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样的一个浑人呀!
全江城这么多的大哥做梦都没能做成的事,居然给个浑人做到了。你说是不是有点造化弄人。看着窗外纷纷杂杂而落的飞雪,程天阳俯瞰这个城市的目光中第一次有了一丝伤痛,对于出自同门的这个师兄,程天阳始终费解之中充满了困惑。
当这些困惑化成一种莫之奈何的情绪在流淌时,冰凌花就盛开在这个午夜的风景中。
似乎这个全江城最浑的混混子天生有种福运,无论是大巨活着的时代,还是死后的现在,似乎所有的余荫都在眷顾这个浑人。直到今夜,直到杀神蓝诺死后的这个城市的第一夜,程天阳才明白,自已一直都看轻了这个师兄。
三先子是在造势!飚旗说,也就只有三先子这个浑人能利用这个机会造成这个势。
先前来到东风饭店的顶楼前,坐在车中的飚旗就看见了正街口的那个声势浩大的走,漫天雪花飞舞中,三先子破雪而出,背后是黑压压一遍无边无际的人群,寒风肃杀,天地为之冻结。
久不在江湖的飚旗,那时候极为震撼,作为大巨时代的一个成名人物,飚旗对三先子的了解也停留在一个浑字上。
三先子的这个浑,是真浑。
直到此时此刻,飚旗依然无法改变自己的看法。
和许多后来的江湖大哥成名后急剧漂白自已一样,飚旗始终走在潮流的风口浪尖,但对江湖飚旗一直有种情结。
这种情结叫许多江湖成名大哥终其一生无法漂白。
许多事如此,许多年前没能改变,许多年后依然如此。
程天阳没有否认飚旗的看法,竟管在内心里并不赞同飚旗,但今夜三先子给他的冲击依然巨大到叫他惶恐。
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除了面对老爷弄的这个杀神,程天阳似乎已经忘记什么是惶恐了。这个词也很久没出现在他的字典里了。
一人的强大不一定是强大,而一个整体的强大才真正是一种强大。
自八三年严打后,程天阳都一直在努力的营造这种氛围,由浅入深,由点到面,由基层到高层,无所不及。
就象撒一道网,一切都是时间的问题。
而这是飚旗最为认同的一点,已经成功转型成商人的飚旗并不觉得自己有多成功,现在飚旗离官商只一步之遥,而程天阳背后的势力,就是他官商结合的一个契机。
没有永远的仇恨,只有永远的利益。
这一点,飚旗深信不疑,同样程天阳也深信不疑。
三先子不是在造势,没有人愿附和一个浑人而去造出这样的势来。程天阳没有离开窗口的风景,这样大的飞雪即便是江城也不多见。
哦!飚旗显然有些吃惊,这个曾经大巨手下的小弟,总能叫飚旗内心里生出许多惊奇来。
所有的人只不过是在表达一种态度!对死人的态度。
说这话时,程天阳眼神里忽然就恢复了最初的那种俯瞰天下的自信,言语间不在有一丝波澜壮阔的起落,这是我所不能预料的,一个死了的蓝诺,也叫人望尘莫及。
飚旗叹息了一声,那声叹息在此时此刻显得极沉闷而悠长,但很快飚旗就从感慨中解脱出来,飚旗抬起头说,要是蓝诺一直不死,你是否永远都活在他的影子下。
可他死了!
程天阳目光透过山川景色的窗玻璃远去,远到那遍飞雪的夜空里,那一处遥远与他先前的话语一样深邃、冰冷。
---老爷弄杀神的时代结束了。
一九八五年这个即将过去了的冬天,漫天阴霾,似乎老天都在感慨这个全江城最最异类江湖人物的离去。
接天彻地的飞雪至那夜开始始终不断,许多天过去了,积雪盈尺。人们在困倦飞雪缠绵地时候,那个清晨,一道阳光破空而至,云消雪止,寒梅怒放。
花城是数天前的那个飞雪夜后,回到西街的和平弄自己的家里的,一经半年,很是有点物是人非的意味。
被打搅了清晨好梦的花城他爸花鸡公骂骂咧咧的开了门,花鸡公年岁见长,被破门而入的寒气裹住了口舌,花鸡公大吃一惊。
门前的飞雪里一个少年短茬,眉中横纹。浑身上下象是裹了一层透明的冰甲。
花鸡公楞了三秒钟,后来他认出了这个携一身雪粒冰屑的小儿子。花城的突然出现,叫花鸡公这天清晨的火性,冰消雪融,花鸡公说,你妈勒戈壁的,这是不要命了。六神齐动的花鸡公开始心里裂出一道口子,疼痛不已。
雌伏了数月的花城团伙,在得知三先子的狙杀令时,大雪已经下了数小时。
花城团伙特立独行,如果不是折无敌告知,可能花城团伙要错过这夜的全城总动员了。
尽管如此,花城团伙依旧是比凤小团伙早到了一步,不过此时的花城远不及凤小的名声显豁,一夥子投入人群,啥也显不出来。
似乎这个夜晚混混子抛开了所有的存荐和仇怨,以一种前所未有的精诚团结走到了一起,且越走,气势越发磅礴恢弘,也愈是肃杀严霜。很是有将这飞雪之夜踏的樯橹灰飞烟灭之势。
这夜公安闻风而动,难能可贵的默契,一明一暗,不言而喻的为了共同的一个目标。
后来,雪更大了。搜捕也愈加步履维艰,再后来南街传来消息,那夜,国庆再次见到了赤脚,深可埋足的积雪里,赤脚嘀嗒着那双标志性的木履,长长的脖颈子缩矮了一截。
赤脚带来了叫全江城混混子内心振奋的消息,黄陂张小剪刀一伙在南郊显了影迹。
三先子比江城公安早一步赶到南郊化工厂废弃仓库时,黄陂张小剪刀已经香消玉殒,这个为仇恨而活着的女子终于解脱了。
她把数年前的耻辱还给了那个一身察蓝身形高挑的小眼男人,也是数年前的江边码头,她知道这个青年叫不死鸟蓝诺。
浴血涅槃,火凤凰的别名又叫不死鸟。
一把剪刀和一条生命之间其实并没有必然的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