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刚才他也看见了我。
他不放心我,所以打电话来。
最后的那句,这里不是小渔村,是上海,让我们之间都陷入了沉默中,我们都想到了同样敏感的地方,什么时候,我们能一起离开上海,回到小渔村。
“你有时间吗现在,我想见你。”我鼓起勇气说,我们之间,短短半个月,生疏到了这个地步,他重新做回佟家三少,那个位置,已令我遥远。
他没有立刻回答,沉思片刻后,说:“今晚有些忙,改天,我打你电话。黎回,就辛苦你照顾了。”
“我是他妈妈,我会照顾好他的。”我说着,仰靠在座位上,想把眼泪倒回去,不要横着从眼角滚落滑到耳边,冰凉。
他说忙,等于是,拒绝了我。
卓尧,我以为不管再忙,你都能抽出时间,不会拒绝来见我一面,我可以确定你的车就停在不远处,你静坐在车里,只要你愿意,开车,回转,我们一分钟后就可以见面。
你以忙做借口,我默许了你的忙,我等你,终有不忙的时候。
卓尧,没有人像你,让我眼泪背着流。
回到多多的公寓,装作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满脸笑容,给小黎回洗澡,换衣服,喂鱼泥和软饭,他的小牙齿,整齐的和卓尧一模一样。
我抱着黎回的小身体,把脸贴在他圆滚的肚皮上,说:“幸好,妈妈还有你。”
多多仍旧约会,购物,和很多男人在电话里调情,每天来接她的车一辆比一辆高档豪华,她活色生香,穿一身的奢侈品,衣柜里吊牌都没来得及拆的衣服已成为旧衣,那些男人前仆后继,围绕在她身边。
她对着镜子抿着烈焰红唇,特认真地说:“曼君,我养你。”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反问地“嗯?”了一声。
“我养你,就在这里住下去,不用担心任何问题,如果难过,告诉我,我陪你哭,陪你喝酒,陪你去撕烂那个叶洁白的脸!”多多转身,握着我的手。
“我很好,一点都不难过,卓尧过几天回来接我们。”我说这句谎话,听起来太假。
多多没有说话,没拆穿我,她只是转过脸,用粉饼快速补妆,她的眼泪,让我不敢抬头了。
这样的日子,过了一个星期,卓尧的电话也没有再打来,我倔强着,也没找他,他如果有时间,如果想念我和黎回,他怎么会不打电话呢。
我该自觉,每一次见他或接他电话,我的心就会如死灰复燃一般,突然无比坚信他爱我,哪怕他和叶洁白要订婚的消息传的像童话般美好,可当他不再出现,遁隐,我又陷入万劫不复的绝望。我想我不能再见他了,每见一次,希望复出,接着绝望,就这样在希望和绝望中交替。
卓尧,你可知,这样的日子,我过得好痛苦。
天气越来越寒冷,怕黎回受凉,极少带他出门,多多出去约会,家里就剩下我和孩子,暖气开着,窝在沙发里,从厚厚一堆书里,找童话故事念给黎回听,他笑,我也跟着笑,那时的我,真觉得个人的爱和需要都不重要了,黎回,比我的生命还重要。
我教他喊爸爸,发音“ba-ba”,他总是会喊得不够清晰,我一遍遍重复,想着如果下次卓尧来看我和黎回,黎回喊他一声爸爸,他会多么的骄傲,他的儿子会喊爸爸了。
黎回,是卓尧的缩小版,我抱着他,就心存感恩,也许即使将来卓尧离开了我们母子,我也不会多恨他,毕竟,我们共有一个孩子。
12月1日,我已经十天没有收到卓尧的电话,十天,这十天,漫长得像一百天。天气出奇的好,阳光暖照,我拉开窗帘,打开窗户,阳光照射在身上,让我真实地感受到明媚的日子也许近了。
多多早上走,叮嘱我,最近几天不要出门。可天气这么好,我不走远,应该没事。
抱着黎回,给他戴了一顶小毛线帽子,穿着格子红棉衬衫,黑色的羽绒服,帅气健康的儿子,是我最大的欣慰了。
出来走走,透透气,晒晒太阳,在公园里,锻炼着他走路,他才一岁多,我等着他,长成男子汉,像他爸爸一样,保护我。
突然地,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了那么多闪光灯,咔嚓咔嚓响个不停,相机在抢拍着,我赶忙抱起孩子,用手遮住孩子的脸,惊恐地叫道:“你们干什么,吓到我孩子了,不许拍。”
根本,没有人理会我,相机还在拍,我才明白,这些人,都是各个媒体单位的记者。
我紧紧搂着孩子,不再多语,匆匆想要离开这里。
“阮小姐,请问你怀里的孩子是不是你为佟氏总裁生的私生子?”一个年轻的男记者挤上前来,举着话筒,挡在我面前。
他居然用私生子来形容我的儿子。
我压抑着内心的怒气,在这种场合,言多必失,随口一句话就会引来非议,记者会乱写,恐怕对卓尧有不好的影响,我最好就是保持缄默。
“请让开。”我眼神冷冽,清醒。
“你对佟少与宏叶集团总裁叶洁白的订婚持怎样的看法,你会去法院起诉吗?”
“我们杂志愿意为你提供援助,帮助你声讨得到赔偿,这是我的名片……”各路记者都“好心”的七嘴八舌说着。
小黎回被吓得紧紧搂住我的脖子,眼神里都是惊恐。
我抱着黎回,被一群有备而来的记者围得水泄不通,我找不到出口,一句话都不说,用空出来的一只手努力让这群记者不要挤到吓到黎回。
“前段时间有记者拍到你衣衫不整出现在你的旧情人公司,请问你是否想用这种举动报复佟少?”
“你曾经是一名高级律师,却坐了两年牢,你是怎样让佟少对你钟情,我们报社想邀请你做一期访谈……”
“我不需要!请你们让开,我的孩子这么小,他受不起惊吓。”我孤立无助,哀求道,小黎回害怕地开始哭了。
就在这时,忽然传来刺耳的刹车声,车速很快,却刹车停了下来,刹车的动静,将这些记者的目光吸引了过去,那辆黑色的车,停在公园门口的马路边,和我的位置,就隔着一排排梧桐树,几米的距离。
他穿着宝蓝色大衣,身形高大,关上车门,大步走了过来,隔着那些树,我仍感觉到他眼神投向我这里的关切,紧张,动怒。
卓尧的大衣和西装都是指定国外名品设计师定制的,我第一次,见男人,把宝蓝色的大衣穿得如此英俊,挺拔。真正的气质男人,就是那种走入人群之后,人群都为之安静,仰望。
那些记者,镜头镁光灯全部转向了他,甚至做着现场报道,而我,并不希望他出现,这些报道只会牵累到他,有损他声誉。记者看到的,是佟氏总裁未婚生子,高调与宏叶集团总裁订婚。而他们能看得到,我和卓尧,是怎样好不容易,我们抗争了多少。
说到底,还是他的家庭,无法接纳我,我唯一能做的,就是领着他和我逃离,现在,我明白了,逃离不了的,终是要面对。
当记者在他面前提出了那三个字——私生子,这三个字引起的后果,是我从认识他以来,第一次看见他,发了这么大的火。
他砸了记者的摄像机,手机,并将那名说出私生子这三个字的记者一拳打倒在地,一只手有力地钳住记者的胳膊,一字一句地说:“你最好,离我的妻子,远点。”
“都给我滚——”他激动地斥责。
记者们慌忙逃离,顾不得收拾地上摄影器材的残局。跟随而来的季东,停车,跳下车,跑过来,拉住了情绪失控的卓尧,说:“佟少,你不能这样,那些记者会写得更不堪入目,我们好不容易争取到……”
“你闭嘴!我做什么决定不需要你教,滚。”他扬手甩开季东,冷漠地说。
他的手,在砸摄像机的时候,受了伤,血顺着手掌的背侧,往下流。
他转过脸,望着我,那个眼神,我永远永远都忘不了,令我心疼得不能言语。想说的,太多太多,却无从开口,他静静望着我,两排法国梧桐的树叶就那样一片片飘落。
“小漫画,过来我怀里,让我抱抱你。”他暗哑的声音说着,张开手臂,受伤的手,血流了很多。
我哭着,抱着黎回,钻进他怀里,他一只手抱着黎回,一只手搂着我,他吻着黎回的脸颊,再吻我的额头,我握着他受伤的手,心疼哽咽着说:“你受伤了,在流血,我们去医院,好不好。”
“傻瓜,看你怕成这样,我没有事。”他眯着眼微笑,我仰着头在他怀里,像是做梦一样。
“我给你包扎一下。”我从衣服口袋里拿出手绢,是给黎回准备的手绢,干净整洁,我小心地在他手心上缠绕一道,打个结,却无意间,看见了他手腕上还有旧伤。
我抚摸着他的旧伤,问:“这些伤,是怎么来的,你和人打架了吗?”
无法想象,那样镇定沉静的卓尧,满手都是打架受的伤。他的手伤成这样,看来对方的伤势不轻。
“你也是,伤痕累累。”他柔柔我的头发,手臂有力地将我揽入怀中,深呼吸着说:“抱着我的大宝贝,小宝贝,大小宝贝。”
他看穿了我的心,伤痕累累,他比谁都懂我的痛处,看到我和黎回遇到麻烦时,他不管自己的身份,没有顾虑冲过来保护我们,他始终都没有把我们母子放下。
“上车,离开这个公园,记者也许还躲在不远处。”他搂着我,抱着黎回,我们朝他的车走去。
我细心地发现,停在那里的黑色车,车头左侧撞花了。
“车怎么了,撞到了哪里吗?”我问他,忙摸摸他的胳膊,他的腰,生怕他出过车祸,撞到哪里,我责备地说:“开那么快,刹车那么急,你再这样,以后让季东开车,他在你身边,我才放心。”
“那天,老地方的那条路上,我看见了你的车开得极慢,我分了神,避让不及撞到了护栏。所以,就给你打电话。”他清淡地说,逗着怀里的黎回。
我们竟都一样,那天我也险些撞向了高架桥下的石墩。卓尧,你令我担心,害怕,并且痛苦不堪,但无论如何,我都不能见到你过得不好,你受伤。
“那你还批评我开车慢,你是黎回爸爸,你要以身作则。下一次见面,再看到你受伤,我就不让你抱黎回了。”我玩笑着说。
下一次见面,毫无定性,这一次见了,下一次,会是何时。
我握握黎回的小手,叫他喊卓尧爸爸,他陌生的眼神望着卓尧,才二十多天,儿子就把卓尧给忘记了。卓尧有些难过,说:“看来再这样下去,他大概不要我这个爸爸了。”
“儿子不要你,我要你。”我开心地说,我只要此刻,此刻的我们,是一家三口的模样。
我坐在后排座上,抱着黎回,他开车,我看见他握着方向盘的手,那枚婚戒,完整无缺地戴在他的无名指上。
不是丢了吗,居然失而复得了。
我低头,端详自己手指上的同款婚戒,上面的钻石,熠熠生辉。
车缓慢行驶,季东的车,也跟在后面。
“怎么不问我,为什么不给你打电话,不来见你。”他问。
“你不是来了吗,答案已经不重要了……卓尧,我不需要你解释太多,你为我做的,付出的,我想,不是一两个误会就可以让我怀疑你。而且,每当我听到你的声音,或者看见你,就能将我心中盘旋无数次的阴霾和猜疑全部打散。你站在那儿,我就明了。”我说。
他笑了,明朗的笑声,说:“我的女人,真乖。坐稳,抱好黎回,我需要甩掉后面的几辆车。”
“几辆车?”我惊诧地透过窗户往外看,果然看出了端倪,后面的几辆车,紧紧跟着我们的车。
“他们是谁,为什么跟着我们,那辆本田是季东的车,其余的呢?”我不停地回头看。
“冯伯文派的私家侦探,钟老爷子的手下,两家媒体的车。”他语气肯定地说。
我们只是见一面,却引来了这么多的追踪,我忽然,明白他为什么一直都没有来找我,没有打电话给我,他每天被这么多的人跟踪,他担心的是会引火到我们母子身上。
“所以,你迟迟不见我,是这样吗?”我凝视着他的背,他的侧脸,清朗的线条,这是我深深迷恋的男人。
熟悉的木香,车内并不大的空间,却载着我的全世界。如果车一直走一直走,会有尽头吗,没有尽头的话,卓尧,我们离开这里,开着车,远走高飞,好不好。
“我明知那些记者紧跟着我,可还想来见你,我开车经过公园,看到你正好走进公园,我打算绕道甩掉记者再回来,那些记者竟认出了你。曼君,当我看他们包围着你,你那么单薄无望的抱着孩子,我控制不了我藏匿的情绪。”他说着,懊恼自己。
他迟迟没来找我,是因为他一举一动身后有一帮人盯着,他想保护我,当他忍不住来看我,却招来了一大帮记者,他并不在意那些记者乱写对他有什么影响,他怕的是,那些言论会伤害我。
“卓尧,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们,不要我和小黎回了。”我眼角湿润,太多的坚持,让我总算得以欣慰。
“答应我,把这样的想法永久从脑中撤销掉。现在情况确实麻烦,我需要时间一一解决。我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于你……我们是一家人,不管是在小渔村,还是上海。”他说得很慢,低哑的声音透露出他的疲惫。
我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于你。他的这句话,让我坚定,他每做出的选择,都是有他的理由,我怀里的黎回,我们漂亮的儿子,也许朝夕相处的日子,不会远了。
车在拐了几条街之后,跟在后面车似乎不见了,他的车速也放慢下来,他在观察确定后面没有车跟踪之后,又绕了一会,车驶进了一个高档小区里。
“她那里不方便住了,出于安全考虑,你暂时住这里,这套房子是几年前我买给季东的,没有人会想到我们的家这里。”卓尧认为多多家已经不安全了,戴靖杰疯狂起来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样的事。
“好,可是季东住哪里呢?”我偏着头问他,望着他,我觉得他像我偶像,我是个小粉丝。
他笑了,说:“放心,我不会让他睡马路的,我的小漫画可真爱操心。”
“你吃醋了——”
“没有,我看起来像爱吃醋的男人吗——”
“嗯……像——”
“那天,我真的吃醋了,我见你性感得让每个男人都想入非非,还出现在冯伯文的公司,我真嫉妒得要疯了。你离开后的十分钟,冯伯文就进了医院,他的眼睛,恐怕要休眠一段时间了。”他说着,颇有得意的味道。
似乎打自己妻子的前男友,是十分爽快的事,我想想,嗯,确实是蛮爽的。
我想到我在海边救了要自杀的欧菲,卓尧的前女友,我还是暂先不把这件事告诉卓尧,已经有一个叶洁白闯入了我们之间,我不想再节外生枝。
卓尧,请原谅你的小漫画有这样的小自私。
“我哪有性感到让每个男人都想入非非……”我顶嘴。
“都让我想入非非了,何况那些男人。”他打断。
“其实,我有当年他诈欺伪造票据的证据,我本想在银行取出来就去找你,一出银行,就被冯伯文的人带上了车。他烧了证据,我和他拉扯了,裙子破了,只是这样而已。”我红着脸,局促不安。
“也就是说,穿得那么性感,是为了见我。”他若有所思地说,顺着逻辑,挑选出他认为我话中的那个重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