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奕平时没少见晕针的患者,但面前这种闹得鸡飞狗跳的倒是稀奇。
正好学生们还没排到牙科这,闲着也是闲着,她难得有了好奇心,便跟在了人群后面。
去看那男孩子打针。
林戈晕针的毛病是小时候落下的,自幼跟随父母频繁搬家的缘故,他身体素质奇差,隔三差五的就要去医院打针输液。
最严重的时候手背上连块能扎针的好地方都找不到。
久而久之心里留下阴影,也就有了晕针这个毛病。
这种私密的事情只有跟林戈走的近同学才知道,譬如齐磊,这会子为了不让林戈看到针头,直接拿校服袖子遮住他半张脸。
薛沉则在前面拉着人走。
年级里看热闹的人一层又一层,当事人林戈还不自知的挥着拳头发誓:“我要是被打晕了,明天就让我爸把学校铲平。”
姜奕失笑,现在的小孩儿还挺有意思。
“好了哥,你先把胳膊抻直。”薛沉用力把林戈死死攥紧的校服袖子拽上去,示意护士可以抽了。
身后响起一阵嬉笑,全是来看他打针的。
林戈的眉眼闪动了一下,忽然抬手掀掉盖在头顶的校服。
太丢人了,一个大男人害怕打针,传出去他以后还怎么在四中横行霸道。
“我要抽了。”抽血的护士不比其他人,已经见惯了这种情况,便不耐烦的抽出针头。
察觉到针头刺入皮肤的痛感,林戈眉头一皱,眼前涌起一层白雾,只能强迫自己不看针头针管。
迷蒙之际,鼻尖飘过一阵消毒水味,而后一只手掌轻轻覆在了他的眼睛上。
林戈躁郁不安的心瞬间安定了下来,纤长的睫毛在那人的掌心上下扫了一圈。
“晕针只是你的心理反应,下次保持放松状态就能慢慢克服。”一道清丽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林戈心头一动,肩膀也跟着沉了下去。
一管血抽完,旁边的齐磊这才松了口气,看看周围散了的同学,弯腰小心翼翼的问道:“哥,你刚刚是哭了吗?”
“……”
林戈翻了个白眼,把袖子拉回去傲娇的扬起头:“不就抽个血,有那么可怕吗?”
“当然不可怕,林戈也就绕着校医院跑了三圈而已。”薛沉耸肩,自己坐下让护士抽血。
他说完诊室里的医生和护士都跟着笑了,林戈气的直磨牙,想踹人又看见薛沉胳膊上的针管,眼前一阵发晕,发了句牢骚就出去了。
把刚才安抚他的人也忘得一干二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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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磊和薛沉检查完所有项目才回班里找的林戈,他一个人在座位上低头看书,乍一看还挺认真。
但一走近就露馅。
一厚摞课本被他堆在左右两侧,手机则立在中间,屏幕亮着。
而林戈撑着书已经睡着了。
“又在睡,本来还打算跟他讲讲那个牙医呢。”齐磊小声嘟囔了一句,转身想出去逛逛。
还没走到门口就被人从后面提着校服领子拽了回去。
“牙医怎么了。”林戈不知道什么时候醒的,此刻正两眼放光盯着他看。
齐磊摸了摸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就好看呗,我们刚才检查智齿的时候见到了。”
“拿钳子威胁我那个牙医?”林戈站在窗边,装模作样的开窗户,实际在望着校医院的方向。
不过他那点小心思很快就被看穿了,薛沉把从姜奕那要来的名片塞过去,憋着笑说:“你可别装了,我们都看见了,你扒门框的时候眼睛都在放绿光。”
齐磊认同的直点头:“对啊,你晕针那会还是人家医生姐姐给你遮的眼睛呢,结果你连句谢谢都没说就跑了。”
姜奕忙了一早晨,一直到中午学校才通知他们可以休息两个小时。
她揉了揉酸痛的脖颈,抱怨道:“我现在满脑子都是那些学生长歪的智齿,真想在这里就给他们拔了。”
旁边正给仪器消毒的徐洁失笑,短暂的相处了这几个小时,她渐渐对姜奕有了些改观。
譬如给学生检查牙齿的时候,她的脸上虽然从不带笑容,但手底下的动作却是轻柔的,还不厌其烦的回答那些孩子们奇奇怪怪的问题。
“咱们还要再待一个下午呢姜医生,我出去吃饭你要一起吗?”收完东西,徐洁发出了邀请。
姜奕摇头,冲她礼貌的弯了弯唇道:“看太多牙齿了,我现在没什么胃口,你先去吧,我等全部结束再说。”
“好吧,那姜医生你休息一会,我就不打扰你了。”徐洁也理解,便轻轻关上了门。
诊室里空气不流通,姜奕脱了白大褂,捶着发酸的腰,思索着要不要去学校里走走。
才走到校医院门口,就被人给拦住了。
是个外卖员。
“请问是姜小姐吗?”
“姜奕?”姜奕眉心蹙了蹙。
外卖员也奇怪,拎起手中的盒子给她:“有位姓林的先生给您订了份饭,祝您用餐愉快。”
姜奕莫名其妙的接下了这份饭。
只是她好像没有姓林的朋友,而且今天来四中给学生体检的事情,她也并没有告诉别人。
同一时间,林戈挂掉电话,在平台上给外卖员打了个五星好评。
“哥,先做题,做完才能享受下午的假期。”薛沉被折磨的头疼,扶着额敲敲本子。
“好嘞。”林戈应了一声,欢快的拿起笔列式子。
半分钟后,他把薛沉讲了不下十次的数学题又写错了。
两个人坚持不到十分钟就都放弃了,薛沉打量着手底下这张满是红杠的卷子,开始忽悠林戈:“秃头杨现在肯定在校医院呢,咱要不跑吧。”
“这样不好吧....”林戈四处张望了几下,嘴上抗拒着,手底下已经开始收拾书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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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奕嫌诊室里面都是细菌,自己找了间空教室准备吃饭。
虽然不认识,但这位林先生给她订的菜式还不错,两荤两素一汤,比医院食堂的伙食都好。
正吃着,走廊里传来脚步声。
“我可没让你要火锅,薛沉也没说。”林戈握着手机,敷衍的跟齐磊打电话,心不在焉的瞥了一眼旁边教室。
姜奕恰好抬起头,两个人的视线撞在一起。
一阵酥麻的电流自心口而起,淌过全身。
林戈感觉到他的心跳开始猛烈加速。
隔着两排桌子,他比早晨看的更清楚了一些。
女生眉眼温和,眼尾却微微上扬带着些微的攻击性,皮肤素白未施任何粉黛,黑顺的长发轻轻挽在头顶。
她没穿白大褂,只着一件浅卡其色毛衣,衬的整个人格外素净。
这样盯着她看了许久,林戈忽然转过脸,一声不吭的朝前走。
“不,不说句谢谢吗?”薛沉在后面跟着他跑。
一直到校门口林戈才停下,他回头看了一眼学校,突然伸手拦下出租车,连招呼都不打就直接走了。
留下薛沉一个人在原地发呆。
“这小孩儿,生的还怪好看。”姜奕自言自语了一句,继续吃饭。
并没有把刚才的对视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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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戈一晚上没睡,在床上翻来覆去,满脑子都是白天里看到的人。
和她蒙他眼睛时留下的消毒水味。
终于,赶在天亮之前,他翻出书包里的名片,把姜奕的号码存下,还偷偷打了个电话过去。
尽管不到两秒就挂了。
隔天早晨,林戈九点才从家里出门,周女士正好从外面遛狗回来,看见他还没去学校,冷哼了几声嘲笑道:“待会你们班主任打电话我可不接。”
“哦,您看着办吧,我今天不想去了。”林戈半闭着眼睛拉开车门,对前排的司机说:“赵叔叔,去市医院,我去那待会儿。”
“渍渍渍,快十八的人了还找这烂借口。”周女士松开狗绳,也坐进车里,拍拍自家儿子:“别装病了,走,妈去学校给你请两年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