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年青,所以梦想。
因为梦想,所以成真。
每个人都有一个梦,正如每个人内心里都有一个美好的希望一样。杨堑也不例外,杨堑儿时的梦想就是成为一名军人。
这个梦想存在于那时大多数男孩们的心里,甚于化为一种情愫,纯真而朴实。
我要成为一名军人,一名铁血骁悍的军人,象电影中的英雄那样生,象影片中英雄那样壮烈的死。
浓烟滚滚,枪林弹雨,炮声隆隆,一根爆破筒的传奇,视为准则。
这部影片就叫《英雄儿女》,影片中的王成就是那个时代的英雄。
那年,《英雄儿女》才巡映,远离城市喧嚣的杨家岭外的乡镇所第一次上映了这部影片,一个永久的经典,在年青的杨堑心里成了永恒。
那是个纯真的年代,十八的杨堑,高大挺拔,白棉衬衫,黑裤,千层底鞋,英姿勃发。
与许多的山村青年不同,英姿勃发的杨堑看上去有种出类拔萃的气质。
那时候的天还是蓝的,水也是清的,庄稼是长在地里的,猪肉是可以放心吃的,公仆也还算得上是公仆。
那时候的杨堑还很青春,青春到有种痛心疾首的感觉。也是这一年杨堑开始不由自主的做着一个青春的梦想。
梦幻里有一杆打不尽子弹的枪,还有一身草绿色的军装,红领章。
我要成为一名军人,钢铁般的战士。
也是这一年,无数个夜,年青的梦想在远离城市的崇山峻岭间花开。
再后来,梦想成真,这个来自杨家岭的青年一路鹏程万里的走过,梦与现实的距离如此之近。近在咫尺。
已经没有什么能阻止这个优秀军人的脚步了,作为全军最精锐的英雄排尖刀班的班长的杨堑,可谓前程似锦。
据说从这个位子上退下来的军人,后来都上了军校,穿上了四个口袋的军服,永久的成为了这支精锐部队的一员。
如果没有这场战争,如果命运还可以选择的话,一切对于杨堑来说,可能都是按步就班的实现或者高于儿时的那个梦想。
不曾预料到的是就在梦与现实的距离如此之近时,一场战争改变了命运。也改变了一个触手可及的梦想。
那个冬天的风冽如刀,在五棵松原始丛林般的死寂里,杨堑一直都处在思维的空白中。
没有仇恨,甚至没有悲伤。
杨堑身体单薄的弟弟有时候说,哥,你哭吧!哭出来你就不难过了。
杨堑没有哭,在这三天里杨堑一直都没哭过。
我已经不再需要眼泪了。杨堑在心里对自己说,我的眼泪已经伴着五棵松的父老乡亲而去了。我需要一场流血,一场让血色涂满天空的战争。
与年青的梦想背道而驰,此时的杨堑心里已不再梦想在战场上成为一名万众瞩目的英雄,我只是要让越南人血债血还。
以血还血,以牙还牙。
这一年这八个字成了信念,后来是信仰,再后来是绝望。
也是这一年梦想远去,与现实咫尺天涯。
我是个罪人!
这一日,借助于雨雾的掩护短暂摆脱了越南特工的追击,杨堑躺倒在一片腐叶泥水中喃喃自语,心神俱毁。
杨堑太疲惫了,以至于无法克制来自肉体与身心的双重惫倦,他,昏睡过去了。
昏睡过去了的杨堑无梦,而此时的梦想在黑夜里哭泣……
杨堑是在枪声最密集时醒来的,最初的枪响对于惫倦中的他来说,全无感触。
此时的杨堑对食物的饥饿需求远远大于任何来自外界的感触,饥饿对于他来说已经是种最大的负担。
泥水透体而过的寒意很刺骨,几乎耗尽了杨堑身体里的最后那么一丝力量,用了足够长的时间,挣扎着从腐叶中抬起头,没有过多的惊怵,回荡在耳际的枪声似乎很遥远,也似乎很漫长。
杨堑知道自己还活着,有很大的一部分来自雨雾,而另一部分则是枪声。
从枪声的激烈程度判断,杨堑很容易想到这是一场遭遇战。但杨堑不能想到的是战况的惨烈程度,那些枪声中他的战友在流血,他的兄弟在死去。
我需要战斗!杨堑跟自己说,起来,我必须站起来。
雨雾中,有更激烈的爆炸声传来,杨堑站起,一生中只有这次的站起让杨堑最是记忆犹新,几乎用尽了吃奶的力气,也费了足够长的时间,身体上的那些不曾愈合的伤口再次撕裂,脓血迸溅。
抹了把额顶的细汗,杨堑开始踉跄的走。双足就象灌注了铅水,步履维艰。
你能行的,只要还有一口气在,你就不能倒下。一次次一遍遍杨堑不断的在告诫着自己,你可以是一个逃兵,但你绝对不能是个怕死的逃兵,即便是死,也要死在枪口下。
敌人的或者自己的。
由于行动上的迟缓,等杨堑千辛万苦的赶到战场时,雨雾散尽,丛林的上空一片棉白色的云朵狼奔豕突。
杨堑背靠一颗大树,浑身如水浆洗过,溪流的两岸却如台风过后的满目疮痍。
那遍疮痍中有六座坟茔,坟茔朝着东方,那是来时的路。
不用想,甚至不敢细看,可那些坟茔前的木桩划过眼帘时,新削去树皮上的一个个熟悉的名字就象是一道道沉雷击顶,杨堑突然间倒了下去,世界从他的眼前消失了。
我是个罪人!那天的溪流旁杨堑醒来后,棉白色的云朵不见了,天空里又一次开始飘着小雨。
雨声淅沥,天地为之苍茫……
这一次苏醒过来的杨堑在新铸就的六座坟茔前没有待上三天,甚至于不到三个时辰,从那些溪流对岸死去的越南特工身上,杨堑找到了自己急需的食物。
狼吞虎咽下几块高强度的压缩饼干,杨堑合上了眼,一根烟的时间后,杨堑不在停留,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能让他停下来的理由了。
细雨在飘。
雨是天的眼泪,而我没有。世界何其大,哪里才是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