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赤脚向沈树借土铳之事,叫沈树误会了。
沈树当然不会想到赤脚是为了抢劫,沈树以为赤脚是为西郊小学基建一事。
这件事是一星期前沈树与赤脚商量好了的,基建项目赤脚出面拿下,活沈树找人来做,利润两人均分。
看似赤脚占了天大的便宜,其实不然,原因就在这个项目有人提前预定了,这个人有来头,是镇上书记的儿子。
书记的儿子早些年就成立了一个基建公司,整个镇的大小基建都在做。
赤脚也明白其中的厉害关系,不过赤脚一伙穷疯了头,既然有机会自然不肯轻易错过。
前一星期,赤脚找过西郊小学的校长。校长曾教过赤脚,校长说,谁做我无所谓,你做他做都是做,关键是活要做好,做实在了。要弄出个危房,我这个校长不用做了,更重要的一点是对不起孩子呀!你说这些孩子才多大,要是残了废了,我就是投井也值当不来呀!
赤脚说,那是。活必须做好。而且不是一般的好。
校长笑,目光里透着股无奈。后来校长说,这活镇长的大儿子定下了,我改变不了事实。
明白。赤脚说,如果镇长大儿子不做了,这活我能做吗?
校长仍笑,笑的很苦涩。校长说,我还是最先前那句话,关键是活要做好,做实在。
赤脚说,我懂了,谢谢了啊校长。
校长说,你谢我啥?你啥也别谢我,别让我难做就行了。咋说我也教过你一年语文不是吗?
是。赤脚说,你是我老师!
赤脚出了校长家那天去了镇上,等找到镇长大儿子时,那货已经醉了七分。
镇长大儿子听说过赤脚,更听说过赤脚他哥赤练。
知道赤脚找他时,镇长大儿子脑子有点懵懂,不过镇长大儿子在社会上历练久了,脑子活络,他很快想到了西郊小学的基建项目。
除了利益,他想不明白此时素无往来混社会的赤脚找自己能有什么事。同时,镇长大儿子也想知道在背后串通赤脚的人是谁。
其实,这个西郊小学的基建项目对镇长大儿子来说不算什么,但,能踅摸这事的人就不简单了。这一点,对镇长大儿子来说至关紧要。
事情挑明了。
镇长大儿子沉思了会说,我欣赏你!赤脚,至少你赤脚算个汉子,既然明里来,我也明里去,这个项目不算啥,但关键是镇上的所有项目都是我在做,我不能开这个先河。但既然是你开了口,我也不能驳了你的面子,西郊这个项目我俩合作,你三层,至此一例,下不为例。
镇长大儿子微笑地看着赤脚,一直看了很久。
赤脚也笑,笑了很久。
后来,赤脚长叹一声说,不会有下一次了,我赤脚虽光脚丫子惯了,但不糊涂,既然你敬我,我他妈的就在不能做出不待见的事。谢了啊!哥。
等赤脚离去了,镇长大儿子的朋友说,这你就答应了。草!你真把他当个人物了。
镇长大儿子说,是不是人物我不知道,但我至少我知道他真是赤着双脚,不是说赤脚的不怕穿鞋的吗?更何况你几时见过这种光明磊落的哩!
这货磊落吗?我咋不觉得。
哈哈!镇长大儿子说,咱们若想做大做长久了,有些东西,就得有舍有得。
误会了的沈树越想越怕,他知道赤脚有些事真做的出来。
沈树说,赤脚,不至于吧,为个小学的基建项目真要弄出个人命不值得。
赤脚一直没把镇长大儿子和他协商的事告诉沈树,赤脚觉得这事挺对不起沈树的,不过赤脚想过钱到手了分一份给沈树。
知道沈树误会了,赤脚说,树哥,跟基建项目没关系,土铳你说借不借吧!
没关系就好。沈树说,土铳借你,你可别做傻事啊!
不能。赤脚肯定的说,你拿件破衣裹了。啥事也不能跟你有关。
赤脚裹着土铳出了村,没走多远,赤脚把土铳藏进了一片小树林。
后来,赤脚去了驻马镇,他在供销社门前转了个圈。然后,悄然离去。
赤脚不知道在不远的屋檐下有一双眼一直在注视他,那个人就是沈树。
沈树总觉得不妥,从赤脚进自己的小店那一刻就觉得不妥了。
赤脚前脚走,沈树后脚将店交给他妈照看,沈树一路远远地撵了上去,赤脚的一举一动都没逃脱他的眼睛。
沈树人不傻,他隐隐察觉出了赤脚的意图。
那日入夜,进入小树林的赤脚没有取到土铳。
树还是那棵小树,草还是那蓬蒿草,可土铳没了。
望着树梢尖的一弦月,蓄力待发的赤脚冷汗下来了,很茫然很无力,内心惫卷。他想,老天真不给路走了。
可赤霞的工作怎么办?我给赤霞的承诺还怎么兑现?
料峭的风中,赤脚耳轮里又有了哭声……
妹子赤霞还有多少泪可流……
赤脚双眼泛红,猛地一军刺攮进了树身,他对自己说,就算是条绝路,老子也要舍命走下去。
已经没有了选择,唯有一往无前的走下去。
赤脚最终没能将打劫进行到底,就在他义无反顾的准备起身前,树梢的摆动里他看见了一个影子。
那个影子被一弦月拉的老长老长,长到让赤脚的内心开始张狂。
那个影子就是沈树。
与赤脚的张狂成了鲜明的对比,沈树这夜无比的冷静,比大多时候都冷静。
即便是面对军刺,沈树也依然冷静。
你把土铳给我,你妈的玩我是不!赤脚掌中的军刺又加了一分力。
沈树没有退让,他从来没有象现在这样想和赤脚成为朋友,他想,这或许是自己唯一的机会了。
军刺破开外衣,在入肉的那一刻顿住。
沈树,你别比我!赤脚嗓音沙哑,他一直在抑制内心里的那份狂野。
没人比你!如果你自己不比自己,你就有选择!
我选你妈!赤脚狂吼,老子,他妈的早已经无路可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