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林眼前唯一的愿望,就是希望母亲能清醒。但他每天早上进到母亲的房间,看到的仍然是那一张呆滞的面孔。不哭不笑,没有任何表情。睡着了和醒着的差别,就是眼睛的张开和闭合,其他完全一样。
青林的生活呈现出一种乱象。他带着母亲四处问医求诊。拜了佛,也求了道。和尚做法,道士打醮,折腾了几个来回,甚至还请了大师来家里驱邪。人民币花了几十万,母亲却依然故我。
有一天,他的大学同学龙忠勇带父亲从上海回贵州老家途中绕了一下,想去黄陂探望一下早年嫁在那里的姑姑,欲在武汉逗留一两日。青林便拉他住到家里。青林说:“讲什么客气?以前一个寝室也住多年了。住家里用车方便,也好聊天。”
龙忠勇觉得青林是真心,果真就带着父亲住了过来。龙忠勇的父亲患老年痴呆症有三四年了,他亲眼见到自己父亲慢慢的变化,却束手无策。龙忠勇说:“那么智慧的一个人,变成这样,心里那份难过,真是无法言说。”
青林坐在客厅里跟龙忠勇诉说母亲的病状,说他原本一心想让母亲过得幸福。结果母亲来到新居,只一夜,便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一个不与现世任何人沟通的人。青林说完欲哭无泪,又道:“我妈妈如能像你爸一样,给我一个过程让我慢慢难过,我也好受点呀。”
龙忠勇的父亲呆坐在旁边,一直垂头看着地面。这一刻他突然说:“她的灵魂不在现世。”
他的眼睛仍然盯着地面,望都没望青林一眼,声音却响亮得有如人在敲钟,八个字的音响仿佛从地面弹到上空,撞上了天花板,嗡嗡地在客厅回荡。
青林和龙忠勇都大惊失色。龙忠勇说他的父亲已经很久不说超出三个字的话了。又说,他的父亲初病时经常说,他正在脱离现世,去另外一个世界;还说他在路上慢慢走。龙忠勇说:“他们所理解的可能跟我们常人不一样。这样的状态,或许是他们自己的意愿,而不是病。”
青林被龙忠勇和他父亲的话震到了心。他想,也许是,可能是,真的是。她不是病,她只是让自己的灵魂到另一世界走走,去看看那边的人事。之后,也许还会回来。不然,怎么理解母亲除了不理旁人旁事,只是沉浸在自己世界里,其他什么症状都没有呢?生命的需求,吃喝屙撒睡,一切都正常。
青林有一种释然感。他想,那么就听其自然吧。他还像以前一样努力工作,像以前一样好好生活。这也应该是母亲所希望的。
于是,他真的回到了从前,回到了像陀螺旋转一样忙碌不停的从前。
照顾母亲的事,便全都拜托给了冬红。冬红的工作倒变得简单起来。她除了打理屋子和花园,对丁子桃,则只需按时喂饭,定时如厕,隔上几天,更换一下衣物,其他便没什么更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