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看谁都已不重要,重要的是能感受到那种同生共死的战友之情。
这一日,因为一篮芒果,两人把二土匪老黑埋汰的够呛。
后来,老黑急了,老黑说,妈的,咱们的友情就值一篮芒果吗?你俩都唠叨一上午了。
别提那一篮芒果了,我和结巴一共吃了七个。不是一篮是七个。血性纠正老黑说。
草!那你俩说该怎么办吧!老黑急眼了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觉得差不多了,白结巴说,要不黑哥,你把烟给我,算是两项抵消了。
靠!老黑扬手给了一人一巴掌,你俩个是人不是人,把我老黑当啥了,你姐的,气死我了,真气死我了。
这能怪我吗,黑哥。就一盒破烟,你还腋着。你说你要主动点,妈的,能闹出这茬子幺蛾子吗?白结巴揉着后脑勺,说的理直气壮。
血性更是笑的坏坏的说,黑哥,这真不能怪我俩,我和结巴不也是被比急了吗?你说一盒烟多大的事呀!护士说不能抽就不能抽吗?何况我跟结巴最近都抽两盒了。看看结巴如今多精神啊!都能自个走了。你要真主动把烟拿出来,能有这出事吗?所以说,不是我俩的错。
草!是我的错了。老黑很无奈,脑子又被绕糊涂了。
自那以后,两个小兵不在为烟的事犯愁了。其实,大家内心里都明镜似的,谁比谁傻,谁又比谁聪明。都只为了图一个乐。
女护士依然如故的旁敲侧击,两个小兵也心明肚知的唯唯诺诺,不过一转身就忘得一干二净了,该抽时就大大方方的抽,不该抽的时候,就藏头露尾的抽。
在后来,一场雨打得梨花落尽。林荫深处再也不见了那种色软的雪意。
于是,花瓶中不在有梨花。女护士每日依旧从野外采来野花,或红、或黄、或白,五彩缤纷。病房里的景色不断变化,可那些妆点,总是差强人意,在没有了梨花飘雪的那种景致了。
已经过了一个月了,连血性也能独自柱着拐杖下地了。
前院的青草也一尺见长了,绿色里从此有了一高一矮的两个身影,不见匆匆,于静谧里愈见孤独。
女护士感觉到不对,她想起了二土匪老黑私下里的叮嘱,她把电话打到了警卫连,电话里老黑很着急的问,啥事?是不是我兄弟出问题了。
不是问题。是我觉得不对。女护士尽量平静地说,这几天,两个人象变了个人,什么都不说,不是呆呆地坐在台阶上,就是静静地站一起,眼神说不出的空,就象什么来着……
女护士一时找不到词汇来形容,卡了壳。
是不是有点象瞎子的那种,盯着一处看,却又什么都没看。
是。是。就是这样子。他俩烟抽的更厉害了,原来还避着,现在有点肆无忌惮。
我知道了。老黑说,谢谢你啊!小张护士,你帮我多盯着点,我尽量赶过来。
你要快点啊!女护士语声低沉地说,我真怕他俩会出事,你不知道,那--那眼神--太可怕。
二土匪老黑把电话打给了大土匪一班长。老黑说,一班长,他俩个八成是后遗症出来了。
电话那头一班长横竖不分的身材一激灵,一班长稳了稳心神说,你确定。
肯定不能错。老黑说,小张护士都说了,这两天他俩反常,一言不发,不是发呆,就是愣神,眼神还空。典型的战争后遗症,妈的,怕什么来什么。
你别急。一班长说,是后遗症也正常,那两个月里也不知他俩遭了什么样的罪。不过看身上的伤就能明白了。老黑,你要稳住。排长哪里你去接,别说的太透,你知道的排长看似好的差不多了,其实,一多半都是装出来的。
我明白。老黑说,咱们医院见。
一班长挂落电话后,一连抽了两支烟。
对于战争后遗症大家一直缄默不语,其实,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一幕幕就如幻灯片一样出现在脑海,铁血与硝烟,生存与死亡,烈火与勇气,那么多熟悉的面孔,一个个倒下,又一个个离去。那些画面里离别不是为了下一次的重逢,而是永生永世的不在相见。
英雄拭泪,观三尺黄土,掩却了多少青春热血。
等大小土匪在医院碰面后,两拨人聚在一起,就比往昔少了一份热情,而多了一份沉重。
赵连城是和一班长一辆车,他们来自特种作战大队营地,一班长觉得人多了也起不了太大的作用,因此他仅叫了与两个小兵关系最近的赵连城。
赵连城一见面就问老黑,到底咋样了。
老黑说,不好说,我和排长也是刚到的,进去再说吧!
就当啥事都没有。排长说,该装还得装,别都一个个死鱼脸,这事不过是迟早的事,没必要太纠结了。
排长说的轻松,其实,也知道说归说,但要做到风轻云淡却不容易。
女护士一老早就守在了林荫的长廊外,显然等的有些辛苦。
没有寒暄,女护士拍拍胸口说,你们总算是到了。
他俩现在咋样了。一班长说,小张护士谢谢你了,真是太辛苦了。
我没事。女护士说,都几个小时了,一动不动,我让他们回病房吃饭,他俩看也不看我一眼,就象中了邪一样。
没事。排长说,我们去看一看,这个状态,不至于有多大的事。
两辆军用吉普速度适中的行驶在柏油马路上,这个季节,路两旁的田野里,苍凉早已褪尽,一派欣欣向荣的翠绿景象。
离沉默的行军也过去几个月了,开车的老黑与一班长也不是大半年前的菜鸟了,虽不能说驾轻就熟,却也还算能将就。
两个小兵上得是老黑的那辆两开门的吉普,草绿的篷布与田野一色,穿过有机玻璃的风呼啦啦把耳轮叫醒,天空很高,白云薄如纱。这是一个晴朗的日子。
吃点吧!副驾驶上的排长说,还有一两个小时的路程哩!妈的,肚子真饿了。
老黑接过一块面包,三两口咽了下去,然后是另一块,同样速度快的象打战。排长眉头张开了的微笑,排长吃的悠闲,仿佛自失忆恢复后,排长就转了性子,不急不躁,很是有点慢郎中的味道。
不过排长的胡子不在张飞了,每次见面,排长的下颚都剃得光溜顺滑,军容讲究。
两个小兵也吃,与老黑差不多的速度,一大袋的面包转瞬就空了一大半。
排长松了一口气,目光里紧张的情绪分解了。排长想想在梨林中见到两个小兵时的情景就有些后怕,与往日的相见不一样,那种发自内心的欢喜没有了,那种从骨子里渗透出来的愉悦也不见了。
那一刻,排长看见的是寂寞,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那种与死亡无限接近的孤独。
不见夕阳,亦不见一抹寒月。
梨林里仿佛有一道蓝色妖异的气息在流淌,又似清晨堤岸前漫涨的湖水,那些无形无质的气息卷过脚底,爬上裤缝,以一个迁徙者的姿态漫过身躯,漫入两个此间近于离魂了的生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