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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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铺了地板的房间,虽然什么家具都没放,什么装饰都没有,但深红色的地板,配着白色的墙壁,阳光灿烂的窗户,再加上窗外碧绿的大树,蔚蓝的天空,也美得像一幅风景画,令人心旷神怡。

王莙感叹说:“Kevin,你铺的地板太漂亮了,我都舍不得往上放家具了,怎么办?”

他抿嘴一笑:“放家具没问题的呀,家具和地板互相配合,才更好看嘛。”

“我怕家具把你铺的地板磨坏了。”

“可以到Home Depot(家得宝)去买些felt pads(毛毡垫),贴在家具脚上,那样就不会把地板磨坏了。”

“我就怕搬家的人没那个耐心,还没等我把那玩意贴好,他们就把家具放地板上头了。”

“你请搬家公司搬?”

“嗯,我一个人肯定搬不动,请朋友帮忙也挺麻烦,又没大卡车,还是请搬家公司简单。”

“到时候我找几个人帮你搬吧。”

她坦白说:“其实我没什么家具,都是旧的,很多都是别人给的,或者捡来的。这次我准备把旧家具全部扔了,买新家具,到时会有free delivery(免费送货)。”

“哦,那挺好的。其实你不用担心,你选的这个地板很好,不仅颜色漂亮,硬度也很好,随便擦一下刮一下,都不会有问题的。再说你这个地板是hand scraped(手工做旧),上面已经故意做出来一些划痕和坑洼了,就算你的家具把地板砸出个坑来,人家也看不出来。”

她开心地笑起来:“我就是这么想的,所以特意买了这种地板。”

“这是最时髦的,我前段时间给一家two-million house(价格两百万的房子)做装修,人家就是买的这种五英寸宽的hand scraped(手工做旧)的桃花心木地板,但你知道他是多少钱一尺买的吗?”

“多少?”

“十多块呢。”

她叫起来:“真的?我这个才两块多呢!”

“所以说你太能干了!”

“我在网上做了很久的research(研究)的,还到local(当地)店里一家一家看货比较……”

“到底是科学家!”

“我哪是什么科学家呀!”

“你上班的时候,是不是穿着白大褂,跟一些试管烧瓶什么的打交道?”

“是啊。”

“那你就是科学家。”

她觉得他对“科学家”的定义非常幼稚而且霸道,但从他嘴里说出来,就非常甜蜜可爱。她不跟他争了,就做个他眼里的“科学家”吧。

他侧身站在窗子附近,夏日午后的阳光洒在他脸上,使他的脸极富层次感。她心一动,从包里拿出手机:“我来给地板捏几张片片,发到坛子里,替你做广告。”

“别别别,你要发到坛子里,就说是你自己铺的。”

“那不是骗人吗?”

“怎么是骗人呢?本来就是你铺的嘛。”

“哪里是我铺的?都是你铺的。”

“你主铺,我不过是给你打打下手而已。”

她呵呵笑着,退后几步,把他和地板一起捏了进去。

他没反对,只警告说:“你要捏我可以,但别post(贴出)到坛子里去。”

“为什么?怕坛子里那些孩儿妈都来抢你?”

“抢我倒不怕,但是我不想被人认出来。”

她明白了,保证说:“我不会把你的片片贴到坛子里去的,也不给任何人看见。”

“那你捏了干什么?”

她厚着脸皮说:“我自己看呀。”

“那还用捏照片?直接看我人不是更好?”

“但是你做完地板就走了。”

“你可以打电话叫我来呀,保证随叫随到。”

“真的?”

“当然是真的!”他做个脱衣状,“要不要来几张艳照?”

她哈哈大笑起来:“艳照就不用了,等你随叫随到的时候再捏不迟。”

“也行,到时我跳脱衣舞你看。”

他边说边走上前来,把她手机拿过去,一张一张看了一遍,很遗憾地说:“怎么地板照出来效果这么差?”

她刚才只在看帅哥,根本没注意看地板,听他这样说,马上夺过手机,仔细看了一遍,也觉得照出来没实物好看:“怎么回事?”

“你这个地板是亚光的,上面有纹路,但照出来却这么光滑,还这么反光,像——laminate(层压板)一样。”

她猜测说:“可能是我手机不行吧。”

他掏出自己的手机:“等我用这个来捏几张看行不行。”

她一下明白他想干什么了,急忙闪到一边,但他追着她捏,她东躲西藏,还是被他捏了几张。

她伸出手:“把你手机给我看看!”

“要看你过来看。”

她伸着手走到他跟前,但他不肯把手机给她,只一张一张秀给她看。

她看见照片上的自己全都是狼狈不堪的样子,着急地说:“快把我的照片删除了吧。”

“为什么?”

“太难看了!”

“不难看呀,我喜欢。你看这张,你跑得裙子都飞起来了。”

她去抢手机:“给我,给我!”

他躲到一边去了。

她追着他叫:“快删了!快删了!”

他一边躲,一边笑:“呵呵,打死不删!你看我就不叫你删我的。”

“你帅嘛,当然不用删。”

“别动,让我再照一张!”

她吓得躲进衣橱里。

他在外面哄她:“出来吧,我不捏你的片片了。”

“你在骗我!”

“里面好黑哦,你不怕呀?”

“我不怕。”

他央告说:“快出来吃午饭吧,我肚子饿了。”

她一听说他饿了,就什么都顾不得了,马上从衣橱里钻出来,被他迎面捏了一张。

她也不跟他抢手机了,说:“走,下楼去吃午饭,别对我说你连早饭都没吃。”

“正好就没吃。”

她嚷起来:“你这人怎么这样?总是不吃饭!”

“今天来那么早,哪有地方吃早饭?”

“麦当劳呢?麦当劳不是很早就卖早餐吗?”

“一心想着快点到,哪有时间去麦当劳?”

“要那么快干嘛?”

“以为你会很早来嘛!”

她心里一热,不再责备他,赶紧张罗开午饭。

她把饭盒放到微波炉里转着,四下一打量,发现屋子里是名符其实的“家徒四壁”,什么家具都没有,没饭桌,连凳子椅子都没一个。她急了:“哎呀,我忘了带几个凳子过来,我们坐哪儿吃饭呢?”

他指指楼梯:“我们可以坐那里吃。”

她看了看楼梯,只三尺多宽,两个人坐肯定太窄了,吃饭都拉不开架势,便说:“你坐楼梯吧,我就坐我‘床’上吃。”

“干嘛离那么远?怕我吃了你?”

“不是,楼梯上的地毯揭了,光秃秃的,坐着,多不舒服啊。”

“那倒也是。”

两个人就一个坐楼梯,一个坐纸板床,中间隔着两三米远,吃开了午饭。

他边吃边夸奖:“你手艺不错,茄子和排骨都做得很好吃。”

“随便乱做的。”

“真的很好吃,我好久没吃到过这么好吃的茄子和排骨了。”

“那是因为你很久没吃过home made(家里做)的饭菜了。”

“嗯,还是在中国吃过的。从到美国来,就没吃过了。”

“你们搞音乐的人不爱做饭吧?”

他摇摇头:“这跟搞音乐无关,主要是看有没有条件,有没有心情。以前北漂的时候,都是我做饭。”

她听他说“都”是我做饭,感觉还有个不做饭的人和他在一起,便问:“你是不是跟‘福临门’的那个老板娘一起北漂啊?”

“嗯,我们是北漂的时候认识的。”

“她在北京……跳舞?”

他摇摇头:“不是,她虽然是学舞蹈的,但毕业后从来没做过,这方面的工作。”

“跳舞的工作不好找?”

“一个是不好找,另一个嘛,她也从来没想过以跳舞谋生。”

“那她去北京,是想干什么呢?”

“她想当影视明星,她觉得那里演艺圈的人多,比较容易接触到导演和制片人……”

“你不是说她家里人都希望她嫁个高干子弟的吗?”

“一回事嘛。当上了明星,就容易嫁高干子弟了。反过来说,嫁给高干子弟了,也容易成明星了。”

“北漂的人大概都怀着一个……梦想。”

“但大多都实现不了自己的梦想,她也一样,那时她已经在北京漂了一段时间了,从家里带来的一点钱早就用光了,又不愿意干那些,她瞧不起的工作,所以非常……穷愁潦倒。”

“她干嘛不,回家乡呢?”

“她一直对家里说她在北京拍戏,马上就要成明星了,怎么好意思回家乡呢?”

她担心地说:“我听说电影界,很多潜规则的。”

“是很多潜规则。”

“她,是不是为了保持清白,所以,没办法实现明星梦?”

他摇摇头:“她什么都试过了,送上门去让人家潜规则,吃了很多哑巴亏,只当过几次群演,但始终没人捧她上位。”

“你和她是怎么认识的?”

“她租了我一个哥们的房子,那哥们是北京人,家里挺有钱,还有几间房子,租给那些北漂的艺人。她交不起房租的时候,就……肉偿……”

她心一痛:“她过得……太不容易了。”

“是啊。我那时和几个人组织了一个乐队,演出什么的,还有一点收入,而且我爸妈也一直从经济上支援我,所以还没到饥寒交迫的地步,还在不知天高地厚地玩着‘纯艺术’。我那哥们闲得无聊,想玩高雅玩艺术,要求加入我们的乐队。我们知道他水平太臭,不愿意接受他。他就用她来买通我们,说只要我们让他加入,他就把他的性奴送给我们,谁想睡她都可以,想怎么玩都可以。”

她不敢往下问了,感觉这会揭开他心上的痂。

他捧着饭盒,但没吃,好像沉入了遥远的回忆:“我们几个人都是光棍,哪里经得起这样的诱惑?当即就拍板成交。几个队友睡了她,都说不错,到底是舞蹈系系花,身材一流,性经验丰富,床上功夫很好。轮到我的那个晚上,我去了她的住处……”

她不敢往下听了:“如果讲这些让你很难过,就别讲了吧。”

“我想讲给你听。”

“那就讲吧。”

他指指他身边的楼梯:“我要你坐到这里来。”

“为什么?”

“我不想隔着那么远喊给你听。”

她端起饭盒,走到他身边,在楼梯上坐下。

他望着前方,目光仿佛穿过时空,回到遥远的彼岸,回到久远的从前:“我那时候还很……年轻,饥不择食,急不可耐,和她……做了之后,才有心思问她的身世,原来她是——我的老乡。”

“很熟吗?”

“以前不熟,但都是一个城市里出生长大的,读大学的时候才去了不同的城市……”

“你很……同情她?”

“不是同情,是……爱。”

“因为她是你的同乡?”

“不光是因为那个,还因为我……也像她一样,正在北漂,正在迷惘中挣扎,不知道自己的前途在哪里,也看不到……什么光亮。中国不是艺术的殿堂,没有人能潜心追求艺术,你首先得混口饭吃,而混饭吃的过程中,你得干很多与艺术背道而驰的事情,最后你就变成了一个……艺术的叛徒……”

她很理解:“的确是这样。在那样的大环境下,也只好先……混口饭吃了。”

“可惜的是,很多人背叛了艺术,也并没混到饭吃。她就是这样,彻底背叛了舞蹈艺术,干了很多与艺术背道而驰的事,但还是没……找到一个混饭吃的工作。”

“她出卖肉体……也是迫不得已。”

“我就是这样想的。在我眼里,她是一个堕入凡间的天使,是一个受苦受难的圣母,我觉得她本质是干净的,内心是……清纯的,她一定是向往平静安宁的生活的,我的爱情一定能够……拯救她……”

“你们……相爱了?”

“我们同居了,我帮她付清了欠下的房租,负担起她的日常开销,不让她再——过那种生活,也不让任何人……染指她。”

“你那些队友,还有那个哥们呢?他们……”

“他们都笑话我,说我就像那个愚蠢的农夫,正在怜悯一条冻僵的蛇。等我用胸口把她捂暖了,她会在我心上咬一口……”

“但你肯定不这样认为。”

“我觉得我们不是农夫和蛇……而是……阿芒和茶花女。”

王莙知道阿芒和茶花女,是法国作家小仲马的著名小说《茶花女》里的男主女主,但她还是很久以前情窦初开的时候看的这本小说,细节差不多忘光了,只记得茶花女是个名妓,而阿芒的父亲为了儿子不跟妓女来往,请茶花女放过他儿子。茶花女为了阿芒和他一家的前程,只好让阿芒误会她,于是两人分手。等阿芒知道真相的时候,茶花女已经病死了。

她心里涌起一股嫉妒,怎么好男人总是爱上风尘女呢?如果一定要沦落到茶花女的地步才能得到Kevin的同情和爱情,她也愿意沦落。

沦落风尘谁不会?

不过她马上想到沦落风尘也是个技术活,个人资质和运气都很重要的,同样是沦落风尘,有人就沦落成了名妓,而另一些人则沦落成了街头女郎。

她深知自己资质有限,就算沦落风尘了,也做不了名妓,只能做个廉价的街头女郎,那还是不能引起他的注意,更不能得到他的爱情。

算了,还是别打歪主意了,老老实实做自己吧,至少在他眼里还是一个穿着白大褂与量杯烧瓶打交道的“科学家”。

但她直觉地认为“福临门”的老板娘不会是茶花女式的人物,光是那个一手叉腰一手指指戳戳的动作,就与名妓的做派背道而驰,更不用说脱了高跟鞋打人了。

她问:“她呢?她喜欢这种生活吗?”

“刚开始,她还是很喜欢的。她发现我,还是个初哥,非常高兴,说她有过这么多男人,还从来没遇上一个初哥。”

“她怎么知道你是一个……初哥?”

他有点难为情地说:“什么都不懂嘛。”

“她自己对你说她有过……那么多男人?”

“嗯。”

她真是服了这个老板娘了,这到底是脸皮厚还是缺心眼啊?

她问:“她是不是从那以后就,脱离风尘了?”

“她见我不顾一切倾其所有地爱她,也很感动,说要爱我一辈子,白头到老。那段时间,我们过得很开心,哪里都不去,就躲在房间里——做爱。”

她心里的醋海又开始翻波,暗自希望老板娘不要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这么快就从了良。

她问:“你就是在那段时间,学会做饭的?”

“嗯,她不会做饭,也不爱做饭,但我们手头,比较拮据,房租就是很大一笔开支。还有她的美容品护肤品衣服鞋袜手袋等等,很快就把我的钱袋清空了。我们没钱上高级餐馆,一般的餐馆她又看不上,所以我就学做饭。”

“你饭做得好吗?”

“不行。你别看我玩乐器搞装修都挺灵活的,我做起饭来就笨手笨脚了,经常切伤了这里,烫伤了那里……”

她感叹说:“爱情的力量真大啊!你一双玩乐器的手,居然用来做饭了。”

“是啊。这双玩乐器的手,为了爱情还做过很多很多……与乐器不相关的事。”

“她爱吃你做的饭吗?”

他摇摇头:“说不上。开始她很……感动,为我流泪,但后来她就对我说:算了,别为难自己了。贫贱夫妻百事哀,我知道你很爱我,愿意为我吃苦受累,但如果我要的就是这个,我也不会等到今天了。爱我的人大把抓,我从来就不缺爱情,我缺的是爱情以外的东西,而那些爱我的人都不能给我。”

“她想要什么?”

“她想要名气,要优裕的生活,要车子,要房子,要名牌——反正都是我给不了的东西。”

“那你怎么办?”

“我给她讲《茶花女》的故事……”

“她喜欢这故事吗?”

“喜欢,她说她要去找人投资把这个故事拍出来,让她做女主角。”

她哭笑不得:“你这真是鸡同鸭讲啊!”

“但那时我很激动,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如果她扮演茶花女,一定会走红。”

“但有没有人愿意拍这个戏呢?”

“我们到处游说,想找到愿意投资拍这个戏的赞助商。你知道的,现在国内拍片都是这样,你能拉到钱,你就可以做主角。哪个赞助商看上了你,就可以出钱给你买到主角的位置,把你捧红。那段时间,我们天天都在找赞助商,我退出了乐队,家教也不做了,就为这个事奔波……”

她知道这事没办成,不然老板娘就不会是餐馆的老板娘了,肯定成了大陆的明星。但她不愿意把这个扫兴的结果说出来,还是等他自己说吧。

果然,他说:“但是没谁愿意拍这个戏,人家都说这个题材过时了,茶花女太傻了,既然你都混到名妓的份上了,干嘛不沿着这个路子好好混下去,而要跟那个穷小子搞在一起,送了自己的小命呢?这样的题材不能引起广大观众的共鸣,票房肯定好不了。”

“那怎么办?”

“走投无路。我又开始到处找活干,还问我父母要钱,但还是很难维持生活。”

她担心地问:“她会不会……又回到老路上去?”

“她早就回到老路上去了。不过她还算给我面子,没有当着我的面,做那些事,也没跟我的队友做那些事。但她经常夜不归宿,我整夜整夜在外面找她,没钱打的,就骑着自行车到处找,一找就是一夜。”

她的心痛得抽搐了,悄悄握住他的手。

他感激地对她一笑,让她握着他的左手,他用右手盖在她的手上,低着头问:“我是不是,很贱?”

“不贱,”她真诚地说,“你很高贵,你有一颗高贵的心,你想用你的爱情拯救她。”

他长叹一口气,说:“后来我发现她转了方向,不是在导演制片的圈子里混了,而是在……老外的圈子里混。”

“她想出国?”

“嗯,她觉得在国内已经毫无希望了,那些导演制片赞助商们都玩厌她了,见到她就躲,还警告那些不知道她的人,说她如何下贱难缠,叫人家防着她一点。她知道自己在国内演艺界已经玩完了,只有出国才是她唯一的出路。”

“那你怎么办呢?”

“我听她说想出国,就想办法帮她,我找到了蛇头,说花几十万人民币可以让她偷渡出国,我就到处找活干,帮她筹措偷渡的钱,我还对我父母撒谎,说我欠下了赌债,被人追杀,让他们帮我筹钱还债,我甚至想去贩毒。不管什么门路,只要能筹措到钱就行。”

“你帮她筹到偷渡的钱了吗?”

他摇摇头:“她说那样出国没用的,就算偷渡成功,没被抓住,她到了美国也没身份,还是找不到工作。”

“她这个担心是对的。”

“所以她每天都到那些外国人多的地方去转悠,跟那些人睡觉,想遇上一个愿意娶她的老外,用结婚的方式把她办到美国来。”

“你就让她……那样做?”

他苦笑:“既然我自己没本事让她去美国,还能怎样?我也不能把她捆起来,不让她出门。”

“后来呢?”

“后来?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

虽然他没再往下讲,但她也猜出个七七八八来了:“福临门”的老板娘终于找到了一个“老外”,但不是高鼻子凹眼睛的白人,而是一个拥有了美国国籍的华人,就是“福临门”的老板。老板娘临出国时,向Kevin许诺,她只是为了身份才嫁给老板的,等有了美国身份,就跟老板离婚,跟他结婚。于是他冒险偷渡来美国,陪伴自己的梦中女孩。

她由衷地说:“你真是一个,伟大的情人。”

他看着她:“你这么想?”

“嗯。”

“别人都不这么想,他们都觉得我是……天字第一号傻瓜。”

“那是因为他们不懂爱情。”

“但他们说是我不懂爱情。”

“凭什么说你不懂爱情?”

“因为我连她爱不爱我都看不出来。”

她想了一会儿,说:“你看不出她爱不爱你,不是因为你傻,而是因为你太爱她了,或者说你太爱那种,爱一个人的感觉了。你就是这样的人,要就不爱,要爱就是,不顾一切地爱,因为你只有全心全意爱一个人的时候,才感到自己的价值,才觉得活得有意义。”

“你是不是也这样?”

“嗯,我也是。”

“可惜我们两个人都爱错了人。”

“就是这句话,爱错了人!”

“当你发现自己爱错了人的时候,你,怎么办呢?”

“我?我就把感情转移到儿子身上了。”

他羡慕地说:“你真幸运,有个儿子。”

“我也觉得我很幸运,有这么可爱的一个儿子。”

“是不是有了儿子之后,爱情什么的,就一点都不重要了?”

“嗯,基本是这样。”

“我妈也是这样,所以我爸经常说我是他的,最大的情敌,把我妈从他那里抢走了……”

“你爸开玩笑呢,他知道你妈还像以前那样爱他,只不过时间上,分了很多给你。”

“那你呢?”

“我?我就不同了。我有儿子之前,就已经对爱情不做什么指望了,他从来没有像我希望的那样爱过我,我的心一点一点地死掉,最后就感觉不到疼痛了。有了儿子之后,我就更不在乎他爱我不爱我了。”

“但是那种没有一个人值得你在乎,也没有一个人在乎你的感觉,实在很不好受。”

她完全同意:“因为那让你感到自己在这个世界上,什么都不是。”

他紧握着她的手,吐露说:“我平时从来不对人讲这些。”

“我也不讲。”

“因为讲了他们也不懂,只会骂我傻。”

“我也是。”

“我所有的朋友和熟人中,只有你,懂得我这份感觉。”

“那是因为我跟你感觉相同。”

“嗯。你,遇到过很多这样的人吗?我的意思是——和你感觉相同的人?”

“生活中遇到的很少,可以说没有遇到过,但我在网上遇到过。”

他问:“是不是在艾园?”

“嗯。”

“所以我喜欢上那儿看爱情故事。”

“看到那些故事,你就觉得你不是唯一一个,爱傻了的人吧?”

“嗯。你呢?”

“我也是。”

他开心地笑起来:“那我们是‘知傻’了?”

“正宗的。”她旧话重提,“如果你让艾米把你的故事写出来,肯定能感动很多人。”

“我和谁的故事?”

“你和——‘福临门’老板娘的故事啊。”

“听听,这都什么烂摊子啊!她是‘福临门’的老板娘,而我不是‘福临门’的老板,如果我和她有故事,那不成了我和有夫之妇的故事了?”

“有夫之妇怎么了?”

“艾米怎么会写那样的故事呢?”

她想了想,反驳说:“那《竹马青梅》呢?里面的女主岑今不也是有夫之妇吗?她和卫国的爱情,难道不感动人?”

“人家是竹马青梅嘛,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卫国本来就是,她的。”

她想想也是。

他说:“你叫我把故事给艾米写,你怎么不把你的故事给艾米写?”

“我?我什么故事?”

“你和那个……姓王的男人的故事。”

“那有什么可写的呀?爱错了人而已。”

“那我的不也一样吗?也是爱错了人。”

她钻空子:“但你的故事没‘而已’啊!”

“那我的故事比你的还干脆:爱,错了,人!”

两个人都笑起来。

他笑了一会儿,低声说:“如果我爱的是你,你爱的是我,那会是什么样?”

她脱口而出:“但那怎么可能呢?”

“什么不可能?”

“你……这么小,我这么老……”

“你还在考虑年龄的问题,说明你爱起来还不是,不顾一切……”

“可是……”

“或者应该这样说:你爱起来还是不顾一切的,不过你现在还没爱起来……”

她急了,声明说:“不是这样的……我……”

她能想到的理由只有两个,一个是“我太老了”,但这已经被他否决了;另一个理由是“我是有夫之妇”,她真不想在这个时候说这个,知道一旦说了,他就会吓跑。但她不说,又怕他误以为她不喜欢他。

她正在那里左右为难,他抽出手,拍拍她的手臂,说:“别着急,我跟你开玩笑的。”

Kevin站起身,从王莙手里拿过空饭盒,不声不响地往厨房走去。

她也跟过去,见他正在水池那里洗饭盒,便没话找话地说:“你们以前北漂的时候是不是也这样?”

“也哪样?”

“一个做饭,另一个就……洗碗?”

他闷声说:“我不想再说北漂的事。”

她讨了个没趣,自觉脸上无光,悻悻地站在那里。

他把饭盒洗好了,扯了张餐巾纸擦手,对她说:“你下午就别跟着我做地板了吧。”

她心一凉,低声问:“怎么了?”

“你刷墙吧。”

“好的。”

他往楼上去了,她不敢跟着他上楼去,默默地到主卧里去拿油漆和滚筒,心里非常难过,不知道他怎么突然一下就变成这样了,难道是因为误会了她的意思,以为她不喜欢他?

她想去对他澄清一下,但一想到他对“有夫之妇”的那个态度,又不敢轻举妄动了。

他说他经常在艾园看帖,如果他看过《不懂说将来》等故事,那他就应该知道艾米也写“有夫之妇”的爱情故事,但他却说艾米不会写这样的故事,那是什么意思?到底是他没看过这几个故事,还是他虽然看过,但他自己不喜欢,所以才会认为艾米不(该)写“有夫之妇”的故事?

他现在肯定不知道她是有夫之妇,如果知道了,不定怎么鄙视她。她很后悔,早知如此,还不如一开始就告诉他,如果他嫌弃她是有夫之妇,那他就不会这么贴心地帮她,而她也就不会对他产生这份感情,那就天下太平了。

她正在那里胡思乱想,他下来了,搬了一架梯子到主卧的浴室里。

她跟了进去,看见他把梯子架在浴缸里。

她问:“现在刷——刷浴室啊?”

“嗯,这里又是浴缸又是马桶,不好放梯子,我先把这些地方刷了,你刷剩下的地方。”

她立即跑到主卧去拿油漆和滚筒。

他站在梯子上,先贴胶带,然后刷墙,她给他递蘸了油漆的滚筒,他接过去了她就扶着梯子,因为浴缸里滑,她怕他摔下来了。

两人配合默契,很快把浴缸四周的墙刷了。然后两人转战淋浴间,那里可以放梯子,但屋顶很高,还是由他来刷,她在下面给滚筒蘸油漆。

这两处刷完了,就刷洗漱间,那里有面硕大的镜子,四周都得贴上胶带,不然会把油漆搞到镜子上去。这块地方,贴胶带的时间比刷墙的时间还长。

然后刷卫生间。卫生间有点小,而且有个马桶在那里,梯子很不好放,只能靠墙放,所以还是一个站梯子上,另一个在下面蘸油漆。

等这些地方都刷好了,他就到两个closet(衣帽间)里去,把那些支在墙上放衣帽的铁架子都取下来,在墙壁和天花板交界的地方贴上胶带,然后对她说:“好,现在你可以刷这里的墙了。这两个closet也要铺地板的,今天不刷,我明后天就没法铺。”

“我完全忘了这两个地方。”

他往浴室外面走,边走边说:“你在这里刷墙,我到楼上去铺地板,争取今天再铺一间房。”

“好的。”

他出去了,不一会儿就传来响亮的锯声。她一个人在下面刷两个衣帽间的墙,只想尽快刷完了,好到楼上去跟他在一起。她发现自己越来越依恋他,仅仅是在一个房子里还不行,还想在一间屋里,在一个能看到他的地方,最好还能跟他有说有笑。如果他不说话了,她就很伤心,觉得他讨厌她。

她稀里哗啦把两个衣帽间的墙刷了,就跑到楼上去。

他问:“这么快就刷完了?”

“嗯。”

“经不起检查吧?”

“挂衣服的地方嘛,刷那么仔细干嘛?”

他蹲在地上铺地板,听到这话就抬起头来,笑着说:“不考虑resale(卖房)了?”

她撒谎说:“我一个人在下面……好怕……”

“是怕我吧?”

“怎么会呢?”

“因为以前我不在这里的时候你不是总说不怕吗?”

“我那时,没办法么。”

他一笑,说:“把那个小锤子递给我一下。”

她连忙从地上拿起那个小锤子,递到他手里,然后就蹲在旁边看他铺地板。

两人又像师徒一样,共同铺起地板来。

她问:“像这样铺下去,可能再有顶多两天就铺完了吧?”

“不止,楼梯要的时间长一些。”

“楼梯要铺多久?”

“可能要一天吧。”

“那总共还有三天?”

“Jimmy(吉米)没对你说过,整个地板工期是三四天?”

“说过,但我以为是三四一十二天呢。”

“哇,铺那么久?那我得用脚铺了。”

“你干嘛不用脚铺呢?”

他抬起头,看了她一会儿,小声问:“你想我铺久点?”

“我想你,永远都铺不完。”

“那简单啊,我可以铺了拆,拆了铺。”

“好啊!”

他握住一块刚铺好的地板,做个往外拉的架势:“我现在就拆。”

她按住他的手:“开玩笑的啦,你铺得这么好,怎么舍得拆掉呢?”

他没答话,只定定地看着她。

她松开手,假装到一边去拿东西:“你给我铺完地板,再干啥呢?”

“去给别人铺地板啰。”

“Jimmy又给你接了活?”

“嗯,还是Cynthia(辛西娅)介绍的,也是她的客户,跟你一样。”

她马上想到是个女客户:“雇主也跟我一样是女的吧?”

“不是,是男的。”

“单身?”

“不是,一大家子。”

“那肯定有女主人吧?”

“当然有女主人。”

她醋意大发:“肯定是男主人上班,女主人在家陪你吧?”

“她陪我干什么?”

“喜欢你呀。”

“她喜欢我干什么?”

“你长得帅,活也干得好啊。”

“我长得帅吗?”

“你自己不知道?”

“我自己当然觉得自己帅得惊动党中央,但自己觉得不管用的嘛。”

“那要谁觉得你帅才管用呢?”

“你。”

她又不敢往下接了,扯别处去:“真的,有没有这样的女雇主,喜欢上你了,跑来勾引你?”

“喜欢不喜欢我不知道,但勾引我的有。”

“是吗?谁呀?”

她生怕他说“你呀”。

但他说了个比“你呀”还让她害怕的答案:“一个白女人,我在她家做地板,她从游泳池那里叫我,我过去一看,她穿了个比基尼游泳衣,泡在水里,说天气太热,叫我也下去泡泡,还说我们可以互相搓背。”

“你下去了吗?”

“没有。”

“干嘛不下去呢?”

“她的意思很明显嘛,那时她家里又没别人,她穿那么少,想干什么不是一目了然吗?”

“是啊,你干嘛不利用一下呢?”

他龇了一下牙,说:“你不知道她皮肤多么可怕,全身都是斑,密密麻麻的,看着吓人。白女人就是这样,化了妆还像个人,妆一卸,吓你个半死,衣服一脱,吓你个全死!”

“那如果她不长那么多斑呢?你就……跳进游泳池去了?”

“怎么会呢?”

“为什么不会?”

“我对她没有感觉。”

“那要是有感觉呢?”

“没感觉就是没感觉,怎么可以‘要是’呢?”他笑着问,“喂,你是不是在吃醋?”

她蔫了:“我有什么资格吃醋?”

“吃醋还讲资格?”

“当然要讲资格。”

“那我给你这个资格。”

“你给我资格……也没用。”

他不响了。

她想到他再过几天,就会跟另一个女人坐在楼梯上吃饭说笑,说不定还会泡在游泳池里互相搓背,甚至上床寻欢作乐,她就郁闷不堪。

好像生怕她不会郁闷至死一样,他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他“hello”了一声,就改用汉语和对方说话。

她本该回避一下,但她太吃醋了,就不顾礼节,站那里不走。

从他的回答来看,对方应该是个客户,在谈装修的事,问的肯定都是白痴问题,但他很耐心地回答,她觉得对方一定是个女人,不然他不会那么温柔。

她还听他提到她家的地板:“我正在做的这家,就是在Home Depot(家得宝)买的地板材料,mahogany(桃花心木),engineered wood(复合地板),非常好看,而且合算。Home Depot应该还有货,你可以去看看……”

她在心里骂那个女人:你连地板材料都没选好,干嘛急着找装修商?是不是找机会勾引人家啊?

那边大概在问怎么拿折扣,他捂住手机,问她:“你是怎么拿到discount(折扣)的?”

她简单说了一下,他告诉那人:“她说就是到USPS(美国邮电局)网站填一个转信件的表格,就可以打印出Lowes(劳氏)的coupon(优惠券),然后你就可以拿到Home Depot(家得宝)去用了。”

那边啰里八嗦了一通,他说:“你把Jimmy(吉米)的电话号码给Home Depot(家得宝),等货到了,他们会通知他去取货。”

她一惊,眼前出现第一次见到他的情景,看来那一幕要在他下一个客户家门前重演了。她只祈祷那个女人不要也戴个购物袋做的帽子。

那边又啰里八嗦了一通,他回答说:“没问题的,合同上讲好哪天开工,肯定会在那天开工。”

那边还在啰里八嗦,他说:“那我可以加夜班,总而言之,肯定会按时做完,不会影响你搬家。”

最后,他很温柔地说:“bye(再见)。”

她气昏了,还以为他就是对她一个人这样温柔体贴呢,原来这是他的职业习惯啊?

她气呼呼地问:“这是谁呀?”

“一个客户,就是我下面要去做的那家。”

“是中国人?”

“嗯。”

“女的吧?难怪你刚才跟她说话的时候……特别温柔。”

他笑起来:“那叫温柔?”

“不叫温柔叫什么?”

“叫礼貌嘛,未必你希望我跟客户吵架?”

“不是吵架,但是也用不着……那么温柔!”

他歪着脑袋看她,问:“比我跟你说话还温柔?”

“还兴这样比的?”

“你诬蔑我么。”

“我诬蔑你什么了?”

“你诬蔑我,对男人比对你还温柔。”

“那是个男人?”

“我不是对你说过吗?一般装修房屋都是男的出面接洽的。”

“你骗人!”

“我骗你干什么?是你们A所的,你肯定认识他。”

“谁呀?叫什么名字?”

“我不知道他的中文名字,只知道他的英文名字是Eric(埃里克)。”

她对这个英文名字一点印象都没有,所里的大陆人好像很少用英文名字,大概因为所里大陆人多,有些实验室完全就是大陆人的天下,从老板到手下人,全都是大陆来的,大家都以中文名字相称,平时交流也用中文,如果大陆人之间还用英语名字相称,或者用英语交流,好像有点怪怪的,肯定被人家在背后偷偷地骂。

她说:“骗人!我们A所根本没有叫Eric的中国人。”

“那就是他骗我了。”

“为什么他不找Jimmy要找你?”

“我怎么知道?可能Jimmy嫌他啰嗦,就把我的号码给他了,让他来啰嗦我。”

她还是不相信。

他看着她,低声说:“你别瞎想了,我不会的。”

“不会什么?”

“不会跟客户发生……任何……合同以外的关系。”

她很高兴,但同时又想起自己也是一个“客户”,于是又不满地问:“为什么不和客户发生合同以外的关系?”

“职业道德嘛,再说我也不想惹麻烦。”

“怕别人告发你?”

“那倒不是,这里没人知道我偷渡的事。”

“那你是怕什么呢?”

他想了想,解释说:“一般装修房子的,都是有家有室的人,人家丈夫孩子一大堆,我在里面搅合什么呀?”

“你不在里面搅合,但如果女主人,来搅合你呢?”

“那我也不会。有些女人天生——淫荡,爱偷腥,你给她家装修,她把你当玩具。有的女人跟丈夫关系不好,就在别的男人那里寻找慰藉。还有的女人丈夫在外偷腥,她就找机会报复。但她们都是一时兴起,没有长远打算的。我跟这样的女人玩火,如果人家丈夫知道了,那不是麻大烦?”

天黑之后,两人才把楼上第二间客房的地板铺完,开始吃晚饭,还是一个坐在楼梯上,一个坐在纸箱床上。

Kevin还是边吃边赞:“你做的芹菜豆干真好吃!我妈也爱做这道菜,不过她放的是中国芹菜,不是西芹。”

王莙急忙说:“你喜欢吃中国芹菜?那我明天一早到中国店去买。”

“哪里呀,我就是这么顺便说说而已,其实我更喜欢吃西芹,真的,脆脆的,好吃。”

“你别不好意思,买中国芹菜很简单的,我知道中国店有,他们把那个叫‘唐芹’。”

“真的别去买,我更喜欢吃西芹,‘唐芹’有点难嚼。”他小声说,“我不要你明天早上去买菜,我要你……早点来。”

“为什么?”

“我们可以早点干完啊。”

“早干完了你要干嘛呀?去约会?”

“嗯。”

她不开心了:“跟谁约会啊?”

“肯定是跟一个lady(女士)啰。”

“别告诉我是跟‘福临门’的老板娘。”

“她还真的打电话要跟我约会呢。”

“你答应了?”

“嗯。”

她提高嗓音:“你答应了?”

“嗯,我答应把这事告诉她老公。”

她愣了一下,旋即笑起来:“真的?那她怎么说?”

“她说跟我开玩笑的。”

“哈哈,你们两个……有些地方还真像呢!”

“哪里像?”

“话说错了,就改口说是开玩笑的。”

“未必你不是这样的?”

“我?”她想了一下,“我好像不是这样的。”

“那是因为你说话从来不说错,科学家嘛,讲的是精确。”

她好奇地问:“她为上次那件事,向你赔礼道歉了没有?”

“她的字典里没有‘道歉’这个词。”

“那你就算了?”

“不算了还能怎么样,莫非还为这事报她一个警?”

“你不……惩罚惩罚她,她以后会越来越凶。”

他自信地说:“她没机会对我凶了。”

“怎么了?”

“我再也不会去她那里了。”

“说话算话?”

“保证算话。”

“你要是再去她那里呢?”

“要杀要剐都由你。”

她挺高兴,但有点不相信地问:“怎么突然一下就把这么多年的感情斩断了?”

“感情早就斩断了。”

“那她怎么直到上次都还在……吃醋?”

“她爱吃醋我有什么办法?”

“我觉得是因为你们的感情还没斩断,不然她就不会吃醋了。”

“你这是按正常人的思维方式在推理她,但她不正常的嘛。”

她也觉得老板娘不正常:“未必你们之间根本没来往了,她还会因为你带个……大妈去她餐馆就吃醋?”

“我哪有带个大妈去她餐馆?”

“好吧,大姐。”

“大姐啊,我和她这一两年都没见过面了,连在餐馆吃饭那样的见面都没有过。”

“那就怪了,几年没见面了,未必她还觉得你是她的……男朋友?”

“她从来没把我当她的男朋友,我只是她的战利品,奴隶,她觉得我就该傻傻地守在她身边,不管她理不理我,我都永远爱她,她哪天心血来潮叫我的时候,我都得随叫随到,她每天跟她丈夫快活,而我就应该做苦行僧,不跟女人来往,所以她看到你就特别生气。”

“那你现在跟她挑明了?”

“也无所谓挑明不挑明,反正我是不会去见她了,她愿意怎么想,那是她的事。”

她很高兴:“那你说的要去约会的lady(女士)是谁呀?”

“不告诉你。”

“不告诉我,我就不让你去,害你爽约,让她把你甩了。”

“你怎么样的不让我去呢?”

“我,拖住你。”

“你怎么样的拖住我呢?”

“我……”她灵机一动,“你不是说把萨克斯带来演奏给我听的呢?”

“我准备完工的那天带过来的。”

“哪天完工?”

他算了一下:“下星期二。”

她嚷起来:“但是星期二我要上班啊!”

他想了一下:“嗯,星期二是不好,你要上班,Jimmy要过来结账,没机会,那我明天把萨克斯带过来吧。”

“可是我今天就想听!”

“等不及过夜了?”

“就是,你看着办吧。”

“嗯,等我吃完饭了,用口哨吹段你听吧。”

“好啊!”

两人吃完饭,还是他洗饭盒,她削了两个苹果,一人一个。等到吃完了水果,他在水管漱了个口,说:“现在我可以开始口哨表演了,你想听什么?”

“我想听By the time this night is over(当今夜过去),有歌词,你可以唱。”

“你唱吧,我用口哨给你伴奏。”

“可是我不记得歌词,我只会唱一句,就是by the time this night is over。”

“行,你就唱这一句。”

他让她坐在楼梯的第三级,说这是楼座,好位置,然后他以吹奏萨克斯的姿势吹口哨,吹到有歌词的地方,就以歌手的姿势唱起来。她扭捏了一下,也加入到里面,但她真的只会唱那一句,所以就只唱那一句,唱完那一句就听他唱:

Silence takes over(暗夜寂静无声)

Saying all we need to say(倾诉着我们心中的温情)

There\\\'s endless possibilities(一切皆有可能)

In the moves we can make(全看你我如何进行)

Your kiss is giving every indication(你的吻在暗示我)

If this heart of mine is right(只希望我没理解错)

By the times this night is over(当今夜的黑暗消遁)

The stars are gonna shine on two lovers in love(群星将照耀着两个相爱的人)

And when the morning comes(当清晨来临)

It\\\'s gonna find us together(我俩会相依相偎)

In a love that\\\'s just begun(沐浴在新生的爱情)

By the time this night is over(当今夜的黑暗散去)

Two hearts are gonna fly to the heaven above(两颗心将在天堂比翼)

And we\\\'ll get closer and closer and closer(我们会离得越来越近)

By the time this night is over(当今夜的黑暗散去)

Lets take it slow and ease it back(让我们放慢节奏,不疾不徐)

Just lay back and love take us over(静等爱情将我们带去)

There\\\'s magic here with you and I(你我之间犹如魔幻存在)

And it\\\'s gonna take us all the way(会把我们领进爱情的世界)

Lets find some kind of deeper conversation(让我们用心来交谈)

And darling if it\\\'s right(如果我俩注定相爱)

By the time this night is over(当今夜的黑暗消遁)

The stars are gonna shine on two loves in love(群星将照耀着两个相爱的人)

And when the morning comes(当清晨来临)

It\\\'s gonna find us together(我俩会相依相偎)

In a love that just begun(沐浴在新生的爱情)

By the time this night is over(当今夜的黑暗消遁)

他一点不怯场,一会儿装作在吹萨克斯,一会装作手拿麦克风在唱歌,很像youtube上的Kenny G和那个歌星。她发现他记得歌中每一句歌词,而且发音很标准,让她无比仰慕。

他表演完了,她鼓掌喝彩:“你的口哨吹得太好了,歌也唱得好,我太佩服了。”

“有没有被我迷倒?”

“百分百地被迷倒了。”

“有没有为我疯狂?”

“有!”

“那你怎么还坐在那里像木头人一样?”

“呃,我像木头人一样吗?”

“当然啊,你应该冲上来吻我,索要我的签名嘛。”

“是吗?你那些,fans(粉丝)都是……那样的?”

“那还用说!”

她想到他被一大群粉丝围着啃,有点郁闷,但还是配合地走下楼梯,走到他跟前,伸出一只手。

他一笑:“不是这样的哦,我签名不签手上的。”

“那你要签哪里呢?”

“有玉照就签玉照上,没玉照的就签在……乳罩上。”

“真的?”

“当然是真的。”

她想到那个情景,更加郁闷了:“那我不要你的签名了。”

“为什么?”

“我没玉照。”

“别的也行啊。”

“也没有。”

他瞟了一眼她胸前,呵呵笑起来。

她说:“不早了,我们回家吧。”

“走吧。”他往门边走,嘴里吹着《By the time this night is over》。

到了门边,他转过身,问:“当今夜结束,我们会怎么样?”

她没好气地说:“我们就接着铺地板。”

他又笑起来:“太不解风情了!Bye(再见)!”

那天晚上,她做梦都梦见他在台上演奏萨克斯,而台下都是一些一二十岁的小女孩,穿着暴露,打扮奇异,吹的吹口哨,喊的喊号子,十分疯狂。他演奏完后,那些小女孩都跑上台去,抱着他啃,还拉开本来就遮不住身体的衣服,让他在她们的乳罩上签字,而他拿着一支笔,性致勃勃地在每个女孩子的胸上签名。

她半夜醒来,被自己的梦境搞得十分郁闷,他太年轻太迷人了,歌唱得那么好,连她这个奔四孩他妈都被迷倒了,还说那些一二十岁的小女孩?

她觉得自己陷进了一个危险的境地,越来越把握不住自己的感情,老想见到他,老想跟他在一起。从目前来看,他也是愿意跟她在一起的,但谁能担保那不是一时的新鲜?也许他还没泡过奔四单身孩他妈,想在她身上试试自己对这个年龄段女性的魅力。等他证实了自己的魅力,或者等他知道了她的已婚身份,他就把注意力转到别人身上去了。

而她现在已经那么受不了他的一点点冷落,还那么容易吃醋,如果他扔下她去追别的女人,那不是要她的命?

她有一种预感,如果这一次她陷进去,就不会像上次跟王世伟那样,得不到爱的回应还能活下来。这次要是再陷进去,肯定是死路一条。

但她不能死,她还有个儿子要照顾。

第二天早上,她特意起晚点,然后慢慢做饭,觉得这样就能巩固自己不陷进去的决心。

她还给儿子打电话,继续推迟去新房子那边的时间。

儿子很兴奋地告诉她:“妈妈,我看到爸爸得奖的照片了!”

“是吗?得什么奖?”

“打球的奖啊。”

“打球的奖?我怎么不知道?”

“就是那个……好多人一起照的,我看到爸爸了,他是六号。”

她想起来了:“是不是舅舅他们比赛之后照的像?”

“嗯,上面也有舅舅。舅舅说他们得了第一名,冠军,是爸爸挣来的,因为爸爸踢进了一个球,别人都没踢进。”

她想起那天比赛的情景,那个驰骋绿茵场的英俊小伙子,又想到自己的海归丈夫,简直是判若两人。

儿子说:“妈妈,爸爸说我小时候,你总是不让我踢球,是不是真的呀?”

她不知道说什么好。

儿子推理说:“如果你那时就让我踢球,我现在肯定比小斌哥哥踢得好了。”

她解释说:“那时你还很小,站都站不稳……”

“后来我站得稳了呢?”

“后来你就到美国来了,学校……没球队。”

“爸爸呢?他为什么不教我踢球?”

“他……那时很忙,再说也没地方踢……”

“我好想在中国上学!”

她一惊:“谁说的?你怎么能在中国上学?你……不是还要学萨克斯吗?我已经给你找到家教了。”

“但是我……想踢球……”

她真后悔把儿子送回中国去过暑假,就这么几十天,儿子就被洗脑了,变得越来越像他爸爸。她赶快笼络儿子:“你喜欢踢球,我们可以在美国踢啊……”

“但是我们学校只有女生才踢soccer。”

“谁说的?”

“我在网上查了的。”

“是吗?你查过了?”

“嗯。”

她心烦意乱,现在房子都买了,肯定不能去别的学校,除非是去私校,但私校的学费多贵啊,而且也不一定有足球队,因为私校一般都比较小。她想了一会儿,问:“是不是你爸爸叫你留在中国读书?”

“不是的。”

“那是谁的主意?”

“我和小斌哥哥的主意。”

她不好把小斌找来痛骂一通,只好继续劝说儿子:“国内的环境污染很厉害的,很多人都得了癌症……”

“但是爷爷奶奶舅舅舅妈和小斌哥哥他们都没得癌症。”

“国内学校的作业很多的,你每天做到半夜十二点都做不完。”

“我叫小斌哥哥帮我做。”

“他自己也有大把的家庭作业……”

“我也帮他做。”

她没办法了,只好使出杀手锏:“你在中国读书,不想妈妈?”

儿子被难住了,半晌才说:“我想你也到中国来。”

“这事……我们以后再商量吧。”

“哪个以后?”

“呃,过两天再说。”

“过两天?是不是星期二?”

“嗯,星期二。”

王莙给儿子打完电话,心里惶惑不安。怎么会这样?这孩子,怎么突然一下变得这么爱踢球了?难道遗传真是这么厉害?

她知道,如果儿子坚持要在中国念书,她是没有力量拒绝的,因为她人生的目的就是让儿子生活愉快,怎么舍得违拗儿子的意愿呢?

她马上到网上去查儿子的学校到底有没有男足队,以前没注意这一点,只注意了哪个学校有band(管乐队),而美国的中小学,一般都有band,所以买房时没在这方面受到限制。

查过才知道儿子说得对,儿子马上要就读的那个学校没男足队。她又查了附近几家私校,都没男足队。

这可如何是好?上次丈夫说要给儿子找个有男足的学校,她随口就答应了,但那只是应付,准备到时候就以儿子不喜欢足球为理由混过去算了,但现在儿子这么喜欢足球,她怎么能让儿子失望呢?

一定得给儿子找个足球教练,而且要在下星期二之前找好。

但足球这玩意,好像没人会给单个的孩子当教练吧?要当就当一个队的教练,不然怎么练球,怎么赛球?而且场地也很重要,你要打篮球可以在自家门前竖个篮球架子打打,但你要踢足球,就得找个大点的场地了。她买房子的时候也没查过,不知道她住的小区有没有足球场。

她正为这事着急,大姐大打电话来了:“好久没跟你联系了,你怎么样,还好吧?”

“挺好的,你怎么样?”

大姐大很高兴地汇报说:“老穆那事都搞清楚了,他没再跟那个宓家丫头来往。”

“真的?他自己说的?”

“光他自己说,我是不会相信的。”

“你去问小宓了?”

“我怎么会去问她?”

“那你是怎么发现的?”

“是这样的,我那次跟老穆闹了之后,他就跑到宓家丫头微博去查,说如果那丫头在微博乱说,他会去告那丫头。”

“哇,你老公还知道用法律做武器来保护自己呢。”

“他也是被逼急了,找不到别的办法来洗刷自己。”

她好奇地问:“那他告了小宓没有呢?”

“没有。”

“呵呵,原来也是嘴头子功夫?”

“不是嘴头子功夫,而是人家宓家丫头没造谣。”

“说的都是事实?”

“哪里呀,是这样的,宓家丫头写的不是大S,是小s。”

她被搞糊涂了:“怎么这事还跟大S小S有关?”

“哎呀,不是那个大S小S!人家那两个都是大S吧?宓家丫头是一个大S一个小s。”

她还是不懂:“人家那两姐妹怎么都是大S呢?一个是大S,一个是小S。”

“哎,怪我没说清,我的意思是,人家那两姐妹名字都是大写的S,而宓家丫头这两个S君呢,一个是大……写的S,一个是小写的s。”

她恍然大悟:“哦,是这样!”

“老穆说那个大写的S君是他,但那是以前的事了,他早就没跟宓家丫头来往了。现在宓家丫头写的那个s君,都是用的小写的s,那不是他,是别的人。”

“你去小宓微博看了没有?是不是有大写小写之分?”

“我去宓家丫头的微博看了,果然是一个大一个小。大的是我们老穆,他已经承认了,说就是那段时间为D大拉赞助的时候,跟那个丫头有过那么一段,是那个丫头主动的,他呢,为了拉赞助,就……只好牺牲自己了。”

她在心里好笑,为拉赞助牺牲自己,多么公而忘私啊!但她没说出来,怕大姐大不高兴,只问:“后来怎么……吹了?”

“是他主动吹的,他说赞助拉到手了,也就懒得再应付下去了。”

“那小宓这么好说话?他想拉赞助就……跟人家好,赞助拉完了,就把人家甩了?”

大姐大被问住了:“呃,这个我还没想到呢,他说是他主动吹的,我就没多想。这么说来……”

她见自己把事情复杂化了,马上说:“我也是瞎猜。估计小宓也没想过跟老穆长久下去,就是利用自己老爹有钱,可以给D大捐款,她就借这个机会集几个邮。”

“可能吧。反正我只要老穆改邪归正就行,是谁提出吹的,我就不管了。我对他说了,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如果我再发现你出轨,不光要和你离婚,还不准你看女儿。你知道的,女儿就是他的命,他再不敢了。”

“这样更好,他有个把柄捏在你手里,今后胆子就小多了,什么时候他想造反,就把他这点破事拿出来敲打敲打他。”

“我也是这么想的。我现在离了婚再找一个,也不是找不到,但也不能保证再找的一个就永远不出轨啊。”

她积极附和:“就是啊,还不如像现在这样,他已经出过轨了,就像打了免疫针一样,你就不用担心今后了。”

“嗯,是这个理。你那边怎么样?”

“我?哪方面?”

“各方面。”

她想起还没向大姐大汇报小冉的事,就摘要讲了一下。

大姐大说:“我也觉得小冉那事不靠谱,要真是你们家王帅哥送的,她也不好意思这么招摇地背到系里来吧?”

“那倒不见得,她怎么会料到我们叫小邵盯着那包?”

“嗯,说得也是,不过我觉得你们家王帅哥应该没有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

“你这么看好他?”

“不是看好他,而是觉得他现在,可能还没心思搞女人,他回来不久,还没把事业基础打牢,他的一门心思可能都在事业上,每次来都是跟老穆扯他学校的事,有时候还打电话给老穆请教工作上的事。”

她没想到王世伟还这么热爱工作:“真的?”

“嗯,我听老穆说,F大那边很变态的,海归也搞试用期,你搞不好就叫你走人……”

“这个我倒没听他说起过。”

“呵呵,你现在对他是一点都不关心了啊?”

“哪里,是他不爱跟我说这些事。”

“他让我们老穆给他介绍一些搞钱的路子,但我们老穆是个书呆子,胆子又小,哪有搞钱的路子啊?其实你们家王帅哥真没什么要着急的,反正他有绿卡,国内混不下去了,就回美国去,不像我们。”

她吓坏了,王世伟要回美国?那,怎么办?

她问:“那他有没有说,他到底混不混得下去呢?”

“听老穆的口气,他好像混得还可以吧。”

她松了口气。

打完电话,她好奇地跑到小宓微博去看看,但发现微博已经关了。

这让她起了疑心,会不会是老穆和小宓串通好了来骗大姐大的?不然小宓干嘛突然把微博关了?

她想把这个猜测告诉大姐大,但马上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只要大姐大相信老穆没再出轨就行,她犯不上去找些破绽出来,扰乱大姐大的心情,因为扰乱了也没用,就像大姐大说的那样,你再找一个,也不能保证他就永不出轨。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她用饭盒装好饭菜,开车去新房子那边,远远的就看见那辆白色的皮卡停在她门前,她一下就忘了自己的决心,又快活得像要飘起来一般,一心后悔不该这么晚才跑来,浪费了好几个小时!

车库门开着,Kevin在里面锯板子,她把车停在外面,提着饭盒走进去,对他说“Morning(早上好)!”

他不理她。

她想可能是锯声太响,他没听见,就走到厨房去放饭盒。

锯声停了后,房子里出奇的安静,她好一会儿才悟出是因为没有音乐声。她看见他抱着一摞板子上楼去,便跟在后面,问:“你在铺我儿子那间房吧?”

他还是不回答。

她问:“你,在生气?”

“嗯。”

“为什么?”

“你迟到了,这么晚才来!”

她解释说:“我在做饭。”

“但是你昨天也做饭了,就没这么晚。”

“呵呵,我今天还给我儿子打电话了。”

他不生气了,放下板子,直起腰:“他怎么样?我是说你儿子。”

“他呀?别提了,他把我这个妈忘了,不想回美国来了。”

“真的?怎么会呢?”

“他在那边跟他表哥一起踢球踢上瘾了,不想回来了,说美国这边没球踢。”

他不明白:“美国怎么会没球踢呢?”

“学校没有男生的soccer(足球)队。”

“哦,是这样。那怎么办?”

她灵机一动:“你会不会踢球?”

“我?能踢。”

“能做我儿子的教练吗?”

“不知道啊,他踢得好吗?”

“今年暑假才正式学。”

“那我应该还是可以做他教练的吧?”

她犹豫了一下,说:“不过,他爸的球踢得不错,我哥说他得了他爸的遗传,踢球有‘乃父风范’。”

“哇,他爸球踢得好啊?难怪你那时爱上他,运动员在美国可是最受欢迎的,比那什么吹萨克斯的受欢迎多了。”

“哪里呀,我是个球盲,我,那个他的时候,根本不知道他会踢球。”

“那后来知道了,是不是觉得自己捡了个宝?”

“宝什么呀!成天就知道踢球,家里的事全都不管,做甩手掌柜……”

“他是,哪个队的?”

“哪个队?”

“是啊,你告诉我他是哪个队的,我就知道他水平如何了。”

“他不是哪个队的,就是顶替我哥他们E市机关队的一个队员,踢过比赛。”

“原来是业余的?”他很有信心地说,“那我给你儿子当个教练,应该不成问题。”

“你是哪个队的?”

“我也不是哪个队的,就是跟一帮野孩子踢球长大的。我从小不爱读书,只爱玩,所以最后只好去考音乐学院。”

她高兴死了:“真的?那太好了,我这就给儿子打电话,告诉他我给他找到足球教练了。”

“等不及过夜了?”

“嗯。我不把儿子的事搞定,做别的任何事都没心思。”

“那你快打电话吧。”

她躲到一边去给儿子打电话:“儿子,妈妈帮你找到足球教练了,他踢得……跟你爸爸一样好,真的,你回来看看就知道了。”

但儿子还在犹豫:“可是我舍不得小斌哥哥他们。”

“你放寒暑假的时候可以去看他们呀。”

“我想要小斌哥哥也到美国来。”

“好,我们想办法,把他办到美国来。”

这下儿子高兴了:“谢谢妈妈!”

然后她听到儿子在向小斌报喜:“小斌哥哥,我妈妈说她会让你也到美国去读书!”

她打完电话,步履轻松地回到儿子的卧室,看见他正在铺closet(挂衣间)里面的地板,她走过去,汇报说:“我儿子答应回美国读书了。”

他仰脸望着她,微笑着说:“快说,你儿子还想学什么,让我在他回来之前抓紧时间全都操练一番。”

“没了,就是足球和萨克斯。”

“我怎么这么有先见之明呢?刚好就会这两门!不过我做家教可不是白做的。”

“那是当然。你收费标准,是怎样的?”

“那要看情况了。”

“我这样的情况呢?”

“像你这样的,肯定得……肉偿。”

她一下就想到“福临门”老板娘身上去了:“瞎说八道,我不是那种人。”

“哪种人?”

“她那种人。”

“谁呀?”

“福临门的老板娘啰。”

“怎么想到她头上去了?”

“你说……肉偿嘛?”

他赶快改口:“我跟你开玩笑的……”

过了一会儿,他问:“哪怕是为了你儿子,你也不会,做那样的事?”

“哪样的事?”

“肉偿之类的。”

她想象不出来:“我怎么会把自己弄到那个地步呢?”

“怎么不会呢?比如说我现在对你说,如果你不肯……肉偿,我就不给你儿子做家教……”

她也想象不出他有这么变态:“你不会的。”

“要是我会呢?”

“我,找别的家教。”

“要是找不到别的家教呢?”

“我,move(搬迁)到别的地方去,这么大的美国,这么多州,总能给我儿子找到家教的。”

“如果到处都找不到呢?”

“那我,回国!他舅舅可以教他踢球。”

他呵呵笑起来:“看来人跟人就是不一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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