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梢上的风撩起周小鱼的发,一个侧影说不出的孤独。
赤脚、魏红军、小高和国庆背着手,迎风而上。
山岗上的风更劲了,白结巴没动。不是不动,是不能动。卫蛮子那急剧暴力的气势扑天而来,虽只有一米七的身材,但卫蛮子散发出来的气势足以藐视一切,此所谓俯瞰天下不外如此。
十七岁的白结巴显然还不具备成年人所拥有的那种凛凛霸气,年龄和时间在此刻的对峙里成为一种精神力。
强大的周小鱼和卫蛮子渊渟岳峙,气贯长虹……
“呯”的一声枪响,铁砂激射,硝烟随风缥缈。
尽管不是第一次听到枪响,但这一声更沉闷,更火花四射的爆裂声,仍象一颗超然绝美划过夜空的璀璨流星,不可抑制的叫人震撼。
那时候,一心想成名立万的国庆被枪声震摄了,几粒钢砂呼啸着钻进面皮,时光仿佛冻结,在硝烟未尽里,几缕血豁然绽放。
宛如一幅景物画,画面里的人物被刻意的在时光的静止里定格了。
然后画面在四秒里,也仅仅是四秒里,一切都抛开了时间的成因,哄然炸开,马蜂四散。
国庆转身的时候,赤脚、魏红军、小高已经玩命的冲下山岗,顺着来时的道蜂拥而逃。这时赤脚一双奇大的脚板,优势尽显,那对举世无双的木屐,一路皮拉巴拉的响过,世界清静了。
被人群族拥着反身的白结巴在视觉能及的最后一瞬间回首,山岗上,冷风中,一缕硝烟才从周小鱼手中的短铳口消尽。
那一刻,迷蒙中白结巴仿佛看见了周小鱼冷漠中的那缕失望……
冷风劲吹里,卫蛮子说,一群屁孩,也想玩社会,草!
周小鱼笑了,阴阴地。笑容中带着许自嘲,一片暮云盖下,云层里已经有了雨意。
那一声枪响其实没多响,也没传多远。从感觉里说更象是一声豁然炸响的“大地红”,年节的时候,江城的天空里,时不时就能听见响,很雷动的喜庆。
那时代还有一种很独特的“炸子”,概括起来也属于爆竹之类的,但炸子很危险,许多山区的村民把炸子裹在吃食里炸野兽,被炸的野兽很多一半脑袋都炸飞了。可见炸子的威力有多惊人。
这一声土铳响,也有点炸子的意味。
学生们狂奔过街,一条长街脚步纷杂,许多路人侧目。
这一次二三十人从西头奔到东头,东头是条通往江城的砂石路,风沙里一个赢瘦少年满身风尘大步而来,风撩起长发,少年手脚冻的通红。
血性没想到白结巴他们会如此铩羽而归,从另一个侧面,白结巴也没想到会是这种结果。枪很可怕,比刀光剑影的血流更能摄人心魄。土铳虽不是实际意义上的枪,但也足够可怕。
但枪响后的土铳就不可怕了。白结巴在奔跑中想明白了这点,一切都迟了。更可怕的是人已经失去了魂魄,何况是一群人。
面对一群潮汐相处铩羽而归的兄弟,流血的是国庆他们冲在最前的四个。钢砂虽不至于致命,一眼看上去,还是有点血肉模糊。
血性第一次内心波澜,再也没有了那种装疯卖傻的心情,从那声豁然炸响的枪声里,血性知道这一切仅仅是个开始,不是结束。
或许在此后的夜晚,噩梦就在夜深人静里降临了。
道上的流血不是终结,仅仅才是个开始……
那一日铩羽而归的血性和白结巴当日中午就去了西街,事态的出现和发展已经不是这帮学生能控制的了。
那年代涉枪就是惊天大事,现在也一样。
在西街立足不久的强子和小见他们,显然也没有料到周小鱼和卫蛮子还没有离开江城,竟一直躲在眼皮底下的驻马镇。
很吃惊,遣走了血性和白结巴,聚集起来的一骠子人都很吃惊。
白结巴他哥白少年怒火中烧,白少年一改常态,那时候情急意乱,大骂白结巴惹事生非。
强子说,少年你妈的别噪了!当今之急咱们赶过去,堵住周小鱼和卫蛮子,这两个祸根不除,咱们寝食难安啊!
萧见也说,大头和大小水兄弟先过去了,他们和周小鱼卫蛮子不熟,能盯上最好,不能盯上,咱们把驻马镇翻个遍,只要他们不走,咱们就叫他俩永远的留下。
强子目光变冷,强子说,这次啥也不能顾及,上手咱们就往死里弄,听结巴说,周小鱼手里有杆短铳。
哾雕把烟头在茶几上按熄了,哾雕眉峰高挑,这段时间哾雕意气风发,手下有了几个很角色。哾雕说,我小弟手上有杆双管,能两弹连发。哾雕手指比划着,嘴里噗噗两声,这他妈的这两人完了。
强子说,没时间了,这事也不能张扬,大头手上有一单管,见哥儿还有一杆喷子,咱们会齐了,两枪齐发,然后挺刀急上,生死攸关,谁他妈的也别孬!有问题吗?没问题咱们就走。
萧见从沙发后面搂出喷子,这把喷子是原来小七哥用过的,8.16之夜萧见从七哥那借来,当晚在月亮湾围堵小兴,扑空后,满世界严打,萧见藏了喷子,直到后面严打过后,从回西街夜袭周小鱼才从新起用。
一直没吱声的白眼看了眼上火药装钢砂的萧见,白眼说,周小鱼思维缜密,处事也极为谨慎。此次如此高调,不是他的风格啊!
白眼点根烟把一口说,争强斗狠三年前周小鱼或许会,对付结巴一帮子学生,要说周小鱼,卫蛮子还要动枪,你们信吗?
白少年说,我靠他姐,妈的,见哥儿喷子给我,照面老子非喷翻了他娘的!
强子披上大衣说,两点。一是失望;二是示威。不管扑不扑空,咱们还有选择吗?
没有!白眼说,所以咱们得做最坏的打算,明飞哪里通知一声,叫明飞筹笔钱,出事送月亮湾咱们躲云山上去,冬季大雪封山,何许更能出人预料。
强子点点头说,走,哾雕开车,啥也别说了。明飞哪里白眼吱个兄弟去说一声,要口风严实的。
一行五人驾一辆吉普飞驰在砂石路上,快到驻马镇的时候,遇上了大头他们开的天津五十铃,两帮子人下车相见。
大头递一个信封给强子,大头说,镇上土霸王青年在等,说周小鱼叫递的信。妈的,那个孬蛋,想也不敢拿老子开刷。
强子撕了封口,一张白纸,鸡脚爪似的四个字“不死不休”。
周小鱼没读过书,那字是卫蛮子的手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