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这漫空飞舞的碎叶,看着这一恍惚之间已经被收割了的无数条生命,阮经天鹰隼般犀利的目光中蒙上了一层迷雾。
除了身后的两个亲卫,一瞬间的对射,残花已尽。
碎叶如雨,洒落在肩头。
在那些绿色的雨中阮经天终于意识到自己错的有多厉害,这是一个怎样的民族?这又是怎样的一支军队?而组成这支军队的又是怎样的一些人?
那还算是人吗?下意识里阮经天持怀疑态度,一直以来内心里那道坚强堡垒开始坍塌,开始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崩溃泄落。而这十数日,尤以今夜让他觉得挫败无比。
一度内心深处生出了一股莫可奈何的情绪,而这种情绪十分可怕的再次扩大化了,竟管不愿相信也不能相信,但事实上对于这支军队不可战胜的神话却一直在潜移默化深入心底。
不过依然不能接受,甚至于强行去扭转这种情绪。
对于此时的他来说,除了*军人的血,他无法洗刷挫败后生出的那份耻辱。
这之前,一直在兜兜转转寻找最佳伏击时机的越南特工王阮经天直到在竹林边缘遇上了这支三五九连的加强班时,他知道自己等待的那个时机终于如期所盼的来临了。
竟管很满意三五九连那个独眼连长的判断能力,甚至对独眼连长特立独行的那种大局观的把握也无可厚非,但独眼连长的超前意识的增援,却依然叫阮经天惊诧不已。
阮经天不知道在他眼里的超前意识,完全是出自哪个正规军三五九连独眼连长居于对特工部队的不信任的基础上。这个独眼连长也是个资历极深的人,几起几落,除了脾气上的怪异,另一个更大的原因在于运势。
不能不说独眼连长的运势衰到了姥姥家,能在党争不断派系林立的正规军里特立独行足以说明这家伙个人能力的强大。
事实也证明了这一点。三五九连的独眼连长非但能力超凡而且眼光极其独到。
当遇上顺着爆炸声精疲力尽赶来的加强班时,阮经天忽然很后悔,如果当初的布局慎重一些,把伏击的任务交给独眼连长结局会是怎样?
这个问题在脑海里刚刚浮现,阮经天就否决了自己的想法,这是一个不能深入下去的假设,对于中国军人来说,一切皆有可能。
以阮经天特工王的身份接受一只小小的加强班,原本不存在任何细节上的问题,但实际上操作时,他遇上了阻力。
这个加强班班长和独眼连长几乎拥有相同的臭脾气,但能力上大局观上却又显然是天渊之别。
加强班班长听说是阻击*特种作战人员时,眼神里的鄙夷不言而喻,对于越南特工眼里神一样的存在的阮经天,他已经开始持怀疑态度。
他想打中国人还得靠自己这样的正规军,这种想法生出来的时候,他忘了三天前追击一小股中国掩护分队的六班、七班的全军覆没。此所谓不是自己的伤疤自己不疼,说得就是这种心态。
妈的,啥几巴人带啥几巴样的部队。对于加强班班长鄙夷的眼神,阮经天动了杀机。
他很想一枪将这个浑货送上西天,之所以没有,很大的一点在于没有把握控制这支初相遇的部队的不确定因素上,阮经天隐忍不发,他想,我不能让他活过今夜。
小小的加强班班长还是从这个瘦削的汉子身上察觉出了杀机,竟管这个杀机被刻意的隐忍了,却依然强大,依然叫他心生不安。
妈的。加强班班长私下里啐了一口,他被阮经天眼神里那种能吹毛断发的死神气息刺痛了,无论是态度上还是行为上他开始收敛。
也直到这时他才想起名义上阮经天统管着所有的围剿部队,是最高长官。加强班班长汗下来了,接下来一切都顺理成章了,后来是竹林里的埋伏,再后来是血肉横飞的对射。
这些中国军人太疯狂了,这还是人吗?人能强悍到这种程度吗?
加强班班长心神俱毁,他不明白的是正规军的自己太弱爆了,还是中国军人太强大了。他离开世界的最后一眼里,那些绿色的雨中开始飞舞着湿意。
他致死也不明白*军人怎能拥有如此恐怖的火力,更让人恐怖的是这*军人又是怎样精准的捕捉到了最佳战机的?
不过这一切都已经和他无关了,有关的都留给了活着的阮经天了。
加强班班长的不明白,对于阮经天来说,从今夜不可能的强攻,从接连二三的火箭弹的爆炸声中他就已经明白,一切的不可能就是可能。
不是结束,是开始。
又开始下雨了。南国的越南有太多的雨。
多的让人内心发霉,多的让人记忆如恢。那些透明的雨丝自亿万米以上的高空而降,根根似线,却又无法捕捉。
雨丝不密,却把晴朗不久的竹林刷成了一片迷蒙,那片迷蒙湿意之外有两尊石化了的雕像。似乎恒古未变。
其实,那两尊石像也泛着湿意,高大的那个尤甚,隐隐于暗夜的天光里生出些油亮来。这个亮也是黑色的,隐晦、斑驳、甚至于惨淡。雨珠似乎无法在那些油亮上停留,却也不肯悄然的逝去,于是,那些油亮上被拖出长长的雨痕,宛如泪的痕迹。
白结巴低着头,眼神黯淡,盔沿上滑落的雨珠单调的响在硝烟未去的宁静中。他的呼吸很重,每一次呼,每一次吸的过程,都显得过于急促短暂,深重里却隐隐有了山呼海啸之怒。
相比于白结巴,血性就显得过于静了。
依然是与这个年龄不合时宜的冷静,也依然是与这些冷静不合时宜的年青。当竹林中那些绿色的雨逐渐落尽,当那些开始湿意的碎叶中一个瘦削的身影豁然凸显出来时。少年军人却开始放松,开始让那一道道原本僨起的肌腱在裸露的肌肤表面消去。就象这飘落竹林的透明雨线一样。
阮经天的目光穿过透明的雨线,如鹰。
他已经不能回避了,避无可避,则无需在避。他所需要的就是去面对,用*军人的血,洗刷这一夜挫败过后的耻辱。
雨大了起来。
寒风劲吹,雨点密如珠帘。视野愈见模糊,而密集的雨已经遮挡不住阮经天的决心,也无法遮挡他那傲气长空的杀伐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