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拂深帏,清歌掌露。
新寒袭襟冷香浮,腊月九重闲虚过。
自流产之后,如白驹过隙,忽然已过两个月。自上回长生殿之事,祈佑真的没再追究,只字不提。而我也一语不发,闭口不解释,晃晃在昭风宫静养了两个月,每日祈佑都会命人进许多补品到这,我照单全收。我一定要养好身子,只有身子好了才能真正站起来。而这两个月,我为自己找到一个活下来的理由,报仇。为了我那死于腹中的孩子,我要向所有对我施加过伤害的人十倍的讨要回来。
而这个罪魁祸首就是主导长生殿悲剧发生的幕后黑手。
经过这几个月的静心思考,长生殿那日发生的一切的确令人匪夷所思。曦是何等聪明的人,怎会将摆明了的嫁祸在长生殿上演,他当祈佑没一点脑子?而且祈佑当时的反应也太过,如此明显的嫁祸他会看不出来?我怎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谋害他的孩子?可他为什么又要装做不信任我,甚至激动的推开了我。难道他是在作戏吗?可为什么要下如此重的手,故意还是无意?我宁愿相信是无意的,这样才能少恨一点。
曦主导这场戏的目的又在哪,真的只是为了驱逐我出宫?一向聪明的他不会做这么傻的事。我猜测只有两个原因,其一,为了谋杀苏思云的孩子,用我做引,混淆众人的视线。其二,正如浣薇所言,我会坏了他们的事,为了给我一个警告这两个原因我都不懂,苏思云如此爱这个孩子,他将其谋害,不怕苏思云倒戈对祈佑抖出全部?又或者是一种惩罚,因为她爱上了祈佑?为什么又要给我警告?我怎会对他们的计划有影响,我根本是什么都不知道。
金兽喷香瑞霭氨,宫寂微凉寒如许。我桌着单表推开窗,一股沁凉透骨之气传遍了全身,凉飕飕。难怪今日如此寒冷,原来下雪了。今年第一场瑞雪降临了,呼吸弥漫,将眼前的视线模糊,伸出双手去接几簇如鹅毛般的雪话,才飘落手心便融化。
突然想起,今天,是你的生辰之日。忍不住,我就想来看看,你过的可好“腊月梅花盛开时下的第一场雪就是我的生展之日……如今在也没有人记得我的生辰之日了。”我轻喃一声,看雪花覆盖枯枝,檐瓦,雪白一片,沁人心脾。我仿佛又见远处的雪中立着一名男子,他深深的望着我,始终带着沐人之笑。
连城,我连你的血脉都保护不了,你一定很怪我吧。
“主子。”浣薇满身霜雪的进入了寝宫,“县部侍耶展大人奉皇上之命在御花园为各位娘娘描绘丹青呢。画的可神了,仿佛活脱一个真人。”
“展大人?”我将伸在窗外有些冰凉的手收回袖中,回首看着浣薇,如今的我依旧留她在身边,或许是因为她眼中那诚恳的表情,我再给了她一个机会。
“就是那位十六岁文武状元展幕天。”
“短短数月就升为县部侍耶?”祈佑这是何意?将县权转交培展幕天?那韩太后那边会同意“浣薇,我们去御花园。我倒挺好奇,这位展大人的笔真有你说的那么神说罢就唤浣薇为我梳妆,似乎好久都未细心装扮过一次了,再抚上螺子黛却是如此生疏。任浣薇为我做着飞天髻,而我则是淡淡的描着芙蓉远山眉。拿起胭脂香粉轻扑于脸,淡淡雅妆将我衬的格外清艳。
是时候了。
“浣薇,我的孩子流产,你也有份的。”我云淡风清的笑道,目光时不时由镜中观望身后浣薇的表情。
她执着玉梳的手在髻上僵住,神色有些慌乱。我又继续道,“我的身边全是奸细,我的一举一动都被你们监视着,连一个信任的人都没,是不是很可悲?”
“奴才懂主子的意思。”她的手缓缓松弛,继续为我梳髫,“奴才知道,这条命是主子饶的,否则早在您流产之后就将此事告知皇上,奴才是个知恩图报的人。您的事,奴才绝不向上头透露半分。”
“好,浣薇你要记得你现在说的每一句话。我的孩子在天上看着你呢。”
金楼冰蕊疏疏,翦翦沐雪垂垂。浣薇撑着伞为我挡雪,我身控银狐裘衣遮去风寒,兔毛靴一步一个脚印踩在厚厚的积雪之上,孜孜作响。老远就听见御花园内传来妃嫔们的欢笑声,我放眼望去,御花园的小亭之内围了五六名妃嫔立在展幕天身侧细细观望他置于画架上的画,时不时发出几声轻笑。
当我走进亭中,始终坐于小凳之上的展幕天立刻起身一辑,“展主子。”
“听说展大人在此为众妃嫔描绘丹青,所以前来向大人讨厌一副丹青。”我的语出,几位妃嫔皆用目光扫视着我,我含笑而回视。
“原来一向孤高自许的展主子也有些雅兴。竞凑这份热闹。”说话的是邓夫人,她怀中接着一个一岁左右的孩子。我猜想,这就是祈佑的第一个女儿,纳兰降雪。而邓夫人此时的晷貌也比当年逊色许多,身材微肥,是生过孩子的原因吧“邓夫人说笑了,我从不孤高自许,只是不爱与俗人打交道罢了。”我略为恭谨的向她微微颔首,不顾她的一张臭脸转而笑望展幕天,“展大人自然不是俗人,文武双全,少年才俊,我幕名已久。”
展幕天听罢,恭谨的表情渐渐扯开,泛起如沐春风的笑,“展主子谬赞,臣愧不敢当。数月前听闻您流产,不知……可安好?”
看他原本带笑的神色渐渐冷凝,最后僵着,眉头深琐,瞳中无不克斥着担忧。我立刻用恬人的笑来表示如今的安好,蒙展大人记挂,很好。”
他的眉头这才松弛而下,“展主子请坐,微臣现在就为您画一副丹青。”
解开银狐囊表交到浣薇手中,我端坐而下,勾起淡淡的笑容正对着展幕天。
他拿着手中的墨笔看着我艮九,叹了口气,才动笔。
亭内很安静,所有有人都静立望着展幕天正勾勒的画上。我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腰杆有些僵硬,双肩也很酸累。但我不敢动分毫,只期盼着这画快些完成终于,一个时辰后,展幕天在自上落下最后一笔,周围一片唏嘘的惊叹之声。见大功告成,我才松下双肩。
“展大人,您真偏心,瞧你把辰主子目的惟妙惟肖,栩栩如生,宛若从画中走出来一般,瞧瞧这神韵!”妍贵人嘟着樱桃小嘴,再将自己手中的画轴摊开,“而这张虽美,与这幅画比起来,简直有着天壤之剐。”
我饶富意味的望着她,这后宫的女子都是如此有着攀比争高之心,不论何事都不甘输人一等。待浣薇为我披上裘表,我便上前观望展幕天为我做的画,画中之人确实宛然如生。可为何……总觉得有另一个人的影子。我仔细的观察着,在脑海中搜寻着记忆。
“展主子可满意?”他将画由花梨木架上取下,亲自摆放于我的面前。
这画中人竞隐孩了我之前那张平凡的脸,对,就是雪还那张脸,他竟然还记得“展大人费心了。”接过画,将其卷好,“能否借一步说话?”
他讶异的看了我一眼,后点点头,与我朝御花园深处走去。
韵韵清弦,雪落无声。
我与展幕天踏入一处荒芜之处,命浣薇于一旁守着,若有人接近速速上前提醒.“展主子,不知您邀臣来此有何事。”他一直与我保持着一步之遥,毕恭毕敬的问道。他真的很懂分寸,即使在四下无人依旧守着君臣的礼仪,也难怪祈佑会如此信任他。
“以后,四下无人之时你还是如三年前那般喊我姐姐吧。”我们两都没有打伞,纷纷扬扬的雪花一片片覆盖在我们的身上,堆积成薄薄的一层霜。
展幕天步伐依旧如常,平稳有序。沉默了一会才道,“姐姐,如今再见,你变美了,变成熟了。”
“而你,变的更有出息了。”我顺势接下他一句话。
“记得那日你被强行征入宫为宫女,那时我就恨透了朝廷这个肮脏的地方,甚至连科举都不想再考。可是,我想将姐姐救出去,所以我一直努力希望能出仕朝廷。可没想到,如今的姐姐客貌非昨昔,身份竞成了我的主子。”他不住的一声笑,却显得格外僵硬,语气中克斥着淡淡的失望,“我看姐姐过的不错,原本想要辞官归,,但是数月前我听闻姐姐在长生殿谋杀大皇子,而且身怀六甲的孩子被皇上亲手拿了。连日来,朝廷中不断有人上奏要将您驱逐出宫,为了保护姐姐,我毅然接受了皇上的县部侍耶一职。我想,我应该掌握权利,这样才能保护姐姐,对吗?”
闻他此言,我步伐一僵,蓦地回首看着他,“你说什么?”
他见我步伐一僵,他也停住了步伐,躬身而道,“我不认为姐姐会做谋害大皇子的事,在长生殿下手,除非姐姐傻。”
“权利这东西,可沾不得。”我暗暗提醒了一句,也担心他会卷入这朝廷的旋涡中。
有了权利,才能守护自己想要守护的东西不是吗?”展幕天没有看我的眼睛,视线始终徘徊在雪地之上,“我的父亲在一次暴乱中去了,如今我已是孤身一人,无牵无挂,救姐姐离开是我唯一的希望。既然姐姐要留在后宫,那我这个做弟弟的必须在朝廷掌权。”
怔怔的看着他坚定的眼神,我似乎在谁的身上看过……是韩冥,当他说要守护我的时候,与他的眼神一般无二。我侧身而望那冰凉的湖面,雪一缕缕的掉落,最后化在水中。
展幕天却倏地回首,望一片枯木丛中,“偷听够了吧!”阴冷凌厉的声音才落,他纵身飞跃枯木丛中,一把揪出了一个躲孩在里面偷听我们说话的人浣薇。
浣薇的脸色很僵硬,被我们抓住了却没有料想中的恐惧,只是平静的看着我们。
“浣薇,你真让我失望。我今日给过你机会,没想到,你还是选择背叛了。”我立在原地丝毫不动,脸上的笑也依旧悬挂两靥,“记得我说过,我的孩子在天上看着你呢。”
浣薇紧咬下唇不说话,曾经对我那满目的诚恳也不复见,只有着那傲然的冷漠。原来,之前的忠诚都是装出来的,这个后宫,真的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相信。谁都有可能在你背后插上一刀,就如此刻的浣薇,曾经那冠冕堂皇的说着是真心当是我主子,说知恩图报,根本就是假话。只为放松我的戒心,来对我一而再再而三的欺骗。这就是宫廷呀。
“如何处置她?”展幕天用眼神询问着我,另一手狠狠的扣着浣薇的颈项。
我悄然转身,看着那茫茫的湖面,随性的吐出两个字,“溺死。”
展幕天一听我的话,毫不犹豫的揪着浣薇,将她的上半身根据按入湖水之中。只见浣薇双腿不住的蹬着,双手疯狂的在水中挣扎,水花溅了展幕天一身,可仍旧抵不过展幕天的力气。
我看着这一幕,脑海中闪现的是浣薇曾为我做的一切。
她助我逃走,并不是真当我是主子,而是因她为曦的人。
她夜夜等待我的归来,并不是真关心我的身子,而是因为要博取我的信任。
她所做的一切,都是有目地的。
终于,浣薇的双手渐渐停止了挣扎,双腿无力的瘫软。展幕天一个用力,将浣薇丢进了湖中,由怀中去出一条帕子,插了插自己被水花溅湿的手,“一个丫鬟的死,不会对姐姐你有影响吧?”
我淡淡的笑了笑,将视线由漂浮在水面上随波而荡的浣薇身上收回,“不小心掉落湖中,溺水身亡,展大人你是人证。”
展幕天笑了,“姐姐,弟弟会一直在你身后帮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