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傍晚,喧闹了一天的军营寂静下来,心事重重的鲁淮成来到码头上,梅杏儿早已在这儿等他了。
“首长,相框弄好了。”梅杏儿递上镶着铝合金相框的照片。
鲁淮成看了看相框:“梅杏儿,谢谢你。”看着她的眼神心突然悸动了一下,她那充满了哀怨的眼神分明流露着一种亲情和渴望,就像一个孤苦的孩子突然见到了亲人一般。
“梅杏儿,你怎么了?”
梅杏儿的思绪一下子回到现实当中,问道:“首长,我想问问,远海会被判刑吗?”
鲁淮成叹了口气,轻轻摇了摇头。
“首长,你得帮他呀!”梅杏儿急切地道,“如果被判刑,那他这一辈子就完了。”见鲁淮成不出声,又道,“首长,我替郑远海求您了,行吗?”
鲁淮成说:“我早就知道,郑远海的性格决定了他不会平平稳稳地去当一个舰长,两天不出事,三天也要出的。”
“可事已经出了,您也不能看着不管啊?”
“他这回娄子捅得太大了,已经不归我管了,明天舰队调查组就要来了。”鲁淮成无奈地说。
“那怎么办啊?”
“还能怎么办?听候上级处理吧!”
梅杏儿急了:“首长,他已经认识到错误了,给他一次改正的机会吧?”
“错误?什么错误?”鲁淮成怒火上涌,“人家都欺负到我们头顶上了,换成我是舰长,我也会把它打下来。”
梅杏儿怔怔地看着他:“首长,您说他是对的?”
“我说管什么用啊!现在是听上级领导说的时候。”
安慰了梅杏儿,鲁淮成心绪难宁,来到了陈敬国家。“淮成?来来来,快进来。”陈敬国热情地把鲁淮成让进屋,“你的部下刚求过情,你这当领导的又来了,什么领导带什么兵,这话一点不假啊!”
鲁淮成笑了:“我还没说话,你就知道我为什么来了?”
“平时建军这小子难得回家一趟,自打郑远海出了事,他几乎天天跑回家向我求情。这不,刚刚被我撵走,你就来了。”
“我不是来给他求情的,我只是想请示您,能不能先把他从看守班放出来?”
“这还不是求情?”陈敬国接着道,“淮成,我知道你一直器重郑远海,他之所以能成为全舰队最年轻的舰长,也是因为你的培养,但这不是个人感情的问题,是严肃军纪军法的大问题。”
鲁淮成说道:“我不是因为他是我一手培养起来的,就来找您,我当了这么多年的军人,我知道什么是军法纪律。如果需要他承担刑事责任,我决不袒护。”
“那你还来找我?”
“首长!”鲁淮成接着道,“许欣芳这个名字您一定不陌生吧?郑远海是她和郑冀的儿子。”
陈敬国吃惊地看着他,鲁淮成接着叹了口气:“当年……我出海回来听说妻子死了,孩子丢了,一怒之下打了郑冀一耳光,他一句话也没说,转身走了,从此以后,就到处寻找我的女儿,虽然没找到,却用生命为他的错误付出了代价。那一耳光,我后悔了一辈子。”
“淮成,你的心情我理解,可是没办法,我们不能凌驾于军法之上。”
“副司令,我只是请求让郑远海先出来,他的母亲已经胃癌晚期了……”
陈敬国闻听愣了。
第二天,郑远海被从看守班放了出来。回到家中,母亲没有埋怨他,而是用慈爱的眼神看着他。郑远海默默地凝视着父亲的遗像久久无语。
傍晚,郑远海和秦思婷来到海边。两人站立良久,秦思婷慢慢说道:“远海,我们结婚吧?”郑远海轻轻摇了摇头:“思婷,我可能会面临军事法庭的审判,我不能让你……”
秦思婷打断他:“就算你要承担刑事责任,我也会一直等你出来,我已经和我爸爸妈妈说了,过几天我带你回家去看他们。”
“我已经没有擅自出入营区的自由了。”
“远海,不管怎么样,我都会和你在一起。”
郑远海感动地看着她,目光转向大海:“思婷,我们认识多久了?”
“整整十二年了。”
郑远海感叹着:“十二年,时间过得真快啊!”
“是啊!转眼间我们都成大男大女了。”
郑远海笑了:“当年,你就像一个高傲的公主。”
“那怎么了,我兵龄比你长,再怎么你也得叫我班长。哎,等将来结婚了,你也得叫我班长。”秦思婷骄傲地笑道。
“是!班长!”
看着郑远海一本正经的样子,秦思婷咯咯笑起来,过了一会儿又道:“还记得陆战队的时候吗?你跟我们连长说我是你女朋友,弄得我好一顿跟人家解释。”
“你也没少报复我啊?”郑远海紧跟着说,“我训练的时候掉进陷阱里,还记得你当时说什么来着?你咬牙切齿说要活埋了我,太坏了。”
“你郑远海天生就不是个好料,你刚到部队的时候让你去养猪场,猪一有病你就到医院开药,处方上全写的是你郑远海的名字。”
“你好,人家训练用的都是塑料匕首,你拿把真的,让我付出了血的代价。”
“谁叫你逞能来着,活该!”
二人开心地笑着,笑声洒满了海面,连扑向沙滩的海浪声都显得那么欢快。突然,郑远海沉默下来,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大海。
“怎么了?”秦思婷关心地问。
郑远海看着大海自言自语:“坚守理想!我终于没能守住我的理想。”
秦思婷从后面轻轻抱住他:“远海,我们马上结婚,好吗?”
2
186舰两名负伤的战士静静躺在床上,郑远海捧着鲜花走进病房,一名受伤的战士睁开眼睛,见是郑远海,忙说道:“郑舰长。”
“你们怎么样?”
“没事儿。”战士笑了一下。
郑远海又看向另一个熟睡的战士。
“医生说我们两个都度过危险期了,您放心吧!”
郑远海内疚地道:“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向你们道歉。”
战士无力地向他笑笑。
“好好养伤,我改天再来看你们。”郑远海说完起身向外走。
“舰长。”战士叫住他,“我有个请求,等我伤好了,到你舰上当兵行吗?”
郑远海闻听愣了,战士接着说道:“我觉得你才是真正的军人,所有舰长都像你这样,在海上就没人敢欺负我们了,我愿意跟着你干。”
郑远海内心充满了感动,眼睛湿润起来。
郑远海从医院出来,正碰上梅杏儿迎面走来,二人不自觉地停住脚步,互相看着对方,难耐的尴尬突然笼罩在二人之间,谁也不知该说什么好。梅杏儿看着郑远海内心百感交集,却不得不极力掩饰着自己的情绪。而郑远海看她的眼神虽不像从前那样无遮无拦却依然充满怜爱。
“郑大哥,你出来了。”梅杏儿打破沉寂。
郑远海点点头:“事情还没完,等待处理。”
又是沉默,仿佛整个世界都变得茫然,变得不知所措……良久,郑远海抬起头说:“梅杏儿,我和思婷……要结婚了。”
“是吗?”梅杏儿掩饰着心中的苦涩勉强笑了下,“那恭喜你们了。”
郑远海点点头说声我走了,转身向医院大门方向走去。
3
梅得贵并没有回农村老家,就在梅杏儿送他上火车的时候,于季东赶到了车站,二话没说把他接到了市里一家高档酒店住了下来,每天好吃好喝招待着,可他却食之无味,寝之不安,每天心事重重的样子。他意识到自己酒后失言引起了梅杏儿的怀疑,当初他无奈中抱走了梅杏儿,并为之愧疚了很长一段时间。为了把她抚养成人他又当爹又当妈尝尽了艰辛,眼下自己老了,梅杏儿是他唯一的亲人,他害怕失去她。这些天来他心里一直忐忑不安,夜里经常被噩梦惊醒。
于季东几次向梅杏儿提起结婚的事,梅杏儿都以各种理由搪塞过去,于季东无奈只好求梅得贵劝劝梅杏儿。梅得贵心想女儿结婚之后有了家,日子稳定下来也许就不会再胡思乱想了,时间长了就会淡忘这件事儿了,想到这儿满口答应。
梅得贵把梅杏儿叫到了宾馆,开门见山:“季东让我来给你说说,他想和你把婚结了。”
“结吧!”梅杏儿面无表情地道。
本来她和于季东保持若即若离的关系只是做给郑远海和秦思婷看的,并没想过要真正嫁给他。虽然她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当得知郑远海、秦思婷将要结婚的消息还是难以承受,整日被痛苦绝望包围着,内心已经万念俱灰。
梅得贵做梦也没想到梅杏儿这么痛快就答应了,有些喜出望外:“你同意了?你看日子定在啥时候?”
“越快越好,要赶在他们前面。”
“谁前面?”梅得贵疑惑地问。
梅杏儿没有回答,表情木然地坐在那儿一动不动。
梅得贵担心地问:“杏儿,你咋了?”见她毫无反应,有些生气了,“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心里想啥!”
梅杏儿还是没听见一般,双眼茫然地望着窗外发呆。
梅得贵急了:“你别瞎想了行不行?你不是捡来的,你是我梅得贵的亲女儿,我养你这么大,你怎么还怀疑我不是你亲爹来了呢?咱全村就你一个人念到高中,考上大学,我不是你亲爹能供你考上大学吗?你要觉得我不是你亲爹,那找你亲爹去吧!”
梅杏儿回过头来:“爸,你别生气,我没想这事儿!”
“那你想啥呢?”见梅杏儿不出声,半晌又嘟囔到:“我算看透了,人活在这个世界上,一切都是命里注定的,是你的早晚是你的,不是你的怎么想都没用。”
梅杏儿木讷地点了点头:“你说得对,不是你的,怎么想都没用!”
“杏儿,不管你心里怎么想,你不能老这样啊?整天不高兴会把人憋坏的?”
“我以为我一切都能承受,我错了,我根本忘不了他,我忘不了……”
“谁呀?”梅得贵惊讶地道,“杏儿,你……不会是不想嫁给季东吧?你可千万别那么想,咱乡下人实在,可不能干那种坑人的事儿……人家季东对你多好啊?你嫁给他是你的福分。”
梅杏儿打断他,语气充满哀怨地说道:“爸,别说了,我想嫁人了……”
4
于季东接到了梅得贵从宾馆打来的电话,说梅杏儿已经答应和他结婚了,放下电话后欣喜之情溢于言表,竟然在办公室哼起了小曲。
“季东,什么喜事儿啊?让你这么高兴?”林雪推门进来。
“嘿嘿,没什么。”于季东不好意思地笑笑。
“季东,我们一起吃晚饭吧?”
“我……”于季东犹豫了一下,“我今天有点儿累了,改天吧!好吗?”
“我已经等了你好几天了,我想和你找个地方坐一会儿,行吗?”林雪用期待的眼神看着他。
于季东笑了:“怎么了?心情不好啊?”见林雪没有出声,“好吧!你说去哪儿?”
林雪没说话,转身出了办公室,于季东只得跟了出来,随着林雪进了一家咖啡厅。咖啡厅内,柔和的灯光下,林雪点燃一支烟吸了一口,此时她的心情也像飘在空中的烟雾一样没着没落。
于季东看着她的举动笑问:“怎么了?把自己搞得那么深沉?”
林雪掐灭香烟:“季东,你是不是又看上梅杏儿了?”
“林雪……”于季东欲言又止。
“告诉我到底是不是?”林雪追问,于季东点了点头。
林雪脸上堆满了失落,心情难过地把头转向一边。
“林雪!”于季东关切地问,“你都三十多了,也该解决个人问题了?”
林雪突然回头盯着他:“你还知道我三十多了?我为什么三十多了还孤零零一个人?还不都因为你于季东?”
于季东无奈地低下头,半晌抬头道:“林雪,我心里面的确对你没那种感情。”
“当初你怎么不说这话啊?”林雪的脸色蒙上了一层怒气,“于季东,我认识你的时候你有什么?我帮你创业,帮你办公司做生意,否则你有今天吗?”
于季东辩解着:“我们之间更多的是友情,这和爱情是两码事。”
“你今天说不是一回事是吧?当初你说过什么你还记得吗?我承认是我喜欢你,追求你,你对我没这种感情为什么不早说啊?利用我是吗?成就你个人的野心需要我是吗?你说你发过誓,等事业成功了再考虑这事,让我等。一等就是十几年,一个女人十几年的青春就让你这一句话给耗过去了,今天你成大老板了,你对我说这话你不觉得良心不安吗?”
于季东自知理亏:“你想要多少钱?”
“钱……哼……”林雪冷笑着,“一个女人的青春是钱能买来的吗?”
“那你要我怎么办?我不喜欢你你总不能强迫我吧?”于季东也急了。
“于季东!”林雪指着他狠狠地说道,“今天我终于认识你了,你根本不是看中我,是看中我在中南当外贸局长的舅舅,你一直就是在利用我!”
于季东反唇相讥:“林雪,是你主动帮我的,我没求你吧?你也不能因为帮过我就让我以身相许啊?”
“你……”林雪气得猛地拿起桌上的咖啡向于季东脸上泼去。
于季东坐在那儿一动没动,咖啡顺脸颊流下来,林雪起身愤然离去。
5
梅杏儿整夜难以入眠,睁眼闭眼郑远海的影子在面前直晃。第二天早上,她端着洗脸盆进洗漱间,迎面碰上秦思婷从里面出来。
“你眼睛怎么了?没睡好啊?”秦思婷关切地问。
“没……没有啊!”梅杏儿笑了笑走进洗漱间。
秦思婷转身跟了进来,犹豫了一下道:“梅杏儿,我……”
“你和郑大哥要结婚了!”
“他告诉你了?”
“嗯!”梅杏儿点了点头。
秦思婷说道:“我觉得……咱俩那么多年的好姐妹,这事儿得让你先知道。”
梅杏儿勉强笑道:“恭喜你们。”
“谢谢!”秦思婷又道,“今天是星期天,去给我帮忙好吗?远海不在家,我得布置新房。”
“好!”梅杏儿掩饰着内心的痛苦,竭力表现出高兴的样子,捧起水沾在脸上,掩盖住不争气的眼泪。
来到郑远海的家里,秦思婷兴奋地对梅杏儿讲道:“我喜欢粉红色调,粉红比较温馨,窗帘、沙发、床罩,还有墙壁都是粉红的……”
而此时的梅杏儿却幻想着和远海相拥在新房里,远海用手拂着她的发丝,梅杏儿幸福地把脸贴在他胸前……
秦思婷看着梅杏儿陶醉的微笑,不解地问道:“你笑什么呀?”
“啊?”梅杏儿回过神儿来。
秦思婷问:“是不是我的想法太土了?”
“啊?啊,不……挺好的。”
“那蓝色怎么样?咱当海军的本色。”
梅杏儿不好意思地笑笑:“都挺好的!”
秦思婷故作生气的样子道:“就知道跟你说了也是白说。”把那张和郑远海的合影摆在桌子上。
梅杏儿的心突然抽紧了,趁秦思婷不注意,默默走出了房间进了客厅,许欣芳见她,热情地招呼她:“闺女,来,吃个苹果。”
“谢谢阿姨!我不想吃……”
“阿姨给你削。”许欣芳边削苹果边问,“听思婷讲你和于季东也快结婚了,是吗?”
“啊?”梅杏儿怔了一下,又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这孩子,自己的事儿怎么还糊里八涂的?”
梅杏儿像在自言自语道:“我不想结婚,一辈子都不想。”
许欣芳笑了:“可不能这么想,人总是要有个家的,要不父母会操心的。等将来你们有了孩子,他们到了要结婚的年龄,你才能真正理解父母盼儿女成家的心情……”接着问道:“你家里还有什么人啊?”
“一个父亲!”
许欣芳又问:“你长得像你妈妈,还是像你爸爸?”
“我不知道。”
“你这孩子真有意思,长得像谁还不知道?”
“我没见过妈妈,也不像现在的爸爸。”
梅杏儿的话引起了许欣芳的注意,疑惑地看着她。
秦思婷跑出来:“梅杏儿,我找你来是帮忙的,你倒是给我出出主意啊?这房子怎么布置好啊?”
梅杏儿尴尬地笑了一下:“我……真的不懂。”
秦思婷叹气道:“唉!你找于季东算找对了,他有钱,将来什么都可以雇人弄,你只要做全职太太就行了。”
许欣芳插话道:“弄不了就别弄了,等远海回来叫他弄。”
6
于季东这几天也在忙着布置自己的新房,他请人把别墅重新装修了一番,家具摆设也全部换成了新的。一切准备妥当后,他把梅杏儿带到了别墅内。
“怎么样?”于季东一脸得意。
梅杏儿点点头:“太奢华了。”
“这算什么,你要你高兴,花再多钱也值。”于季东接着又说,“我还订了一套进口的水晶鱼缸,一会儿就送到。对了,你喜欢什么样的鱼?”
“我……”梅杏儿不由自主地说道,“我不喜欢鱼缸里的鱼,我喜欢海里的鱼。”
于季东没有听出梅杏儿的弦外之音,笑着:“好,那咱就养海里的鱼。”
鱼缸被几个工人抬了进来,趁于季东指挥工人摆鱼缸的空儿,梅杏儿走出了别墅。
来到别墅前的水池边,梅杏儿看着两只蝴蝶围着盛开的莲花嬉戏翻飞,她想起了小时候听村里老人讲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故事,为爱化蝶的传说曾让她为之感动落泪,而今触景生情不禁怅然若失。不知何时于季东站在了身后,见她这样,关切地问道:“梅杏儿。”
“啊?”梅杏儿回过头来,难掩失落的表情。
“梅杏儿,你最近是怎么了?怎么老是心事重重的?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没有啊!”梅杏儿勉强笑笑。
“不,你一定有事瞒着我,你告诉我到底怎么了?”于季东执著地追问。
梅杏儿半晌抬起头来:“郑大哥出事儿了。”
“啊?”于季东惊讶地道,“远海又出事儿了?严重吗?”
梅杏儿点点头,于季东长叹一口气,不无埋怨地说道:“远海也真是的,他怎么老出事儿啊?”
过了两天,于季东把一帮朋友们又都召集到太平洋酒吧,说是要帮郑远海出主意想办法,但每个人心里都清楚,他们所能做的除了语言上的宽慰,别无他法。
郑远海看着大家愁眉苦脸的样子反而笑了:“都怎么了?这么深沉,天不还没塌下来呢吗?”于季东道:“远海,这事儿……我们真不知该怎么帮你。”
郑远海笑道:“你看看你们啊?一个个跟救世主似的,不是告诉我朋友聚会吗?怎么变成沉痛哀悼郑远海同志的严重错误了?行了,都高兴点吧!我没事儿。”
“什么没事儿啊?”谢庭群插话向众人道,“是因为远海母亲病了,鲁淮成找陈副司令员才把他放出来,可事情并没有结束。”见众人都不出声,“真的!我听陈副司令员亲口说的。”
“怎么就你明白?别人都是傻子啊?”秦思婷瞪着他道。
马一凡接过话茬儿:“就是,多……多嘴。”
“你说谁呢?”谢庭群嚷着。
梅杏儿劝着:“行了,你们别一见面就吵行吗?”
于季东说道:“远海,其实我希望能帮上你……”
“帮什么呀?这种事不是你有钱就能解决的!”谢庭群又道。
马一凡斜着眼睛看他:“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当哑巴。”
谢庭群急了:“马一凡,我招你……惹……惹你了?”
马一凡腾地站起来,身旁的南克江一把拉住他:“一凡,坐下。”
“好了,好了。”郑远海打着圆场,“大家都别为我担心了。”
于季东转向谢庭群道:“庭群,这事儿按说你应该能说上话啊?”
“就是,你在首长身边,给求求情吧?”梅杏儿道。
“一般的事儿不用找首长,我说了谁都得给面子,可这已经不是违反军纪了,是军法。”谢庭群为难地摇了摇头。
马一凡坐在一边风言风语:“咱们求他不……好使,那得秀……秀竹求他。”
“你这什么话啊?”谢庭群瞪着他,“我跟远海什么关系?多少年的战友加兄弟了,不用你们说我也会管!”转向郑远海,“远海,你放心,我谢庭群会尽最大的努力帮你在领导面前求情。”
“不用了,庭群。”郑远海道,“前几天在看守班的时候我已经想通了,错是我犯的,就应该接受组织上的处理。不管怎样,我感谢大家对我的关心。”
于季东拍了拍他的肩头:“这事儿我这当大哥的也帮不上什么忙,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开口,我先走了。”转向梅杏儿,“梅杏儿,我送你回去吧?”
梅杏儿只好站起身:“那好吧!”
看着二人离去,郑远海掩饰着复杂的心情,向大家道:“咱们好久没在一起聚会了,弄点酒喝吧?”
众人响应。
两个小时后,南克江等人先后离去,酒吧内只剩下喝多了酒躺在沙发上睡着的郑远海和陪在一旁的秦思婷。
秦思婷深情地看着熟睡的郑远海,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没错,正像他所说的,自己以前就像个高傲的公主,遇到他以后心甘情愿为之改变。虽然也曾经风沐雨,虽然也有痛苦忧伤,但幸福终究还是来了,就像天使的羽毛般包围着她,温暖着她。
睡梦中郑远海的嘴唇微微嚅动着,发出轻轻呓语,听不清他在说什么。是不是自己的心思被他梦到了?秦思婷想着不由得笑了,痴痴地看着他。
有人说从天堂到地狱只有一步之遥。那天晚上,秦思婷切身体会到了这话的含意,郑远海的一句醉后真言转瞬之间让她从幸福的沸点跌落到痛苦的冰点,心被冻僵在冰冷的躯体中。
7
谢庭群把文件放到陈敬国面前。陈敬国戴上花镜拿起文件,抬头见谢庭群还站在那儿,问道:“有事吗?”
“没有,我……想问问郑远海的事儿。”
陈敬国放下文件:“你是不是也要给郑远海求情啊?”
“我……”
陈敬国接着说道:“我知道你们是一起入伍的,关系很好是吧?”
“嗯……”谢庭群回答,“也就一般战友关系。”
“你觉得郑远海该受到怎样的处理呢?”陈敬国盯着他看。
谢庭群有些紧张:“我……觉得郑远海毕竟还年轻……”
陈敬国严肃起来:“年轻就可以原谅吗?军法是管理我们这支军队的尺子,不管谁违犯军纪都得按律严惩,否则何谈军队的战斗力?你也当了十几年兵了,连这点觉悟都没有吗?”
谢庭群窘迫得满脸通红:“首长,我……您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是说郑远海虽然年轻,但那也绝不是犯错误的理由,是得让他记住这个教训。”
这话反而把陈敬国说得愣了一下,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谢庭群见此,不由得偷偷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8
秦思婷木然地坐在礁石上望着大海,梅杏儿不安地站在她身后:“思婷姐,你到底怎么了?”
秦思婷终于开口说道:“梅杏儿,我叫你来就是想问问你,你是真心喜欢于季东吗?”
梅杏儿低头咬了咬嘴唇:“是!”
“梅杏儿,如果我离开远海,你能回到他身边吗?”
梅杏儿一惊:“什么?你要离开郑大哥?为什么?”见秦思婷不出声,又道,“他现在这样一种处境,你不是雪上加霜往他伤口上撒盐吗?”
秦思婷面对大海轻轻摇了摇头:“你不懂!”
“你懂!”梅杏儿急了,“你看他前途完了是不是?要接受军法审判了是不是?思婷姐,你怎么能这样啊?”梅杏儿说完,气得转身就走。
秦思婷大喊:“站住!”转过身来走到梅杏儿身后,“梅杏儿,我要是那种人能在他出事以后开结婚证明吗?我要是那种人能在看守班里和他商量结婚的事吗?我要是那种人能在这个时候跑到他家里去布置新房吗?”
梅杏儿回过身时,看见她眼泪挂满了面颊:“思婷姐……”
“郑远海他心里根本就没有我,他爱的是你,是你梅杏儿,不是我秦思婷!”
梅杏儿把头低下了。
“他那么爱你,你也爱他对不对?你干吗要退出来把我推上去?”秦思婷流着泪继续说道,“你知道吗?那天晚上在酒吧他喝多了睡着了,连做梦都喊着你梅杏儿的名字,喊着他爱你,你知道我听了心里是什么滋味吗?就像掉进了深不见底的冰窟窿,我在他心里有一点位置吗?他接受军法审判,判刑脱军装我都不在乎,将来没有出路跟他要饭过苦日子我也不在乎,可我忍受不了他心里没有我。一个女人一生只结一次婚,我干吗要成为你的替身?”秦思婷摇了摇头又道,“我太傻了,我早就知道他一直把我当朋友,只是因为你退了,为了他妈妈他才向我求婚……”半晌转向大海喊道,“郑远海,你不觉得你对我太残忍了吗?”一边说一边伤心地痛哭起来。
梅杏儿听完她的话心像刀扎般难受:“思婷姐,对不起。”
秦思婷平静了一下情绪:“不过你放心,我现在不会说,我会等到他的事处理完,我不会让他妈妈再受打击的。”
梅杏儿默默地看着她,百感交集。
回到家里梅杏儿就心神不定地坐在屋里发愣,她原本不想让秦思婷遭受爱情上的打击,却没成想反倒让她受了更大的伤害。思来想去,她天真的认为如果自己结婚了,郑远海也许就会死心了,也许就会一心一意爱秦思婷了。
不知为何梅杏儿这时突然想起了鲁司令员,尽管她不相信世界上会有这么巧合的事,但冥冥之中还是觉得他像一个慈祥的父亲,更觉得结婚这么大的事应该先告诉他,梅杏儿已经在心里不知不觉把他当作亲人了。这样想着,她便来到了鲁淮成家里,鲁淮成还没有下班,公务员帮她打开了门。墙上照片中的高明艳还像以前一样看着她,无论她站在哪个角度她都看着她笑。梅杏儿也向她笑笑,开始为鲁淮成打扫起房间,把他该洗的衣服泡在了洗衣盆内。
鲁淮成回到家中见到梅杏儿正在给他洗衣服也并没怎么惊讶,因为在他心里也从未把这个外表柔弱内心善良的小丫头当外人,甚至一段时间见不到心里还挺想她,还有好多时候自己能按时到医院去体检也是因为想借机会看看她。
“首长您回来了,是公务员给我开的门。”梅杏儿站起身。
“你怎么给我洗上衣服了?快放下!”鲁淮成急忙道。
梅杏儿笑笑:“我不累,您平时的衣服谁洗啊?”
“自己的衣服当然自己洗了。”
梅杏儿心想他一个人孤苦伶仃的这么些年过得多不容易啊。望着他满是岁月烙痕的脸,心里突然涌起一股辛酸。鲁淮成看出了她表情的变化,笑呵呵道:“最近是不是一直不开心啊?”
梅杏儿知道他是指郑远海的事,勉强笑笑:“没有。”
“我告诉你个好消息,先让你高兴高兴。”鲁淮成神秘地接着说,“郑远海打无人侦察机的事,总部首长已经给了明确答复,是维护我领海主权的正当行为。”
“真的?”梅杏儿兴奋得差点没跳起来,“这么说他没事儿了?”
“先别高兴得太早,事还是有的,没有命令,擅自行动,伤了186舰和两名战士,这个责任也不小啊!”
“不管怎么说他不用承担刑事责任了?”
“嗯!”鲁淮成点点头接着说,“给个记大过处分吧!反正这小子已经有好几个处分了,他也不在乎再多一个。”梅杏儿听后开心地笑了。
鲁淮成又道:“你还没吃饭吧?正好今天我也不愿去食堂了,你给我洗衣服,我给你做饭去。”
“别,首长,我不饿……”梅杏儿急忙道。
鲁淮成慈爱地笑道:“饿不饿也到吃饭的点了,今天高兴,咱们俩也会会餐。”
梅杏儿洗完衣服的时候,鲁淮成已经把饭做好了。二人像父女一样坐到了桌前,梅杏儿一点也没有感觉生疏和拘谨。吃饭的时候,鲁淮成一个劲往梅杏儿碗里夹菜。
“够了首长。”梅杏儿边吃边忍不住笑。
“你笑什么?不好吃啊?”鲁淮成问。
“好吃,好吃。”梅杏儿边吃边道,“只是我没想到您这么大的司令员也会做饭。”
鲁淮成笑了:“司令员也是人啊!”
梅杏儿感慨地道:“首长,您这么多年一个人,真是太不容易了。”
“是啊!你要是我女儿就好了。”鲁淮成随口说道。
“那您以后就把我当成女儿吧!我帮您洗衣服做饭,照顾您。”
鲁淮成呵呵笑着:“好啊!等你结婚后,我就正式认你做干女儿。”
梅杏儿闻听收起了笑容:“我就要结婚了。”
“是吗?”鲁淮成脸上现出惊喜,“远海这臭小子怎么也不告诉我啊?”
“不是和他。”梅杏儿低下了头。
鲁淮成停住了手里的筷子,愣愣地看着她。
9
588舰全体官兵列队鼓掌欢迎郑远海回到舰上,郑远海刚上舰,李政委迎上前去:“欢迎我们的英雄归来。”
郑远海抬手向众人示意着:“好了,好了,大家别鼓掌了。犯了这么严重的错误,你们再鼓掌我脸上可就挂不住了。”
副长说:“每个人看问题的眼光不一样,舰长在我们的眼里就是英雄。”
“对!”掌声再次响起,郑远海与众人一一握手。
突然舷梯处传来值更官的哨声,众人回过头来,只见陈建军走上舰来。
“呵,这么热闹啊!”陈建军笑道。
郑远海赶忙向他敬礼:“舰长,您怎么来了?”
“一来祝贺你化险为夷,二来呢,我给你送人来了!”
郑远海向码头上望去,姜喜子拎着背囊站在码头上。
陈建军接着说:“姜喜子是个好兵,好兵得有好干部带,他在你手下,一定比在我那儿强。军务处的调令我开来了,交给你了。”说着把一张调令递到郑远海手中,转身下舰。
郑远海拿着调令一时愣住了。
李政委一旁见了,看看码头上的姜喜子,向郑远海道:“人都来了,叫他上来吧?”
“不要!”郑远海勃然大怒,把调令一抛转身进了舱,李政委捡起调令撵了过去。
郑远海回到舱里气得来回转圈子,当初他到588当舰长的时候不要姜喜子就是怕陈建军有想法,事实上允许战士选择自己愿意跟从的领导而跳槽也是带兵干部之间最忌讳的。
李政委进来劝道:“远海,调令都开了,你这是何必呢?”
郑远海以不容商量的口吻说:“政委,兵的事我说了算,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准让他上舰。”李政委无奈,只好转身出去。
姜喜子站在码头上一动不动。
六月,正是多雨的季节,天空乌云翻滚,一场大雨就要来了……
一道闪电划破天空,紧接着一声霹雳,犹如炸雷一般在人们头顶炸响,大雨倾盆而下。
姜喜子站在大雨中一动不动,甚至连眼皮也不眨一下。李政委让一个战士拿着雨衣披到他身上,他倔强地扯掉扔在地上。
雨,疯狂地下着……
人,铁打般站着……
透过淌着雨水的舷窗,舱内的郑远海毫无表情地看着雨中的姜喜子,李政委和一个上尉焦虑地站在舰舷处,上尉担心地说:“政委,都一个多小时了,再这么下去会把人浇坏的?”
“舰长可真够拧的,不管他了,我得下去把他领上来。”李政委说完从战士手中接过雨衣,抬头时见郑远海已经冒雨走出了舱门正大步向舷梯走去。
郑远海走到姜喜子面前,二人对视着,足足有几十秒钟。郑远海伸手去接姜喜子手里的背囊,姜喜子却不松手。郑远海一用力,把背囊扯到手中转身向舰上走,走了几步回过头来,见姜喜子还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转身扔掉背囊,禁不住一把把他抱在怀里。
李政委笑了,喊着:“快!通知炊事班准备姜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