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影里,程青和阴坏相搀扶着从草地上坐起,背靠树,程青一身的鞋印子,牙缝里淌血。
当时觉得痛,等过去半月,程青才知道牙床里一个槽牙叫篓子踢坏了。
阴坏点颗烟塞程青嘴里,三五个成年闲汉冲程青猛踹,这一通打阴坏心若寒战。
阴坏问,你没事吧!
没事,歇一会就好了。气枪还在吗?
不在了。叫鳖孙子讹诈了。
妈比的,等着!程青咬牙切齿的说,我要不拿枪回来,我是他养的。
阴坏没在意,想你个屁孩要对付三五个成年人,下一次,估计都不能起来。阴坏没这样说,阴坏觉得程青至少刚才的势如疯虎很血性。
血性的人都不能没汰。这个时候阴坏还能这么想,事实上阴坏也是这么做的,人要没份血性和死了也没啥区别,后来阴坏不这么想了。
阴坏后来和许多的少年说,没什么大不了的,能活着最重要。死了,死了一切都是烟云。
阴坏顿开茅塞的那年是一九八六年的冬天,这个冬天也很血性,在十字街口,七绝毅然决绝的手持五连发,一路轰杀过去。
七绝的义无反顾激起了无数路人心灵最深处的那份热血,也仅仅是一份热血,五声枪响过后,七绝落幕了。
七绝在另一片枪声中轰然倒塌,那片殷红的血泊里,七绝离尸骨未寒的妻儿都很近。
猥琐的阴坏却从那份热血里看见了另一面,死了一切都是烟云……
程青那日缓过气来叫阴坏啥人也别告诉,阴坏当时想程青别看平时不咋闹,原来也是个要面子的阴骚型的。
一连几日都没见到程青,阴坏健忘,几乎把这事给丢脑后了。直到国庆又开始上学了,国庆一肚子怨气,国庆觉得程青真不人物,这些天都没来看自已和易小剑。
妈的,这算那门子兄弟!国庆进校门的第一句话劈头盖脑的冲阴坏去了。
你妈比的,又咋啦!我那门子不兄弟了,我那天没买烟买酒,妈的我现在成穷光蛋了!草你妹子的!阴坏说,话里带话,阴坏没忘占国庆便宜。
没说你,我说程青呢!
血性和白结巴迎过来,白结巴搂紧了国庆说,程青又怎么了?我都好些天没见他上学啦。
国庆崴过头来看阴坏,阴坏想起了气枪这事,阴坏心说,坏了,程青莫不是真的想不开,叫一帮闲汉给阴死了。
血性眼毒辣,一蓬目光如炬的盯上阴坏。
阴坏怵然心惊,知道在隐瞒下去,血性能将他分尸了。
我草你妈的!国庆抬脚就踹,你个烂*的,你咋能把兄弟的事忘了呢?!
国庆火大了,阴坏左右躲闪,阴坏说,你妈比的,早知道说也挨揍,不说也挨揍,妈的,我不说了。
这一会的功夫血性和白结巴都不见了,血性去叫了赤脚,整个红旗也就血性能叫得动赤脚,赤脚和他哥赤练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都是小脑袋细细长的脖颈子,赤脚更过分一双奔四十四码子的特大号鞋,整个一个卡通的造型。
赤脚这一骠子人不多,基本都是西郊的子弟兵,个个不称头,拿国庆的话来说都是些歪瓜裂枣。
血性和同一骠歪瓜裂枣往西面围墙去时,白结巴邀了魏红军、小高一伙正往这面来。
天空云层压顶,冷风劲吹。一遍泥土坚硬的田野,苍茫。
血性一伙聚齐了风卷而来,一个个义愤填膺,每个人都被篓子的讹诈激怒了。
没有人知道此时的程青怀揣着刀在离造船厂最近的村口等了两天,一条黄土路横穿,泥砖墙上依稀字迹斑驳,岁月风沙,铅层依旧没能洗净。
村口有个小店,守店的是个人过半百的瘸子,不拄拐,一张方凳走万家。
程青耷拉着脑袋,每次来买张发饼一瓶菠萝汽水,细嚼慢咽,能吃一个上午。
瘸子风雨经过,看出了点啥,说,孩子不上学,等人吗?
程青脸上的肿胀还未完全消失,程青也不瞒老人说,一个头发蓬乱,挺瘦,眼神特贼的见过吗?手上可能拿杆新气枪,那枪是我的。
瘸子叹口气说,孩子,算了。看开点吧,老话说吃亏是福,强按牛头吃草这事别干!
老人这话程青没听进去,程青一心思都想着气枪,气枪要不回来,程青没法交代。
两天待下来,程青弄明白了。这天的发饼和汽水吃得比往常里快,程青付了钱,大步出了门。
程青失去了耐心,两天里很多事能发生,程青怕篓子把气枪处理掉了。
云层很重的挤压在头顶,风潲过,沙尘打着旋,风里有草茎飞。
出了小店的门,程青出乎预料的看见了篓子那三五个。
篓子空手,三五个都空手。篓子这帮人和另一个村的闲汉打牌,篓子他们赢了一千多,一千多那时能娶个媳妇回来。
一帮子才回的村,个个豪情壮志,不过长时间的打牌,神经都有点迟钝。
一个闲汉捅了捅篓子,是哪天柳林的小屁孩。
这孬孩子是找死,敢寻门上来了。篓子眯缝了眼说,妈的,他想干啥!?
还我气枪!
程青一步步挨过去,那枪是借隔壁的,三天前我答应还人家,再不还,我拖不下去了。
滚!你妈的滚!
气枪你给不给?
我草你妈的小屁孩,你妈的是真孬还是假孬,打不怕吗?
你打我,枪得还我。
啥意思?我靠你姐的,看看!这孬孩子还挺江湖的。我草你妈比的威协你爹啊!
程青一只手背着,一只手伸进怀里,知道今天气枪是要不回来了。
枪你给还是不给!
我给你妈比,滚,赶紧滚,要不老子踹死你!
我跟你说过了。
程青手从怀里豁然拔出,手被篓子扭住了,篓子一老早看清了程青的手势,程青手里握张刀,刀锋耀眼。
我靠,真有种啊你……
篓子话音未落,紧接着是声惨呼。程青另一只背在身后的手里多了一张滴血的刀。程青说,我跟你说过了,一共三次。
篓子惊恐的双手捂着肚子上的伤口,篓子没想到这孬孩子还真孬。
更孬的是程青迎身而上,左右双刀接连起落,篓子萎身倒地,血泊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