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老白在饭桌上喝醉了。
老白喝醉前冲老婆和闺女说,老三毕业后,叫老三当兵去。
白结巴他妈听了挺高兴的,都说母亲疼小,一点不错,白结巴他妈想,给乌鸦托人找工作退回来的钱,到时给老三当兵时托关系能用上。于是,就没和老白说。
老白一直蒙在骨里,酒是不敢畅怀了喝。后来养成了个习惯细水长流。
平常人家的日子都是细水长流的过……
老白说当兵的事,白结巴捧个饭碗物游天外,他妈和他姐看他时,白结巴都裂开嘴笑,然后很乐意的点头。
其实,白结巴啥也没听进去。
饭前,白结巴在造船厂职工澡堂好好的洗了个热水澡,勾股条一撮一大把,国庆和阴坏几个轮流给他擦背,浴室里雾气蒸腾。
那年月是职工都发开水、热水票。票是用白纸放油印机上印好的,一格格写着字,每格一个公章。
浴室的门前一个方木桌,通常都没人照看,桌上一个硕大的搪瓷盆,洗澡的人丢张票就进去了。
都是厂里福利,烧水的也难得草那个闲心,白结巴一伙从来不丢票,拎着装衣服袋就横撞了进去。
他们去的早,一人占个莲蓬头,水雾状的喷下。
五六个人共一快香皂,轮换的擦,赤条条一身白沫。白结巴一连擦两遍还觉得头发没洗净,就说,这头咋洗不净呢?
血性拿条毛巾在后背上葛拉,热水的作用,背上被葛拉出一片红痕。血性说,你多少天没洗头了,用洗衣粉能洗干净,没见厂里工人洗油腻都用洗衣粉吗?
阴坏听了,甩手把毛巾搭肩头上了。
阴坏记得进澡堂时,角落里有个青工在洗衣服,用的就是洗衣粉。
那年月图便宜省事的都先洗澡前在澡堂子里洗衣服,水不冷,敞开了哗哗地放。
这时,澡堂里已经是雾气蒸腾。
阴坏上前问青工讨洗衣粉,青工没说啥,把袋子递给了阴坏。
阴坏说了声谢,倒半手心白粉粉的颗粒,有股子香味。阴坏拿洗衣粉给白结巴,剩一点抹自己光头上了。
白结巴头上抹出一片白沫,莲蓬头下白沫子淌一地。
血性问,怎样?
白结巴甩着湿露露的发说,真厉害,一点滑腻都没有了。
血性说,那是,我妈说我是个油头,每次都叫我用洗衣粉洗,洗完了蓬松松清爽。
国庆说,有这么麻烦吗?都剃光了,热水就成。
几个人洗完了回家,个个面色红润。
白结巴家饭吃过了,白乌鸦叉开手指一撂白结巴的发说,洗干净了,都不知道这些天你咋过的。
就这样过的呗!白结巴说,姐,这几天辛苦你了。
白乌鸦叹口气,说,你现在知道姐辛苦了,知道了你少惹事,现在半个西街都知道你在追四丫,连命差点搭进去。你想想你俩书还要读吗?
白结巴说,靠,这谁这么大嘴巴,气死我了。
也别气,你这才十六,有没有想过以后。
白结巴说,我想那干嘛!姐,我和四丫的事,谁也阻碍不了。
白乌鸦冷笑,知道啥叫海枯石烂吗?海枯石烂就是海没枯石没烂,啥都没有了。你记住后悔吧你!
忠言逆耳,白结巴没听进去,许多的年少轻狂是开始,等到结束时,已经是遍体鳞伤……
临近小年节的这几天夜晚,江城突然就发生了几起拦路强奸案,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
各派出所倾巢而动,易发案地带开始有了便衣。
原本年节的大街失去了以往的闹热,许多夜班的工厂门口,突然就多出了很多的接送人。
灯影朦胧里白结巴骑辆二八车,穿过几重屋,在血性家门前的白杨树下停下,一盏路灯,一条看不见底的深巷。
血性家在弄口,一个院门,一个客厅扁担挑的两间卧房。
见西侧血性卧房的窗口有灯光透出,白结巴叉开两指伸嘴里打了个呼哨,不一会门开了,一身草绿军装的血性插着口袋渡了出来。
白结巴坐车上叼支烟,一只脚蹬树身上,冲血性招手。
血性没问,紧走几步蹦上车后座,车蹬得飞快,出了造船厂的院门。
没有月,寒气很重。
白结巴说,去纺织厂接乌鸦。
血性皱眉,显然有些纠结,打小里血性和白乌鸦就不待见,凑一块就没消停过。
这段时日,白乌鸦上晚班,几起案件发生江城一遍风声鹤唳。老白踅摸着白乌鸦路上不太平,就对白结巴说十二点前上纺织厂接你姐去。
白结巴这些天晚上都闲着没事,因为几起强奸案,四丫她妈不叫四丫出门了,白结巴没有约会,就骑上车约血性一起去。
血性说,能不去吗?你知道乌鸦那个德性,见面就得臭我。
迟了。白结巴说,那也是你姐,你总不能见你姐出事吧!
也是。血性说,乌鸦就嘴碎了点,摸样倒招眼,你别说乌鸦要淑女点也能媚倒男人一片。
白结巴说,你瞎磨叽啥啊,小心招雷劈。你姐呢?还没回。
血性姐叫血菲,八二年考上的大学,在北京。
那时候,高中还是二年制,血菲读的是北京师范。
那年从造船厂出去的*也考取了济南武警学院,*是强子、萧见他们那一批的。在红旗时是同班同学,后来*家随他爸文远调到铁路上去了。
不同的环境,造就了不同的人。
*脱离了儿时的伙伴,一路学海无涯的走去。
他姐文绣八三年底嫁给了强子他哥李伟,李伟当兵时就和文绣恋爱上了,退伍分配时文远出的面,把李伟分配到铁路派出所当了名干警。
八三年严打时,李伟在下卡子路遇大兴,大兴悍然拒捕,双方枪战。所长文远中枪,李伟单人徒手擒获了大兴和小火车,威风凛凛,声震黑白两道。
李伟伤好后被公安战线评为英模,火线提干,成了副所长。
强子和血菲本是青梅竹马,感情的事历经风雨,有时候也会成为过眼云烟。
不同的路走下去往往不是终点,是平行线。
往事悠悠,曾经的白杨树枯了又荣了,荣了又枯了。时间就让熟悉走成了陌生……
强子和血菲逐渐陌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