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座漂亮的美国南方庄园式房子面对面耸立着,中间是一片长长的。微微起伏的草地;草地上有几条优美的圈状自行车道和一条从山后的大路上延伸过来的汽车道;汽车道有两辆车宽,上百铺满石子。其中一幢房子的一侧有一间大仓库,漆成鲜红色,四周是白色,房子另一侧是一排长长的马厩,也是漆成红墙白边。这里饲养着一些美国南方最好的马匹。仓库和马厩中间是一外大而浅的鹅塘,静静的水面映衬着蓝天。
上个世纪六十年代,两所房子原来的主人都去打仗并死在了战场上。现在这两个家族的所有幸存者都已过世。两所房子在1954年被没收为政府财产。伊塔的总部就设在这里。
十月份阳光明媚的一天——安迪和恰莉乘坐出租车离开纽约到奥尔巴尼去的第二天——上午九点十分,一个头戴一顶英国羊毛骑车帽的老人骑车朝其中一所房子蹬去。他双眼目光和善。炯炯有神。在他身后的第二个土丘上是他刚刚经过的检查处一只有当计算机的识别系统认可了你的指纹后,你才可以通行。检查处设在两道带刺电网之间。外面的一道电网有七英尺高,每隔六十英尺就挂有一个写着“小心!政府财产低压电网”的牌子。白天电压确实不高,而夜间专用发电机会使它的电压达到致命的高度。每天早晨,一组五人的管理员小队会乘坐小型高尔夫机动车绕电网巡视,捡起烤焦动物的尸体:鼠、鼹鼠。刺猬,偶尔还会有一只臭气熏天的黄鼠狼,有时还会见到一只鹿。有两次是人的尸体,同样已被烧焦。外层和内层带刺电网相距10英尺。警大在内层电网里昼夜巡视基地设施。这些警大都是德国短毛猎犬,它们已被训练得知道要远离充电电网。基地四角都设有监视塔,仍然是红墙白边。塔中配备人员在使用各种致命硬件武器方面都堪称专家。整个基地都由电视监视器控制,而且计算机会不停扫视屏幕。隆芒特的设施可称万无一失。
这个上了岁数的人向前骑着车,一路朝遇见的人微笑着。一个戴着棒球帽的秃顶老人正在馏一匹细脚踝的小马。他抬起手冲骑车的人招呼道:“你好,卡普!今儿个天气真好!”
“棒极了。”骑车的人点头道,“祝你今天过得好,亨利。”
他在北边那幢房子的前面下了车,把车停好。他深深吸了一口清晨新鲜的空气”然后疾步蹬上走廊的宽大台阶,穿过粗大的多利斯廊柱。
他推开门走进宽敞的接待室。一个红发的年轻女人正坐在桌前,前面摊开着一本统计分析的书。她把一只手放在自己正看的地方,另一只手放在抽屉里,轻轻摸着一把38小手枪。
“早晨好,乔西。”年纪大些的男子说。
“你好,卡普。你有点儿迟到了,是不是?”
“我的车坏了,亲爱的。”他将拇指伸进相应的孔里。控制台里发出沉重的哒哒声,接着一盏绿灯在乔西的桌上闪了起来,继而稳定下来,”好好干。”
“我会小心的。”她调皮地说着跷起了二郎腿。
卡普放声大笑,沿着大厅走去。乔西目送他走开,有一阵有些犹豫不知是否该告诉他大约二十分钟前,那个令人毛骨竦然的老家伙瓦里斯来了。他马上就会知道的,她想着叹了口气.跟那么个老妖怪谈话会把这美好的一天的开端全毁掉的。不过他想卡普这样身居高位的人总得甘苦兼尝吧。
卡普的办公室是在房子的后部。从宽大的凸窗望出去,可一欣赏到后边的草坪、仓库和那个被皑木半掩着的鹅塘。里奇·麦克凯恩正在草坪上,斜坐在一辆小型割草机上。卡普双手背在身后站在窗前望了他一会儿,然后走到屋角的咖啡机前。他倒了些咖叫:在他印着‘美国海军”的杯子里,又加了些奶,然后坐下来按响了对讲机。
“你好,雷切尔。”他说。
“你好,卡普。瓦里斯博士在——”
“我知道了。”卡普说,“我已经知道了。我一进来就闻出了那老婊子的味道。”
“要我告诉他你今天太忙吗?”
“不用对他说这些。”卡普没好气地说,“就让他在黄色会客室里等他妈的一上午。要是他那时还没决定回家去,我想我午饭前可以见他。”
“好的,先生。”问题解决了——至少对雷切尔是这样,卡普愤愤地想到瓦里斯其实根本不是她的问题。而且事实上,瓦里斯现在变得越来越棘手。他活得太久了,已经既无用处也没影响,不过,我们有默依集中营.我们还有雨鸟。
想到雨鸟,卡普不禁在内心里打了个寒颤。而他可不是个轻易感到害怕的人。
他再次按下对讲机:“我要再看一遍关于麦克吉的全部档案,雷切尔。十点三十分,我要见阿尔·斯但诺维茨。如果我和阿尔的会面结束后,”瓦里斯还没走,你可以让他进来。”
“好的,卡普。”
卡普靠坐在椅子里,两手指尖对着指尖。他的目光越过房间落在墙上乔治·帕顿的画像上。帕顿两脚叉开站在一辆坦克车顶上,就像他认为自己是韦恩公爵似的。“如果你不削弱对手,那生活就会变得极其艰难。”他对帕顿的画像说道,然后端起杯子不紧不慢地品着自己的咖啡。
十分钟后,雷切尔把档案放在一辆图书馆用小推车上推了进来。一共是六盒文件和报告。四盒照片,还有电话记录。从1978年起,麦克吉一家的电话就被窃听了。
“谢谢,雷切尔。”
“不用谢。斯但诺维茨先生十点三十分来。”
“他当然会来,瓦里斯还没死吗?”
“恐怕还没有。”她笑着说,“他就坐在外边看着亨利遛马。”
“撕着他见鬼的香烟?”
雷切尔像个女学生似地捂住嘴咯咯笑了起来,她点点头:
“他已经消灭半包烟了。”
卡普咕哝了一声。雷切尔走出办公室后,他转身看着那些档案。在过去十一个月中,他已经看过它们多少遍了?十几次?二十几次?他几乎可以把摘要背下来了。而且如果阿尔不出意外的话,这个周未之前,他就可以把剩下的两个麦克吉抓起来了。这念头在他腹部引起一小股兴奋的热流。
他开始随意翻阅起麦克吉的档案:这儿抽张纸,那儿看一段。这是他重新熟悉情况的作法。他的大脑保持着相对的平静,而潜意识却在高速运转。他现在需要的不是细节而是宏观把握事态的整体。就像棒球队员所说的,他需要找到操纵杆。
这儿是瓦里斯本人写的记录,一个比现在年轻些的瓦里斯啊,不过那时他们都年轻些),日期是1968年9月12日。其中有半个段落吸引了卡普的注意……在接下来对可控制心理现象的研究具有极其重要的意义。在动物身上进行进一步实验会产生相反效果(见附页1),而且——如我在今年夏天小组会议上所强调的一一即使命运六号的威力只有我们所想象的很小一部分,在罪犯或任何偏常人体上做试验都可能会导致极其严重的后果。固此,我坚持建议……
你坚持建议我们在为试验失败做出所有出色的应急计划后,给控制组的大学生注射命运六号,卡普想道。在那时,瓦里斯没有丝毫顾虑。确实没有。那时他的座右铭是全速前进,哪管身后洪水滔天。十二个人被注射了药剂,其中两人死亡,一个在试验过程中,另一个在试验之后不久。另两个人毫无希望地疯了,而且都成了残废一——个瞎了,一个患了心理性瘫痪,现在这两个人都被囚禁在默依集中营,直到他们悲惨的生命结束的那一天都别想出来。于是还剩下八个人。其中一个1972年死于一场车祸——与其说是一场事故不如说是自杀。另一个在1973年从克利夫兰邮局的屋顶上跳了下来,这次可是千真万确的自杀;他曾留下一张便条,上面写着:“再也不能忍受头脑中出现的可怖景象了。”克利夫兰警方把它归结为有自杀倾向的忧郁症和眼用毒品后产生的幻觉。卡普和伊塔把它归结为致命的命运六号后遗症。
然后还剩下六个人。其中三个在1974年到1977年间相继自杀,这样就使确知自杀的人数上升为四人,可能自杀的人数上升为五人——你或许会说几乎占总数的一半。在他们用手枪。绳索或从高处跳下结束自己的生命时,这四个确知的自杀者看上去都和常人完全一样。但有谁知道他们那时正经受着什么样的痛苦?有谁真正知道呢?
于是还剩下三个。1977年,沉睡已久的命运六号试验项目再次变得炙手可热。从那年起,一个现在住在洛杉矾市叫杰姆斯·里查德逊的人一直处于长期隐蔽的监视下。1969年他曾参加过命运六号试验,而且在药物影响期间,他像参加过试验的所有其他被试者一样,表现出令人惊异的一系列天赋:心灵遥感。无言交流,而且其中最引人注目的表现——至少从伊塔的专业角度看来——是意念控制。
但像其他人一样,随着药效的逐渐消失,杰姆斯·理查德逊因服药产生的特异功能好像已经完全丧失。1971、1973和1975年进行的跟踪调查一无所获。甚至命运六号项目的狂热支持者瓦里斯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计算机连续的随机读取结果(不过自从麦克吉家开始出事后,这些读取就远不是那么随机了)没有显.示任何迹象表明理查德逊在使用超心理能力——不管是有意识还是无意识地。他毕业于1971年,后来渐渐辗转到美国西部。他干过一系列低级管理工作一一不需要有任何意念控制力——现在是为泰立明公司工作。
而且,他还是个他妈的同性恋者。
卡普长叹一声。
他们仍在密切注视着理查德逊,但卡普本人相信这人已毫无用处。这样就只剩下两个人——安迪·麦克吉和他的妻子。伊塔自然没有放过他们结婚这件意外的好事,当然还有瓦里斯。他开始给总部送来无数的文件,认为这个婚姻产生的任何后代都值得仔细研究——他未免高兴得太早了——而且卡普不只一次地想捉弄一下瓦里斯,告诉他他们已听说安迪·麦克吉已做了输精管切除手术。那会永远封上这老混蛋的嘴。那时瓦里斯已经得了中风;完全没有了利用价值,变成了个一无所能的讨厌鬼。
命运六号试验只进行了一次。试验结果是灾难性的”事后掩饰工作庞大而彻底,而且费用极高。上边下了命令,无限期地暂缓进一步的试验。那天瓦里斯可有的是尖叫抱怨的,卡普想着……而他确实叫了。但当时还没有迹象表明俄国人或其它实力强大的国家对药物引起的超心理能力发生兴趣,所以上边的大人物们得出结论,认为尽管有一些积极结果,但命运六号走的是一条:死胡同,必须停止。考虑到它的长期结果,一个曾为此项目工作的科学家曾将它比作一个放到一辆老式福特汽车里的飞机发动机。它工作得一塌糊涂——没错——直到它碰上第一个障碍物,才会显示出卓越的性能。“再给我们一万年的进化时间。”这位科学家曾说,“我们会再试一次。”
问题的一部分原因在于当药物引起的超心理能力达到高峰时,被试者也会进入一种近乎癫狂的状态,.没有控制的可能性。
而且另一方面,上面的大人物们几乎把事情弄得一团糟。掩饰一个特工的死。或一次行动中一个旁观者的死——这是一回事;掩饰一个心脏病突发的学生的死,另外两个学生的失踪,和其他人的歇斯底里与幻觉——这就是另一回事了。尽管当初挑选这些学生作为被试的一个条件是要求他们的近亲越少越好,但他们还是都有朋友的。费用和风险都是巨大的。为让这些亲戚朋友保持沉默已经动用了将近七十万美元,还除掉了至少一个人——那个把眼睛挖出来的学生的教父。这位教父就是不肯善罢干休,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结果他查到的惟一地方就是巴尔的摩海沟的沟底。他现在应该仍然躺在那里,两条腿的残骸上拴着两块水泥板。
而且,很大一部分——他妈的大多的一部分——是因为运气。
所以年复一年,被搁置的命运六号项目都会得到一笔预算拨款。这笔钱是用来继续对那些幸存者们进行随机监视,以防发生一些事情一——些规律。
终于,出现了一个。
卡普在一堆照片中翻找着,最后拿起了那女孩一张模糊的8。
英寸宽10英寸长的黑白照片。照片是三年前拍的,当时她囚岁,在哈里森上自由儿童幼稚园:照片是用长焦镜头从一辆运送面包的货车后部偷拍的。照片上本来是了大群在玩耍的男孩女孩,后来经过放大。栽剪,最后只剩下一个微笑着的小女孩。她两手抓着跳绢的把手,金色的小辫子在空中飞舞。
卡普感伤地久久凝视着这张照片。由于中风,瓦里斯明白了什么是恐惧。他现在认为应该把这个小女孩消灭掉。尽管瓦里斯眼下是属于不受欢迎的在野派,但仍有人同意他的意见——那些握有实权的人。卡普衷心希望事情不要走到那种地步。他本人有三个孙子,其中两个大约正是恰莱恩·麦克吉的年龄。
自然他们要把女孩和她父亲分开。也许是永久性的分离。而且几乎可以肯定他是要被消灭掉的——当然,要在他物尽其用之石。
现在是十点十五分。他按下对讲机接通雷切尔:“阿尔伯特斯但诺维茨到了吗?”
“刚到,先生。”
“很好。请让他进来。”
“我希望你亲自负责这件事的收尾工作,阿尔。”
“好的,卡普。”
阿尔伯特·斯但诺维茨是个小个子,黄白色面容,漆黑的头发;年轻时,人们有时会把他误认为是演员维克多·乔里。卡普和斯但诺维茨已陆陆续续一起工作了将近八年——事实上他们是一起从海军退役的——而且在他看来,阿尔永远像是个马上要住进医院再也不会出来的人。他总是不停地抽烟(当然在这儿他没抽,因为这里不允许)。他缓慢、庄严的步伐使他具有一种不可思议的高贵气质,面对任何男人来说,深不可测的高贵气质都是一种罕见的品质。卡普查看过所有一级特工的医疗记录。他知道阿尔伯特高贵的步态只是假象;他患有严重的痔疮,而且曾为此做过两次手术。他拒绝做第三次手术,因为那也许意味着在他有生之年腿上都要挂着一个结肠造口术的袋子,他的步伐经常让卡普联想起那个想变成人的美人鱼和她为双腿,双脚付出的代价。
卡普想她的步态一定也是高贵典雅的。
“你多长时间能赶到奥尔巴尼?现在他问阿尔。
“离开这里一小时后。”
“很好。我不会让你久留。那边情况怎么样?”
阿尔将自己一双微微发黄的小手交叉地放在腿上:“州警察与我们合作得很好。所有进出奥尔巴尼的高速公路上都设了路障。路障以奥尔巴尼县飞机场为圆心呈同心圆状,覆盖三十英里。”
“你们是在假设他们没有搭车。”
“我们不得不如此。”阿尔伯特说,“如果他们搭了辆车跑了两百英里,那我们当然就得再从头开始了。但我可以打赌他们是在包围圈内。”
“噢?这是为什么,阿允伯特?”卡普倾身向前问道。在卡普手下,除了雨鸟,阿尔伯特·斯但诺维茨毫无疑问是最出色的特工。他聪明、直觉强——如果工作需要——并且冷酷。
“一部分是感觉。”阿尔伯特说,“一部分是从计算机中得到的——我们把所知道的过去三年间有关安德鲁·麦克吉的所有情况都输入了计算机。我们让它找出任何与他可能具有的能力相关的规律。”
“他确实具备那种能力,阿尔,”卡普柔和地说,“这就是为什么这次行动变得这么微妙。”
“好吧。接着说。”
“第三个问题是,在你参加信心俱乐部后,你是否在工作中取得过具体,明显的成功?因为人们都会清楚地记得自己得到提升或受到老板青睐的日子,所以他们对这个问题的回答具有最大的客观性和可靠性。他们非常愿意谈。卡普,我发现有点奇怪。
他确实做到了他所允诺的。十六人中,有十一个人得到了提升——十一个。剩下的五个人中,有三个人的工作只有在特定时间才有可能得到提升。”
“没有人怀疑麦克吉的能力。”卡普说;“不再有人怀疑了。”
“是的。现在回到我们要谈的问题上。这些人在俱乐部的课程持续了六个星期。计算机根据他们对这些关键问题的回答,得出了四个突出的日期……也就是说在这四天里,麦克吉没有对他们宣讲什么‘只要努力你就可以做到’这类老生常谈,而是给了他们真正的一‘推’。我们得到的日期是八月十六比九月一日。
九月十九日和十月四日。”
“这证明什么呢?”
“昨天晚上,他对那个出租车司机发过功,很厉害。那家伙至!现在还昏昏沉沉的,我们认为安迪·麦克吉已黔驴技穷一病了,也许根本不能动了。”阿尔伯特定定地看着卡普,“计算机给了我百分之二十六的可能性说他死了。”
“什么?”
“他以前曾过度使用过自己的功力,结果就需要卧床。他的脑子受不了,上帝知道为什么。也许是轻度出血,这种情况会越来越严重。计算机认为有四分之一强的可能性他已经死了,可能是心脏病,更可能是中风。”
“这是因为他在身体恢复之前就不得不使用这种能力。”卡普说。
阿尔伯特点点头,从口袋中掏出一件用薄塑料纸裹着的东西。他将它递给卡普。卡普看了看又把它递了回去。
“这是什么东西?”他问。
“没什么。”阿尔说。他若有所思地看着包在塑料纸中的那张钞票,“只不过是麦克吉付给出租车司机的车费。”
“他花一美元从纽约坐到了奥尔巴尼?呕?”卡普拿过钞票,重新兴致勃勃地看着它,“车费肯定……见鬼,怎么回事!”他把那包在塑料纸中的钞票扔在桌子上,好像烫了手似的。他坐回到椅子里,使劲眨着眼睛。
“你也看见了,呃?”阿尔问,“你看见了吗?”
、那稣基督,我不知道自己看见了什么。”卡普说着伸手到一个陶瓷盒子里取嗅盐。“有一刹那它看起来根本就不是一张一美千”“但现在看起来像了?”
卡普仔细地端详着钞票:“现在当然像了。上面是华盛顿的头像,完全——基督!”他猛地跌坐回椅中,差点把头撞在桌后深色的木制壁板上。他盯着阿尔,“那脸……好像一下子变了。
好像多了一副眼镜。是戏法吗?”
“嗅,真他妈是个绝妙的戏法。”阿尔说着拿回钞票,“我也曾看见过,可现在看不到了。我想我现在已经适应了……不过对天发誓我不知道为什么。当然什么也没有,只是某种可笑的幻觉。但我甚至认出了那张脸,是本杰明·富兰克林。”
“你是从那个出租车司机那儿弄来的尸卡普问。他着迷地盯着那张钞票,等待变化的再次出现,但上面只不过是乔治·华盛顿的脸。”
阿尔笑了。“是的。”他说,“我们拿了这张钞票,给了他一张五百美元的支票。他确实发了笔财。”
“为什么?”
“本杰明·富兰克林的头像不是在五百美元上,而是在一百美元上。显然麦克吉不知道这一点。”
“让我再看一看。”
阿尔把那张一美元钞票递给卡普。卡普目不转睛地盯着它看了足有两分钟。就当他打算把钱递回去时.上面的图像又开始晃动了。不过至少这回他感到这种晃动完全是在他脑子里,而不是在钞票上面,也不是在钞票里边。
“我还要告诉你个情况。”卡普说,”我还不敢肯定,但我觉得富兰克林在钞票上的画像是不戴眼镜的.否则,它……”他打住了话头,拿不准怎么把话说完。他想到了“怪异”这个词,却又把它否定了。
“是的。”阿尔说,”不管怎么说,效果在逐渐消失。今天早晨,我把它拿给大概六个人看。有两个人觉得自己看见了什么东西,但都不像那个司机和与他同居的那个女孩那么强烈。”
“所以你估计他这次做得过头了?”
“不错。我怀疑他是否还能继续走路。他们也许睡在了树林里;或是在一家偏僻的汽车旅馆里。也许他们闯进了该地的一间消夏小屋。但我认为他们就在附近,而且不用费什么事我们就能抓住他们。”
“你需要多少人来干这件事?”
“我们的人手已经够了。”阿尔说,“如果算上州警察,这次小小的家庭招待会已经有七百多客人了。头等客人。他们会逐门逐户去作客。我们已经检查了奥尔巴尼临近地区的所有酒店和汽车旅馆——一共四十多家。目前我们将把搜索范围扩大到临近地区。一个男人和一个小女孩,他们是非常明显的目标,我们会抓住他们的。如果他已经死了,至少会抓住那女孩。”阿尔伯特站了起来,“我想我应该出发了。事情进展过程中我希望自己能在现场。”
“当然你会抓住他们的。把他们带到我这儿来,阿尔。”
“我会的。”阿尔伯特说着,向门口走去。
“阿尔伯特?”
他转过身。一个满脸病态的小个子男子。
“到底是谁在五百美元上?你查出来了吗?”
阿尔伯特,斯但诺维茨笑了。“麦金利总统。”他说,“他是被刺杀的。”他走了出去,把门在身后轻轻带好,留下卡普一人冥思苦想。
十分钟后,卡普再次按响对讲机:“雨鸟从威尼斯回来了吗,雷切尔?”
“昨天刚回来的。”雷切尔说。卡普似乎在她训练有素。彬彬有礼的语调中依然听出了厌恶。
“他在这里还是在萨尼伯尔?”伊塔在佛罗里达的萨尼伯尔岛上有一个疗养度假地。
雷切尔沉默了一会儿。她在查对计算机。
“他在隆芒特,卡普。昨晚十八点到的。飞机晚点,他也许正在睡觉。”
“让人把他叫醒。”卡普说,“瓦里斯走后我想见他。瓦里斯还在这儿吗?”
“大约十五分钟前还看到他。”
“好吧,让雨鸟中午来。”
“好的,先生。”
“你真是个好姑娘,雷切尔。”
“谢谢,先生。”她听上去很是感动。卡普喜欢她,非常喜欢她。
“请让瓦里斯博士进来,雷切尔。”
他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着放在身前。他想:就算为了赎我的罪吧。
1974年8月8日,在理查德·尼克松宣布辞去总统职务的同天,约瑟夫·瓦里斯大夫中风发作。这是一次中等程度的大脑“事故”,但他的身体再也没有恢复过来。在卡普看来,他在心理上也没完全恢复.在中风之后,瓦里斯对命运六号及其后续试验的兴趣才变得那么顽固而迫切。
他拄着一支拐杖走进房间。从凸窗口射进的阳光反射在他圆形的无框眼镜上,使它们看上去里边显得空洞无物。他的左手像个正在抓着东西的爪子;歪斜的左嘴角使他看上去似乎在不停地冷笑。
雷切尔越过瓦里斯的肩膀同情地看着卡普。卡普点点头示意她可以走了。她走了,把门轻轻带上。
“你好,大夫。”卡普一本正经他说。
“事情进展得怎么样了?”瓦里斯问道,一边咕哝着坐下。
“保密。”卡普说,“你明白的,乔。今天我可以为你做些什么?
“我已经看见了这地方的活动。”瓦里斯说道,毫不理会卡普的询问,“我整整一上午坐在那儿还能干些什么呢?”
“如果你不预约就来一一”“你以为你又炔要抓住他们了。”瓦里斯说,“要不干吗叫那个杀手斯坦诺维茨来?也许你会抓住他们的,也许会的。不过以前你也曾这么以为过,不是吗?”
“你想干什么,乔?”卡普不愿别人提起他们以前的失败。
嗅,基督,卡普想,这老混蛋要大放厥词了。
“为什么我还活着?就是为了说服你除掉这两个人。把那个杰姆斯·理查德逊也消灭掉。还有默依集中营的那两个人。彻底消灭,卡普顿·霍林斯特,清洗他们,把他们从地球上抹掉。”
卡普叹了口气。
瓦里斯用他那爪子朝小推车挥挥手说道:“我知道你又看了一遍那些档案。”
“我都快把它们背下了。”卡普说完微微笑了一下。去年整整一年他都在,‘吞咽”命运六号;再以前的两年间,每次会议的议事日程上它都是不可或缺的一项。所以从这一点来说,这里对命运六号着迷的可不只是瓦里斯一个人。
可不同的是,我为此得到报酬。而对瓦里斯来说它只是一个业余爱好,一个危险的业余爱好。
“你看了,但你并不理解。”瓦里斯说,“让我再试一遍,把事情的真相告诉你,卡普顿·霍林斯特。……
卡普正要反对,忽然记起了雨鸟和中午的会面,于是他的脸色缓和下来,变得平静甚至充满了同情。“好吧。”他说,“准备好就开火吧。”
“你仍然认为我有些疯狂,是吗?一个精神病?”
“这是你说的,我可没有。”
“你应该记得是我第一个建议用钛谱一麦角酸酞二乙胺混合酸剂来进行试验的。”
“有时我真希望你没有提过这样的建议。”卡普说。如果闭上眼,他还能看见瓦里斯的第一份报告,这份长达二百页的报告主要是关于一种药物的使用前景。这种药物一开始叫作DLT,后来参力”试验的技术人员称它为“辅助酸剂”,最后才把它命名为命运六号。卡普的前任批准了原始项目;这位先生六年前以整套军队礼仪被安葬在阿灵顿军人公墓。
“我的意思是说我的意见应当受到重视。”瓦里斯说。今天早晨他似乎很疲惫,说话缓慢而沙哑,嘴角左边那扭曲的冷笑在他说话时纹丝不动。
“我在听。”卡普说。
“就我所知,我是惟一一个对你说话还管用的心理学家,或说医生。你们的人都被一件事,仅仅一件事蒙住了双眼:这个男人和小女孩对美国的安全意味着什么,或者对未来全球力量的分配意味着什么。从我们对这个麦克吉的跟踪调查看,他是个温和的拉普斯廷(俄国大夫)。他可以使……”
瓦里斯滔滔不绝他说着。不过卡普的注意力暂时转移了。温和的拉普斯廷,他想到。这个词听上去很华丽,他很喜欢。他想如果告诉瓦里斯计算机已经得出四分之一强的可能性认为麦克吉在逃离纽约市时已经清除了自己,他会怎么说?也许会兴奋过度。如果给他看看那张奇特的钞票呢?没准又得中风发作。卡普想到这里捂起了嘴以掩饰自己的微笑。
“我首先担心的是这个女孩。”瓦里斯跟他说过多少回了?二十?三十?五十次?“麦克吉和汤林逊结婚……百分之万的可能。
应不惜一切代价阻止他们。可谁能预料到——”
“你当时可是极力赞成的。”卡普说道,然后干巴巴地补充道,“我相信如果他们当时邀请你,你会扮演新娘父亲的角色的。
“当时我们都没意识到。”瓦里斯喃喃道,”中风之后我才明白。不管怎么说,命运六号只不过是一种垂体制剂的综合拷贝……一种效力极强的止痛——致幻剂,当时我们对它不了解,现在我们仍然不了解。我们知道——或至少我们可以百分之九十九地肯定——这种药物在人体中的对应成分可以使人偶尔产生超心理能力,而几乎所有人都不时地显示出这种能力。其范围之宽泛令人吃惊:预知能力。心灵遥感。意念控制。偶发的超人力量、对神经系统的暂时控制等等,不一而足。你知道在几乎所有生物反馈实验中,脑垂体会突然变得极度活跃吗?”
卡普知道。瓦里斯曾无数次地告诉过他——这一点和其它所有一切。不过没必要回答他;瓦里斯的雄辩今天早晨达到了顶点,布道极其出色。卡普已决心听下去,这是最后一次了。让这老家伙尽兴吧。对瓦里斯来说,这是收场终曲了。
“是的,这是真的。”瓦里斯。自己作答,“在生物反馈实验里。
在梦中,它都很活跃。而脑垂体受伤的人是很少正常做梦的。脑垂体受伤的人极容易发生大脑紊乱和血癌。脑垂体,卡普顿·霍林斯特,从生物进化角度来说,它是人体中出现最早的内分泌腺。在人的青少年时期,它往血液中泵入与它自重一样的腺体分泌液。它是非常重要的腺体,非常神秘的腺体。如果我相信人有灵魂的话,我会说它就在人的脑垂体内。……
卡普嘟哝了一声。
“我们了解这些情况。”瓦里斯说,“我们也知道命运六号以某种方式改变了参加试验的被试者的脑垂体的物理结构。甚至也改变了那个你们称之为‘安静的那个’——杰姆斯·理查德逊——的脑垂体结构。最重要的是我们可以从那个小女孩身上得出结论,命运六号也以某种方式改变了染色体结构……这种脑垂体的改变可能是一种真正的变化。”
“X基因被遗传。”
“不。”瓦里斯说,“这是你没有弄清楚的许多事情中的一件,卡普顿·霍林斯特。安德鲁·麦克吉在试验后成为了一个调基因,维多利亚·汤林逊成为了一个Y基因——她也被药物所影响,但和她丈夫方式不同。这女人保持了一种低度的心灵遥感能力。这男人保持了一种中等的意念控制能力。可这个小女孩,卡普顿·霍林斯特,这个女孩,她怎么样呢?我们并不确切知道。她是一个之基因。……
“我们打算找到答案。”卡普轻轻地说。
这时瓦里斯的两个嘴角都开始冷笑了。“你们打算找到答案。”他重复道,“当然,如果你坚持不懈,你当然可能……你们这些瞎眼、固执的笨蛋!”他闭上了眼睛,将一只手捂在上面。
卡普冷静地看着他。
瓦里斯说:“有件事你已经知道了——她可以引火。”
“是的。”
“你假设她从母亲那里继承了心灵遥感能力。事实上你很相信这一点。”
“是的。”
“当她还是个婴儿时,她完全无力控制这些……这些才能,我没有更好的词来形容它……”
“一个小孩不能控制自己的大小便。”卡普说。他在列举档案中提出的一个例子,“不过当这小孩渐渐长大——”
“是的,是的,我很熟悉这个类比。但是一个大些的孩子也会出事故。”
卡普微笑着回答:“我们会把她放在一间防火的屋子里。……
“一个牢房。”
卡普仍微笑着说:“如果你愿意这么说的话。”
“我告诉你我的推断。’、瓦里斯说,“她不愿使用自己具有的这种能力。她对它非常害怕,而这种惧怕是她父母故意培养起来的。我有一个类似的例子,是关于我弟弟的孩子。房子里有许多火柴。弗雷迪想玩火柴。点着再把它们晃灭。他会兴高采烈地说‘真可爱,真可爱’。于是我弟弟就开始打算制造一种恐惧感,要吓得他再也不敢玩火柴。他告诉弗雷迪说火柴头都是硫磺,’能够让他的牙齿腐烂掉光。而且看着擦亮的火柴最终会弄瞎他的眼睛,最后他抓着弗雷迪的手放在一根点着的火柴上,烧伤了他。”
“你的弟弟,”卡普喃喃道,“听起来可真令人钦佩。”
“手上烧一个小红疤总比躺在烧伤病房,浑身湿裹。全身60%度烧伤好吧。”瓦里斯冷冷地说。
“把火柴放在他拿不到的地方不是更好吗?”
“你能把恰莱恩。麦克吉的火柴放在她拿不到的地方吗?瓦里斯问道。
卡普缓缓点点头:“你有些道理,但是——……
“卡普顿·霍林斯特,问问你自己:当这孩子还是个婴儿时,安德鲁和维多利亚·麦克吉夫妇该有多痛苦?尤其是当他们把这种情况和过去的事不可避免地联系起来之后?奶瓶来晚了,娃娃在哭。与此同时,放在婴儿床上她身边的一只填充动物玩具开始冒烟起火。尿布湿了,娃娃在哭。片刻之后,篮子里的脏衣服开始自燃。你有这些记录,卡普顿·霍林斯特,你知道那房子里是如何乱成一团。每个房间中都有一个灭火器和一个烟雾报警器。
而且有一次起火的是她的头发,卡普顿·霍林斯特。他们冲进她的房间,发现她站在婴儿床上尖叫着,她的头发在着火。”
“是的。”卡普说,“这肯定使他们非常紧张。”
“于是,”瓦里斯说,“他们不仅要训练她如何控制大小便。
他们还得教她怎样控制火。”
“控制火。”卡普沉思道。
“也就是说像我弟弟和他儿子弗雷迪那样,他们制造了一种心理恐惧。你刚才引用过我的那个类比,卡普顿·霍林斯特、那就让我们仔细看一看,什么是大小便训练?也就是造成一种心理恐惧。”猛然间,这老人的声音令人大吃一惊地拔高到一种尖利、颤微微的嗓音,就像一个女人在责骂一个孩子。卡普带着诧异和厌恶看着他。
“你这个坏孩子!”瓦里斯叫道,“看看你干了什么!这多脏,孩子,看见这有多脏吗?把它弄在裤子里多脏!大人们把它弄在裤子里吗?到马桶上去,孩子,到马桶上去。”
“好了,好了。”卡普说道。他感到很不舒服。
“这就是制造一种心理恐惧。”瓦里斯说,“大小便训练就是强迫孩子把注意力集中在自己最基本的生理现象上,如果注意目标是别的什么东西,我们也许会认为这有些病态。你也许会问,在孩子心中造成的这种恐惧感有多强烈?华盛顿大学的理查德。
代蒙教授对自己提出了这个问题,并且通过实验找出了答案。他招收了55名学生自愿者。他给他们灌足了白开水、苏打水,牛奶,直到他们迫切地想去厕所。经过一段规定的时间后,他对他们说可以去尿……但要尿在裤子里。”
“太恶心了!”卡普大声说。他很震惊也很恶心。这根本不是实验;而是一次堕落演习。
“看看这种心理恐惧在你脑子里是多么根深蒂固吧。”瓦里斯静静他说,“在你二十个月大时,你可不会认为这有那么恶心。
那时,当你要尿时,你就尿了。如果有人把你放在教皇的腿上而你想尿的话,你会照样那样做的。卡普顿·霍林斯特,代蒙试验的关键之处在于:大多数被试根本做不到。他们知道至少在试验过程中,常规已被抛在一边;他们都是独居一室,像在普通的厕所中一样……但是整整百分之八十八的人就是做不到。不管生理需要是多么强烈,但他们父母在他们心中造成的恐惧感更加强烈。”
“这只不过是毫无意义的猜想。”卡普简洁地说。
“不,不是的。我希望你比较一下大小便训练和玩火训练……和它们之间的显著差异,也就是完成前者和后者的迫切性的显著不同。如果一个孩子上厕所迟了,结果是什么?无关大局的不适。他的房间如果不经常通风就会有味道。做母亲的就会被拴在洗衣机旁。完事之后还要清洗地毯。最差的情况是如果妈妈太懒没有给他及时清洗,孩子会起疹子。但如果一个孩子会点火,那结果……”
他的双眼闪闪发光,左边的嘴角冷笑着。
“我对麦克吉夫妇作为父母的评价相当高。”瓦里斯说,“无论如何他们使她顺利地经过了这一关,我猜想他们很早就开始这项工作了,早于其他父母开始对孩子进行大小便训练的时间;没准在她会爬之前就开始了。孩子不能!孩子伤了你自己!不,不,不!坏孩子!坏孩子!坏——坏孩子!
“但是你们的计算机说她现在正在克服自己的恐惧感,卡普顿·霍林斯特,这正是最佳时机。她年轻,这种恐惧感还没有经过多年教化变得水泥般坚硬。而且她有父亲在身边!你意识到这一简单情况的重要性了吗?不,你没有。父亲是权威的象征。他掌握着女孩心中所有的心理活动。口的。肛门的。生殖器的;每种心理活动后边都是父亲那象征权威的身影,就像帘子后一个若隐若现的影子.对女儿来说,他就是摩西(《圣经)中犹太人的领袖,从上帝手中领取十戒);法律就是他的法律,她并不知道这法律从何而来,但父亲将其巩固加强。他也许是惟一能够消除这道障碍的人。当在我们心中培养出心理恐惧的人死去时,这种心理恐惧会给我们带来极大的痛苦和烦恼。”
卡普瞥了一眼手表,发现瓦里斯在这儿已经呆了几乎四十分钟。简直像几个小时。“你·决说完了吗?我有另外一个约会——”
“当心理恐惧消失时,就像暴雨过后大坝一泻千里。”瓦里斯轻轻他说,“我们的记录中有一个十九岁的乱交的女孩。她已经有过三百个情人。她的性欲极其亢奋,就像一个四十岁的妓女。
但她本来直到十七岁时还是个处女。她的父亲是个牧师。他反复对她讲,婚姻内的性关系是地狱并要遭天罚;性是原罪的结果。
当这样的心理恐惧垮掉时,就像是大坝崩塌。开始时有一两道裂缝,只有涓涓细流,没人注意。根据你们计算机提供的信息,这就是那个小女孩现在的情况,在她父亲的劝说下,她已经使用过自己的能力来帮助他。然后它便会一下子全部垮掉,喷出百万加仑的洪水,摧毁路上一切东西,淹死所有人。永远地改变地貌!”
瓦里斯的嘎嘎声从一开始的低沉爬到1老人的声嘶力竭一一但与其说它庄严不如说它暴躁。
“听着。”他对卡普说,“就这一回,你听我说。摘下你的蒙眼布吧。那个男人本身并不可怕。他有些许能力,一个玩具,算不了什么、他自己知道这一点。他没能用它挣到一百万美元。他并没有统治国家和人民。他曾利用自己的能力帮助肥胖女人减肥。他曾利用它帮助怯懦的管理人员获得自信。他还不能经常使用这种能力,某种内在的生理因素制约着他,但那女孩却极其危险。她在和父亲一起逃亡,面临生死存亡的境地。她被吓坏了。
他也被吓坏了。恐惧使他也变得危险——不是由于他本人.而是因为你们在强迫他重新教育那女孩。你们在强迫他使那女孩改变她对自己体内能力的观念。你们在强迫他让那女孩使用它。
瓦里斯喘着粗气。
剧情概要已经演完——该尾声了——卡普平静地说:‘你想说什么?”
“必须干掉那个男人,要快。在他还没有对他和妻子在那女孩的心中培养出来的心理恐惧做出更多的破坏之前,杀掉他。我相信那女孩也必须被干掉。因为破坏也许已经造成了。”
“她毕竟只是个小女孩,瓦里斯。不错,她能引火。但你使这听起来像世界未日善恶的决战场。”
“也许它会成为善恶决战场的。”瓦里斯说,“你不能被她的年龄和身材蒙蔽,而忘记之基因——可是你现在就忘记卞这一点,如果引火只是冰山的顶端呢?如果这能力变大呢?她才七岁:当约翰·米尔顿(英国十六世纪著名作家)七岁时,他也许只是个小男孩,拿着根木炭在地上用只有他爸爸妈妈才能看懂的字母写自己名字,他只是个小孩。而长大的约翰。米尔顿却写出了《失乐园》。”
“我不知道你都在说些什么。”卡普简单地说。
“我是在说毁灭的潜在力量。我是在说一种与脑垂体有关的力量,而当一个小孩在恰莱恩·麦克吉这么大时,这种腺体还处于几乎休眠的状态。当她长成青年,当这种腺体从沉睡中醒来并且在二十个月内就成为人体中最强大的一种力量,从突然成熟的第一和第二性征中聚集一切能量直到在你眼前产生一片紫红一那时将会发生什么?如果你有个孩子,仅凭她的意志力就可以引起核爆炸,你会怎么办?”
“这是我所听到的最疯狂的话。”
“是吗,那就让我从疯狂再到彻底的癫狂吧,卡普顿·霍林斯特。假设今天早晨外面某个地方有个小女孩;在她体内有一种力量能够在某一天把我们的星球像射击场上的飞盘一样击成两半,而现在这种力量暂时正在休眠,你会怎么办?”
他们在沉默中互相对视。突然对讲机响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卡普俯下身打开对讲机:“什么事,雷切尔?……
真他妈希望这个老家伙能让他清静会儿,哪怕只是一小会儿。他就像只可怕的乌鸦,而这是卡普讨厌他的另一个原因。卡普自己是个志在必得的人,如果说他有什么不能容忍的话,那就是悲观主义者……‘保密线路上有你的电话,”雷切尔说,“从服务区打来的。”
“好的,亲爱的,谢谢你。先让他等凡分钟,好吗?”
“好的,先生。”
他坐回到椅子里:“我不得不中止这次会谈,瓦里斯博士。
你可以放心,我会认真考虑你所说的一切。”
“是吗?”瓦里斯问道。他僵硬的左嘴角看上去像是在嘲讽地冷笑。
“是的。”
瓦里斯说:那女孩……麦克吉……和这个理查德逊……他们是一个错误不等式的最后三个标志,卡普顿·霍林斯特。擦掉他们。重新开始。那女孩非常危险。”
“我会考虑你所说的一切。”卡普重复道。
“一定。”瓦里斯终于开始用拐杖撑着努力站起身来。他花了很长时间才勉强站了起来。
“冬天要来了。”他对卡普说,“我这把老骨头害怕冬天。”
“你今晚住在隆芒恃吗?”
“不,我回华盛顿。”
卡普犹豫了一下,然后说:“住五月花旅馆吧。我可能要和你联系。”
老人的眼中现出某种东西——感激?是的,几乎可以肯定是感激。“好的,卡普顿,霍林斯特。”他说完,拄着拐杖朝门口走去——个曾打开潘朵拉(希腊神话中,主神宙斯因为普罗米修斯为人类盗火而试图报复,他命火神用黏土造出一个美女一潘朵拉,并把她送往人间;她随身携带一个小匣子,里面装满各种灾难和祸患)匣子的老人,现在他不再是想让飞出来的东西工作而是想把它们统统射杀。
当门在他身后吱呀一声关上后,.卡普长出了一口气,拿起保密电话。
“请问是谁?”
“奥维尔·贾明森,先生。”
“你抓到他们了吗,贾明森?”
“还没有,先生,不过我们在机场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事。”
“是什么?”
“所有的公用电话亭都空了。在其中几个电话亭的地板上,我们发现了一些二十五和十美分的硬币。”
“撬开的?”
“不是,先生。这就是我为什么给你打电话。它们并没有被撬开,它们只是空了。电话公司要气疯了。”
“我明白了,贾明森。”
“这加’决了事情的进展。我们一直认为也许他会把孩子留在外边,独自一人住进旅馆。但不管怎么说,我们现在认为要找的是一个用一大堆硬币付帐的人。……
“也就是说如果他们确实住进了旅馆,而没有闯入某一个消夏营地。”
“是的,先生。”
“继续,奥贾。”
“是,先生。谢谢你。”他听上去很高兴,因为卡普记住了他的小名。
卡普放下电话。他半闭着眼睛坐了五分钟,沉思着。秋日柔和的阳光从凸窗射进室内,照亮并温暖着房间。然后,他俯下身再次接通雷切尔。
“约翰·雨鸟在吗?”
“是的,他在,卡普。”
“再过五分钟让他进来。我要和服务区的诺威尔·贝茨通话。
阿尔到那儿之前是他负责任务的。”
“是,先生。”雷切尔有些犹豫地说道,“不过只能是不加密电话。是步话机。不是很——”
“没关系,就这样。”他不耐烦地说。
接通电话要用两分钟。贝茨说话尖细而清脆。他是个好人——不是很有想象力,但却吃苦耐劳。在阿尔伯特·斯但诺维茨到达堡垒之前,卡普就希望这样的人守在那里,电话中终于传来诺威尔的声音,他告诉卡普他们已开始向邻近市镇扩展——奥克维尔,垂芒特,马塞洛塞特)黑斯廷斯·格兰,鲁顿。
“好的,诺威尔,这很好。”卡普说。他想起了瓦里斯说的话:“你们在强迫他重新教育那小女孩”;他想起了贾明森告诉他所有的电话亭都空了,不是麦克吉,而是那个小女孩干的;因为她现在并没倒下,她还点着了那个士兵的鞋;大概是无意的。要是瓦里斯知道卡普打算百分之五十地接受他的意见,他一定会高兴的——这老混蛋今天早晨令人吃惊地雄辩。
“情况有变化。”卡普说,“我们不得不清除那个男人。彻底清除。明白吗?”
“彻底清除。”诺威尔简单他说,“是,先生。”
“很好,诺威尔。”卡普轻轻他说。他放下电话,等着约翰·雨乌进来。
片刻之后,门开了。他就站在那里,庞大而丑陋。他有一半彻罗基印地安人血统,天生行动极其轻巧。如果你一直趴在桌上读书或写信,你根本不会察觉屋内还有另一个人。卡普知道这一点非常罕见。大多数人能够察觉屋内另外一个人的存在:瓦里斯有次曾经说这不是第六感官而是“最后”感官,是从输入五种正常感官的微不足道的信息中得出的。但如果这“另一个人”是雨鸟,你便不会察觉。有一次当大家在卡普的起居室喝波尔图葡萄酒时,阿尔·斯但诺维茨曾提到关于雨鸟的一件很奇怪的事:“他是我见过的惟一一个走路不碰前面空气的人。”卡普很高兴雨鸟是他们的人,因为他是卡普见过的人中惟一能令他胆寒的人。
雨乌是人中巨神。魔鬼。他身高六英尺八英寸,光亮的头发向后梳成一条短辫。十年前当他第二次在越南作战时,一枚克莱奠杀伤地雷在他面前爆炸,所以现在他的脸上肌肉成沟状。布满可怕的伤疤。他的左眼被炸飞,眼眶中空空如也只剩一个黑洞。
他拒绝接受手术或安装一只假眼。因为——据他说——当他到极乐世界的猎场去时,人们会要求他展示从战场上得来的伤疤。在他说这话时,你不知道是否该相信他;你不知道他是认真的,还是在出于某种他才知道的原因而捉弄你。
多年以来,雨乌一直是个非常出色的特工——一部分是因为他看起来丝毫不像个特工;不过最主要的还是因为在那张血肉面具之后他有一个敏捷。极其聪明的头脑。他能流利地使用四种语言,并能听懂其它三种。当他开口说话时,声音低沉。悦耳,而且彬彬有礼。
“下午好;卡普。”
“已经下午了吗?”卡普吃惊地问。
雨鸟笑了,露出一嘴洁白的大牙——鲨鱼的牙齿,卡普想。
“已经过了十四分钟。”雨鸟说,“我在威尼斯的黑市上买了块西铁城电子表,漂亮极了,小小的黑色数字不停地在变。真是一大科技成果。我常想,卡普,我们在越南打战不是为了赢取战争而是为了演示科技成果。我们打战是为了创造廉价的数字手表。便携计算器。夜深人静的时候,我看着我的新手表。它告诉我死亡在向我走来,每一分每一秒。这真是好消息。”
“坐下,老朋友。”卡普说。就像以往和雨鸟谈话一样,他觉得口干舌燥,同时还得控制自己那双总想在桌面上绞来绞去的手。尽管这样,他还是相信雨鸟是喜欢他的一如果真能说雨乌会喜欢什么人的话。
雨乌坐了下来。他穿着一条旧牛仔裤和一件退色的钱布雷衬衫。
“威尼斯怎么样?”卡普问道。
“正在下沉。”雨鸟说。
“如果你想干,我这儿有个活儿给你。是件小事,但是也许它会成为你相当感兴趣的一项任务。”
“告诉我是什么。”
“完全是自愿的。”卡普自顾往下说道,“你还在休假。”
“告诉我是什么?”雨鸟轻声重复。于是卡普将自己的计划告诉了他。和雨鸟在一起才呆了十五分钟,可看起来像一个小时。
当这个庞大的印地安人离开时,卡普长长吁了一口气。同一个上午,瓦里斯和雨鸟——这会让任何人都受不了的。不过上午终于结束了,成果不小,再说谁知道今天下午会有什么事呢?他接通了雷切尔。
“什么事,卡普?”
“我要在办公室吃午饭,亲爱的。帮我从餐厅拿点东西好吗?
随便什么东西。无所谓。谢谢你,雷切尔。”
终于清静了。保密电话默默地伏在沉重的底盘上,塞满了微型电路、记录卡和上帝知道是什么的其它东西。当它再次响起时,很可能会是阿尔或诺威尔,告诉他纽约的事已经结束一一女孩抓住了,父亲死了。那可真是好消息。
卡普又闭上了眼。思绪和各式各样的谈话像巨大。懒散的风筝飘过他的脑海。意念控制。他们智囊团的人说麦克吉具备这种能力的机率极大。想象一下:像麦克吉这样的人在卡斯特罗或霍悔尼身边;想象一下他走到亲共的泰德·肯尼迪身边低声对他说自杀是最好的选择;想象一下这样的人在各式各样的共产党游击队的领袖身旁。不得不将他除掉确实是一件让他们丢脸的事。但是……能够创造出第一个就可以再创造出第二个。
那小女孩。瓦里斯说她有在某一天能够把我们的星球像射击场上的飞盘一样击成两半的力量……这当然很荒唐。瓦里斯已经疯狂得和DH·劳伦斯小说里的那个小男孩一样了——那孩子会把获胜赛马的毛拔下来。命运六号已经变成了瓦里斯杯子里的劣质咖啡,使他正常的思维能力发生了故障。她是个小姑娘,并不是世界未日时的武器。而且他们现在不得不依靠她,至少要有足够的时间记录她的所做所为。这样就可以重新启动命运六号试验项目。如果能够说服她为国家利益使用自己的能力,那就更好那就更好了,卡普正想着,秘密电话刺耳地响了起来。
卡普的脉博忽然加快。他一把抓起话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