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昨日重现,他们之间横贯的纠葛与缠绵
我们这一生遇到的男人太多了,甚至对你说我爱你的,可能也很多,而能够给你平和长久相伴岁月的,只有一个。
他们在巴黎度过的半个月,是许久以来这样平和的日日夜夜。
白天的时候,曼君和卓尧牵着黎回的手,坐在广场晒太阳,不远处,有个当地女子在唱法语歌。傍晚来临,黎回睡熟后,他们站在酒店房间的露台上,静静看塞纳河畔的夜景,河面上浮动着月光和灯影。
“我已经能清晰感受到,肚里的小乖在踢我。”曼君低头望着隆起的腹部。
“噢,你这么调皮,以后爸爸给你买花裙子,你可要像妈妈一样淑女乖巧。”卓尧弯下腰,正对着曼君的腹部,用认真的口吻说道。
卓尧穿着墨色的衬衣,西裤并不工整,他总是会解开手腕的衬衣纽扣,挽起衣袖,把黎回抱在怀里哄着入睡,这让他的衣裤被好动的黎回蹭出了细微的褶皱。当然,肩膀上白色的痕迹,定是黎回吃糖果时流下的口水。
“她一定是一个可爱的女孩儿,因为她的爸爸,在她妈妈怀她期间,整天都说给她买花裙子、蝴蝶发卡,亲自给她布置公主房。”也许一儿一女,才是最完美的。
这样的对白过后,他们都会陷入对未来圆满的憧憬中。
他是被众人瞩目的男人,浑身上下都闪烁着光芒。此时此刻,他却纯真简单得像一个孩童。他们之间,是不会有任何嫌隙的。曾经同生共死,还有什么可以阻挠。
卓尧通过电脑召开视频会议时,又回到那个正襟危坐的姿态。她则窝在沙发里读书,旁边的台灯散发着暖白的光辉。
她读简祯的散文集,“连语言都应该舍弃,你我之间,只有干干净净的缄默,与存在。”这句话,令她想到他们之间。她望向正在安排工作的卓尧,他侧脸被光圈笼罩着,专注认真说话的模样,英俊而温暖。
如此珍贵。
他真是个干净的男人。
她放下书,怀里抱着靠枕,手撑着下巴,望着这个令她仰望痴缠的男人,内心生出欢喜。
“任何事情,等我回来亲自处理,无论大小事宜,都不用惊动林总。”他吩咐着,做着最后的会议总结,直到他合上电脑回头,方才发现她的眼神,他的脸上竟露出了微微腼腆的笑容。
“怎么这样直勾勾地看着我,像是要把我吃掉。”他走过来,张开怀抱。
这样的拥抱,再多也不够。
“我只是一时之间还无法适应这样的幸福,就好比一个好几天饱一餐饿一顿的流浪汉,突然被告知从此可以酒池肉林,你说,像不像做梦呢?”她在他怀里抬头,看见他下巴上有胡茬生出。
他忽然十分动情,回忆道:“你大概不知道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想照顾你的吧。”
她好奇地问:“难道不是从你爱上我之后吗?”
卓尧摇头道:“其实第一次,你睡在我的床上,那一晚,我就这样决定了。”
“你还好意思说,那晚我们都喝醉了,第二天你就让我换下衣服,赶我走,我怎么没觉得你有想照顾我的念头呢?”曼君不服气。
“那晚我是醉了,半夜我醒来一次,靠在床上,见你蜷缩在被子里,那么近看着你,我在想等你醒来,我要怎么对你说,当然大意就是我会对你负责。你睡着,身体突然颤动,腿踢了一下,像是十分害怕,我就伸手摸摸你的头,拂开你的头发,你就安稳睡了。我想是那一刻,我决定要照顾你。”他说着,手掌抚摸着她的背。
“睡觉忽然抽动,不是要长个子的意思吗?我经常这样子,脚好像突然踩空了,会有种坠落感,然后一瞬间惊醒。小时候我妈告诉我,这是在长身体呢。”
“小笨蛋,你每次这样,我都把你搂在怀里,我要保护你。”他说这话的时候,像个神气的爸爸。
她睡觉时经常会颤动一下,会产生如同脚底踩空了的下坠感,有时会瞬间惊醒。年少时母亲告诉她这是长个子。直到遇上了他,夜里她偶有颤动,他将她揽在怀里,手摸摸她的头,她就安稳睡去。
世间的男人那么多,我们也会遇到形形色色的男人,但那个深夜里会因为你一个颤动而将你揽入怀中、紧握你手的,又会有几个?
是的,我们这一生遇到的男人太多了,甚至对你说“我爱你”的,可能也很多,而能够给你平和长久相伴岁月的,只有一个。我们也许会错过,也许会迟到。
他们习惯十指相扣着入睡,有天夜里,她觉得手指酸,松开,把手握成拳头放在他的手心里,他原本松开的手掌自然地稍微用力握着她的手,一直紧紧握着。因为他睡得深,她更觉得温暖。那是那么自然的本能。
还有一次,他说着梦话:“小漫画,要好好的。”她还未睡,翻身看他,他紧闭着眼,也许是做了不安的梦。她的手掌刚碰到他的手心,他就快速握紧她的手,把她的胳膊往胸前一揽,这才安心。
一个男人爱不爱你,从他晚上睡在你身边的举动,就可以看出来。
在戴高乐机场,他与她并肩行走,在周围不同肤色的陌生人群中,她握紧他的手,这样会使她更觉得与他亲近。就好比置身一个与世隔绝的空间里,哪怕有惊天动地的声响,对她而言仍然是周遭安静,她也只有卓尧和黎回。
曼君和黎回穿着亲子装,红色的卫衣,上面分别印着麦兜妈妈和麦兜,两个人都戴着格纹的报童帽,十分显眼,引来不少路人艳羡的目光。
卓尧穿着灰色薄大衣,低调的着装却难掩强大的气场。
曼君腹中的孩子已经越来越大,她的身形略走样,小腿会突然抽筋,去卫生间的频率也变得更高。她走着走着,就停住了,不敢动,只是对他说:“哎呀,我腿又抽筋了,不行不行,不能动了。”
卓尧就在人来人往的机场里,蹲在她腿边,给她按摩小。他的大衣衣摆落在了地上,黎回站在一边,小手搭在爸爸的肩膀上,嘴巴鼓起对着曼君的腿吹气。
“呼……呼……妈妈,吹吹就不痛了噢。”黎回一脸稚气和天真。
曼君活动了一下腿,对黎回说:“真的不痛了。”
“以后妈妈痛,我就给你吹吹。”黎回开心地说。
卓尧抱起黎回,捏着黎回的鼻尖说:“你可出息了,都会在妈妈面前抢功劳了,明明是爸爸给妈妈按摩后妈妈才不痛的,你怎么说是你一个人的功劳,你看她喜欢你比喜欢我多。”
黎回听了,皱着小眉头,想了想说:“那有了妹妹,爸爸你就更没妈妈的喜欢了。”
“是啊,你说爸爸可怜吗?”
黎回扭头望着曼君,快哭出来了,说:“妈妈,你给爸爸多一点喜欢,好不好,爸爸好可怜……”
“好,妈妈答应你。”她说完,微笑着瞪了一眼卓尧:“你呀,就会在儿子面前卖萌,他还不到三岁,说话都尽跟你学了,你说什么他都信以为真。”
“佟太太,你总说我和儿子争风吃醋,我想很快,等我们的女儿出生了,你大概就能十分体谅我的心情了。”卓尧说着,对黎回眨了一下眼,黎回咯咯笑了。
登机之后是一段漫长的飞行,好在黎回不哭不闹,曼君中途去卫生间呕吐了两次,回到座位,胎动十分厉害,像是小家伙十分不乐意坐飞机。好不容易缓和了些,她就靠着座椅睡了一会儿,连餐都没用。
卓尧很是担心,也没有吃什么东西,喂了些面包和牛奶给黎回。因为商务舱只有两排座,他和黎回坐一排,曼君坐在后排。当睡梦中的曼君一次次把盖在身上的毯子不小心拂到了地上,他就耐心地捡起来重新盖在她身上。
“先生,我来替你捡吧,你也可以休息一下,我们的飞行时间还有九个小时。”站在一旁的空姐热情地说。
“不用了,我太太不舒服,我亲自照顾她就好了。”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没离开过曼君。
“要不是先生太太都很年轻,你们这样相爱,真像是度过了一生一世的夫妻。”空姐感动道。
“我们确实已一生一世。”他笑着说。
等曼君醒来,飞机已经降落在上海浦东机场,正在跑道上滑行。
“我居然睡了这么久,你没睡过吗?”她心疼地问。
他点头说:“我睡不着,妻子和孩子都在我身边睡着,这么贵重,我哪能睡。”
黎回还香甜地睡在座位上。
机上的旅客开始陆续下飞机,卓尧抱着还没睡醒的黎回,拿着行李。打开手机,季东的短讯传了进来,他已在出口等候。
“曼君,你和儿子先回家休息,我要回公司,还有些事情。”卓尧说。
她有些疑问,都出来玩了半个月了,即使需要处理事情,也都有远程安排,怎么刚下飞机就这么急匆匆的。
“你不休息一天再去公司吗?有什么事这么急,怎么也要休息一下换个衣服呀?”她问。
他停下脚步,松开拖行李箱的手,揽过她的肩,像孩童一样做出保证:“黎回妈妈,我今晚一定回家和你一起吃饭。”
“这是你说的,不许说话不算数。”曼君笑望着卓尧,用拇指与食指轻轻拈去粘在他肩上的一根长发丝。
“嗨,这么巧,居然在这里碰到了你们!”一个穿着军大衣把身体裹得紧紧的、戴着口罩的奇怪男子挡在了他们面前。
声音有点熟悉,但曼君还没有反应过来,卓尧就用拳头力度适中地打在了男子的胸口,笑容满面地说:“你从哪里冒出来的,还是老样子,不修边幅。”
男子摘下了口罩,曼君这才认出来是谁。
“林慕琛,你怎么在这里!”她很惊讶。
“正好,你负责送曼君和黎回回家,我有事马上要赶去公司一趟。”卓尧急忙交待了几句,和她拥抱了一下,就先快步走出机场。
一路上,林慕琛开车少有的慢速,他说:“开车载一名孕妇,我压力不是一般大,踩油门都得轻轻的。”
“你怎么突然回来了,是不是在国外混不下去了?”她打趣道。
“我回来相亲啊!”他若无其事地说。
她扑哧一笑,说:“你堂堂知名医生,也要走相亲这条路啊,哈哈。”
“这次相亲的人,你也认识,我姨妈介绍的,就是你们律师事务所的那个江照愿,也是海归。”林慕琛说。
她很意外:“没想到江照愿和我婆婆也认识啊,那祝你相亲成功,我感觉,江照愿可以驾驭得了你,你们挺般配的。”
“我给我姨妈一个面子而已,她金口一开,我只得照办。”林慕琛似乎不把相亲当回事。
黎回冒出了一句:“妈妈,相亲是什么意思,我也要相亲。”
“完蛋了,你教坏我儿子了!”曼君笑。
林慕琛把母子二人安全送到郊区的别墅,也没有进去坐坐,直接开车走了。
回到家,除了几个保姆在家,林璐云和管家倪叔都不在家,佟桐这时候应该还在学校。
她随口问了一下保姆,怎么家里没有人。
“刚才夫人接了个电话,就和倪管家一起匆忙出去了,好像是工地那边出了事。”保姆说得不清不楚,可话里透露的意思,让她生出恐慌。
她把黎回交给保姆照看,尽管身怀六甲,她还是开车赶往Y楼的施工现场。
Y楼计划是佟氏集团今年房产这块的重中之重,耗资数十亿,将建成集商业、住宅、办公、休闲娱乐一体化的综合性大厦,卓尧为这个Y楼计划,耗费了太多的心血。
当她到了Y楼施工现场,人群渐散,她只看到一处坍塌的砖砾中,赫然显露出一滩血迹和一双凌乱的鞋。楼倒了,还压了人,这是她的第一反应,从工人的口中也得到了证实。
他在机场匆忙离开,一定是接到了工地上的电话,他不告诉她,是怕她担心。
现场有警察在提取水泥和钢筋等建材,没有无缘无故的坍塌,事故的背后,肯定涉及到了建材上的偷工减料。她抬起头,看了一眼坍塌的砖砾不远处的Y楼,她心里一惊,不得了,Y楼很可能也存在极大的安全隐患,这样偷工减料建造出来的危楼,还能够出售吗?会不会造成更大的事故伤亡?
她回到家,坐立不安,也没贸然给卓尧打电话。
他到深夜才回来,全身灰扑扑的,她从来没有见过他身上有这么多尘土。
“你累了吧,快洗澡休息,Y楼的事我听说了,工人现在怎么样?”曼君给他递来一条热毛巾,问。
他声音干哑,疲倦地说:“当场死亡,问题应该出在水泥上,包工头被刑拘了,现在死者家属还有工地上其他的工人,都在闹事,我本不想让你知道这件事的,你好好在家安胎,律师事务所那边的工作,可以转给别的律师了。”
“你都不知情吗?不是自始至终你有亲自负责材料的监管吗?”
“我把重心都放在Y楼这边,出事的楼只是一个公共设施,我就没有过多去监督,谁想到会出这么大的乱子。你先睡吧,我还要打几个电话,安排一下,事情能化小就好,不能影响Y楼计划。”他手抚着额头,起身进了书房。
他自有他的渠道来摆平这件事,楼刚建到一半,就出了事故,死亡一人,他肯定是想隐瞒住消息。
发生这么大的事,她哪里还有心情睡觉,她侧躺着,手抚摩着肚子,自言自语说:“宝宝,爸爸遇到了麻烦,接下来的日子,可能不会安宁了,你要好好的。”
早上醒来,床边不见他的踪影。
她下楼,看到卓尧和林璐云正坐在客厅商量着。
林璐云双手抱在怀里,冷漠地说:“早不死晚不死,要死在医院倒也还好,死在我们的地盘,真晦气,我明天安排几名大师去工地做法,等过几天事情平息了,Y楼就可以照常施工了,赶不上今年的房价热潮,损失的就不是小数目了。”
“谁也不想发生的,我都打点好了,死者家属闹的目的就是为了钱,我看给死者家属和事发当天的工人一些钱,安抚一下,等事情平息了再动工吧。”他抽出一支烟,点上。
她走到他们面前,毫不掩饰直截了当地说:“你们,这是要给封口费吗?人命啊,人命关天,你们就这样花钱打发,这样做,和那些黑心的房地产商有什么区别,Y楼计划不能草率继续,谁能保证Y楼就不会倒?”
林璐云听了这番话,特别上火:“你懂房地产吗?你懂楼盘质量吗?这轮不到你指手划脚,最好别再说晦气的话。Y楼没有任何问题,你别在外面胡说!”
卓尧沉默不语,这番态度,让她很无奈,也很愤懑。
“你们这是草菅人命,为了赚钱,简直罔顾人命,钱是什么,人是什么,已经死了一个人了,就是在敲警钟,你们还要上下买通,隐瞒事实真相,我反对你们的做法,这是不合法的手段。”她倔强起来,是会豁出去的。
林璐云从沙发上“噌”地站起来,指着她说:“你要造反是不是,这是佟家,你是佟家的人,你吃的住的穿的用的全是佟家的,你少拿出你律师的派头来压我。要不是我儿子从中安排,你还能做回风光的大律师吗?”
“有我在,卓尧,这个事故必须水落石出,别想蒙混过关,Y楼若出事,那就是大事,我是为你好,我不想你错得太深,哪怕放弃Y楼,我们还可以有别的投资计划。”
“放弃Y楼,这不可能,我们投入了多少财力物力,光是这块土地的竞标,我们就花了多少钱,整个集团大部分资金都在这边了,不是你说一句停就能停的。你先不要急,我会安排工程监督部门去鉴定,等鉴定结果出来……”
“你早就疏通好了关系,所谓的鉴定结果,还有可信的意义吗?”她用的是质疑的语气。
他本就烦扰不堪,这时也失去了耐心,“你回房安心养胎好不好,这不是你管得了的事,我们不是约定好了,互不过问对方的公事。”
“你看我管不管得了。”她说完,转身上楼。
他们好久都没有用这样的语气来交谈了,她暗想,之前的恩爱,大抵是没有矛盾的缘故,一旦彼此生出枝节,他就会失去耐心。
“你看看你把她惯成什么样子了,太不像话了!”林璐云说。
卓尧不想再听母亲数落曼君,说:“我出去一趟,她现在怀有身孕,情绪不稳很正常,你多多包容。”
她坐在房间发呆,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他过去对从商毫无兴趣,他热衷的是漫画,可有多久了,他没有再拿起过画笔。是在商场上的屡战屡胜,让他被金钱蒙蔽了心吗?
那一晚,他没有回来,直到第二天早上,才醉醺醺被季东给扶了回来。她默默给他擦脸,换衣服,喂他喝蜂蜜水醒酒,她明白,他这一晚是去饭局陪相关的领导了,喝了这么多酒,看来差不多摆平了事情。
隔日,她趁着林璐云和卓尧外出,取了车,悄悄去了一趟医院。在医院里,她看到了死者躺在病床上的妻子罗娟,被丧夫之痛包裹着的女人,气息奄奄,医生说罗娟两天来滴水未尽,严重脱水晕厥,病床边,是一个才六岁大的孩子忙前忙后。
她心生悲悯,买了一些水果,坐在病床边,不知怎么开口介绍自己的身份。
病床上的女人并不知情,只当她是好心人,在得知她是一名律师后,握着她的手,苦苦哀求她为自己死去的丈夫做主,她要告佟氏集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