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正午,山麓边的栀子花开了。
白色的一族族成团成景,花香弥漫。
那时候,少年军人坐在门前的榕树下,山风拂面,蔚蓝里一丝云走,淡入天际。
脚底的一畦畦菜地,叶苗长势喜人,葱荣里少年心里有种成就感,看似平常,对某些人来说,无异于一场没有硝烟的战斗。
能把养猪和侍弄蔬菜当做一场战斗,除了这个来自西街的孬小兵,可能不会有第二个了。
事实上的确如此,白日里山麓下军练场上如火如荼的操练,少年一眼寂寥,神情没落。
那种被抛弃,被远远的隔离了的感觉直入骨髓,那一刻,少年眉宇间写满了感伤。
随后菜地成了战场,几日里这个上午成效速见,一摊摊杂草覆盖了地角边缘,经暴晒一些离猪场近的杂草已呈焦枯状。
三排长提醒过少年,火化了的草灰称为火粪,含磷钾,利于植物根茎的生长。
火粪血性不陌生,处于城市边缘的造船厂,家家户户几乎都有自已的菜地,夏季辣椒、茄子,冬季卷心菜,大蒜。零星的几样,不施化肥。
那时候,化肥对于种菜仅供自已吃的人来说还很陌生,似乎一直很陌生,九十年代后,社会高度发展,好些东西都改变了,但城镇边缘自给自足的这种种菜,化肥一直很陌生。
人们习惯于农家肥的蔬菜,并称之为绿色蔬菜。当然这个词此时还没有,有这个词的时候,就有了高速,后来又有了网络。
不远处,一眼望得到的另一处山麓,一群青春的痕迹。
十几个少年男女鱼贯而行,踏石而歌,歌声悦耳,鸟雀惊飞。
显然,那是一群结伴游玩的学生,半山的风景,在当地名声远久。
少年心情驿动,很怀念,青葱岁月随着西街的渐远渐去,从此不在,或许不在的还有一段弥足珍贵的热血,那片飞雪里少年很血性……
很蒙很蒙的国庆,比好学生还象好学生的程青,很嘎很骁勇的易小剑,还有贼坏贼坏的阴坏,永不服输的魏红军、沉默的小高,长长脖颈子永远达拉着双木屐的赤脚和他那些歪瓜裂枣兄弟们。
那些日子生龙活虎,那些日子血性飞扬,最难忘的还是自小一起的白结巴,还有一脸倔强的学儿姐,一想到学儿姐血性面颊生痛,那处淡淡地牙印里,痛并快乐着。
我就是要你记住一辈子,一生一世。
靠!血性自言自语的说,干嘛叫我记住一辈子?记五十年,六十年不行吗?自觉失言,学儿姐最听不得一个靠字,血性下意识的捂了嘴,眼神缥缈。
蝉噪愈显宁静,那一处榕树下的剪影,形影孤单。
学生时代,在也回不去了。
那一日正午的阳光下,少年疯了似的奔逐于河床与山麓间,一次次汗湿单衣,不知疲倦。
妈的,孬小兵咋啦?连长一脸深色的对三排长说,孬小兵受啥刺激了,扛那多石头干啥?
三排长真没留意,感觉上这几天里小兵扎实了,一次新鲜都没在弄,这又是咋的了。三排长手搭凉棚望远,这一看好悬没惊叫出来。
这才几点啊,午休的时间没过,阳光下小兵一身尽湿,肩头一块大石,步履深重。
不会吧?三排长第一时间觉得是花了眼,这几天熬夜看金庸,三排长黑眼圈,眼袋水肿。
啥不会的,没见那石头有多大吗?跟个山似的,妈的,这要闪到了腰,不对呀!连长说,那石头怕不止有百十斤吧!
三排长说,估计轻不了,看那块头就知道了。
那你说孬小兵干嘛没事背石头干嘛?猪场需要石头吗?何况这孬货背的一块比一块大,我都看半天了,在这么下去,铁人也没命了呀!
三排长心说不会是叫老兵打出后遗症了吧!都半天了,靠,连长要没夸张,估计孬小兵是脑子叫猪啃了。
唉!你咋不说话呀?
说啥?我能说啥。摊上这种孬小兵,妈的,我还能说啥?三排长没敢跟连长说透,牢骚搁肚子里了。
看看去,赶紧看看去。连长急了,龙远那个疯子,咋隔年的就弄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来啊!
龙远。龙远是谁?三排长急匆匆而去,骑上连队的扁三轮他依旧没想明白龙远是啥人?
搁下了扁三轮,这一会少年又轮回了一趟,这趟石头更大,少年驮在背上,扁圆的卵石磨盘大小。遮掩了少年,除一双脚,三排长能看见的就剩一双脚和一溜汗湿的足印。
我靠!你没疯吧!三排长没忍住直接呼出了声,听闻声响,少年腰足使力的要回转身。
三排长说,别回头,前往别回头,你丫的扔了石头,小心闪了腰!
血性垮一大步往坡坎上走,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没事,还能行。
行啥行的?赶紧把石头扔了,别跟我倔啊!三排长是真急了,心说,这他妈的,神力惊人呀!难怪那晚浴室里一班长四个硬是没按住小兵,那样赢瘦的身板,咋聚集了这可怕的气力。
少年没扔,此时全身的力气都灌注到双腿上,石头太沉了,少年整个脊背上早已经是血糊一片,一力死扛,不为别的,只是为了祭奠那已经失去了的学生时代。
你丫的死倔啥呀!三排长火气上来了,你丫的能消停点吗?知道你心里不服,不服没啥滴,谁他妈的事事如意啊!在不如意也不能糟践自已不是?
从不在小兵面前使性谤气的三排长终于没忍住,说不清是为啥,三排长这一吐噜间心里也挺难过的,自已这个自愿兵都多少年了,一个小排长,最终还是复员的命。
烈火熔炉,剩下的也不都是金子啊!
磨盘大的卵石飞了出去,携一股惊风飞上了坡坎,砸起一地烟尘。
我靠!隔远望的连长脱口而出,这他妈的还是人吗?这也太恐怖了吧!
有同感的还有三排长,三排长以为自已的一顿骂激怒了少年,这个孬小兵仿佛天生具备一种煞气,也不知下一步能做出啥事来。
三排长这一刹那间内心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