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的晚上,青林摆了几个好菜,还倒上了酒。这桌菜,青林没让丁子桃动手。他已经请了保姆。菜是保姆做的,但菜谱是青林写的。青林指着保姆对丁子桃说:“她叫冬红,以后她就专门伺候老妈。”说着又转向保姆,“冬红,今后我妈就是你的领导,有事你都问她。”
丁子桃笑了笑,说:“我是什么领导呀,你净瞎说。”
青林说:“老妈你以前领导我一个人,现在是两个,多了一个冬红。”说完自己笑,笑完又说,“如果老妈想闲着,就尽管闲着。如果老妈想做事,就做。反正领导都是自己说了算。”
丁子桃和保姆冬红都被青林逗得大笑起来。
这天晚上,母子两人吃着一桌好菜。碗盘都是淡黄色的有着非常暖人的温馨。丁子桃这辈子盼望的就是这样的生活就是这样和儿子一起安安静静地坐在自己家里吃饭。
青林从柜子里拿出一瓶酒,说:“泸州老窖。爸爸在世时喜欢喝这酒。今天我用爸爸喜欢的酒,敬一下老妈,当是爸爸和我们一起喝酒。老妈要不要来一杯?”
丁子桃很感念儿子的懂事,她笑道:“你爸爸喝酒时,我一口都没喝过。那时酒贵,你爸爸有酒也舍不得喝,逢年过节才拿出来抿一小口。”
青林感慨说:“爸爸要是活着就好了,那我们家就太幸福了。我给爸爸放一套碗筷吧,这是我们自己的家,得有爸爸的席位。”
丁子桃眼前浮出吴医生面孔的同时,也浮出了一地尸体。恍然间,她觉得这摆放的尸体并不在铁路边,而是在一些树下,树边有一些旁边堆着泥土的坑。那些尸体的姿态和衣服她很熟悉,但却没有青林的父亲。她摆了摆头,恍惚了一下。
青林正倒酒,嘴上说:“老妈,怎么样?来一小杯,喝他个一醉方休?我估计老妈这辈子从来没有喝醉过,要不要今天醉一下?我们几十年没有家,今天总算有自己的家了,实在应该庆祝一下。”
青林一边笑说着,一边给丁子桃倒酒。丁子桃醒过神,她接过青林的酒杯,觉得杯子很小,便说:“好吧。今天就陪我儿子喝一点。”
青林拊掌大笑,说:“老妈要是陪我喝酒,我以后就天天回来吃饭。那样,老妈你的酒量就会被我训练出来哦。”
丁子桃也笑,说:“到老还成个酒鬼么?”
母子俩这么说笑着开始喝酒吃饭。青林向丁子桃敬了一杯酒,说:“这杯酒先敬妈妈。感谢老妈辛苦一生把我养大。我知道老妈这辈子差不多都是为我而活。所以,我青林活着最大的目的,就是要让我的妈妈有一个幸福的晚年。从现在起,我已经快达到目的了。只等老妈的媳妇和孙子都住过来,老妈可以尽享天伦之乐,我就算完成任务。”
丁子桃笑眯眯地接受了儿子的敬酒。青林将酒一饮而尽,然后说:“老妈,你也尝一口?”
丁子桃拿起酒杯,她刚将酒杯放到了鼻下。突然间,一股强烈而熟悉的味道从鼻孔直蹿到心。仿佛有一粒火苗,把她心里的干草砰的一下点燃。一个严厉的声音说:“喝!喝下去喝三杯。喝完你才有力气,你才有胆。”声音背后,那个人的面孔浮了出来,这是一个男人。他苍老的面容,充满威严。
丁子桃的手不禁抖了起来。青林没有注意,依然兴高采烈道:“老妈,尝一口。酒这么好的东西,这辈子没喝过,那就亏大啦。跟老妈一起喝酒,比跟谁喝都幸福哩。”
丁子桃定住神,她看了看青林。他的兴奋和快乐使得他满脸都闪着光芒。青林的快乐,就是丁子桃的快乐。丁子桃于是把酒放到嘴边一饮而尽。
青林大叫起来:“老妈,你太豪迈了。慢一点,别喝猛了这可不是白开水。”
多么熟悉的味道呀!夹杂着的除了植物和泥土,还有汗水和腥气。低泣和哀号也一起相伴而来。丁子桃的背剧烈地疼了起来。
青林看到了她的异样,紧张道:“老妈,你怎么样?”
丁子桃说:“我的背好疼。是枪托打的。他下手好重,打得我好疼哦。”
青林说:“你说什么?有人打你?用枪托?老妈,你还好吧?”
丁子桃喃喃道:“我的背好疼。”
青林赶紧站到母亲背后,轻轻地帮她揉着背。青林说:“刚才可能喝猛了。都怪我。老妈别再喝了,吃点菜就好。我能这样跟老妈一起安静地坐在自己家里吃晚饭,真的很幸福。”
是的,丁子桃也有幸福之感。她不再喝酒了,她要赶紧忘记那酒带来的味道。她要跟儿子一起愉快地吃晚餐,要聊她的孙子和媳妇,还有青林即将开始的新项目。
在这样长一句短一句的闲聊中,她的背疼渐渐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