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她的刺,都是柔软的
她像是一只刺猬,他喜欢拿着一个小竹枝挑拨她,看她剑拔弩张的样子。
佟卓尧开车去了曼君的广告公司楼下等她,他坐在车里,听着音乐,想着如果她从里面出来,会是什么样的表情,是惊喜,还是惊吓。她一定会担心他会想办法害她被解雇,她害怕惊恐的样子还真是可爱。
怎么那么喜欢逗她呢,她就像是一只刺猬,他喜欢拿着一个小竹枝挑拨她,他喜欢看她剑拔弩张的样子,她怎么凶,都难掩温柔。
她的刺,都是柔软的刺。
他看广告公司的规模,还是比较正规的,打电话给季东,把广告公司的地址和名称告诉了季东,让季东马上去查一下公司后台,他要知晓她在谁的手下工作,他必须知根知底他才能放心。
职场上,一个单纯的女孩子,哪有那么容易出头的事。
季东调查的消息很快就反馈了回来,这家广告公司注册名并非是一家广告公司,而是一个台湾服装销售公司,至于后来怎么转做了广告公司,并没有得到工商部门的准许,说白了,就是一家皮包公司,真正私底下运作的是什么并不祥。
公司的法人代表是一个极陌生的名字,他在这个圈子里待这么久,并没有听说过。
他隐隐地有了些担心,怕她会上当受骗。
见面再说吧。
必要的话,他不能让她再继续在这种他不了解的公司里上班。
等了一会儿,她提着包走了出来,她穿着修身的职业装,白色高跟鞋,与之前送外卖的样子,简直是两个人了,他很喜欢她这样干练的样子。
他打开车门,出现在她面前。
她却很平静,就像是看到了一个路灯一样平静,没有惊喜也没有惊讶,波澜不惊的样子。
其实她是假装的,她内心里,已经是暗波涌动了。
他的几个连环电话已经弄得她心神不宁了,她想躲着他,却被他找到了,又担心又欣喜。那是多么复杂的心思呢。
“有事吗?”她不看他,眼光飘向了马路对面的建筑物。
“不想我吗?”他坏坏地说,想调节一下气氛,轻松地说,看她的脸,云淡风轻似的,一点也不把他当大爷,就像是个普通人。
她白了他一眼,继续往前走。
“我新买了几本限量版的漫画册,你想不想看?”他索性就拿漫画做诱饵,她不是最喜欢漫画的吗。
她果真回头了,朝他淡淡笑了一下,说:“你可不许骗我,还是上次我在你那看的那个漫画师画的吗?我很喜欢,只可惜市场上都买不到……”
他暗自偷乐,心想你当然是买不到了,这些漫画册是我自己偷偷画出来出版的,并没有正式发行,要是被母亲知道他还在鼓捣漫画,那非气坏了母亲。
不过那些也都是几年前的旧作,不过是他印刷成了册,并不多,纯属是自己留做纪念,甚至连署名都是一个简单的符号而已。
“给你留的,上车吧。”他绅士风度地打开了车门。
她上了他的车,她坐在他身旁,那么近的距离,稍稍偏过眼神就可以看到他脸上浅浅的胡渣,他刮了胡子了,他身上的木香又散了出来,让她有些迷失的香气。
车内放着爵士音乐,她随意翻看了几本杂志,有本商业杂志上有他的报道,上面有他的照片,占了大大的版面,他穿着银灰色的西装,真是俊朗而迷人。
他如果不做商人,做一个演员的话,那么一定是偶像派的领军者。
他车开得很慢,等红灯的时候,他会偷偷地看她几眼,她长长的睫毛,微微丰润的双唇,她的目光聚集在杂志上,她安静的神情,多么乖巧。
忍不住,伸手在她脑后温柔地抚摸了一下,顺着她柔顺的发丝,她抬眼看他,眸子里闪过感动的瞬间,但是迅速地消失,又恢复了平静。
她的平静,都是装的。
她在努力地克制自己,不能沦陷,不能认真,不能痴缠,他顶多是她的一个普通朋友,以后也许会是陌生人,她不必要去抱一些美丽的幻想,只会是自欺欺人,她比什么时候都清楚自己的地位。
她是卑微而单薄的女子。
甚至还背负着一个罪名,那将在她的档案里陪伴她至死,那是她终身的污点,也是为一个不值得爱的男人所犯下的错。
而身边的佟卓尧,是令所有女人都喜欢的男人,他沉默多金,他高大帅气,他还是个成功的商人,他全身都是贴金的,谁不想成为他的女人。
她如果靠近他,那么她将面临一个多么庞大的敌对团。
敌对团里的女人,都是仰慕他的女人。
他车里,几乎没有任何一样女人的东西,如同他干净整洁的公寓里一样,她忽然想起了那条有些微皱的绿裙子,心口隐隐地疼痛了起来,她捂住了胸口,弯下了身。
他减慢了车速,关切地问道:“怎么了,不舒服吗?”他紧张的神情,已暴露了他内心深处对她的在意,他手抚着她的背,暖暖的掌心温度传到了她身体上,她觉得,温暖多了。
心绞痛,这段日子,莫名其妙地就心绞痛,似乎就是不能想起他。
他是她的劫数吗?不然的话,怎么每每遇见他,都是一种折磨和纠结。
何去何从,该在一起还是远离?都是挣扎。
“我没事,你好好开车。”她平静地说。一阵痛之后,恢复正常,她坐直了身子,微微朝他肩膀上靠去。
“别动,我只是想靠一会儿。”她头动了动,寻找了一个舒适的姿势靠在他肩上,他似乎有些紧张,一点也没有动。
她只是想找个肩膀靠一靠,太累了,这么久,一个人走到现在,遭到的那些白眼和讥讽,她都承受了,这么大的上海,她去连个落脚点也没有,还要倚靠多多的救济度日。
他熟练的车技,她坐在他身旁很有安全感,他的肩膀很厚实,靠在上面,好像再多的担忧都是多余的。如果他不是一个头顶上有那么多光环的男人,那该有多好啊,她或许会有勇气跟随他。
距离,总是隐隐约约在提醒着自己要和他保持距离。
她飞快地离开他的肩膀,端坐着,心砰砰地跳,他的木香还停留在她鼻息间。
既踏实又好闻。
“佟卓尧——”她欲言又止。
“我还是喜欢听你叫我佟先生或者卓尧。”他还故意发音把“佟先生”念成了“疼先生”,侧过脸微笑看她一眼,都是那么的知足。
“小心点车。”她想说你看着点车,看我干什么,我脸上又没有红绿灯。却没有说出口,刻薄的话,她都不想说,以免破坏这么好的气氛。
明明是生他的气的,气他那么霸道地就用方式让她被解雇,可细想,如果不是他那样做,她又怎么能找到现在的这样一份正式工作呢。
也许他的出发点是为她好呢。
她感激地望着他,对他,又多了一丝好感。
多么的矛盾呀,想爱却不能爱。
他眼神明灭间,让她感觉他此刻是片刻属于她的佟卓尧,虽然他连一个喜欢都没有向她提及,更勿谈恋人关系,仅有的那一次越雷池,也是双方达成协议,是一对寂寞人玩的暧昧。可是此时,他好像就是她的一样,在车内这样狭窄的空间里,他离她那么近,那么触手可及。
车进了他的公寓楼下,缓缓地驶入了地下停车场。她跟随着他,一步步地跟着,直到进了公寓,他拿了一双崭新的毛绒拖鞋放在她面前,看似是特意为她准备的,36码,大小正好。
她换上拖鞋,闻到了一阵阵的香气,是鲜汤的香气,她肚子里的馋虫被引了出来,乖乖坐在餐桌旁。
卓尧脱下西装,坐在她身旁,问她是不是饿了。
她笑着点头。
怎么一切突然变得这么亲密了,好像是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过去的不愉快自动的消失。
“我去把汤热一下,电饭煲里有米饭。”他端着汤,走向了厨房。
她手撑着下巴,坐着,看着周围,和上次来没有一点变化,唯独不同的是,客厅的墙壁上居然有一张她的照片,那是他在冯伯文家里捡到的被撕了的照片,他拼接并修复好起来,然后挂在墙壁上。
她不懂为什么一张旧照片,他会把它修复好。
那还不如重新拍一张呢,她爬上椅子,将那张照片取下,然后拿他的打火机点燃了,看着淡蓝色的火苗在慢慢吞噬着那张绽开美好笑容的脸。
一切,灰飞烟灭,不复存在。
他走了出来,吃惊地望着她,没有阻拦她,他看到她果断地决意要和过去告别,他很欣慰,他想,她应该可以慢慢地走出来上一段恋情的阴影了。
那样他可以和她开始了吗?
他希望她接受他的时候,心里是只有他一个人的。她不会再对另一个男人心有所属,甚至是彻底忘掉,或者是彻底的恩断义绝。
“过去的阮曼君没有了,我开始懂得人生中,总有那么一段路,是需要我一个人独立去走的。这张照片,没有必要再留下去了,照片上的我是幸福的,可是生活里,冯伯文背弃了我。我不恨他也不怪自己,你知道吗?我想,如果没有经历这些事,我也不会认识你。”她说着,抬起头看他,鼻子觉得有些酸楚。
他明朗清晰的模样,一副大众情人的样子,究竟他是怎么想的,对她如此若即若离,从未给她一个坚定的讯号,她飘忽不定也抓不住握不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