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从此无心爱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楼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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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卓尧,让我抱抱你吧,像以前那些夜晚你抱我一样拥抱你。”我伸开手臂。

  他像黎回那样子,听话地钻进我怀里,他枕着我的手臂,吻我颈间的锁骨。

  “小漫画,你说梦话了,你说,卓尧,来得及么,来得及么,我就摸摸你的头,说来得及,别着急。”

  “你干嘛在我说梦话的时候接话,你又不知道我问的是什么。”

  “可确确实实你听我说来得及之后,你就安心踏实多了。”他的手搭在我的腰际,滑到我小腹的位置,低喃着:“黎回是从这里开始长大的,我没有亲历你怀他的辛苦日子,在你失明期怀孕的那段日子,我都没能陪在你身边,这是我对你最歉疚的地方。若我们能再有一个孩子,我要看着她在你肚子里慢慢长大直到出生,长大成人。”

  “怎么,还想要个孩子?”我笑他想当爸爸王。

  “想,你不是给我算过命么,你说我多子多孙多福。”

  “那也不一定是我生的,我还算你命里是双妻之格,你会有两个妻子,灵验了吧,好的不灵坏的灵,啊不对,这也不坏。”我顾自说着,没察觉到他生气了。

  他转过身,背对着我。

  我拿起手机,上面显示时间6:10,另一行的日期是12.25。

  短信提示里,一打开是满眼的叶洁白,我真怀疑她彻夜未睡给我发了一晚上的短信息。

  想要一键删除,犹豫了下,想想她无非是想卓尧回到她那里,如期订婚,大费周章发这么多字眼,我也没想过阻拦他们订婚大礼。

  我从他背后抱住他,哄他:“好啦,以后我在也不做算命先生了,你别不理我,我答应你,这样吧,我再给你生一个女儿,好不好,女儿是爸爸前世的情人,这样,你前世的情人和今生的爱人都陪在你身边,你看你多幸福。”

  他依旧背对我,不理会我。

  “真生气啦,你再不转过来,那我也要生气了,我数一二三…”我说。

  他转了过来,起身就压在了我身上,忽如其来的吻大珠小珠落玉盘般掉落在我的脸上,最长的那个深吻令我紧紧闭上了双眼,直到我的脸上湿濡一片,已分不清是我的眼泪还是他的眼泪,我们都哭了,他双眼红肿,说不出一句话,只是凝视我,吻我。

  “就住在这里,哪里都不要去,等我处理好一切,我给你一个最盛大的婚礼,我有多害怕看不见你,生怕就会在我没看见你的那一会儿,你就走了。”他说。

  “我不走,就在这里等你回来。”

  卓尧,我不去想能否等到我们举行婚礼的那一天,今时今日,你要去牵着叶洁白的手宣誓,宣誓你这一生一世,都爱这个女人。

  “也许,今天是个解除误会最恰当的日子。”他说,似已有打算。

  “卓尧,不要因为我们之间的爱去伤害任何人,你的母亲,你的姐姐,佟桐,叶洁白,还有你手底下一帮跟着你的公司打拼养家的员工们,从你出生就注定你无法选择你的人生,你不能只画画漫画和自己喜欢的女人在一起,责任二字,你比我懂。”我说着,起身给他拿来衬衣和西裤。

  “我多想什么都不要了,哪怕我们去路边摆个摊一起卖一串串为生都好。”他竟生出这样无奈的话语。

  “再次纠正那叫串串香,什么一串串呀,名字都叫不对,你这样锦衣玉食的男人去摆路边摊?就算你愿意,我可不愿意,我要发愤图强,天天向上。”此刻,我还有心思开玩笑。

  “小漫画,我不想和除你以外的女人订婚,这对你和叶洁白都不公平。”

  “可你早前不就对我说了,你会和她订婚,你都答应了,现在又要反悔了吗,你是君子,当一诺千金。”

  “和你在一起之后,我不需要再对别的女人一诺千金。”他不情愿地套上衬衣,对着镜子系领带。

  “那之前呢,你有没有对她一诺千金。”想到欧菲,就有莫名的不安,她出现在医院里,不久,林慕琛也看见戴靖杰在医院,是巧合,还是预谋。

  欧菲并没有过着卓尧说的那种幸福生活,嫁给法籍男人在国外过恬静日子,她回来了,并且屡次出现在我的身边。

  是要和我,来抢走卓尧吗?

  “无论过去,还是将来,没有人可以比得过我现在拥有的你。”他走过来,单手拥抱我。

  “别有顾虑,坚决去做你的事,我喜欢的卓尧,不会是儿女情长英雄气短,答应我,做回原来的你,那个让我莫名其妙就爱上了的佟家三少。把小漫画,你的漫画事业,你的漂亮小儿子都先放一放。”我走到窗前,打开窗,看到了遥远的别处天地。

  我内心已有了未来。

  “等我,一年或者半年……”

  “卓尧,我们之间,有远远比山盟海誓更久长牢固的支撑。”我打断他将要做出的承诺。

  像平常他来这里一样,梳洗罢,阿春正给睡醒的黎回做栗子粥,黎回刚生过病,消化不是很好,吃些栗子粥促进肠胃功能。

  卓尧坐在一边静静望着我,黎回清晰地叫我妈妈,我把满满的爱都给了小黎回,不管发生什么,我都要把黎回抚养长大。

  “叫爸爸……爸-爸……”黎回站在我的腿上,迈着小步伐。

  阿春端上来栗子粥,望望我又望望卓尧,说:“佟少,太太,我这就去给你们做早餐。”说完急匆匆钻进厨房,像是生怕稍微迟了点,卓尧就要走了似的。

  门铃声响起。

  我随即朝他微笑,对阿春说:“阿春,别忙了,他还有事,马上要走了。”

  他脸色阴翳,开门,抬手看手表,对着站在门口的季东说:“在车里等我。”

  他合上门,坐下,端碗喂黎回吃粥。

  “季东都在等你了,你快去吧。”我催促道。

  他沉默不语,一口一口喂黎回饭吃,黎回在他怀里,转头朝我张望。

  阿春站在厨房门口,局促不安,她都快要哭出来了:“吃了早饭再走吧,我会很快就做好,我这就去……”

  “阿春,别挽留了,我说了,他有事!”我声音微怒,明知不关阿春的事,却对她发了火。

  他的手机响,我没等他开口说走,我起身回卧室,披了一件厚大衣,脚上套的是一双他给我买的棉布拖,我站在他面前说:“我添了件厚衣服,我送你下楼。”

  他无声望着我,喉咙似有千言万语卡着说不出口,他点头,阿春接过黎回,他打开门,我在他背后微笑说:“这两天我就带黎回去找你玩,好不好,还去袁正铭的游乐场,你要记得提前打电话给他包场。”

  他勉强露出笑容,转身走出门。

  我轻轻合上门,我们都不知说什么样的话来安慰彼此。

  乘坐电梯时,我有些不适,他拥着我,说:“不该让你住这里的,你有幽闭空间恐惧症,我不应选择电梯房,是我欠妥当了,过些日子我安排新住处接你搬过去。”

  “豪宅吗?”我问。

  “没问题,我来安排。”他说。

  “等等吧,我习惯住在这里了。”我心里想的是,我可以回小渔村,至少那里,有我们最幸福的一年记忆。

  “曼君,你怀念小渔村的日子吗,我总是会梦到我们还在小渔村生活着,也不知道渔村的院落颓败了没,那些树能否过冬。”他牵着我的手,从电梯里走出。

  “我委托舅妈替我看管房子,她会打理好的。”我们手牵手,像情侣那样,走在小区里。

  不远处,有妇人在恸哭,殡仪馆的车就停在一旁。妇人哭喊着:“你走了,我以后怎么活下去……”那样凄凉的哭声,响彻着,我抬头看他,握着他的手加大了力度,那样紧紧握着,生怕失去了他。我在梦里梦见卓尧死去,却在这里遇到丈夫去世的妇人恸哭的一幕。

  倘若我昨晚的梦是真的,我大概会哭的比这个妇人更凄怆,我抵死也要保护的卓尧,你一定要和叶洁白在一起,你要强大到戴靖杰冯伯文之类都无法伤害你的地步,我才可以安心。曼君没有用,帮不了你,除了割舍掉对你的牵绊,我毫无作为。

  季东的车停在一边,卓尧上车,我想哭却努了努嘴做出笑的表情,我想那一定难看死了。车开了,隔着车窗玻璃,他的轮廓已模糊,原来,是我已泪眼婆娑,他的车驶出走,我蹲在地上嚎啕大哭,双手揪住自己的长发,大衣衣摆垂在地上,任自己哭到跌坐在地上。

  离我不远处,那位丧夫的妇人也在哭号,殡仪馆的车砰盖上了门,车启动,妇人追着车凄厉哭喊,被家人拉住。我的心,更为痛了,她是死别,我是生离。

  从此无心爱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楼。

  卓尧,再见不如不见。送走他,一切到此,该结束了。往时,盼与君世世为夫妇,我们曾万里漂泊寻觅彼此,却落得各自独身遣返。

  阿春见我一个人回来,我忍不住轻颤的腿,她给我拿来一张羊毛毯包裹住我,哭着说:“太太,你怎么这么傻,为什么不留住他,他是那般不情愿走,只要你张张口,叫他别走,他就不会走,你真的舍得吗,舍得他去娶别的女人吗,你看你,都失去了魂魄。”

  我已六神无主,魂魄飘远身体,无法归位,任阿春抱着我哭。

  卓尧,你看,我们爱的多悲情,连阿春一个局外人都哭得不像样。

  靠在沙发上眼神空洞盯着天花板,阳台上的风吹了进来,阿春去关好窗户,来来回回问了我几遍要不要吃点什么,我无力地摇头,摇头的幅度很小,好似随时就会这么离世而去了。

  “妈妈-妈妈……”黎回颤巍巍走到我面前,小脸凑在我脸上,奶声奶气却无比清晰呼唤着我,稚嫩的手掌贴在我脸上,黑亮的眼睛和我对视着,我看着他,我想我怎么能这样绝望,我们的小黎回呀等着妈妈把他养大,阮曼君,比死更坚强的是生,我要振作起来。

  我支撑着气力,坐起来,对阿春说:“阿春,给我做点面,多放些青菜,我饿了。”

  阿春像获得特赦一般,乐得不知手该忙什么好了,急乎乎跑进了厨房,隔了一小会儿,在厨房里喊我:“太太,我给你放点胡椒,你肯定嘴巴美味,吃什么都寡淡,我再盛一小碟我腌的脆萝卜端给你。”

  我走到厨房边,看她忙得团团装,我过去帮她拿盘子:“我就是吃一碗面,看把你忙的,没事,刚才对你说话语气重了些,你不要往心里去,我现在,只有你一个贴心知冷知热的朋友。”

  阿春眼里泪将要落了下来,说:“太太你不要这样讲,你待我好,我跟着你,你总给我多的钱,最好吃的都分与我一起吃,从不把我看外,我咳嗽了你给我炖燕窝,家务你也总和我一起做,我都不知自己能帮你什么。”

  “傻阿春,真是傻瓜,和你说多少次了,不要叫太太,叫的生分了呢,坐下来一起吃面,说我饿,你不也没吃,你不也挂着泪花。”我说着,端着阿春腌制的萝卜干放在餐桌上。

  小时候,外婆也会腌制各种酸菜干,刚到上海时,外婆还用几个小罐头瓶子给我装几瓶子酸菜干,我有时吃不下饭就会吃一些。所以,难过的时候,就抱着一小罐外婆腌制的酸菜干吃。

  细想,恍惚都是多少年过去了。

  阿春怅然道:“见你主动吃东西,就好了,人只要能吃饭,那就什么事都能挺过去。刚才你躺在这里,病恹恹的,倒像戏里的林黛玉躺在榻上临终前的模样,我只想心里念阿弥陀佛保佑你快些好起来。”

  我吃着面,听阿春说着戏里的《红楼梦》。

  “阿春,你形容的很贴切,你就好比紫鹃,我身边也就剩你了。”我说着,回忆起很久前读《红楼梦》里黛玉临终的那一段:只见黛玉两眼一翻,呜呼!香魂一缕随风散,愁绪三更入梦遥!当时黛玉气绝,正是宝玉娶宝钗的这个时辰。

  年少时我读到这一段哭过。

  ——当时黛玉气绝,正是宝玉娶宝钗的这个时辰。

  嗯,这个时辰,卓尧在订婚典礼上了吧,林慕琛说酒店在希尔顿大酒店,我和希尔顿酒店是有多大的缘分,冯伯文是在那里举行婚礼,我在那里遇见了卓尧,而今天,他将要在那里和别人订婚。算了,不想这么伤感的了,不过是巧合,有钱人都会选五星级酒店订婚,酒店都是叶洁白安排的。

  我以前幻想过和卓尧订婚的场景,我说在小渔村的海边办个自助餐,把我在小渔村的那些村民和远亲都请来,他说那样太简单了,他要在豪华游轮上举办,婚礼现场各界名流,有英格兰歌手唱歌和表演踢踏舞,夜游上海黄浦江,在最美的夜景里让我做他的新娘。

  我向往的,是平凡朴素的生活,一生一次的婚礼,他可能是怕我受委屈了,现在看看,不管是在小渔村,还是在黄浦江豪华游轮,都不重要了。

  “咦,这有一封信。”阿春走过来,手里拿着一封信。

  “没有邮戳,我也没从信箱里取过,这信是哪里来的?”阿春递交给我,自言自语。

  定是卓尧留下的信。

  我拆开信封,里面除了一张写满字迹的信纸,还有一张纸条。

  那个纸条我太熟悉不过了。

  纸条上写着:小漫画,如果巴黎不快乐,不如回到我身边,只要我还活着,那我此生都不再离开你,不再把你一个人丢下。

  这张纸条,放在小渔村,没想到,他从小渔村来上海时,竟随身带着,他从未忘记过我们曾经相爱的艰难和不易,看到这张纸条,我想,他做什么事哪怕对不起我,我也能原谅他。

  打开信,信是如此写的——

  小漫画:

  是在哭吗?不要哭,你哭的样子不好看。

  这些天,我一直陷入后悔与自责当中,不论是面对你,面对我母亲,还有叶洁白。当初我不该答应用一场订婚来做交易,即使订婚了,我也不会娶她,这样一段毫无感情的婚约,存在着只会伤了我们三个人的心。

  比事业重要的,是你和黎回。

  之前我因担心祸及家人,所以选择给戴靖杰最有力的还击,只要佟氏起死回生,我就有信心让他溃败。

  而现在,我考虑清楚了,戴靖杰毕竟是我同父异母的弟弟,我不该不择手段去对付他,该还的总是要还,我也不能为了顺应母亲和二姐,去做对不起你的事。我和二姐谈过了,佟家的事应该是佟家自己人来解决,戴靖杰也是佟家人,我不该利用叶洁白,更不能有负于你。

  离开小渔村,这张纸条一直夹在我钱夹的内侧,在我下决定宣布取消订婚前,我看着这张纸条,我用生命爱着的女人,我怎么可以辜负她,更何况,我们还有一个可爱的儿子。

  生是夫妻,死是夫妻,宁可一起面对风浪,也不可,从爱情里逃离苟且偷生。

  我甚至想象过,我的小漫画会不会很霸气地开着车来婚礼现场抢婚,但你的绝然告诉我,你不会,那么,让我来做决定。我说过,发生任何事都不要怕,你要明白,有我在,我会处理。

  订婚的这天,我将当众宣布取消婚礼,我什么都可不顾不思,你呢,小漫画,你敢不敢做一个随时破产并且拖家带口逃亡天涯的男人的妻子?

  让阿春多准备些饭菜,晚上我来找你,别哭了,晚上见。

  落款:你的疼先生

  信中的内容,让我在感动之余愈发紧张,他不能这么做,想了想,我应该去阻止他,我换了一双鞋,让阿春抱着黎回跟我一起去希尔顿酒店,我要当面告诉卓尧,他要是那么做,我就带着黎回离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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