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忙了半年,总算景佳公主四月初如期启程,针工局、内织染局也终于有了些清闲日子。好景不长,谊妃宫里却又传出喜信,娘娘的产期就在年末,太后和皇帝都有旨意,宫里各衙门要早做准备,只等小皇子诞生。
皇帝只在十七岁时,由女官邓氏诞下一位公主,大婚之后,皇后曾经有过一位皇子,还未及起名字,就夭折在襁褓之中。这些年来,就是成亲王也添了两个王子,皇帝已经二十五岁,尚无子嗣,无疑是朝廷中的心腹大患,因而皇帝对谊妃此次妊娠之喜十分重视,早命太医院日日看视,近期便举荐稳妇入内,由太后、皇后甄选。
谊妃能诞生皇子仿佛已是大势所趋,谁也不敢多做他想,都跟着主子们一脸喜气洋洋。但在宫内当差久了,大多知道不如意的事总是防不胜防,这日辟邪来问如何办这件差事,针工局管理太监张固不由叹了口气,道:“宫里也是多年没有这种差事了,虽说谊妃主子年末定能为万岁爷添一位皇子,但凡事总有个万一,咱们做奴才的,讲究的还是滴水不漏,尽管按老规矩,”说着伸出两根手指来,“办两份。”
“是。”辟邪想了想,又问,“按哪个规格儿办呢?若是位皇子,就算不是嫡出的太子爷,怎么也是位皇长子,况且谊妃出身高贵,是正经的主子娘娘,不同从前邓娘娘,您老看从前有没有先例?”
“哪有这种先例,”张固道,“历代万岁爷都是成年登基,在太子东宫里就有长子诞生,你若真要讲究,只得问礼部了。”
“是。”
“万岁爷常常召你,不如想法问问皇上的意思。”
辟邪笑道:“皇上忙于朝政,哪有闲工夫召我,再者,怎么说还有七八个月,现在提了,皇上多半觉得时候还早,不以为意。”
果然被辟邪猜个正着,皇帝听礼部一提此事,便不耐烦道:“那是年底的事,如今朕在意的不是这个,最要紧的,还是母子平安。你们先拟一个折子给太后、皇后看就是了。”
皇帝烦恼的却另有其事,景佳公主已经住进凉州驿馆,原本婚期就在五月十五,却因匈奴南下来犯,凉州首当其冲,凉王必隆不得已赶赴重关督阵,只怕婚期要一拖再拖,护送公主出嫁的礼部侍郎窦兢加急的折子来京,请皇帝示下。
皇帝对草拟诏书的霍炎道:“让他只管在凉州等着,多会儿必隆回了凉州,多会儿行礼。”
成亲王道:“皇上也不能怪他,他是个文官,到了那种边疆之地,听说匈奴来犯,总会战战兢兢。”
皇帝道:“边关将士跟他一样有血有肉,他贪生怕死就情有可原了么?”
“皇上就是这样,”成亲王笑道,“眼里容不得一点沙子。臣这里有个折子,藏了一天了,皇上看了别骂人。”
皇帝接过来一眼就看到“于步之”三个字,脸色一沉,合起折子对周围的人道:“你们都下去。”看着殿上人都走光了,才对成亲王道:“你还有脸面提这个人?当年若不是我拦着,这个于步之早就被母后乱棒打死了,现在你又要举荐他做寒州的知府,只要有一点点风声透进母后的耳里,他还有命么?”
成亲王道:“那时候臣年纪小,不懂事,现在改邪归正,早和他断绝往来多年,只是见他的的确确是个人才,这些年他的地方上太平无事,百姓安居乐业,现在皇上用人之际,就不能不计前嫌?”
皇帝道:“我和他有什么前嫌?你说他是人才,用他也是不妨,不过话要说清楚,到时候母后要他的命,你别再哭着来求我。”
成亲王道:“是,皇上答应了?”
“既然真是要用他,你跟刘远他们说一声,他的学生蔡思齐已经放了寒州的布政使,让他上折子举荐,总比你勾起新仇旧恨强些。”
成亲王笑了笑,跪安退出。
不日,皇帝批复吏部、兵部的折子,擢升吏部侍郎蔡思齐为正二品布政使,即日赴任寒州布政使司,原乐州知府于步之进京听调寒州,原五城兵马司督统杨力和升调镇守寒州副总兵官,原游击将军陆巡升调分守东海道参将。
朝野自然又是一片议论。此次寒州一番调任,除了杨力和还称得上已过不惑之年,其余三人都是重臣从未放在眼里的小字辈。蔡思齐才三十六岁的人,居然已经官居正二品的地方大员,史无前例;陆巡也不过三十出头,就是于步之,年仅二十四岁就从边疆小地方调任重镇寒州,在群臣眼里更是皇帝的胆大妄为之举。倒有人私下说,如今府、部、院、寺的重臣,大都还是太后摄政时任命的老臣,有的人倚老卖老,不时令皇帝难堪,皇帝喜欢提拔年轻臣子,自有他自己年轻人的虚荣心在里面,不足为奇。
“说这种话倒是小瞧了皇上,”成亲王颇不以为然,“年轻怎么了,能堪大用就是了,那些个老棺材瓤子们又做了什么好事?若不是皇上英明,只怕像你这样的人要等到他们都死绝了才有出头之日。你现今既是翰林院的编修,又是中书舍人,今科里面只有你一个和皇上走得这么近,多少人看着呢,可别给皇上丢人。”
“是,王爷说的是。”
这盘棋下到最后惹出成亲王的这通牢sao来,让霍炎始料未及,他见成亲王一早就坐卧不安,心不在焉,又想起下午就要回乾清宫当值,连忙告辞。成亲王也不留他,命人送出府外,在大门前,正巧看到一个正四品服色的官员下马,霍炎见他极是年轻,不由多看了几眼,那年轻官员也向他微微点了点头,双目中风流无限,让人竟生出眩目之感。霍炎愣了愣,听他的侍从对王府门前的小厮道:“新任寒州知府于步之拜见王爷。”
“果然是于大人来了,王爷今早问了好几次,大人稍候,容小人进去通报。”
――原来就是他!霍炎早就听说这个比自己早着两科的状元于步之,十八岁就殿试高中,原本前途无量,不知犯了什么过错,竟被远远贬至乐州,苦熬了四五年方还。
一时那小厮又奔出来,道:“大人请。”
于步之点点头,跟着小厮进府,前面早有王府的赵师爷等着,领着他往成亲王日常起居的院子里去,远远看见成亲王站在廊下,向他笑着招手。
于步之向前抢了几步,跪倒磕头,“臣于步之给王爷请安。”
成亲王挥了挥手,屏退其他人,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落花拂地的声音,成亲王在长廊的阴影里对着他微笑,“于兄,别来无恙?”
“是,臣一切都好。王爷这些年安康?”
一瞬撩人心弦的沉默,令于步之微微战抖着。成亲王慢慢托起他秀丽的下颌,俯视着他的眼睛,低声道:“你为我被贬乐州,我为你思念成疾,五年来岂有一日安康?”
“景仪――”
一种绚丽的玫红从于步之的双唇中透了出来,这声呼唤也有着夺目的色彩般辉映着成亲王眼中的情愫,原本清凉的微风里渐渐飘摇出一股浮躁之气,烤得成亲王口干舌燥,仿佛于步之情意流动的双唇是不竭的清泉,成亲王迫不及待地吮吸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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