丈夫海归后,王莙跟大姐大通话时又多了一个话题。
用时下流行的话来说,她和大姐大就是“铁杆闺蜜”,从读本科就在一起,一直到研究生毕业,都是室友。毕业后,两人又在一个系教书,住的地方也离得不远,都是D大的房子,只不过大姐大因为老穆的关系,房子比王莙的高一个档次而已。
她出国之后也跟大姐大保持着联系,隔段时间就会通次话,张家长李家短地闲聊一通。
现在她丈夫海归了,虽然不在D大,但大姐大主动揽下了监督他的重任:“这事你就交给我吧,虽然我不在F大,但我桃李满天下啊,有个姓邵的学生就分在你王帅哥那个系,我叫她盯着点。”
“盯他干嘛呀?出轨这种事,盯也盯不住的。”
“你怎么能这么无所作为呢?我可以用自己的亲身经历作证:盯和不盯,那是大不一样的。”
“你也盯着老穆?”
“我能不盯着他吗?”大姐大自嘲地一笑,“呵呵,想不到咱们属苍蝇的现在也落到了这步田地,还得防着小一辈苍蝇了。”
她也自嘲地说:“什么呀,我一辈子都是防别人的命。以前防大苍蝇,现在防……现在大的小的都得防。”
“你说得太对了!老苍蝇小苍蝇都得防。”
“老穆跟他那个——前妻还有来往?”
“有啊!他前妻这辈子算是吃定他了,不管什么事,都要使唤他,住个院啊,搬个家啊,连她老妈有个头疼脑热,都要叫我们老穆去跑腿。你说她老妈都八九十岁了,怎么还活得那么劲抖抖的呢?她要是照她妈那么活,我肯定死在她前面。”
“那你——愿意老穆去帮她?”
“我不愿意又有什么用?腿长在他身上,他要去,我还能把他腿剁了?顶多只能跟着他去,可以防着点。”
“这不搞得像离婚协议里说的那样,你们在给他前妻养老了?”
“就是啊,我要是说半个不字,老穆就把离婚协议搬出来压我,说你当初不是都同意了的吗?你不同意我会在那上面签字吗?我签了字能不照办吗?”
她忍不住说:“其实你那时是准备过几天就把老穆甩掉的……”
“是啊,那时是那么想的嘛。但现在……唉,女人就那几年风光,到了我们这个年龄,婚结了,孩子生了,人也长胖了,斗不过年轻的女学生了!”
“斗不过就不斗呗。”
“那哪行?难道我花这么多年时间把老穆培养得有个样了,就是为了跟他离婚让那些小苍蝇捡便宜的?”
“其实也不怕小苍蝇捡便宜,主要是考虑到孩子……”
“就是啊,我就是这样想的,为了孩子,能忍的就忍了。虽然老穆对他前妻唯唯诺诺,但别的方面还是不错的,博士读出来了,还当上了院党委副书记,我要是跟他离婚,到哪里去找个比他强的?人不能样样都占,对不对?”
她想说“但是人可以一样都不占,比如我”,不过她知道这样说大姐大会觉得她矫情,还把话题扯远了,干脆不说。
大姐大问:“你怎么舍得放你的王帅哥海归呢?”
“哪里是我放他海归,他自己要海归。”
“他们男人就是爱当个官,管个人,要是我的话,就在美国做个博士后,每年拿个几万美元,比回国赚的多多了,我才不会为了个副系主任海归呢。”
她吞吞吐吐地说:“谁知道他是不是为了当副系主任才跑回去的?”
“那还能是为了什么?”
“那个……他说那个老莫死了,我怎么没听你说起过?”
“我没说起过吗?这么大的新闻,我会不告诉你?可能你没注意吧?”
“有可能是我没注意。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医生说是过劳死,我看啊,都是那个宗家女人逼的,什么事都想超过别人,又要老公读研究生,又想老公当官,又巴不得老公拿大笔科研基金,床上肯定也不让老莫轻松。这么个逼法,老莫就算是铁人也得累成过劳死了,更何况老莫身体本来就不大好,老早就把胃切除了五分之四的。”
“有狐媚的女人就是厉害!”
大姐大脑瓜子一转,恍然大悟:“哦——你的意思是王帅哥——是为她回来的?”
“谁知道?你不是说男人最放不下初恋吗?”
“嗯——应该不会吧,那个宗家女人住在我们D大这边,你王帅哥,要是真为她而来,干嘛不进D大,而要跑到F大去呢?隔得挺远的呢。”
“现在交通这么发达,两个学校都在同一个城市,远什么呀?”
“那倒也是,隔远点还隐蔽些。不过,这个好办,等我有时间了去打听打听。”
“你去哪里打听?”
“去宗家打听啊。”
她慌忙阻止:“别别别,你快别跑去找听她了,不然她还觉得我在拿她当情敌呢。”
“本来就是情敌么。”
“情什么敌啊,他们俩要是想复合,我一百个赞成……”
“那你怎么说得防着点?”
“我说防着她?”
“你不是说大苍蝇小苍蝇都得防吗?”
“噢,我就那么随口一说的……”她想了一会儿,坦白说,“要说不在乎,那也是不可能的,但我的确不是从感情上在乎他,如果他现在明明白白提出离婚,要去跟那个宗家瑛和好,我没一点意见,也不难过。但如果他并不提出离婚,暗中却跟她藕断丝连,两边都要占着,搞什么‘红旗不倒,彩旗飘飘’,那就很烦人了。”
大姐大安慰说:“别烦,别烦,我有办法帮你打听。你放心,绝对不会把你暴露出去,我韦小宝干别的不行,干这个还是有一套的。”
过了几天,大姐大告诉她:“他们两个应该还没接上头。”
“你怎么知道?”
“我从她说话的口气听出来的。”
“你去找宗家瑛了?”
“也不算什么找她,她就住在我们后面一栋楼,以前就有走动,老莫过世的时候,她在D市没什么人,所以丧事都是我们老穆代表院里帮忙操办的,她儿子跟我女儿又是一个班的,两家也算很熟了。”
“你怎么问她?”
“哪里是我问她,是她自己先扯到这上头去的,问我们老穆怎么没让世伟上D大来。”
她心里很不舒服:“她问这干什么……”
“我说我们老穆只是个副书记,现在是行政大于党了,老穆也做不了主,况且这事还不是院里说了算的,得通过学校。她说世伟是美国博士后,去F大当副教授真是太屈才了……”
她鄙夷地说:“她可能以为博士后是个学历吧?”
“反正她挺仰慕王帅哥的,说他读书厉害,球也打得好,年轻有为。唉,只怪她没长后眼睛,没料到王帅哥会鲤鱼跳龙门,乌鸦变凤凰。”
“也不是什么没长后眼睛,如果他俩当初没吹,说不定还在那个乡下教书。王世伟就算能考上研究生,也出不了国。而且凭他那个水平和复习的劲头,我敢担保他连D大研究生都考不上。他们两个人都窝在B县那种地方,说不定早就闹得离婚了。”
“嗯,那也有可能。”
“你怎么知道他们两个还没接上头?”
“因为她还在向我打听你们王帅哥的事么。”
“她怎么打听?”
“她说‘你和世伟的老婆这么好,他回来后有没有来拜访你和老穆呀?’我说来过一次,给我们送美国带回来的礼物,我们请他吃了顿饭。她问‘那你们有没有回访世伟呢?’,我说他现在很忙,等他忙过这段我们再去看他。她还要问个具体时间,我说还没定呢。”
她气不打一处来:“她打听这么清楚干什么?”
“所以我觉得她还是很关心老情人的,但王帅哥上次来提都没提她的名字。”
“你别安慰我了,我现在要的是事实,而不是安慰。”
“真不是安慰你,的确没提她的名字。我们老穆还提到老莫的事,说人到中年,健康就成了第一位的事了,这世界上没什么值得为之卖命的,工作上悠着点,别搞得跟老莫一样,过劳死。”
“他怎么说?”
“他说就是不想过劳死,才跑回中国来。”大姐大关切地问,“你们在国外做博士后很累呀?”
“我觉得还好。累不累,都看你自己怎么安排了,你想从早干到晚,也没人拦着你……”
“从早干到晚有没有奖金加班费呢?”
“什么都没有。”
“那干嘛要从早干到晚?”
“所以说全看自己啰,其实他在美国这边也没从早干到晚,他这个人一向都很懒散。对了,老穆提到老莫,他怎么说?”
“话都到嘴边了,他都没顺口问一句老莫的老婆什么的,可见他真不在乎宗家女人了。”
她哼了一声:“也许刚好相反,越是心里记挂,越是要在嘴里装个不在乎的样子。他明知道我们两个无话不谈,怎么会在你面前关心宗家瑛?”
“嗯,也有可能,说不定人家在演戏我看呢。但宗家女人关心他,绝对不是在演戏,这个我看得出来。”
“幸好不是演戏!人家是文科毕业的,要真演起戏来,肯定把我们这些理科毕业的唬得一愣一愣的。”
“嗯,文科毕业的和我们理科毕业的就是不同啊,听说人家现在在网上写微博排遣忧思呢。”
“真的?”
“是啊,我安慰她,叫她不要为老莫的事太难过,别把身体愁坏了,孩子还小,需要妈妈照顾。她说她现在已经不那么难过了,因为她找到了一个排遣忧思的好方法,就是写微博,心里有什么伤痛,就在微博里写出来,变成了文字,伤痛就减轻了。”
“那你没问她微博在哪里?”
“她说在网上。”
“网可就大了,如果不知道在哪里,那就很难找到。”
“我也没打算去找,现在谁还有心思看那啥的文艺作品啊!”
“不看文艺作品,看看苍蝇在嗡嗡些什么还是很有意思的。”她嘱咐说,“下次你有机会了,叫她把微博指给你看,你把网站名和微博名都记下来告诉我,我想看看她在那里写什么。”
“你还玩微博啊?”
“我不玩,但知道了没坏处。你不玩微博?”
“我不会玩。”
“那你得学习学习了,现在的小苍蝇,都玩微博这些玩意的,不光可以用来排遣丧夫的忧思,还可以用在情人之间表达爱情,联络感情,互诉衷肠什么的。你不懂她们的战术,怎么防她们?”
“嗯,你还真提醒了我,说不定我们老穆也在哪里弄了个微博吸引小苍蝇呢。平时我只检查他的手机,倒是没发现什么,现在看来微博也不能放过。”
又过了几天,大姐大汇报说:“我今天问了宗家女人,她不肯把微博指给我看,说那就是她的网络日记,是一种排遣方式,自说自话,不给外人看的。”
“哼,还挺狡猾的呢。你找到老穆的微博了吗?”
“我们老穆应该没微博,我问了他的,他说‘我哪里有时间搞那玩意?’”
“呵呵,这回轮到我叫你韦琼瑶了!他说没有就没有?他要是建个微博跟情人交流,他会让你知道?”
“那倒也是,你有空了帮我查查吧。”
她肩负着两个重担到国内几个大网站去搜,先搜博客名,用宗家瑛、王世伟、莫文同、穆胜利等等做关键词,没搜到,然后把名字颠来倒去一顿猛搜,还是没搜到,最后她搜全文,用“过劳死”一下搜出来一千多篇,她再用博文发表时间过滤,滤得只剩下了几百篇,然后一篇篇浏览过去,终于找到一篇博文,从遣词造句来看,比较文艺空灵,像中文系毕业生的文笔。
她认真拜读了一下,虽然只一百多个字,且写得无名无姓的,但她直觉那就是宗家瑛在写老莫。
再看博主名号,也很中文系,叫做“莫问芳踪”。
王莙把“莫问芳踪”微博里的博文读了个底朝天,更加确定博主就是宗家瑛。
微博里只小小十几篇博文,主要是在抒发丧夫的忧伤,但写得辞藻华丽,铺张浪费,给人的感觉抒情是假,炫技是真。
博主的头像是网络上很流行的那种古装美女,红唇白肤,大眼小口。如果只从文字和头像来判断,肯定想不到博主是个四十来岁微胖界妇女,而会当成一个从古代穿越到当代、为赋新诗强说愁的风雅美少女。
她把“莫问芳踪”的微博放进书签匣,有空就去看看,但没看到什么可疑之处,而且博主早已停更了。
跟大姐大通电话的时候,她就把这个发现汇报了。
大姐大对“芳踪”没兴趣,只对“穆踪”有兴趣:“你搜到我们老穆的微博了吗?”
“没有。”
“我说他没微博吧,你还不相信!”
“呵呵,可能是没有吧。不过我搜到你们系一个女生的微博,提到老穆的名字,还有老穆的照片。”
“真的?哪个女生啊?”
“好像是叫宓允丽,不知道是不是真名。”
“是真名,是真名,我知道那个丫头,家里很有钱,读书不行,但学校硬把她塞到我们系来读研究生,因为她爸向D大捐了一大笔款。”
她教大姐大怎么看宓允丽的微博,大姐大看了之后说:“没事,那是她爸请老穆他们几个院系领导吃饭之后照的像,那个秃顶的就是她爸。”
“哇,真看不出来啊!老爸长的不咋地,女儿怎么长这么漂亮呢?”
“听说她去韩国整过容的。”
“噢,那难怪。不过她把她老爸和老穆他们的合影贴在自己微博里干什么?”
“谁知道?可能是显摆她爸向D大捐了很多钱吧。”
“嗯,这女孩子挺爱显摆的,几乎每篇博文都是在显摆,不是显摆名牌手袋,就是显摆名牌车、名牌鞋、名牌表。”
大姐大满肚子的羡慕嫉妒恨:“就是啊,香奈尔的包就好几个。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背过的最贵的包,就是你送的那个蔻奇,其他的都是——山寨货的。”
“你这么时髦的人,怎么不舍得花钱买名牌呢?”
“唉,大学是清水衙门,我哪里买得起名牌?”
“不会吧,我听说国内高校老师很有钱的。”
“那你得会搞外快才行。像我们这样的,就凭几个工资和课时费,真没多少钱。”
“你家老穆也没外快?”
“他胆子小得很,只敢收点实物,凡是送钱的,他都不敢收,怕抓住了坐牢……”
“他这样是对的,别为了一点钱搞得睡觉都不安心。”
“你们家王帅哥怎么样?外快多吗?”
“不知道啊。”
“他不寄钱给你?”
“我哪里好意思要他那几颗颗钱?”
大姐大警告说:“你千万不能让他手里钱太多,不然很容易出轨,你把他手里几个钱全都掌握了,他就是想出轨都没地出。现在的小丫头们,你没几个钱想玩她?没门。”
她想起曾经的曾经,大姐大教她的防止丈夫出轨绝招,不禁笑了起来:“记得你以前教给我的,是要把丈夫的……地雷掏空,现在变成要把他的钱袋掏空了?”
“呵呵,都得掏空。不过你现在离得远,怎么掏空他的地雷?只好掏他的钱啰。”
“我从来不掏他的钱,他交就交,不交我也不要,反正我挣的钱足够养活我们两母子了。”
“嗯,你是挣的不少了,我和老穆两个人合起来都没你挣得多,主要是你挣的钱一块顶我们六七块。其实你可以把在国外赚的钱拿到国内来投资,买房子,肯定增值。”
“是准备买房子呢,不过我准备在美国买。”
“不是说美国的房市不好吗?”
“是不好,但对于买房自住的人来说,其实是个好时机。一般情况下,都是房价低时利率高,利率低时房价高,现在是贷款和房价双低,应该抓紧时机买房。”
她这段时间为了买房,一直都在几个房地产论坛里泡,学到了不少知识。
“你们王帅哥同意你在美国买房?”
“他当然不同意,但我要买,他也没办法。”
“我就知道他不会同意。他海归的时候,肯定以为你过段时间也会跟回来,现在你在那边买房,那不明摆着不会回来了吗?”
“我早就告诉过他,我不会跟过去的。不说别的,就说国内房价那么高,我要是回国去,连房子都买不起。”
“你回国不用买房子啊,F大不是给你们王帅哥配了一套三室的房吗?”
“是吗?我都没听他说起呢。”
大姐大叹口气说:“你们两个人啊,真是过得不像夫妻了,你什么事,他不知道,他什么事,你不知道,这多……生分啊!”
“习惯了就好了。”
“好什么呀!这样最容易造成配偶出轨了,如果有人稍微给他一点关心,他就被拉过去了。”
“拉过去就拉过去呗。”
大姐大好奇地问:“你是不是,有了新欢了?”
“我到哪里去找新欢?”
“你们那里外国人多,要找个新欢还不容易?我听说外国男人最喜欢中国女人了,特别是离了婚的,带娃的最好。”
她忍不住笑起来:“还有这个说法?外国男人不像中国男人那么在乎女人离婚就是了,哪里会特别喜欢离婚女人?”
“那你也比我运气好。像我们在国内的,四十多岁的女人离了婚还有谁要啊?不管哪个年龄段的男人,都喜欢一二十岁的小女生。”
“没人要就没人要呗,咱又不靠谁养活。”
“养活当然是不靠谁养活,但想着气人啊!凭什么他就该背叛我呢?”
“那你也背叛他啰。”
大姐大坦白说:“你以为我不想背叛?与其在这里提心吊胆地盯着他,还不如自己先出轨,让他提心吊胆地盯着我。但是看来看去,都没看到哪个合适啊!”
两个人都笑起来:“就是,就是。”
大姐大开玩笑说:“要不我去跟你们王帅哥出个轨吧,认识的男人当中,就他还没老到不堪的地步。”
她呵呵大笑:“只要你看得上他。”
“怎么会看不上呢?你忘了?我还在你和宗家女人之前就看上他了。”
“你那时怎么不下手呢?”
“还不是为了留在D市。”
“现在你不用为留在D市找对象了,可以大胆追求爱情了。”
“就是啊,而且你们王帅哥也今非昔比了,人家是美国人,我要是泡上他,还可以跟他去美国!”
“他哪是什么美国人,只是有个绿卡而已。”
“绿卡也好啊,过些年不就成公民了?”
“那倒也是。行啊,如果你们两个勾搭上了,马上告诉我,我第一时间跟他离婚,成全你们。”
大姐大笑起来:“他要是知道我们在背后这样说他,肯定气死了。”
“不是气死,是喜死了吧?”
“喜什么呀!我一个中年妇女,比他老婆还老,他会看得上?他要出轨也会找年轻的女学生去出轨。”
“他要是跟女学生出轨,那就难查了,这么多女学生,我从哪里查起?”
“没事,我叫小邵帮你盯着的。她说你王帅哥业务挺忙,还没见他跟哪个女学生走得近的。”
“什么业务?”
“你没问过他?”
“呵呵,我跟他通话的次数还没跟你通话次数一半多,哪有机会问这些?”
她这样说一点也不夸张,自他海归后,两人很少通电话,好像根本没有想跟对方说话的冲动。不过,最近为买房的事,她倒是跟他打过几个电话,主要是closing(过户)的时候需要他签字。
他不解:“你买房,怎么要我签字呢?”
“我们A州有规定,只要是已婚人士买自住房,就必须有配偶签字。”
“还有这种规定?”
“当然了,如果不用你签字,我干嘛要麻烦你呢?”
他不响了,过了一会才说:“房子多少钱啊?”
“几十万。”
“美金?你买这么贵的房子,哪来这么多钱啊?”
“贷款啰。”
他惊讶了:“贷款几十万?”
“嗯。”
“那得还到哪年哪月去啊?”
“我贷的三十年期的。”
“要还三十年啊?那不是七八十岁了还欠一屁股债?”
“不会那么久的,平时有钱了多还一点,可以提前还完。”
他很不开心:“哪里有钱多还呢?我在中国挣点人民币,换成美元去还贷款,那合算吗?”
她安慰他说:“我不会要你用人民币来还的,房贷我来还。”
“你不是说州里规定要夫妻两个人都签字吗?”
“是要两个人签字,房契上也是两个人的名字,但贷款可以只以一个人的名义贷款,我是以我的名义贷的。”
“还有这样的事?你一个人借钱买房,房契上却有我的名字?”
“呵呵,A州就是这样规定的。这个法律对你有利啊,如果我们离婚,你可以分得房子的一半。”
他咕噜说:“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她见他把离婚当成不吉利的事,心里有点小感动。
但又听他责怪地说:“你现在的房子住得好好的,干嘛淘神费力去买房?”
“我们现在是租房住,怎么比得上住自己的房呢?租房住要受很多限制,小心翼翼,生怕把哪里搞坏一点。隔壁左右楼上楼下挺吵的,你也没办法。再说,房子也太小了,小龙想请他乐队的同学来家开个party(聚会)都不好意思,因为我们家房子装不下他乐队那么多人。”
“就为了请客去买大房子?你真是疯了!”
“你这人才有意思呢,我已经说了不用你掏钱,你还反对个什么呢?”
“如果不需要我到美国签字,我才不管你那么多呢。”
她好奇地问:“你到底为什么这么不愿意回美国?怕我把你吃了?”
“为了签个字,花一千多块钱飞一趟,合算吗?”
“就算不签字,你也得回美国一趟了,不然你怎么保持你的绿卡身份?”
“我要不要绿卡都无所谓。”
“你不是还要接龙龙到国内过暑假吗?”
说到儿子,那边的态度明显软化了:“但是我哪有时间照顾他呀?”
“你暑假都不休息?”
“暑假比平时更忙。”
“忙啥呀?”
“忙教学,忙科研,还要忙创收。”
“你要那么多钱干嘛呀?我们又不需要你养活,你挣的钱够自己花就行了。”
“我哪是在为自己创收?我是在为全系的老师创收。”
她这才记起丈夫当官了:“哦,差点忘记了,你是系领导。”
“系领导也不是个个都像我这么忙,关键是我分管系里创收这一块,那就得搞到钱才行。你搞不到钱,拿什么给老师们发课时津贴和奖金?”
“你要是太忙的话,可以把龙龙送到E市去,他很想念爷爷奶奶。”她一口气把E市那边的亲戚说了个遍,突然发现没提D市的爸爸,赶快撒谎说,“他也……很想你呢。”
那边没看出破绽,很严肃地说:“我想他回来,倒不是为了看我,而是想让他学学中文,不要把自己的母语都搞忘了。”
“他在舅舅家肯定能学很多中文,爷爷奶奶他们都有时间教他。”
“那我先把他带过来,然后把他送舅舅那边去。”
她放心了,只要不是送到乡下爷爷奶奶那里去喂蚊子就行。
她随口问:“听说你们学校给你配了一套三室的房子?”
“嗯。”
“怎么没听你说起过?”
“我说这干什么?”
“是不是用来金屋藏娇,怕我知道了?”
“你就会说这些没意义的话。”
她发现这人一点幽默细胞都没有,也不会抓住时机抒情,她只好结束这个话题,说点别的:“我听别人说,你经常被人请出去吃大餐啊?”
“多数是我请别人。”
“饭后有没有去光顾一下洗浴中心什么的?”
“洗过几次脚。”
“听说有些洗浴中心还提供……色情服务?”
“听说是。”
“你没去试试?”
“我试那玩意干嘛?”
“尝尝新呗。”
他不耐烦地说:“你是不是听什么人说三道四了?”
“没有啊。”
“没有你说这干什么?”
“不干什么,好玩。”
“无聊!”
她气得想挂电话,哪知道他已经抢先挂掉了。
虽然王莙跟丈夫打电话时气得想摔手机,但她很快就把这事放到了一边。呵呵,要没这点本事,她这些年早就气死几百回了。
王世伟从一开始就不会说话,很少能说出她想听的话来。越往后,他这个毛病越严重,不光是说不出她想听的话,还发展成专说她不想听的话。
例子太多了,举不胜举。
最让她生气的就是他老爱提她暗恋他追他那事,在她父母面前说,在她哥哥嫂嫂面前说,在她儿子面前说,在同事朋友面前说,而且一说就是那种上当受骗的恶心样:“呵呵,我这女婿好不好,都是你们女儿千里迢迢追来的,你们不担待谁担待?”
“不是你妹自己跑到我学校去追我,我哪里知道她暗恋了我几年?”
“儿子啊,只怪你爸那时耳朵根子软,被你妈追到了,生下你这么个没用的儿子,完全没继承到我的足球细胞。”
“你们刚好猜错了,根本不是我追她,而是她追我,不信你们去问她。”
她要是为这事责怪他,他就理直气壮地说:“怎么了?难道不是你追我吗?我又没撒谎!”
一句话就把她噎死了。
爱谁追谁并不是丑事,但爱上这么一个不懂得欣赏她的人,除了说明她情商低智商低瞎了眼,还能说明什么?
不过慢慢的,她就懒得为这事生气了,因为生气也不能改变他,反而把自己搞得不痛快,何必呢?
她在很多事情上,都是这样自我看开的,因为他绝对不会来哄她开解她。
他们的婚姻生活还算平静。
这些年,一直都是她在挣钱养家,因为他读了七八年的书,都是拿那点研究生津贴,买球鞋都不够。但是她根本不指望他赚钱养家,所以在金钱方面也就没什么矛盾。这些年,也一直是她和她父母包揽家务,他像高中生一样,来家吃饭,来家睡觉,其它时间都在学校里,在球场上。只要她不嫌他懒,也没什么矛盾。
她和他闹矛盾,绝大多数都是为了孩子。
儿子小龙来得很晚,晚到父母差点离婚的地步。
他们婚前就同居了好几年,从来没采取过避孕措施,但也没怀孕。那时她没怎么担心,因为还年轻,还在读书,还在两地分居。
他考上研究生后,夫妻两人团聚了,在一起过了一年多,她还是没怀孕,这就很让人着急了。去看了医生,做了检查,说两个人都没问题。
他分析说:“肯定是因为你分泌太少了,分泌那么少,精子都像在沙漠里爬,怎么游得进去呢?”
她也觉得自己分泌是比较少,这么多年了,每次她都会感到艰涩和疼痛,只不过都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而且过一会儿涩痛感就会消失。
做爱对于她来说,从来就不是一种享受,而是一种义务,因为她从来没在做爱中体验到高潮。刚开始他有时还发个誓,许个诺,说要把她做上高潮,他也的确兢兢业业地做呀做,但她就硬是到不了高潮,只能“装高”,不然非得把两人累死不可。
后来,她连“装高”的兴趣都没有了,直接对他说:“你自己好了就行了,别等我了,来不了的。”
开始他很有挫败感:“真来不了?”
“嗯。”
“你怎么知道?”
“我感觉得到。”
这样的次数多了,他也习惯了,用不着她说,他就“只要自己好就行了”。
为了让自己分泌多点好生孩子,她又看起黄书来,当然还是偷偷摸摸的。
有次看着黄书,她感觉身体有点异样,好像有股力量要从她身体里喷薄而出一样。居然高潮了!
且势不可挡。
她不知道总共来了多少波,只知道事过之后两个膝盖酸痛,但身心都很愉悦。
她慢慢知道了自己身体的秘密,渐渐摸出了规律。
潮汐不是天天都会来的,总得隔个十天半月,她才会有种想要潮汐来的愿望,那时候看看黄书,再加上一点外力,就会波涛汹涌。当然,如果她每周都有机会有时间看黄书,她也可以每周都享受高潮,只不过那就需要看更长时间的书,做更长时间的抚摸。
虽然她在这方面能自给自足,但她总觉得这不正常,很希望能从做爱中获得相同的效果。
不过他已经习惯于“只要自己好就行了”,不管她怎么暗示,他都是三分钟解决战斗。
无奈,她只好明说,希望他时间长点。
他遵命,但过一会儿就问:“好了没有?”
“够长了吧?”
“还是不行?今天是不是来不了啊?”
她十分扫兴,知道就算这样一直做下去,也不会有高潮。
还是回到“只要你自己好就行了”的路子上去。
但他越来越着急要孩子,“分泌少”的责怪也越来越多地提到。她无法说出自己看黄书还是有很多分泌的,只好无奈地说:“这个我也没办法,天生就是这样的。如果你怕绝后,我可以跟你离婚,你再找个……分泌多的吧。”
“我怎么知道谁分泌多呢?”
“闻气味啰。大姐大说宗家瑛那样气味大的,就是分泌多的。”
“有可能,她儿子都能打酱油了……”
“你后悔了?”
“后什么悔?”
“你要是不跟她吹的话,不也是儿子多大了吗?”
她是希望他能说点“你比她强一百倍,我宁可没孩子也要跟你在一起”之类的话的,但他老人家不解风情地说:“哪里是我跟她吹呀?”
她气昏了:“那你是在遗憾她跟你吹啰?”
“我不过是说了一个事实,是她跟我吹,不是我跟她吹。人不能不承认事实……”
她也知道人不能不承认事实,但仍然很遗憾他总不能说出她想听的话。
后来,不知道究竟是哪根筋玩转了,她终于怀孕!
举家上下一片欢腾。
他预测说:“肯定是儿子!我们王家的足球明星!”
“女儿不是一样可以踢球?”
“你愿意自己的女儿浑身青一块紫一块?”
她想到足球场上那些冲冲撞撞,感觉头皮发麻:“我也不愿意自己的儿子浑身青一块紫一块。”
“儿子不同嘛,男孩子不经历一点艰难困苦,怎么能成大器?”
当她生下儿子的时候,他高兴得欢蹦乱跳,而她却愁肠百结:糟了,这孩子会常年浑身青一块紫一块了。
最开始的那一年,他还没对儿子进行足球训练,买了个橡皮球给儿子玩,见儿子只会抱着啃,就放弃了:“太小了,等他长大点再说。”
孩子刚会走路,他就开始对孩子进行足球训练了。
可怜孩子哭兮兮地站在爸爸对面,看着爸爸手里巨大无比的足球,吓得眼睛直眨。
爸爸把球扔过来,儿子就往一边躲。
爸爸怒了,大声嚷道:“你躲什么躲?叫你用脚踢的,你不懂?”
儿子吓得哇哇大哭,爸爸嚷得更响:“你还敢哭?再哭我用球砸死你!”
儿子往场外的妈妈身边跑,被爸爸一把揪住,放回原地:“往哪里跑?你就给我老老实实站在这里,今天你踢到十个球了,就让你回家,踢不到十个球,就让你在这里站一夜,让老虎把你抓去!”
儿子哭得泪眼婆娑,哪里还看得见球,更别说踢了。
妈妈急得在场外喊:“龙龙,别哭,看爸爸手里的球啊,看他扔过来,你就用脚脚踢……”
儿子大声哭喊:“妈妈,我怕球球……打我脑脑……”
“儿子不怕,爸爸不会扔你头上的。”
刚说完,爸爸就一个球扔中了儿子的头,儿子被球砸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捂着头放声大哭。
她实在看不下去了,冲进场去抱起儿子,发现儿子头上起了一个大包,她生气地冲丈夫喊:“你怎么往他头上扔呢?砸出这么大个包来!”
“谁叫他不用脚接住的?”
“他站都站不稳,怎么用脚接球啊?”
“都是你娇惯的!你看看那些球星,哪个不是从摇篮里就开始训练的?”
“我儿子不想当球星,安安稳稳过一辈子就好。”
“所以我说都是你惯坏的啰!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一点远大的理想都没有。”
“你有远大理想,你自己去实现啊,干嘛拿儿子不当人?”
儿子惊慌地望望爸爸,望望妈妈,吓得不敢哭了。
为这事,她不知道哭了多少回,也不知道跟他吵了多少架,每次都吵到不理不睬个把星期的地步,有时连父母都卷进来了,因为父母总得站个立场啊,到底是让孙子练球还是不练?这是一个路线问题。
可怜父母也是战战兢兢,心疼孙子,想劝女婿,但刚一吱声,就被女婿当头猛喝:“我的儿子我知道怎么教育,你们别管!”
两老吓得不敢多嘴了。
每次吵完架,丈夫就离家出走了,反正他有学生宿舍,不会露宿街头。
她刚开始害怕旁人看笑话,偷偷跑到他宿舍去讲和,后来见越求他越变本加厉,也不讲和了,旁人笑话就笑话,谁家夫妻不吵架不闹矛盾?
等到她坚定了,他反而能自行转个弯,在宿舍住个把星期了,就没事人一样回到家里,该吃就吃,该睡就睡,该做爱就做爱。
她也不揭他老底,不算他旧账,回来了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知道他以后会改进一点。
就这么闹一次,改进一点,闹两次,改进两点,终于到了他不再强迫儿子踢球的地步:“算了吧,儿子,我不管你了,你妈想怎么娇惯就怎么娇惯你吧。娶了你妈这么个书呆子老婆,就注定我一身球艺会断送在你身上。”
她只要他不逼着儿子踢球,管他说什么,只当驴叫唤。
但每次去E市玩,都会刺激到他,因为哥哥的儿子小斌已经会踢球了。两个孩子一起玩,她的儿子小龙只能跟在小斌屁股后头瞎跑。
这时,他的好胜心就又占了上风,又要凶巴巴地训练儿子,一个一个球扔过去,不是砸在儿子身上,就是砸在儿子头上,还不能躲,躲了也要骂。
她看着几岁的儿子站在操场上,被爸爸扔过去的球砸得鼻青脸肿,忍不住冲进场去,用身子替儿子挡球。
爸爸气得用球砸妈妈,儿子又来为妈妈挡球,两母子抱头痛哭,总要闹到爷爷奶奶或者舅舅舅妈出来解围才算了结。
嫂嫂劝她说:“你把心放硬点,或者躲远点不看,等孩子过了这几关,后面就好了。”
“你小斌也是这么训练出来的?”
“我不知道他爸怎么训练他的,反正我不看,怕看了心疼。”
“这又是何必呢?孩子长大了又不靠打球为生。”
“不靠打球为生,但听说高考的时候可以加分。”
“我儿子高考肯定用不着靠打球加分。”
“还可以靠打球找媳妇啊。”
“那人家不打球的,难道就不找媳妇了?”
“反正我就是这样想的,他训练孩子打球,总比他在外头打麻将赌博找女人嫖娼好吧?”
她赌气说:“我宁可他去打麻将赌博找女人嫖娼,也不愿意他这么折磨我的儿子。”
“你的儿子也是他的儿子。”
“但你看他像个爸爸吗?简直是……法西斯!”
她跟她哥哥说起这事,哥哥也说:“世伟可能有点急于求成,上来就是魔鬼训练法,把孩子搞怕了,产生了抵触情绪。其实孩子小的时候,要带着他玩球,让他产生兴趣,有了兴趣就好办了。家长可以培养孩子的兴趣,但不能强加于他,不然搞得双方都不愉快,效果也不好。像我们小斌,他就只爱踢球,不爱弹钢琴,你怎么培养他都不爱,那就只好放弃。”
她把哥哥的意见转告给丈夫,丈夫说:“但是你这个儿子跟你一样,是什么兴趣都没有啊,你不强加于他,他什么都学不出来。”
逼急了,她就只好使出杀手锏:“你嫌我儿子没用,你再找个人,生个有用的吧。”
刚开始他还解释一下,后来就烦了,狠狠地说:“你以为我不敢?”
“我知道你敢,你去找吧,去生吧,只要你别折磨我的儿子就行。”
王世伟的行程安排得很紧,房子过户的前一天,才飞回美国A城。
王莙带着儿子去机场接他,看见他从出机口那里走过来,突然觉得很陌生,跟记忆里的他很不一样,个子没她记忆里那么高,皮肤比她记忆里要黄,五官比她记忆里要平坦,穿着比她记忆里要土。
他的脸也越来越像个“国”字了,她从来没注意到他下巴那么宽。
最让她惊讶的是,他的头那么大,跟身子不成比例,像网上那些漫画,上面是真人的头像,但下面是寥寥几笔画出来的比头还小的身子。
她突然意识到,她记忆中的他,还是很多年前的他,是她刚认识他的时候的他,军训场上的他,学校食堂的他。好像自从两人谈开了恋爱,她就再没仔仔细细看过他。也许她从来就没仔仔细细看过他,而是根据寝室那些人的仰慕,在脑海里绘制了一幅他的肖像,然后就一直隔在她和真实的他之间。
而平时这个说他帅,那个说他英俊,她就按照自己对“帅”和“英俊”的定义去充实心目中他的形象,搞得与现实相差了不是一个级别。
她和儿子走过去迎接他,但场面很冷清,彼此就说了个“到了?”“到了。”“路上还好吧?”“嗯。”就没话了。
开车回家的路上,她想找点话说说,但耳边一直响着他那个“无聊”,所以也没谈兴,就这么不言不语地回到了家。
到了家,她去准备饭菜,儿子躲到自己卧室里去了,丈夫去了他们夫妻的卧室。
饭菜是去机场前就做好了的,现在热一热就可以吃。她把饭菜热好了,端上桌,就叫丈夫儿子来吃饭。
儿子一叫就出来了,但丈夫应了一声,却老没出来。
她到卧室去叫他,看见他正在用电脑。她说:“吃了饭再来用电脑吧,不然都凉了。”
他头也不抬地说:“嗯。”
她走过去:“在看什么呀?这么聚精会神?”
他啪一下把电脑关了,起身说:“走,吃饭去。”
她知道他不是在看球赛,因为看球赛的时候,他会把声音打开,才能听到解说和场上的喧闹,但今天他的电脑一点声音都没有。她估计是在跟情人发电邮,说他到美国了,被黄脸婆看牢了,脱不开身。
他吃饭也是心不在焉,问他哪个菜好不好吃,他都是还可以还行地应付一通。
刚吃了一碗,他就放筷了:“不吃了。”
“吃这么一点就饱了?”
“嗯。不饿。”
“那你去洗个澡,早点休息,倒倒时差。”
“好的。”
他去卫生间洗澡,几分钟就出来了,然后就去了卧室。
她和儿子继续吃饭,吃完之后,儿子把碗筷冲洗一下,放进洗碗机。她收拾了厨房,也到卧室去,发现丈夫没在房间里,而是在阳台上。
她心说阳台上黑咕隆咚的,跑那儿去干什么?是喂蚊子还是求雨啊?她走到通向阳台的玻璃门那里,拨开门帘,向外一望,看见丈夫正在打电话呢,月光洒在他脸上身上,竟然有了几分诗意和温情。
她隔着玻璃门听不见他在说什么,但从他的表情感觉是在给国内的情人打电话,她想起他给她打电话时的那种腔调,应该是拧着眉头,撇着嘴角,满脸的不耐烦。而现在这样的表情,如果不配上“我爱你”“我想你”“宝贝”之类的语言,那就是浪费资源了。
她决定扫扫他的兴,便突然拉开门,出现在阳台上。
他果然被吓坏了,手机都忘了从耳边放下来,就那么呆呆地看着她。
她问:“干嘛跑阳台上来?不怕蚊子咬?”
他恢复镇定,关了手机,说:“美国哪有蚊子?”
“怎么没有呢?前天还咬我一个包。”
他率先走进卧室,不等她发问,就主动说:“给系里的人打个电话。”
她没吭声,去儿子卧室说晚安,见儿子在玩iPAD,便嘱咐说:“少玩会儿,玩久了坏眼睛。”
“我知道,只玩半个小时。”
“妈妈去休息了,你自己玩,早点睡。”
“好的,妈妈good night(晚安)!”
“龙龙Good night!”
她到卫生间洗了个澡,回到卧室看到他在用电脑,就搬出自己的电脑,坐床上上网。
夫妻两个各用各的电脑,互不干扰。
过了一会儿,他关了电脑,躺上床来。
她接着上网。
他躺了一会儿,伸手去关她的电脑:“看什么呀?看得这么起劲?”
“看小说。”
“琼瑶的?”
“不是。”
“谁的?”
“艾米的。”
“艾米是谁?”
“说了你也不认识。”
“什么小说?”
“爱情小说。”
他一笑:“都这把年纪了,还看爱情小说?”
“这把年纪就不能看爱情小说了?”
“能看,能看,你慢慢看吧。”说完,就转过身去睡了。
她心下奇怪,看来这人是真的有了小三了,如果是平时,这么久没干“正经事”,再怎么也要扑上来了,哪怕是吵了架,两人几天没说话,都会放下身段来要求那点事,今天居然不要求了,这不是出轨的证据,还能是什么?
她坚决不先碰他,反正她也不在乎那点事,如果不是为了感情,他一万年不碰她都没意见。
最后,他终于来碰她了:“还没看完?”
“还有一点。”
他不等她了,砰一声把她电脑关了,指挥说:“放到桌上去。”
她把电脑放桌上去了,顺便把房门拴好,然后回到床上。
他看见她在看他,问:“看什么?不认识了?”
“还真有点不认识了呢,你从出机口那里走过来,我差点认不出来了。”
“老了?”
“不是。”
“那是什么?”
她开玩笑说:“太帅了。”
他当成实话照单全收:“呵呵。”
“你那些女学生是不是都觉得你很帅?”
“不知道。”
“她们是不是全都跑来修你的课?”
“我教的是必修课。”
“那她们是不是全都要做你的研究生?”
“有几个。”
“女生?”
“男生女生都有。”
“那你收了几个呢?”
“我有行政工作,只收了两个。”
“女生?”
“一男一女。”
她没话找话:“你看过你那个旧爱的微博没有?”
“我哪个旧爱?”
“你还好几个旧爱?”
“我这样说了吗?”
“那你怎么问‘哪个’旧爱?”
“你说‘那个’,我当然问‘哪个’了。”
她想想也有道理,便揭秘说:“我说的是宗家瑛。”
“她怎么了?”
“她在网上写微博呢。”
“你找去看了?”
“嗯。”
“写什么?”
“写老莫,排遣她的丧夫之痛。”
他讥讽地一笑:“丧夫之痛?她把别人折磨死了,又来假惺惺地怀念?”
“是她把老莫折磨死的?”
“那还能是什么原因?她生就一张寡妇脸,谁娶她谁早死。”
他趴到她身上,她想起什么来:“别慌,等我拿个套套。”
“什么套套?”
“避孕套。”
“你哪来的避孕套?”
“买的。”
“你买那玩意干啥?”
“给你戴啰,还能干啥?”
“我从来不戴那玩意,你又不是不知道。”
“但现在你得戴。”她说着,就撕开一个包装,拿出一个来。
他没拒绝,但很不开心地说:“夫妻之间,还戴这玩意?”
“夫妻之间就不戴了?难道这玩意是专门为偷情的人准备的?”
“你这个年纪了,还用避孕?”
她不快地说:“我哪个年纪了?老太婆了?没到更年期的女性都有可能怀孕。”
“你怀孕也不怕,美国又不搞一胎化。”
“但是你在国内,我一个人在这里带两个孩子?”
“可以把家里老人接来帮忙嘛。”
她坦白说:“我叫你戴这个,是怕你把性病传给我了。”
他一把扯掉套套:“原来你是在防这个啊?我哪来的性病?”
“那谁知道?你在国内洗脚啊,赴宴啊,跟老情人暧昧不清啊,跟小女生一夜情啊。你搞上了性病活该,但别连累我。”
他把手里的套套扔到床外,冷冷地说:“你要是想搞婚外情,你尽管搞,但你别搞贼喊捉贼这一套。我知道你会装,但装也要有个限度,装过了就令人恶心。”
“你这套理论全都可以用在你自己身上。”
两个人都不说话了,背对背地躺床上。
躺了一会儿,她睡不着,干脆起来上网。
他没起来,一直躺着。仔细一听,在打鼾。
他竟然睡着了!
地雷被人挖过了!
究竟是谁呢?
如果他不是她的丈夫,她真的一点不在乎谁挖了他这颗地雷。但他是她的丈夫,如果他让别人来挖他的地雷,那就是背叛她,虽然她一点不热爱挖地雷的工作,但在她正式退位之前,还是不允许别人来分享她的位置的。
这是个尊严问题!
她想起他刚才对宗家瑛的冷嘲热讽,觉得太过了点,到了不真实的地步,人家死了丈夫,该多伤心啊,怎么可以那么恶狠狠说人家寡妇脸呢?
她决定去宗家瑛的微博看看,好久没去了,说不定这段时间有了新发展。
但她找不到“莫问芳踪”的链接了,可能是因为前不久访问了成人网站,中了招,被人把浏览器主页换成了一个中文网页,只要她一打开浏览器,那个网页就自动占据整个版面,她的Google都不见了。而且有数不清的广告,无论你去哪个网页,都会不停地跳出广告来,气得你吐血。
她只好按照网上教的,把所有设置都打回原形。
雀占鸠巢的中文网页清除了,但她存的所有书签也都被清除了。
她只好到宗家瑛开微博的网站去搜寻“莫问芳踪”,结果不仅搜出了一大把“莫问芳踪”,还把所有带个“莫问”和“芳踪”的都搜出来了。
其中有个“莫问世间芳踪”,一下抓住了她的视线。
“莫问”和“芳踪”之间多了个“世间”,怎么就那么刺眼呢?
突然,一道灵光一闪,这不是王世伟的“世”吗?
一个网名把三个人一网打尽,如果这不是文采,啥是文采?
到底是中文系出身!
她决定先去“莫问世间芳踪”的微博看看。
还是一个古典美女头像,还是那种文艺妇女的笔调,但这回不是抒发丧夫之痛了,像是在写一部小说,古代的,说的是北方某地,有两个大家族,一个是“一川”家族,一个是“宝示”家族,两个家族世代为仇,冤冤相报,两家誓不通商,绝不通话,更不通婚。
但到了某一代,一川家出了个状元,宝示家出了个榜眼,而这个榜眼,不是别人,正是宝示家的女儿玉英,自幼熟读诗书,乔装改扮去京城赶考,本来是考着玩儿的,未曾想却首考即中。
状元和榜眼回家的路上,遭遇强人绑票,两人都被劫上山去,几经磨难,终于逃脱,而两人也堕入情网,花前月下,暗通款曲。
女家父母知道了,大发雷霆,逼着女榜眼嫁给京城富商“草曰”家的大公子。
玉英差人传信与情人一川太郎,邀约私奔。哪知那传信之人贪财,被她父母买通,扣下十万火急的情信,还向她谎报军情,说太郎已经与京城名媛订婚。
玉英心灰意冷,只好嫁为商人妇。
故事写到这里,就停更了。下面有几个人跟帖,有说“最恨太监贴!”的,有说“抄袭金庸!”的,也有喝彩的,还有恳求博主快更新的,但总的来说,场面比较冷清,好像没几个人知道这个微博。
第二天,王莙一大早就起来了,因为过户定在早上八点半,开车过去还要二十多分钟。
她把早点做得差不多了,才去叫丈夫和儿子起床。儿子按时来到早餐桌前,但丈夫又是拖拖拉拉老不出来。她叫了他两遍,懒得再叫,自己和儿子先吃了。
等他终于在早餐桌前坐下的时候,已经八点都过了。他看了一眼桌上的烤面包、煎蛋和牛奶,马上站起身:“我不饿,不吃了。”
“是吃惯了国内的早餐,吃不下这边的早餐了吧?”
他没吱声。
她劝说道:“现在来不及了,你先随便吃点,待会签完字回来我煮面你吃。”
“不饿。”
她也不勉强,拿上过户需要的文件,说:“走吧,别去晚了。”
三个人上了车,她开车,儿子坐后排,他坐她旁边,但脸一直朝着窗外。
开了一会儿,他发了句感叹:“美国没别的,就是地大人稀。”
“地大人稀是好还是不好呢?”
“路上人少当然好啊,不然塞车塞得要死。不过人太少了连个踢球的人都找不到。”
“现在好了,你回国了,在那边应该能找到人踢球了吧?”
“踢球的人倒是有,但我没时间。”
“那不还是没球踢?”
“不一样嘛,那边不踢球,是我自己选择的,我心甘情愿。这边不踢球,是被逼的,我觉得窝囊。这次等儿子跟我回去了,爷俩好好踢踢球。”
她吓一跳,赶快说:“看他的吧,他愿意踢就踢,不愿意踢的话,你别勉强他。”
“我就知道你会阻拦,我这个儿子都废在你手里了!”
她不敢往下说了,怕一路吵着去过户。
到了过户公司门前的停车场,看见自己的agent(地产经纪)已经到了,站在外面等他们。
她给双方做介绍:“这是我请的地产经纪,Cynthia(辛西娅)。这是我先生,王世伟。”
地产经纪是个四十多岁的华人妇女,笑眯眯地向王世伟伸出手,自我介绍说:“我叫武彩霞,也是中国来的。”
王世伟没做自我介绍,只握了手。
武彩霞寒暄说:“听说王老师从国内赶回来过户的?”
他拉长着脸问:“怎么非得要夫妻两个人都签字不可?”
“本州就是这么规定的。”
“这什么破规定?我飞一趟一千多块。”
“你也可以不飞这一趟。我对小王说过,可以办授权委托的。”
她急忙解释:“我对他说过授权委托的事,但是他反正是要回来一趟的,要保持身份嘛。”
“那是得回来一趟,可别把绿卡弄丢了。”
他不屑地说:“绿卡谁稀罕?现在中国强大了,美国人都在往中国跑。”
两个女人都很尴尬,像做了“汉奸”一样。
Closing agent(过户员)在招呼大家进去,他们几个人进了办公室,第一次看见传说中的seller(卖方),是一对中年白人夫妇,很友好的样子。
几方人士寒暄一番,就开始过户了。
所谓“过户”,除了交钱交钥匙,其他主要是签字。
她都不记得总共签了多少个字了,也不知道签的是些什么文件,反正过户员嘴里叽里咕噜地解说着递过来一张张表,她就在画了黄色记号的地方签名,然后传给丈夫签名。
丈夫是越签越不耐烦,到后来,都是她还没签完,他已经把手指压在文件上,暗中用力在往他那边拖。最后的两份文件,她签字时不得不使劲按住,不然他肯定在她还没签完时就拖走了。
过完户,走到外面,武彩霞建议说:“现在我带你们去小区的HOA(房主协会)办汽车的bar code(条形码),以后进出小区需要的。”
王世伟不快地问:“非得现在去不可吗?”
武彩霞说:“已经离得不远了,顺便就去了,我待会还跟别的客户有约,没时间带你们去。”
“她自己不会去办?”
她急忙打圆场:“我会办,我会办,Cynthia,那就不麻烦你了,我有空了自己去办。”
他已经率先走到车跟前,拉着把手,朝她这边吆喝:“你把门打开呀!”
她赶快用遥控打开车门,他坐了进去。
武彩霞说:“是不是这房子他不满意?”
“不是,不是,他看都没看过房子,哪里会不满意?”
“我就怕没给你们买到他满意的房子,会影响你们夫妻关系。”
“不会的。他就是这么个人,你别介意。”
武彩霞显然没见过买新房当天这么不开心的客户,但也没说什么,只告诉她:“你上次让我帮你找的contractor(承包商),我已经跟他联系过了,他会打电话给你。我好几个客户都是请他装修的,都很满意。”
“谢谢,我等他的电话。”她坐进车里,对丈夫和儿子提议说,“我们去看看新房子吧。”
儿子马上拥护:“哇!去看新房子去啰!”
但丈夫一瓢冷水泼过来:“买都买了,啥时来看都行,干嘛非得赶在现在去看?”
“是想到你马上就走了。”
“我看不看都无所谓,又不在这里住。”
她的心已经冷透了,对儿子说:“龙龙,爸爸饿了,我们现在先不看新房子,等他回去吃了饭再来看吧。”
儿子一向怕爸爸,既然爸爸不想去看新房子,当然是服从爸爸了:“OK(行)。”
回到家,她马上烧水煮面,卧两个鸡蛋,用昨天炒的黄瓜肉丝做梢子,等把面盛到碗里了,才到卧室去叫丈夫,发现他又不在房间里,她走到玻璃门那里一看,果然又在打电话,但背对着她,她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
他好像背后长了眼睛一样,她刚站了一会儿,他就转过身来,看见她在那里,便紧说两句,挂了电话,走进房间。
她忍不住问:“谁呀?”
“系里的人。”
“这么晚还没睡觉?”
“哪里晚?才十点多钟。”
她跟在他后面往餐厅走,边走边说:“看你打电话时的那个温柔劲,真想不出是你们系的谁。”
“想不出就别想。”
她半开玩笑地说:“不会是你的旧情人吧?”
“哼,她倒贴几个钱我都不会打给她。”
“但是她很……怀念你呢。”她坐在桌子对面,一边看他吃面,一边把“莫问世间芳踪”博客里写的故事讲给他听了。
他对这事似乎还挺有兴趣:“还穿越到古代去了?真是太会编了。”
“文人嘛,就是富于想象力。”
他吃了一会儿,问:“在网上写这玩意能赚钱不?”
“听说写好了能赚钱,现在国内很多电视连续剧都是根据网络小说改编的。”
“那我说不定还可以上电视?”
“是啊,如果她写出名了,有人来买她的小说,改编成剧本,你作为剧中男一号,当然要上影视呀。你可以向编剧或者制片要求要求,说不定就让你演你自己呢。”
“呵呵,她有这么会写,还能拍成电视?”
她分析说:“从现在的情况来看,她一时还出不了名,因为她微博里粉丝不多,说明要么大家还没发现她,要么发现了但是……不喜欢。”
“那你帮她宣传宣传,好让她出名。”
她不懂:“我为什么要让她出名?”
“她肯定会写到你呀。”
“我不稀罕。”
他很感兴趣地问:“她的微博在哪里?指给我看看,还从来没人把我写进小说呢。”
她有点后悔告诉了他这事,可别无事生非,把这两人硬凑到一块去了。但她还是打开自己的电脑,让他看“莫问世间芳踪”的微博。
他看了几篇,问:“你怎么知道这是她写的。”
她分析说:“‘莫’就是老莫,‘世’就是你,‘踪’就是她自己,所以‘莫问世间芳踪’就是你们三个人的名字做成的。”
他不高兴了:“切,老莫还排在我前面?”
“这个……可能不是一种排序吧,只是为了中文念起来……通顺。”
“那为什么不能是‘世间莫问芳踪’?”
“呃,似乎也说得通哈?”
“根本就不应该要这个‘莫问’,直接就是‘世间芳踪’就行了。”
她酸溜溜地说:“那倒挺好呢,就你们两个,相亲相爱。”
他愣了一下,说:“我是在说写小说的事。”
等他吃完面,她趁他心情还好,问:“去不去看新房子啊?”
“你们去吧。”
“你不去看看?”
“我又不在那里住,有什么好看的?”
她一赌气,叫上儿子,开车看新房子去了。
新房子离现在住的地方大概有十几英里,一个在单位的东面,一个在单位的西面,三个点构成一个三角形,所以上班的路程基本没变,但儿子的学校比以前的好,这也是她看中这个房的原因。
她买的是个四卧三点五卫的房子,两层楼,楼上三个卧室,一主两客,楼下还有一个主卧,两个主卧都有自己的卫生间,两个客房共一个卫生间,楼下还有一个卫生间,但没洗浴设施,所以算半个卫生间。
房子是四年前造的,相当新,当时的价格是现在价格的两倍还不止,她买的是所谓“short sale(短售)”的房子,就是原房主付不起房贷了,跟银行商量,以低于贷款额的价格卖出房子,所以她买得很合算。
儿子很喜欢新房子,楼上楼下地跑,还想跳到游泳池去游泳,被她制止了:“现在不行,很久没打理了,都不知道水质怎么样。等妈妈把泳池打理好了,你再游。”
儿子兴奋地问:“那我今后天天都可以游泳了?”
“天天都可以游。”
儿子跑上楼,看到一个没封住的房间:“妈妈,这个是干什么的呀?”
“这是个bonus room(奖励房),我们可以在这里放个乒乓球桌。”
“我们在自己家里就可以打乒乓球了!”
儿子又转到楼上的主卧:“妈妈,这个房间的窗子下面还有个床一样的东西,我喜欢!”
“这个叫bay window(有窗台的窗子),你喜欢就做你的卧室吧。”
“真的吗?我可以在窗子那里睡觉,还可以趴在那里看外面!”
“你还可以在那里看书,那里光线好。”
儿子问:“你和爸爸住哪里呢?”
“我们住楼下。儿子,到这里来,这是客房。以后你可以邀请小伙伴到咱们家来sleep over(在别人家过夜)。”
“哇,太好了!我要邀请Zack(扎克)和Jason(杰森)来sleep over!”
楼下最让儿子感兴趣的是office(办公室):“我可以把我的sax(萨克斯)放在这里,还有谱架,还有我的flute(长笛)。”
儿子一到美国,就加入了学校的band(管乐队),学吹flute(长笛),但儿子最喜欢的是萨克斯,只是因为年纪太小,乐队辅导老师让他先吹长笛,等长大点再开始学吹萨克斯,所以她买房时还多一个条件:学校有管乐队,管乐队里有萨克斯。
自从儿子开始学长笛,她就找到了一个对付丈夫的好办法,他要是说儿子没兴趣爱好,她就顶他:“我儿子有兴趣爱好,他爱音乐!”
那天晚上,两夫妻还是各用各的电脑,还是用到很晚才下线。他好像忘了昨晚的不快,又来拉她。
她这人就是这样,尽量不记仇,不算旧帐,不管他曾经的曾经是多么可恶,只要他自己转个弯,愿意来和好,哪怕明明就是为了做那事,她都不去揭穿他,也不得寸进尺,而是礼让三先,所以一直还没闹到离婚的地步。
但她是有底线的,所以又把那版套套拿出来,撕开一个包装。
他没反对。接过去看了好一阵,恐吓她说:“你好自为之,别给我戴绿帽子,不然的话,我会亲自从中国赶回来,破你的相,杀他的人。”
她依稀想起年轻时候的事,他也说过这样的话,但她那时一点也不觉得他可怕,反而觉得他很可爱,为了她,杀人坐牢都在所不辞。但今天不同了,虽然她知道自己不会出轨,她仍然有点害怕,万一他轻信谣言,以为她出轨了呢?
“谋杀”不是还有个亲兄弟,名字叫做“误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