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23、地狱之第一:河流里的嘶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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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点一点地爬着,丁子桃不知道自己爬了有多久。她爬上了第一个台阶,她站立起来,抬头向上望着,心想,对我来说,这是我的第十八层哩。可是,她问自己:“我要告诉人们什么呢我又要从哪里讲起?”

她发现自己有满腹的话要说,却又无从说起。

瞬间她被河水淹没。身边到处是石头。激流把她从这块石头推向那块石头。她拼命挣扎,努力地想要攀住一块石头。但河里的石头光滑无比,每一次抓着,又迅速被另一股激流冲开。

她一直嘶喊着,喊得声音几近沙哑:“汀子!汀子!”

汀子还在船上。他被蓝花的包袱皮裹着。他睡着了。她记得,他酣睡的小脸上,还挂着笑意。他的小腿蹬开了包袱皮脚上的花鞋露了出来。那鞋子是她亲手做的,鞋面上绣着两条小金鱼。

陆仲文走的前夜,一直抱着汀子。父子俩逗着笑着,陆仲文说:“叫爸爸。”

汀子便说:“叭——叭。”

陆仲文大笑,边笑着边把汀子举了起来。汀子在他高举的时候,撒起了尿。尿落在了陆仲文脸上,他哇哇地一通乱叫,把汀子递给了她。他跑出屋洗脸时,屋外传来好多笑声。陆仲文洗过脸,换了衣服,转进来拍着汀子的屁股说:“小坏蛋,这是你给爸爸的送行礼物吗?”

她也笑,然后说:“当然。这是我们汀子留的记号哦。”

陆仲文要去的地方是香港。走前又说:“我会挂念你和我们的小汀子,我会尽快回来。孩子全靠你照料了。爹娘虽然不需你费心,但有什么事,你也关心一下。”

她说:“放心吧,我会的。还有小茶和富童帮我哩。”

陆仲文说:“富童喜欢小茶,想要跟她结婚哩。你不反对吧?”

她笑道:“怎么会反对?我巴不得哩。富童自小跟你,小茶自小跟我,他们也般配哩。以后他们有了娃儿,正好跟我们家汀子搭伴儿。”

陆仲文走时,她抱着汀子,随着马车,一直送他到县城。

现在呢?汀子到哪儿去了?船呢?船在哪里?

而她在水流中,就像一块活动的石头,被随意地冲刷和推动。这是一块很奇怪的石头,它似乎在抗拒无休止地扑来的水头。它时滚时顿,轨迹混乱。两岸阒无人声,连风刮树叶的声音都很弱小。与水撞石头之声相比,它仿佛根本就不存在。她的意识还是清晰的。河水不时没过头顶,她每次张口,都被流水呛回。那些声音便转向心里,这是她仅剩下的两个字:汀子!汀子!她的狂喊几乎震炸了她的心。甚至,两岸的高山,也被她的喊叫所撼动。

水流更快速地把她推到河的下游。轰轰的撞击声越来越强烈,她以为这是她喊叫的回声。她甚至分不清天和水。亲爱的儿子汀子,你在哪里呢?她费尽全身力气,都看不见他。

她不顾一切地扑腾,手指触到一件浮动的东西。她一把抓住,发现是一块木板。她抱住木板时,突然认出,这是她家的船,是富童划的船的木板!瞬间她清醒了:船被岩石撞散架了吗?那么,她的汀子呢?躺在船上的小汀子呢?一想到这个问题,她就知道自己的一切都毫无意义了。于是她双手一松,把一切都放下了。

没有了汀子,我活着做什么!这是她被水流卷走时的最后一缕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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