他人一样,他来俱乐部是为了变得更加自信。有段时间爸爸很为他担心。为了增强他的自信,爸爸曾对他发过功,但这使他以一种危险的方式想起了以前读过的一个故事。这故事在他脑子里像网球似地跳来跳去,但它不会像网球那样最终停下来;恰恰相反,对这故事的记忆会变得越来越强烈直至使摩尔先生感到极其地不适。但恰莉感觉到父亲不仅仅是害怕这会使摩尔先生不适;他害怕这会最终杀了他。所以有一天晚上当其他人都离去后,爸爸让摩尔先生留下,又对他发了次功,使他相信他从未读过那个故事。在那之后,摩尔先生就一切正常了。爸爸有次对她说他希望摩尔先生千万不要去看一部叫做《猎鹿人)的影片(美国反映越战的影片,里面有俄国轮盘赌镜头),但他并没解释为什么。
但在爸爸使摩尔先生恢复正常之前,他看上去就跟卡普现在一样。
她突然肯定父亲一定对这个人发过功;而这发现给她带来的喜悦就像龙卷风席卷全身。这么长时间已没有看见他或听到他的任何情况(除了约翰有时带给她的泛泛的消息),也不知他身在何方,而现在就好像他突然出现在了屋子里,告诉她他就在身旁。告诉她一切都会过去的。
卡普猛地站了起来,“我得走了。但我还会再见到你,恰莉,别担心。”
她想告诉他别走,留下来和她谈谈爸爸:他在哪儿,他还好吗……但是她的舌头僵住了,说不出话来。
卡普走到门口忽然站住了。“噢,差点忘了。”他又走回到她面前,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叠着的纸递给她。她机械地接过纸条看了看将它放进睡袍口袋里。“你以后出去骑马时,一定要当心蛇。”他用一个老朋友的亲密口吻说,“一匹马要是看见一条蛇,他会惊跑的。肯定会的、他会——”
他忽然停下了,将一只手按在太阳穴上使劲揉着。有一刹那,他看上去衰老而精神恍惚。接着,他微微摇了摇头,似乎打消了什么念头。他向她道过再见,离开了房间。
他走后,恰莉久久地站在那里。然后,她取出纸条将它打开,开始读上面东西。
一切都改变了恰莉,亲爱的——
第一:当你读完这张字条后,把它从马桶冲走,记住了吗?
第二:如果一切像我计划——像我希望——的那样,下个星期三我们将离开这里。给你这张纸条的人站在我们一边,不过他自己并不知道……明白了?
第三:我要你在星期三下午一点钟到马厩去。我不在乎你怎样做到——如果有必要,再给他们做次实验。但是一定要去。
第四: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不要相信这个约翰·雨鸟。这也许会使你难过。我知道你一直信任他。但他是个非常危险的人,恰莉。没人会为你对他的信任而责怪你一霍林斯特说他骗取别人信任的能力已足以获得奥斯卡金像奖。但你应该知道:是他带领那些人在爷爷的营地把我们抓起来的。我希望这不要使你太伤心。但也许这是不可避免的,因为我了解你的性格。发现别人一直在利用自己确实是一件令人伤心的事。听着,恰莉:如果雨鸟再来——他多半是要来的——你一定要让他觉得你对他的感情并未发生变化,这非常重要。星期三下午他不会碍我们的事。
我们要去洛杉矾或芝加哥,恰莉,而且我想我知道怎样为我们安排一个新闻发布会。我有个老朋友叫昆西,我希望他能帮助我们。而且我相信——我必须相信——如果我和他取得联系,他会替我们安排这些。召开新闻发布会就意味着全国都会知道我们的情况。也许那时人们仍想把我们关在某个地方,但我们会在一起。我希望你像我一样期待着这一天。
虽然可能还会被关在什么地方,但只要他们不让你为错误的目的点火,这种状况不会太坏。如果你对再次逃跑有什么疑问的瓦记住这是最后一次了……而这也会是你母亲所希望的我想你,恰莉,并深爱你。
爸爸约翰?
是约翰带领那些人用麻醉枪射中了她和她父亲?
约翰?
她在枕头上辗转反侧,巨大的悲哀和心碎的感觉令她不能自己。她不知该如何走出这残酷的困境。如果她相信父亲,她就不得不相信约翰为了使她同意做实验而一直在欺骗她。如果她继续信任约翰,那么她揉起来用马桶冲走的那张字条就是签着她父亲名字的一句谎言。无论选择哪条路,受到的伤害和付出的代价都是巨大的。难道成长就意味着这些?承受这样的伤害?如果是这样,那她宁愿早早死去。
她记起那天第一次看见天师时,约翰脸上的微笑……那笑里有什么东西她不喜欢。她想起自己从未在他身上发现过任何真实的感情,就好像他把自己封闭了,或者……或者……
她试图将这念头抛到一边。
(或者他的心已经死了?)
但它还是出现了。
但他看上去并不像那样。他不是的。停电时他的恐惧,那些越南共产党对他的折磨,难道这些都是假的吗?这可能吗?看着那张被毁了容的脸?
她的头在忱头上滚来滚去,滚来滚去,似乎在拼命地否定什么念头。她不愿去想这些,不愿意,不愿意。
但她不得不想。
假设……假设是他们故意制造了那次停电?或者偶尔发生了停电……而他利用了它?
(不!不!不!不!)
然而她的思绪已挣脱了意志的控制,带着固执,冷酷的决心穿梭在这条布满荆棘的通往事实真相的小径上。她是个聪明孩子,现在在逻辑的引导下,她正做着谨慎的推理。
她想起以前看过一个电视节目:人们把一个警察投进监狱,和一个知道抢劫案的坏蛋关在一个牢房里。他们把装扮成囚犯的警察叫做“卧底”约翰,雨鸟是个卧底吗?
她父亲说他是。况且父亲又何必骗她呢?
你相信谁?约翰还是爸爸?爸爸还是约翰?
不,不,不。她的大脑不断单调地重复着……然而没有丝毫用处。她被一个八岁女孩本不该经历的疑惑苦苦折磨着,当她终于睡着时,那个恶梦也随之而来。只不过这次,她终于看见了那个挡住光明的人的脸。
“好吧,到底怎么回事?”豪克斯但勒恶声恶气地问。
“他的语调表明最好不要告诉他什么坏消息。他本来正在家看詹姆斯·邦德,这时忽然来了个电话,告诉他那女孩可能出了什么问题。在一条外线上,豪克斯但勒不敢问是什么问题,于是就亲自回到了总部。他连衣服也没换,仍穿着那条溅满油漆的牛仔裤和一件网球衫。
他的心里忐忑不安,嘴里嚼着一块口香糖以压制阵阵上涌的胃酸。和妻子吻别时,她扬起眉毛疑问地看着他。豪克斯但勒告诉她某个设备出了点“小问题”,他很快就会回来。如果她知道这“小问题”随时都可能要他的命,不知她会怎么说。
现在,站在用来在熄灯后监视恰莉的摄像机前,他不禁再次祈祷这一切都已结束——那小女孩已被从他手里弄走。当整个事情还只是起草在蓝皮夹子里的一个学术问题时,他可从来没有料想到这一天。然而事实是那燃烧着的煤渣砖墙;事实是那三万度以上的高温;事实是谈论着推动宇宙的力量的布莱德福。海克;
事实是他怕得要命。他觉得自己仿佛是坐在一个极不稳定的核反应堆上。
豪克斯但勒走进屋时,值班的涅里霍地蹦了过来:“大约五点钟时,卡普下去看过她。”他说,“晚饭她碰都没碰,很早就上床了。”
豪克斯但勒朝监视器望去。恰莉正在床上翻来复去地折腾着。“看起来她好像在做恶梦。”
“一个,或是一连串儿的恶梦。”涅里冷冷地回答,“我打电话是因为一个小时内,那房间里的温度上升了三度。”
“这并不很高。”
“可那房间里装着那么多空调。毫无疑问是她干的。”
豪克斯但勒咬着自己的指节,沉思着。
“我认为应该让人下去把她叫醒。”涅里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意图。
“你把我叫到这来就为这个?”豪克斯但勒大吼道”‘把个小孩叫醒给她杯热牛奶?”
“我不想越权行事。”涅里面无表情地说。
“不,”豪克斯但勒不得不把下面的话生生吞了回去。如果下面的温度再升高些,那就不得不叫醒那女孩,而假如她在梦中被吓得很厉害,她很可能对她醒来时看见的第一个人发出攻击。毕竟,他们在扫除这女孩在使用自己引火能力的心理障碍方面一直做得相当成功。
“雨鸟在哪儿?他问。
涅里耸耸肩:“就我所知,是在加拿大的温尼伯执行任务。
不过对她来说,他下班了。我想如果他突然出现,她会起疑心的。”
涅里面前控制台上的温度显示表明温度又上升了一度,稍停,又连续上升了两度。
“必须叫人下去。”涅里的声音开始有些发抖,“现在那里的温度是七十四度,如果再继续上升怎么办?”
豪克斯但勒试图想出办法来,但他的大脑好像已经僵化。现在,他全身大汗淋漓,可嘴里却干得像塞进了羊毛袜。他想囱家,他想去看詹姆斯·邦德。他不想呆在这儿。他不想看着那小方块下玻璃的红色数字,等着它们突然以十度。三十度。上百度的速度迅速上升,就像那次当那堵煤渣砖墙——
快想啊!他在心里狂叫,你怎么办?你怎么——
“她醒了。”涅里轻轻地说。
两人专注地盯着监视器。恰莉已坐了起来,把两条腿晃到了地板上。她的头低垂着,用手捧着被头发遮住的脸。过了一会儿,她站起来走进了浴室。她的脸上毫无表情,眼睛基本上还没睁开——还没完全醒呢,豪克斯但勒想到。
涅里打开浴室里的监视器。现在在荧光灯的照射下,图像非常清晰。豪克斯但勒以为她会解手,但恰莉只是呆呆地站在门里,看着马桶。
“噢,圣母玛丽亚,看哪。”涅里喃喃道。
马桶里的水开始冒出轻微的蒸气。这现象持继了一分多钟(在涅里的工作记录中是一分二十一秒)。然后恰莉走了过去解了手,放水冲了马桶后,又喝了两大杯水,回床睡觉去了。这次她睡得安静了些。豪克斯但勒瞥了一眼温度计,温度下降了四度;
紧接着,又降了一度。现在是六十九度——只比房间平常的温度高一度。
他和涅里一直呆到后半夜:“我要回家睡觉了。你会把这些记录下来,是吗?”
“我拿薪水就是干这个的。”涅里淡淡他说。
豪克斯但勒回家了。第二天,他写了一份备忘录,建议在筹划下一步的实验时要慎重考虑潜在的危险;在他看来,这些危险已引起了极大的不安。
恰莉已不怎么记得那晚的情况。她只记得自己很热。她还隐约地记着那梦——一种自由的感觉——
(光明就在前方——森林的尽头。广阔的田野,她和空想家可以永远在那里纵情驰骋。)
夹杂着害怕和失落感,那是他的脸,是约翰的脸。也许她早就知道这一点,也许她一直都知道。
(树林着火了不要伤害那些马噢求求你不要伤害那些马!)
当她第二天早上醒来时,她的害怕。困惑和悲哀不可避免地变成了愤怒。
星期三他最好不要碍手碍脚,她想着,最好如此。如果他干的那些事都是真的话,他最好在星期三离我和爸爸远点。
快到中午时,雨鸟来了,推着他装满清洗工具一一拖布、抹布。海绵等的小车。他的白大褂在他走路时轻轻飘起。
“嗨,恰莉。”他说。
恰莉正在沙发上看一本连环画。这时她抬起头来;在那一刹那,她的脸显得苍白。严肃……充满戒心,然后她笑了。雨鸟想:这可不是她平日的笑容。
“你好,约翰。”
“你今天早晨看上去脸色不太好,恰莉。请别介意我这么说。”
“我昨晚睡得不好。’”是吗?”他知道她睡得不好。就因为她在睡觉时把温度提高了五。六度,那个笨蛋豪克斯但勒简直都要口吐白沫了。“这我听了很难过。是梦见爸爸了吗?”
“我想是的。”她合上书站了起来,“我想去躺会儿。我现在不太想聊天。”
“好的。去吧。”
他目送她走进卧室;当卧室门咔塔一声关上时,他走进厨房去接水。他不喜欢她看他的样子和那强装的笑容。不错,她夜里睡得不好。大家时不时都会遇上这种事,然后第二天早晨起来你会冲老婆发火或盯着一份报纸发呆,不错。但是……里面有什么东西令他不安。几个星期以来,她从未那样看过他。今天早晨她没有走到他跟前问候他,也没有因为看见他而显得愉快。今天她保持了距离,这令他不安。也许这只是昨晚的后遗症,也许在这之前她做的那些恶梦只是由于她吃了什么东西,但他仍然感到不安。
而且还有件事在困扰着他:卡普昨天傍晚的时候曾下来看过她。这在他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雨鸟把桶放下,将拖布浸湿后拧干,然后开始一下一下慢慢地拖起地来。他伤痕累累的脸显得平静而安祥。
你是在我背上架了把刀吗,卡普?觉得不再需要我了?或者你也许是对我的方案感到害怕了?
如果最后这一条是真的话,那他就完全错看了卡普。豪克斯但勒不一样,他对参议院委员会和下属委员会知之甚少,一点皮毛而已。所以他可以允许自己享受一下害怕是什么滋味。而卡普不能这样做。他应该知道他们根本没有什么充分证据可言,特别是在处理像恰莉·麦克吉这样具有潜力在轰动效应的问题上。而且卡普所要申请的不仅仅是资金;而且是长期资金。况且在这一切后面,还涉及到人种改良学。雨鸟估计卡普最后也许会发现他不得不让一群参议员到这几来观看恰莉的表演。也许还会允许他们带上自己的孩子,雨鸟一边想一边继续拖着地。比海洋公园里受过训练的海豚还要精彩。
卡普应该知道他需要一切能够得到的帮助。
那么他为什么昨晚要来看她呢?他为什么要拆自己的台呢?
雨鸟狠狠地拧着拖布,看着浑浊的污水流回桶里。他透过敞开的厨房门朝恰莉卧室紧闭着的门望去。她把他关在了外面;他不喜欢这样。
这使他非常,非常不安。
在十月上旬那个星期一的晚上,从南方刮来一场中等强度的风暴。它带来的大朵大朵黑云杂乱无章地飞掠过挂在地平线上的满月。第一批树叶飘落下来,在整洁的草坪和空地上悠来荡去。
等待第二天不知疲惫的巡逻队来把它们清走。有些落叶随风飘落在鹅塘上)似一艘艘小船在水面上飘荡。秋天再次君临弗吉尼亚。
安迪正在房间里看电视;他还没从头痛中恢复过来。脸上神经麻木的地方已经缩小,但并没完全消失。他只能祈祷星期三下午时他能一切准备就绪。如果事情均如他所计划的那样发展,他可以尽量减少自己使用特异功能的次数。如果恰莉拿到了他的字条,如果她那天能在马厩中和他见面……那么她就会成为他的特异功能、他的武器,他的救星。当他拥有相当于核武器的威慑力量时,谁还敢和他讨价还价?
卡普这时在隆芒特山住宅区自己的家里。就像雨鸟来拜访他的那晚=样,他正坐在沙发上小口品着白兰地,听着音响中传出的低柔乐曲。今晚是萧邦。房间对面,他的皱巴巴的旧高尔夫球袋斜靠在墙上。墙上挂着凡·高的两幅复制品。球袋是他从地下室拿上来的;那里的架子上摆满了他在过去十二年中慢慢积累起来的许多体育器材。十二年来他和乔治亚一直住在这座房子里,不再为执行任务而在世界各地奔波。他把球袋拿到起居室,是因为最近一段时间,他似乎总是念念不忘高尔夫球。高尔夫,还有蛇。
“他把袋子拿上来本来是想仔细看看里面的两根铁头球棒和两根轻击棒,希望这也许会使他紧张的神经放松下来。然而其中一只铁头球棒似乎……有些可笑(应该说是荒唐),但有一只铁头球棒似乎动起来。就好像它根本不是只球杆,而是条蛇,一条爬进屋来的毒蛇……
卡普将球袋扔在墙边,迅速走开了。半杯白兰地使他的手停止了轻微的颤抖。等到整杯酒下肚时,他也许就可以告诉自己他的手根本没有抖过。
他把酒杯举到嘴边时忽然停下了手。它又来了!它在动……
还是他的眼花?
几乎可以肯定是眼花。那见鬼的球袋里并没有蛇,只有他最近不怎么用的球杆。太忙了。而他还是个很不错的球手。当然不是什么全国冠军,但至少他可以不让球出界。不像帕克,总是打斜线球。卡普可不喜欢打斜线球,因为那样球就会落在深草区,有时那里有——
控制住自己。一定要控制住自己。你还是卡普顿吗?
他的手指再次开始颤抖起来。怎么回事?到底怎么回事?有时他觉得似乎有人告诉过他一个极其充足的理由。只是他……记不起来了。但又有时——
(比方说现在。)
他觉得自己似乎处在崩溃的边缘。他的大脑像将要融化的巧电力,被这些他无法驱除的古怪念头撕扯着。
(你还是卡普顿吗?”
卡普猛地将酒杯掷进壁炉。随着恍当一声巨响,一声压抑不主的呜咽从他哽咽的喉咙中冲出。接着,他挣扎着穿过房间(一副醉态十足,东倒西歪的佯子),抓起球袋的提手(似乎又有什么东西在里边晃动摇摆、听——丝丝……),将它甩到肩膀上。
也凭着坚强的毅力朝地下室走去,额头上挂着大颗大颗的汗珠,丑曲的脸上交织着恐惧和决然。
里边只有高尔夫球杆,里边只有高尔夫球杆。他在心里一遍遍地唱着。每走一步,他就准备着会有一条长长的、棕色的东西人袋中游出,闪着黑亮的小眼,扬起滴着毒汗的白牙,将死亡从也脖后注入。
回到起居室他感觉好多了。除了恼人的头疼,他觉得好多他又可以有条理地思考一些问题了基本上可以。
他醉了。
早晨,他又觉得好了些可惜是暂时的。
在那个刮着大风的星期一的晚上,雨鸟一直在收集情报、令人不安的情报。首先他找到涅里;昨天晚上卡普去看恰莉时,是涅里在值班。
“我想看看录像带。”雨鸟说。
涅里没有表示异议,他把雨鸟带到一间有放映机的小屋里,把星期天的录像带交给他后就离开了。他很高兴这样打发了雨鸟,心里巴望他不要再回来要什么东西。那小姑娘已经够可怕的了,而奇丑无比的雨鸟似乎还要糟糕。
每盘录像带的时间都是三小时,上面标有序号。雨鸟找到录有卡普的那一盘,反复看了四遍。他一动不动坐在那里盯着屏幕,只是偶尔把带子倒到卡普向恰莉道别的那段:“我得走了。
不过我还会再见到你,恰莉,别担心,”这带子上有大多的东西令雨鸟不安。
他不喜欢卡普的样子。他看上去好像老了许多;在和恰莉说话时,他好几次似乎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一副老迈糊涂的样子。
我想我应该能在星期三之前安排了一切,是的,肯定是星期三。
他到底为什么这样说?
在雨鸟看来,让那孩子产生那么大希望最有可能使他们的实验最终暴露于世人面前。他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子?最显而易见的解释是卡普在玩自己的小把戏——以伊塔的最佳方式进行诱惑。
但雨鸟不相信。卡普看上去并不像是一个在诱惑别人的人。
他看上去简直蠢透了。比如那句关于恰莉的父亲打高尔夫球的话。这完全是句荒唐透顶的话,和他们谈话的上下文没有任何联系。有一刹那,雨鸟想这会不会是什么暗号,但这显然不太可能。卡普知道恰莉房间内发生的一切都在被监视并且录像,几乎随时都可能被检查。他完全可以找一个好得多的办法,谈论高尔夫球?这句话半空悬在那里不知所云,令人疑惑。
而且还有最后一件事。
雨鸟一遍一遍倒着录像带,卡普站住了,嗅,差点忘了。然后他递给她一件什么东西,她好奇地看了看,之后放在睡袍口袋里雨鸟的手按在控制台上不断地倒着录像带。卡普把噢,差点忘了说了六遍,把那东西给了她六遍。最初,雨鸟想那大概是块口香糖。后来当他使用了定格和变焦后,他相信那很可能是张纸条。
卡普,你他妈的要干什么?
那天晚上接下来的时间和星期二的凌晨,雨鸟一直坐在计算机前。他调出他所知道的有关恰莉·麦克吉的所有信息,希望能找出某种规律。然而一无所获。眼睛的过度疲劳使他开始头疼。
他站起身来正要关掉电源,一个突如其来的念头钻进了他的脑海,这一切和恰莉没关系,捣鬼的应该是那个肥胖。嗜药的蠢货一一一她父亲。
品彻特。品彻特一直是安迪·麦克吉的负责医生,而上个星期品彻特以雨鸟从未想象过的可怕方式自杀了。很明显精神有些失常。姑且把这看作小事一桩。接着是卡普带着安迪参加葬礼——如果停下来仔细想想这是有点奇怪,但还说不上什么惊天动地。
然后卡普便开始有些古怪——谈论高尔夫球,递纸条子。
可这大荒唐了。他已经丧失了特异功能。
雨鸟静静地站着,手放在开关上。计算机的屏幕闪着灰绿色的光芒,像新挖出来的翡翠的颜色。
是谁说他丧失了特异功能的?是品彻特?
雨鸟猛地意识到还有一件奇怪的事。品彻特本来已经放弃了对安迪的实验,已经决定送他去默依岛。如果安迪已不能做任何·事来证明命运六号的威力,那就完全没有必要把他留在这里……
而且把他和恰莉分开也更安全些。很好。但是品彻特却突然改变了主意,决定要再做一组实验。
然后,品彻特就决定要清理垃圾处理器……在它正开着的时候。
雨鸟再次在计算机前坐下。他想了想,在机上敲出:
你好计算机
查询内容安德鲁·麦克吉/14112
关键字进一步实验/送往默依
查询人4号
过了一会几,计算机上显示:
你好雨鸟
查询结果安德鲁·麦克吉14112没有进一步实
验/批准人“斯大林”/计划前往默依时间十月九日十五
时/批准人“斯大林”/安德鲁空军基地至卡拉米空军基
地
完毕
雨鸟扫了一眼自己的手表。十月九日是星期三。安迪明天下午要离开默依前往夏威夷。谁说的?批准人斯大林说的。那正是卡普本人。不过这还是雨鸟第一次听说。
他的手指再次开始在键盘上迅速敲打起来:
查询内容概率安德鲁·麦克吉14112/意念控制力
交叉查询赫尔曼·品彻特
他不得不停下来,在他带来的那本破旧的密码薄中查找品彻
特的口令。
14409
查询人4号
计算机屏幕很长时间内都是一片空白。雨鸟真有点怀疑是不
是自己的程序搞错了,也许他会一无所获。
接着,屏幕上显示:
查询结果安德鲁·麦克吉141/意念控制力35%
交叉查询赫尔曼·品彻特
完毕
百分之三十五?
这怎么可能?
好吧,雨鸟想,让我们把品彻特拿掉,看看能得到什么。
他敲入:
查询内容机率安德鲁·麦克吉14112/意念控制力
查询人4号
这时计算机不到十五秒钟便给出了答复:
查询结果安德鲁·麦克吉14112/意念控制力2%
完毕
雨鸟向后靠在椅背上,闭上了自己那只好眼。在阵阵头痛中他感到一阵快意的胜利感。他后来问的才是最重要的问题,但这就是人为自己的直觉错误所付出的代价。对这样的错误计算机毫无所知,尽管程序设置已使它会说“你好”,“再见”。“对不起”。
“太糟了”和“他妈的”。
计算机认为安迪已不再具备多少意念控制力。而当你加上品彻特时,百分比却一下跳到了半空。
他接着敲入:
查询内容为什么与赫尔曼·品彻特14409交叉
查询时,安德鲁·麦克吉14112的意念控制力机率从
2%上升到35%。
计算机回答:
查询结果赫尔曼·品彻特14409的自杀/机率分
析认为安德鲁·麦克吉可能导致了他的自杀/意念控制力
完毕
啊,西半球最大。最先进的计算机系统就等在这里,只要你间出正确问题。
如果我把对卡普的怀疑作为真实情况输入呢?雨鸟一边想一边决定试一试。他拿出密码薄,找到卡普的号码。
他敲入:
归档卡普顿·霍林斯特16040/与安德鲁·麦克
吉14112一起参加赫尔曼·品彻特14409的葬礼
计算机显示归挡完毕。
雨鸟接着敲入:
归档卡普顿·霍林斯特16040/最近表现精神紧张迹象
归档卡普顿,霍林斯特16040/最近在恰莱恩·
麦克吉面前表现违反规定
归档完毕。
“你这婊子/雨鸟说,“让我们来看看。”他的手指再次回到
键盘上敲起来:
查询内容机率安德鲁·麦克吉14112/意念控
制力
交叉查询赫尔曼·品彻特14409/卡普顿·霍林
斯特16040
查询人4号
雨鸟坐在椅子里紧盯着屏幕等待着百分之二大低了。百分
十五也不太让人满意。但是——
这次计算机显示:
查询结果安德鲁·麦克吉14112/意念控制力
90%/交叉查询赫匀曼·品彻特14409/交叉查询卡普顿·
霍林斯特16040
完毕
现在已是百分之九十。这确实够赌一把了。
约翰·雨鸟还有两件事敢拿来赌一把:第一,卡普递给那女孩的确实是他父亲给她的字条;第二,那条子里写着他们的逃跑计划。
“你这该死畜生。”约翰·雨鸟不无敬佩地喃喃道。
他再次趴到计算机前敲入:
600再见计算机600
604再见雨鸟604
雨鸟推开键盘,咯咯笑出了声。
雨鸟回到他住的房子,没脱衣服便倒头睡着了。他醒来时已是星期二中午。他给卡普挂了电话说他下午不去上班了——他得了重感冒(可能是流感),不想冒险把它传给恰莉。
“希望这不会使你明天去不了圣地亚哥。”卡普欢快地说。
“圣地亚哥?”
“我这儿有三份绝密档案。”卡普说,“我需要你做我的信使。
你的飞机明天早晨七点在安德鲁斯机场起飞。”
雨鸟飞快地转动着脑筋。这又是安迪·麦克吉干的好事。麦克吉听说了他雨鸟。他肯定听说了。他一定在条子里告诉了恰莉,还有他策划的什么疯狂逃跑计划。所以那小姑娘昨天表现得那么奇怪。在去参加赫尔曼·品彻特葬礼的路上或是回来的路上,安迪一定是对卡普的脑子做了手脚,把他弄成现在这种样子。按计划;麦克吉明天下午将从安德鲁斯机场起飞;而现在卡普告诉他——雨鸟——要明天早晨走。麦克吉在利用卡普想先除去他这个障碍。他——
“雨鸟?你在听吗?”
“我在听。”他说,“你能派别人去吗?我在发烧。”
“我最信得过你。”卡普答道,“这事非常紧急。我们不想……让草里的蛇……知道它。”
“你是说‘蛇’吗?”雨鸟问。
“是的!是蛇!”卡普简直尖叫起来。
麦克吉确实对他发过功了,而且卡普顿·霍林斯特身体内部正发生着灾难性的变化。雨鸟忽然有种感觉——不,是直觉的肯定——如果他不服从卡普而继续和他争辩,卡普会崩溃……就像品彻特那样。
他想这样做吗?
经过考虑,他决定放弃。
“好吧。”他说,“我会去的。早上七点。我得吃多少药哇?
你是个杂种,卡普。”
“我可以毫不犹豫地证明我对你的慈爱之心。”卡普打趣道。
但这玩笑生硬而空洞。他听上去像是松了一口气。
“是啊,我相信。”
“也许你在那儿的时候,可以打打高尔夫球。”
“我不打——”高尔夫球?他也对恰莉提过一高尔夫和蛇。
看起来这两件东西是麦克吉对卡普的大脑造成的损害的一部分,“好的,我也许会玩玩。”他说。
“六点半到安德鲁斯机场去。”卡普说,“找一个叫迪克·福尔森的人。他是帕特里治上校的助手。”
“好的。”雨鸟回答,虽然他根本不打算明天到机场去,“再见,卡普。”
他挂上话筒,坐回床上。他穿上那双旧沙漠靴,开始谋划起来。
你好计算机
查询内容约翰·雨鸟14222/安德鲁斯空军基地
至圣地亚哥
查询人9号卡普
查询结果约翰·雨鸟14222/安德鲁斯空军基地/
至圣地亚哥/星期三早七点起飞
完毕
雨鸟一边读着一边想:计算机真是孩子。他只是敲进了卡普新的密码(如果卡普知道肯定得惊呆了),而对计算机来说,他就成了卡普,他开始吹起不成调的口哨来了现在是傍晚,伊塔正昏昏欲睡地进行着它的日常事务。
归档绝密文件
请输入密码
密码19180
计算机返回密码:
19180已准备好归档绝密文件
雨鸟略一停顿便敲下:
归档约翰·雨鸟14222/安德鲁斯空军基地至圣地
亚哥/取消
查询人9号/19180
归档完毕
接着,雨鸟告诉计算机将旅行取消的消息通知维克多·帕特里治和他的助手理查德·福尔森。这些新指令将在半夜以直通电报形式发往安德鲁斯机场,而那架飞机起飞时将不会有雨鸟这个乘客。谁也不会知道的,“包括卡普。
600再见计算机600
604再见卡普604
雨鸟一把推开键盘。当然今晚就完全有可能阻止他们的逃跑计划。但这样做没有什。么说服力。计算机在一定程度上可以为他作证,但计算机得出的概率又说明什么问题呢?最好是在事情已经开始后阻止他们,那时一切都显而易见。而且也更有意思。
整个事情都很有意思。当他们一直在注意那女孩时,这人居然重获他的待异功能——也许是他成功地把它隐瞒了。很可能他把那些药全扔了,现在他竟然在控制卡普,也就是说他差点就要操纵整个机构了——而最初本是这个机构将他囚禁的。这真是太可笑了。雨鸟早已体会到较量的终局经常是可笑的。
他并不清楚麦克吉的确切计划,但他能够猜到。不错,他们会去安德鲁斯机场;只不过恰莉也会一起去,卡普可以不费什么力就把她带出伊塔基地——也许这世上也只有他一人能做到这点。他们会去安德鲁斯,但不会去夏威夷。安迪也许计划他们将消失在首都华盛顿。也许他们将在德班下飞机,然后安迪会让卡普叫一辆班车。如果这样的话,他们就会消失在小镇森汤——只不过几天之后又会重新出现在(芝加哥论坛》触目惊心的大标题里。
他也曾有过不干涉他们的短暂念头。那样也会很有意思。如果那样,他猜想卡普最终会进一家疯人院,大喊大叫高尔夫球棒和草丛里的毒蛇,直至自杀身亡。那么伊塔呢?想象一下在一座蚁蛙下放上一罐销酸甘油会是什么景象吧。雨鸟推测,在新闻界得到有关“麦克吉一家悲惨遭遇”的些许消息后的五个月内,伊塔就将不复存在。雨鸟从未觉得有必要效忠伊塔。他是独行客。
命运的残废斗士、死神的红肤天使。而这里的一切对他来说都轻如鸿毛。在这个时刻,他的忠诚并不是献给伊塔。
而是恰莉。
他们两个有一个约定。在那最后时刻,他将凝视着她的眼睛深处,而她也会看着他的……也许他们会在熊熊烈焰中一起走出躯壳。杀了她,也许会把世界从某种难以想象的厄运中解救出来;但他根本没有考虑过这些。池并不认为自己应对世界效忠。
相反,是这世界和伊塔使他离开了自己那个封闭的荒漠社会,而那个社会本来也许会成为他的救赎之途……
可是恰莉,恰莉!
自从停电的那个漫长的黑夜后,他们两个就相拥在死神的华尔兹中。那天早上在华盛顿杀死瓦里斯后,他所怀疑的现在变成了不可抗拒的决心:那女孩是他的。但要通过爱,而不是毁灭,因为两者本就没有什么不同。
他愿意接受死亡。从很多方面讲,他愿意死去。而死在她手上,死在她的火焰里,将是他在上帝面前的痛悔……也许还会是上帝对他的宽恕。
一旦她和她父亲在一起后,她将成为一只上膛的枪……不,一只火焰喷射器。
他会看着她,他会让他们父女重聚。然后会怎样?有谁知道?
但知道了岂不是扫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