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楚姐姐不是说好这锦鲤戏莲图万无一失的么?怎的大哥看一眼就发现不是我绣的了!”卫婵紧盯着她,目光幽怨。
霜菊适时说道:“殷姑娘,这琉璃盏是夫人赏你的,今日见那锦鲤戏莲图,姑娘绣工了得,夫人赞不绝口,连忙命我将此物送来给你呢。”
卫婵闻言更加生气,怒火快要包裹不住。
这...这是怀疑她偷偷背叛?打了小报告?
扶楚无辜,惊讶道:“这,怎会如此?”随即向前拉住卫婵双手,泫然欲泣,推心置腹。
“此事我真的毫不知情,这几日,我日日与你在屋内绣图,你也是知道的。适才才与沁竹一道,出了这院门采集露水,由始至终再未见过旁人。”
卫婵瞧她眸色真诚,不似说谎。心中纳闷,难道自己真的误会她了?
又朝躲在一边的沁竹看去,“她说的可是真的?”
沁竹连连点头,“确实如此,我日日跟在殷姑娘身边,姑娘并没有做背叛小姐之事!”
闻言,卫婵心火减熄,眼睛扫过桌上的琉璃盏,在阳光折射下,流光溢彩,熠熠生辉,真好看啊~可惜不是自己的......
哼!还是不甘心!
扶楚跟随卫婵眼神看去,瞧出问题根源,强忍笑意,抬手擦了擦并不存在的眼泪,方说道:“夫人既然将这琉璃盏送给了我,我便有权处置。”
“我素来不喜欢这些花俏之色,便将此盏转赠与婵儿妹妹吧。”
这可真是喜从天降,正中下怀!
卫婵顿时眉开眼笑,正欲点头,不知想到什么,又犹豫道:“可是,此物贵重,这样不太好吧...”
扶楚摇头,认真说道:“这东西到真正喜爱它的人手里,才是物尽其用。就当是我这做姐姐的给你的见面礼吧。”
她将琉璃盏送入卫婵手中,“婵儿性情坦率,这几日与你相处,甚是投机。我实在喜爱妹妹,又怎会陷妹妹于不义。我所言字字句句皆出自真心,人非草木,我相信婵儿心中自有分辨。”
卫婵终于得到心心念念之物,喜不自禁,抬眼看了一眼扶楚,不好意思的说道:“我......我也是真心喜欢姐姐,刚才一时生气没控制住,并非我本意......姐姐可别怨我。”
“这是自然。”
一桩事解决,扶楚回到自己座椅上,故作为难,轻轻叹气。
“姐姐有何烦心之事?”
“我今日出门,不慎闯入梅林,撞见世子,没说几句世子便匆匆离去。只怕是我唐突了,惹他不快。”
“嗐,没事的!姐姐不必挂怀,想来大哥是赶着回去处理公务吧。他待人一向都好,就是待我不好,老是紧盯着我功课,想着法儿欺负我。”
言罢,并未听见答话,卫婵见她仍闷闷不乐的模样,知她倾慕大哥,想了想,又说道:“扶楚姐姐,作为赔礼,我便告诉你一个秘密吧。”
“哦?什么秘密?”
卫婵俯身凑近扶楚,朝她耳边轻声说道:“这事除了他那两个贴身随从,再没人知道,你可不准说是我说的。”
扶楚点头答应。
“大哥他爱喝梅子酒!母亲平日里不让他多饮酒,他便自己偷偷藏起来喝!我也是有一日去捡风筝时,不经意间发现的。大哥他并不知晓。”
扶楚闻言微笑,默默记在心中。
“其实姐姐那么早去采露,就是为了见我大哥的吧!”卫婵扬起坏笑,仔细辨别扶楚脸色。
“没有,我只是恰好经过罢了,梅露甘甜,妹妹明日可愿与我同去?”她脸颊微红,似被道破心意。
“那么早,我才起不来呢!我每日早上就只想赶紧请完安,回去睡回笼觉咧!”卫婵摇了摇头,双手托于腮边,苦恼不已,“唉,姐姐你说,为什么请安非要在早上不能放到晚上呢~”
扶楚忍俊不禁,轻轻摇了摇头,“你呀...”
***
之后接连两日,扶楚都刻意早起,候在梅林,只为寻机接触卫粼。可惜守株待不着兔,扶楚无奈,只能回到屋内苦苦叹气。
这人不会是躲起来了吧?要是一直见不着面,那可如何是好......
就在此时,院内进来一名灿烂少年,朝气蓬勃跑跑跳跳,正是那日清早站在卫粼身边的另一名随侍。
少年来至扶楚面前站定,将手中锦盒放在桌上,“殷姑娘,这是世子命我给姑娘送来的。我是世子的贴身随侍,名唤朱明。”
扶楚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支雪白玉簪,上面雕有几只梅花,形态各异,质地通透,是上好的白玉。
“世子还说”,朱明咳了咳,模仿着卫粼的语气:“婵儿年少无状,但心性纯善,思虑不周恐有冒犯。此物当做赔礼,望姑娘收下,莫要计较。”
想来是那琉璃盏被发现了,扶楚朝朱明解释道:“劳驾回去与世子说,那琉璃盏是我自愿赠与的,实不能怨怪婵儿妹妹。”
朱明点头,欲要退下,又听到女子开口问道:“世子这几日,怎没在梅林练剑呢?”
“殷姑娘可知前段时间发生的贪贿案?现下朝中事务繁忙,世子脱不开身呢,这几日天没亮就进宫去了。”
扶楚点头,心想原来如此,只要不是躲着我就行。
只不过,他若一直不见,父亲一事便毫无转机,这样下去可不行。
山不来见我,我自去见山。
扶楚心思一转,计上心头。
脸上覆上不好意思的神色,犹豫着说道:“朱明,我有一事相求,不知你可否相帮?”
“殷姑娘不妨说来听听?”
***
院外的梅子树上,朱明身手敏捷,身上系着的布袋已装了大半袋青梅,女子抬头望着树上的灵动身姿,赞道:“想不到你身手竟然这般矫健,在这数丈高的地方,都能来去自如,如履平地~这般厉害,莫不是武将之后吧?”
朱明被夸的飘飘然,得意洋洋道:“这算什么,高处的果子更大,看我给你摘来!”
一脚踩上,只听“咔嚓”一声。
树枝不堪重负,马上断裂开来,朱明来不及反应,直接往地面摔去。
可预料之中的痛感并未传来,原来扶楚反应迅速,奔向少年,双手接住了他后背,不过一瞬,少年重量实在太大,加上力道冲击,扶楚支撑不住,便和朱明一起摔了个大跟头。
“哎哟喂~”
朱明哀嚎一声,感觉自己的屁股好像开了花。
他龇牙咧嘴,一脸疼痛之色,转头看向扶楚,正要感谢她刚刚接住自己,不料入目便看见扶楚双手撑地难以起身,沁竹连忙过来扶起她,见到女子手掌一片血红,脸上露出骇然之色。
朱明自然也看见了,再也顾不得自己的腚,心内发凉:这下完蛋了......
半个时辰后,卫粼踏入了扶楚院中。
女子半倚在椅上,一手半遮檀口,许是伤口疼痛,头上戴着自己亲手挑的梅花簪,素净淡雅,脸上未施粉黛,一副柔弱可怜之色。
只见她手掌擦伤触目惊心,沁竹正蹲着身子为其处理伤口。
卫粼伸手接过沁竹手中布条,取出怀中的金疮药,仔细倒上药粉细细为她包扎。
男子手法温柔娴熟,眸色温润如玉,似乎蕴含着款款的深情。扶楚有一瞬间的失神,心内升起一抹异样,不一会儿便被她强行按住,转眼看向正握住自己伤处的手:这下他倒是不顾虑男女之防了。
“朱明年少,行事莽撞,冲撞了姑娘,我已罚他十个板子。”
“此事不能怪他,他也是为了帮我,是我自己不小心......”
话音刚落,男子已利落包扎好,松开扶楚,轻声说道:“此事朱明已据实禀明,殷姑娘好好养伤。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以后莫要再随意伤及自身。”后又掏出一瓷白药瓶,“这是玉容散,有散结除疤的功效,待伤口愈合,姑娘务必仔细涂抹,勿要留疤。”
扶楚点头谢过,脸上泛起笑意,这人还真是细致周到。
待卫粼出来,青阳忍不住上前,道出心中疑惑:“世子,此事也不能全怪朱明,明明是殷姑娘撺掇,他这也是无心之失。”
卫粼抬头看向落日黄昏,洋洋洒洒,染红了整片天空,语气流露出淡淡的失望:“或许是我平日里保护的太好,此番三言两语便被挑拨,也该磨磨他的气性了。你将我书房那罐金疮药拿去给他吧。”
“是。”青阳低头退去。
偏院,朱明住处可是热闹得紧。
众人听闻世子居然动用杖刑打了朱明,这可是难得一见的大事啊!消息不到一个下午就传遍府内,丫鬟小厮们个个集结在朱明窗前偷偷观望,探听八卦。
可惜里面被挡的严严实实,啥也看不见,众人只得无功而返。
屋内,青阳一边给他涂伤,一边说道:“世子心内记挂着你,特意叫我送来金疮药。此事伤及旁人,不能轻拿轻放,打十个板子已是最轻的惩戒了。你以后啊,一定要稳重行事,三思而后行。”
“嘶,你轻点儿~”朱明趴在床上,伤处被青阳没轻没重的蹂//躏着。
青阳闻言,终是缓了力度,“我跟你说的,你听见没有?”
“知道啦知道啦!”朱明点头,自己也明白,此事怪不上世子,也怪不上殷姑娘,要怪只能怪自个儿一时不察失足跌落导致,但心中还是一口气堵在那儿,不上不下的。
他身为世子的贴身随从,在府中向来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要是被人知道,今日因为摘个梅子,摔了个四脚朝天,还被打了十个板子,他这一世英名啊,全都毁了......
又想起方才在屋外看热闹的人们,心里顿时来气,狠狠锤了一下床板,却不小心扯及伤处,疼痛钻入心来。
朱明脸上五颜六色,再不敢牵扯伤处,只能把脑袋埋入枕内:实在是太丢脸了,呜呜呜...
***
夜幕缓缓降临,天空似被罩在了淡青的纱帘之下。
主屋内,一家人围坐用膳,灯火可亲。
就在此时,青阳抱着卫粼官袍,急急来报:“世子,圣上急诏,命你速速进宫。”
国公夫人搁下碗筷,朝卫粼说道:“许是有什么要事,莫要耽搁,快去吧。”
卫粼辞别母亲,伸手接过官袍,利落穿上,驾马往宫内而去。
都城主道,灯火通明,街巷之中隐隐约约传来一阵唱念之声。
几句唱词落入卫粼耳中,他翻身下马,脸色稍急,抓住面前一孩童:“你刚刚在唱什么?再唱一遍。”
孩童被眼前男子吓到,战战兢兢地唱了起来。
卫粼眸色加深,目光寒冷,额上布满汗意。
只听这名孩童唱道:
“
千金毡,万亩粮,硕鼠流返花园里。
身无衣,脚无鞋,子民终日泪涟涟。
一声威,惊鬼神,雪薇仙君下凡来。
天兵至,天神助,功名鼎鼎万人歌。
”
歌声盘旋上空,京中大街小巷,这儿在唱,那儿在唱,似乎人人都在唱。
这是......谋逆之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