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见和白眼从制衣厂的澡堂子里出来的时候,深秋的阳光照得一地色彩斑斓。
一夜没睡,经过热水的洗涤,两人精神已经没了先前时的萎靡,由于最近熬夜,身体透支的厉害,萧见目光中透着一股惫倦。
因为过了上班的高峰期,这时候街上行人稀疏,斜对面一个熟悉的身影进了西街卫生所,那人个不高,就一米七零的个头,一个侧脸极尽沧桑。
是武卫。红旗机械厂的武卫哥。萧见和白眼对视一眼,缓缓地停下了脚步,阳光里两人脸上都有了种很纠结的表情。
八三年严打,武卫躲过去了,那夜六强生日,小七哥喝多了,武卫送的小七哥,半途遇上武警设卡,武卫脑袋灵光,先一步嘉陵摩托冲稻田里去了。
本来小七也没事,但小七极其义气,他打昏了武卫,独自给潇洒和六强报信,在一家木器厂门前,小七最终被捕。
那一夜,在木器厂不远的稻田埂上,苏醒的武卫亲眼所见呼啸的子弹从疯狂奔跑中的小七哥耳旁擦过,将前面的一棵细柳打的木屑纷飞。
那个让武卫一生都敬重的小七哥,豁然双脚定住,满额汗浆如雨。
小七哥是在武卫的眼皮底下被捕获的,那么生龙活虎磊落的小七哥眼神里充满了无奈与绝望,后来,小七哥被砸倒了,两个拿短枪的公安在喝问小七哥,小七哥至始至终没吭一声。
在后来,一双武警靴大力的踢在了小七哥的胸口,小七哥整个身子掬成了一团,象一枚子弹一样撞在木器厂的围墙上。
武卫咬破了嘴唇,那一刻武卫很想冲出去,可他浑身乏力,武卫那时候被恐惧深深地陷落了,他浑身战栗不止,他看见小七哥不停的在吐血,一口一口的喷在了墙上,灯光里的墙,就象一瞬间开满了杜鹃花,醒目的血腥。
小七哥没有朝那个田埂看上一眼,即便是混死前也没有看上一眼。
武卫当夜逃进了半山,他在半山的密林中像野兽一样的活了三个月,吃野菜摘野果,一闭眼,梦中就开满了杜鹃花。
等到三个月后,武卫离开半山的密林深处的时候,严打的风声已落,武卫像个野人一样出现在世人的眼里。
那三个月,武卫饱受风雨之苦,落下了病症,从此远离江湖。在后来,武卫顶替了他爸的班,安安静静地在机械厂做了一名机修工。
和武卫一起的红旗机械厂的六强、小飞全都进了深牢大狱。
严打之前萧见他们和武卫的关系都不错,而且大家共一个大哥,就身份地位来说,武卫那时候还在萧见他们之上。
武卫哥落魄了。白眼说,他在山里活了三个月,落下了病根。每月的那点工资基本就送医院了,如今看来大医院都不能去了。
要不帮帮他!萧见心地善良,很是念旧。
没用!白眼说,这么多次了,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一次他肯收钱?武卫是真的退出江湖了,也好,或许那样他活的更安然。
要不想点别的法子吧!毕竟武卫哥原来对咱们不错。
你觉得有用吗?他既然退出去了,就得撇清,否则迟早还是要踏进这个圈子。
也是。萧见说,就是觉得凄惶。
命啊!白眼叹了口气说,他们那一批,退出的还有七绝,七绝残了一条腿,风吹雨淋在街口做皮匠。人的命呀!说不准……
白眼没往深里说,有些话对他们来说忌违,大家明白了就好,不一定要出口。
这些天,萧见他们一直轮换着在北南湖堵小兴和武斗一伙,显然这一次大兴和武斗都远遁了。
加上开春时一直在追褚建军那个事,眼见着都要入冬了,两桩事接二连三,萧见一伙也疲惫了。
褚建军神龙见尾不见首,只要出现,西街必定血雨腥风。小兴更是个不死不休的局,西街几个大哥,一时间也奈何不了他们。
这样下去不行!强子这天在饭桌上说,咱们不能在心肠软了,年关前,咱们得把这两桩事都解决了,心头大患,容不得半点心慈手软。
色流氓哾雕也说,我赞同强子的说法,既然混这条道,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没的商量。
大头也说,有些事你们做不合适,毕竟念着故人情份,这次我来做,我不信三丫一辈子能断了与亲人的联系。
白眼点点头说,要不还是强子居中坐镇,见哥儿抓北南湖这一块,务必下死手,连根将武斗的根拔了。褚建军那块大头比较合适,我也不多说,这次咱啥面子也不留,李亮已经栽了,下次不知道会是谁哩?
白少年说,我没意见,南街如今就北南湖和下关店两处咱们鞭长莫及,本来我准备叫国庆去收服下关店,李东接手北南湖,不过都叫这两桩事给延误了。
白眼说,下关店一直没啥大点的势力,就王小样和喇叭裤两帮子学生玩拉锯战,另一个是原来十二中的八大金刚之一的大胖,不过大胖这人谁都不靠,手下三五人不显山不露水,让国庆去我没意见。不过北南湖状况复杂的多,虽说除了武斗没拔尖的,但那毕竟是武斗的家门,李东太嫩了,我不赞成。
强子看了眼一言不发的萧见说,既然见哥儿是主抓北南湖那一块的,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萧见吸了口烟,把烟在酒盅里按熄了说,本来褚建军那个事一直是我带人在办,既然现在大家一致认为大头合适,我也不反对。在说北南湖我没心理负担,李东既然不合适,我看不如调秦阳去,紫绛唇那块哾雕你看着点。
萧见后一句话明显对哾雕最近的做法不满意,色流氓哾雕依然本色,除了大事,几乎都见不到他人影,这家伙最近又在祸害良家妇女了。
哾雕知道大伙心中对他不满,不过色流氓习惯了,脸皮更是防冻,哾雕说,没问题,我和少年看好南街,有事也不能从我这出。
白少年脑子又一根筋了,白少年说,你拉倒吧!妈的,你见过母的要迈得开腿,老子跟你姓!
靠!哾雕说,少年,你妈的啥意思啊!
强子说,行了,就这么办了,哾雕你最近安神点。就秦阳吧,没比秦阳更合适的人选了……强子后面一句话没说出口,他本来想说李亮要活着就好了,李亮虽没秦阳老沉持重,但李亮勇猛过人,而且粗中有细,最能立断。就这一点,强子更看好李亮,但李亮已死。
想到李亮,强子胸口老伤疤撕开了的痛,这道伤疤也是拜褚建军所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