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毕业前的各项考核课目正在紧张进行着。军医大学四百米障碍训练场,梅杏儿和江丽站到了起跑线上,随着教员手中的旗子落下,二人冲了出去,过高板、走独木桥、钻铁丝网,紧接着爬上了五米高的软梯,梅杏儿率先跳了下来,江丽看了看犹豫了。
“江丽,跳啊!”秦思婷催促着。军校对专业以外的军事课目要求较严,一科不及格也无法毕业,眼看着跳下这道高梯就要到终点了,江丽一狠心跳了下来,重重地跌倒在沙坑内。已经跑出去的梅杏儿回身看见江丽跌倒,停住了奔跑的脚步。
一个学员大声喊着:“梅杏儿,快,要不及格了。”梅杏儿犹豫了一下转身返回江丽身边:“江丽,你怎么了?”
“我的腿……”江丽痛苦地坐在沙坑内捂着受伤的腿。“走!”梅杏儿不由分说搀起她向终点跑去。
众学员拼命为二人鼓掌加油,二十米的距离梅杏儿几乎是拖着江丽跑到终点的,成绩刚好及格。
喘息未定的梅杏儿看着江丽的伤腿:“你的腿怎么样?要不要紧啊?”
江丽感激地看着她:“梅杏儿,谢谢你!”
考核结束后回到宿舍,江丽就一直躺在床上,班里的人几次要送她去医院,她说什么也不肯答应。秦思婷见劝说不成,便安慰了她几句,领着全班去打扫公共卫生分担区,把梅杏儿留下来照顾江丽。
“把袜子脱下来,我给你洗洗。”梅杏儿说着上前去帮她脱袜子。
“哎,梅杏儿,不用,真的不用。”江丽阻拦着。
梅杏儿笑着说:“腿都这样了还逞什么强啊?”不由分说给她脱了下来,放进盆里端起就往外走。“梅杏儿……”江丽喊住她。
梅杏儿回头,见江丽一脸的感动眼泪在眼窝里打转,上前安慰她:“你这是干什么呀?”
“梅杏儿,你知道上次你帮我洗衣服掏出的那张纸上写的是什么吗?”
“知道!”梅杏儿笑着答。“你看了?”
“没有啊!猜的。”梅杏儿见班里没有其他人,凑到她面前压低声音道:“是不是研究生队那个小白脸给你写的情书?”
军医大学有严格规定,在校学员之间严禁谈恋爱,如果一旦发现,轻者纪律处分,重者开除学籍。研究生队有个学员不止一次向江丽表示好感,二人之间也有过零星接触。梅杏儿从那天江丽对那张纸的紧张程度猜测肯定是研究生写给她的情书。
“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梅杏儿嬉笑着说。“什么呀?”江丽从床下拿出那张纸。
梅杏儿展开纸,竟是一张地方医院的医疗诊断书,上面写着“韧带断裂属旧伤复发”的字样。她不解地看着江丽……
“梅杏儿,对不起,上次我不该对你那种态度。”江丽道出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她入学前是市跆拳道运队员,在一次训练中韧带断裂,她不愿让自己多年的汗水白流,还没等完全恢复就参加了省运会的比赛,不料再次受伤。医生告诉她这次伤情很严重,可能终生都无法再恢复到原来的状态。江丽无奈地告别了运动员生涯,又重新回到了课堂并最终考上了军医大学。军校对学员身体条件要求极其严格,江丽怕腿上的伤被学校知道会让她退学,一直隐瞒着。其实她每天都是忍着剧痛参加训练的,平时爬高腿都会钻心地疼,这也是她入学时不愿住上铺的原因。
梅杏儿用埋怨的目光看着她:“江丽,你怎么不早说呢?”
“梅杏儿,你能替我保密吗?”
门开了,秦思婷领着全班战友进来,江丽愣愣地看着大家。
秦思婷走到她床前:“江丽,我们都听见了,你放心,既然大家走到一起来了,就是亲姐妹,我们会照顾你,咱们一起毕业。”
全班战友微笑地看着她。
江丽的眼圈红了,紧紧握住秦思婷梅杏儿的手。
“五班长,不好了!出事了!”别的班一个学员推开门跑了进来,看了一眼梅杏儿欲言又止。梅杏儿的心猛地一沉,她知道自己预感的事发生了。
2
风和日丽,蓝天点缀着朵朵白云,一架海航的巡逻战机从高空飞过,喷出的白烟像一条长长的丝带,把朵朵白云连结在一起,为天空织出一件漂亮的衣裳。
海面风平浪静,碧波如洗,180舰航行在大海上,身后拖出一条洁白的航迹,与天空的丝带遥相呼应,相得益彰,构成一幅美妙的海天图景。
郑远海倚在栏杆上极目眺望大海,心中感慨良多。
“看什么呢?这么专心致志的?”不知何时陈建军出现在身旁。
郑远海感慨道:“渔船,你看,那么多渔船!我觉得渔民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职业了,在这么广阔的天海间,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
陈建军笑了:“你只看到好的一面,其实他们的职业也是时刻面临着各种各样的危险。”郑远海点点头:“我领教过了,大海温顺的时候像母亲的怀抱,大风大浪来的时候,像鲨鱼的血盆大口。”
“还有外国军舰,受他们的驱赶,渔民有时候是要付出血的代价的。我问过一个老渔民,打了一辈子鱼,最大的幸福是什么?你猜他怎么说?”陈建军接着道,“最大的幸福就是在你们军舰的护卫下打鱼,既有安全感,又内心充满骄傲。”
“是啊!有了这句话,我们吃再多的苦,给大海交再多的公粮也值了。”郑远海感叹。
陈建军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头,转身要离开,“副长!”郑远海叫住他,“我想让你帮我调一个兵到我们舰上来!”
“谁呀?”
“后勤养猪场的姜喜子!”陈建军笑了:“我们舰上又不养猪……”
“姜喜子是个有理想有抱负的战士,他对世界各国海军发展状况了如指掌,历次海战讲起来头头是道,更重要的是他有思想,有独立的见解,喜欢海军,渴望到军舰上工作。”
“知道,我听说过这个人,不就是前几年把炮弹掉海里那个声呐兵吗?”
“对对,就是他。副长,我相信声呐业务上他还是一把好手。”
陈建军想了想说:“远海,你刚上舰,眼下最要紧的任务是抓紧熟悉业务!”
“副长,你听我说。”郑远海着急了,“姜喜子当年离开军舰时心灰意冷,他的舰长给他讲了一个坚守理想的故事,把坚守理想这四个字送给了他,他就是靠这四个字支撑着自己,他相信只要坚守理想就一定还能回到舰上。副长,你把他要到舰上他绝不会让你失望的。他有个随身听,但听的不是音乐流行歌曲,全是声呐练习磁带,喂了四年猪,他听了四年……”
陈建军一直听到郑远海讲完也没再说一句话,迈开大步走了。他的举动令郑远海很失望,无奈地看着大海叹了口气。他没有想到,其实他的话已经打动了陈建军。在军舰返港后的第三天,姜喜子突然出现在他面前。从姜喜子嘴里,郑远海知道了事情的经过,那天军舰刚一靠港,陈建军便来到猪场,掏出一盘混录的声呐磁带,姜喜子不但准确辨别出各种噪声回波,甚至连什么种类鱼群发出的声音都指了出来。结果陈建军亲自找到后勤部长,死缠滥打硬把他要到了舰上。
郑远海听完似信非信:“喜子,你辨别声呐真的有那么厉害吗?”姜喜子诡秘地贴近他的耳朵低声道:“我能听出海里公鱼和母鱼谈恋爱时都说些什么!”
郑远海一巴掌拍过去:“吹牛吧你!”
3
自打上次和梅杏儿争吵分开后,柱子并没有回家,而是找了间小旅馆住了下来,每天不吃不喝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今天的结局来之前他就料到了,但真正变成现实的时候心里还是无法接受。他越想越难过,越难过越觉得窝囊,感觉自己就像在追一只受伤高飞的天鹅,撵也撵不上弃之又不甘,怎么办?柱子苦思冥想,觉得若要娶到梅杏儿,除非她现在退学,退学回到农村也就没啥张狂的了,到时候嫁给他也就顺理成章。可怎么才能让梅杏儿退学呢?他苦想数日后决定放手一搏,即使达不到让你退学的目的你让我难过我也不能让你好过。
梅杏儿和秦思婷远远就看见学校大门外围了很多人。
人群中,柱子举着一个写着“声讨”二字的大牌子,手里还拿着一个喇叭,神情激动地在那儿喊着:“学员梅杏儿,嫌贫爱富,考上军校就要悔婚,这是一种不道德的行为,这是一种骗彩礼的行为……”梅杏儿肺都要气炸了,委屈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让开!”秦思婷愤怒地扒开人群,冲到柱子面前一把扯掉他胸前的牌子拉起他就走。“你干什么?你干什么?”柱子叫着挣扎着。秦思婷不由分说把他拉到一个僻静的墙角处。“你……你想干什么?”柱子挣开秦思婷的手。
“干什么?叫你知道知道女兵不是好欺负的!”秦思婷怒目相向。
“就你?”柱子根本没把秦思婷放在眼里,“哼!我在家扛两百斤柴走二里路不带歇气的,急了我可不管你是不是女的。”
秦思婷二话没说一脚就把柱子踹了出去。
柱子踉跄站稳,以为自己没有防备被她踢了一脚,旋即拉开架势冲了上来。他做梦也没想到今天自己落在了当年叱咤训练场的女子陆战队员手中。秦思婷叼腕、锁臂、别背、近身,动作干净利落,把柱子扛过肩头,狠狠摔在地上。柱子爬起身又往上冲,秦思婷拳脚如风移身如影,打得柱子一次又一次亲吻大地。柱子不得不认输爬起来转身就跑,让不顾战友劝阻一瘸一拐赶来的江丽堵个正着。
“让开!”柱子对江丽和她身后的女兵吼着,心想打不过她我可不怕你们。
江丽从小就练跆拳道,剩一条好腿对付他也绰绰有余了,二话没说一个劈腿柱子就又一次投入大地的怀抱。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军医大学是培养医生的地方,怎么个个都是武林高手啊?还没等他缓过神儿来,众女兵蜂拥而上,八九人十七八只脚就像踩一群咬人后要逃跑的蝎子,踩得柱子哭爹喊娘杀猪般哀号。
“别打了!你们别打了!”梅杏儿拼命冲过来拉开众人。
“他把你害成这样,你还护着他!”众女学员又要往上冲。
梅杏儿挤进人群用身体护住柱子,流着泪对他说:“柱子哥,俺家是欠了你的钱,可俺说了将来还你,你这是何苦呢!”
柱子坐在地上干号着,众学员一道道满是怒火的目光恨不得把他撕成碎片。
4
军队院校每年毕业前的一段日子都被认为是多事之秋,文化考试、专业考试、论文答辩、军事课目考试还不算,光分配这一件事就会带来一大堆问题。秦思婷这些天来一直寝食难安心烦意乱,随着毕业临近父母追得越来越紧,更让她无法容忍的是父亲竟然利用分管双拥工作的职权向学院领导私下打了招呼,请他们帮忙把秦思婷分到中南市驻军单位。秦思婷终于在愤怒中和父亲闹翻了,她本来想请母亲从中斡旋做父亲的工作,岂料母亲开口就说她不懂事,如果不回中南他们就不认她这个女儿了,气得秦思婷挂掉了电话,决定不管眼下父母如何生气都要先回东方舰队,到时候再慢慢做父母的工作。她正想着,不料又听到一个坏消息,梅杏儿有可能被做退学处理。
5
鲁淮成让竞争新驱逐舰舰长的每个人写一篇高科技与现代战争关系方面的论文。这下可难坏了陈建军,坐在家里写了撕撕了写。陈敬国进门看着满地废纸开始揶揄他,这纸可是花钱买的,早该努力却不努力现在又临时抱佛脚。这下把陈建军惹火了,埋怨他当年只顾工作不管他,致使他初中没念完就当了兵,否则哪能费这九牛二虎之力。气得陈敬国吹胡子瞪眼,怨我全怨我,我也后悔,后悔当初怎么和你妈就不慎生了你,说完进屋关上门不理他了。台灯下熬红了眼的陈建军一声叹息,凭他这点文化是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在这方面取胜对手的。第二天陈建军把郑远海拉到了自己舱内开了个小灶,席间频频举杯示好,全无大舰长的架子。最后引入正题说他正想写一篇论文,题目叫《军事高科技运用必定改变传统海战模式》,但苦于没有时间动笔,这本来就是郑远海感兴趣的话题,主动请缨大包大揽说你出思想我来写三天后交稿你就放心吧!陈建军心里暗自高兴,表情上却表现得波澜不惊,以他的性格求人的话是万万说不出口的。不战而屈人之兵,既没求他也没命令他就达到了目的,这就叫领导艺术。一席话后,陈建军终于可以把心里的包袱放下歇一会儿了。
陈建军对郑远海能写好这篇论文深信不疑,人家终究是研究生毕业,水平在那儿摆着呢,全舰队公认的人才。果然,三天后论文交到陈建军手里,他是又惊又喜,喜的是论文见解独到堪称上品,惊的是作者不光有他陈建军的名字,还有郑远海的大名跃然纸上且排在他前面。他正自惊讶,谢庭群不知何时来到了他身边。
谢庭群觉得陈建军不像以前那样信任他了,以前凡事总爱找他商量,自打郑远海上舰,几乎很少找他了。今天这事正好被他撞上,趁机烧火说郑远海也太不懂事了,如果让他写他绝不会署自己的名字。陈建军瞪着他扔下一句你写得出来吗,转身离去,边走还边嘟囔会来事的写不了,能写的不会来事。
6
秦思婷非常不理解,梅杏儿不愿嫁给柱子,婚姻自由应该受到保护,挣脱这种带有强烈封建色彩的婚姻枷锁,梅杏儿有什么错?学院凭什么不分青红皂白要让她退学?她找到教导员问个究竟时却惊呆了,教导员告诉她柱子到学院把梅杏儿告了,证据是一张梅杏儿亲笔写下的收了柱子家彩礼的收条。
华灯初上,校园里一片寂静。
梅杏儿默默地坐在操场一隅,望着满天星斗发呆。星星不时向她调皮地眨着眼睛,一颗流星逝去,她想起了在沙礁岛落难的日子,耳边响起她和郑远海的对话。
“听老人讲!天上的星星也都是有生命的。”
“对!宇宙也有诞生和衰亡的过程。”
“那它们会恋爱结婚吗?”
……
梅杏儿喃喃自语:“不会了,他们永远也不会走到一起了……”此时此刻,她觉得自己就是刚才那颗消逝的流星,要离开这里了,不是去向往的部队,而是回家,回到那个偏僻的小山村。事情的结果太出乎她的意料了,那张彩礼的收条的确是她签的字,四年前她接到录取通知书的时候柱子想阻止她上学,见达不到目的便写下了那张梅家收他彩礼的字条,他认为有了这张字条梅杏儿就像如来佛手中的孙悟空,纵有天大的本事也逃不掉了。梅杏儿为了避免他再纠缠自己,想都没想就签了字。学院认为梅杏儿签字的时候已经是成年人了,有行为能力,毕业前分手有骗彩礼的主观故意。况且学院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在校期间没有谈恋爱的不准谈,在家有了朋友的不许在校期间主动提出分手。若梅杏儿是被逼迫的,她也应该明白组织上会给她做主,为什么四年学习期间没有提出来?梅杏儿百口莫辩,她知道,这张字条断送了她的前程。
江丽来到她身边,把一瓶矿泉水递给她。
梅杏儿轻轻摇了摇头。
“你这样一天到晚不吃不喝会把身体搞垮的!”江丽关心地说。
梅杏儿问:“班长呢?”
“她……请假回家了!”江丽无法隐瞒,只好实话实说。
此刻,梅杏儿的心里像打翻的五味瓶般不是滋味,自己出了这么大的事,班长还有心思请假回家?一定是看了那张收条不愿再理她了,便轻声问:“江丽,战友们是不特别看不起我?”
“哎呀!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有心想这个?”
“我是个农村来的孩子,不懂事,这几年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你跟大家说,叫她们别往心里去,也谢谢大家这几年对我的照顾。”梅杏儿说着泪水流了下来。
“梅杏儿,别难过,学校不还没做出让你退学的决定吗?”
“你不用瞒我,我都知道了,明天就要宣布了!”
“梅杏儿……”江丽不知该怎样安慰她,“你别难过……”
梅杏儿终于抑制不住,扑进她怀里呜呜哭起来……
7
谢庭群碰见陈建军端着衣服从舱里出来,惊讶道:“副长,你怎么能自己洗衣服呢?”
陈建军笑了:“自己的衣服不洗难道还让别人给洗呀?大惊小怪的!”
“舰上这么多战士……”
“每个战士都有自己的工作。”陈建军向洗漱间走去。
谢庭群上前接过盆:“我来给你洗。”
“不用,你快忙你的去吧!”陈建军推托着。
“我没事儿,正好也有衣服要洗。”不由分说夺过陈建军的盆。
“哎……”陈建军还要说什么,谢庭群端着盆已跑开了。
谢庭群走过舰舷迎面碰上一个战士,便吩咐道:“舰长的衣服,你给洗了!”
“好的导水长。”战士接过盆说,“先放我这儿,我把这份材料送到作战处回来马上洗。”
“什么东西啊?”谢庭群问。战士说:“论文,副长让送的。”
谢庭群明白这正是郑远海写的那篇论文:“行!你给我吧!我正好要去机关办事,顺便给捎过去。”
“哎!谢谢导水长!”战士把论文递到他手中端着盆走了。
谢庭群看着论文,嘴里念着:“作者郑远海、陈建军……”想了想把郑远海的名字撕掉自言自语:“哪有郑远海呀?这不就一个陈建军嘛!”手一扬,带着郑远海名字的纸片飘落海中。
8
鲁淮成看到陈建军的论文先是惊讶接着赞不绝口,他没想到陈建军论文中提出的观点和他心中考虑的不谋而合。未来海上战场一定是高科技新技术展示的舞台,谁能占得先机,就将赢得下场海战的胜利。通篇文字流畅,论点清晰,论据扎实,观点新颖,结合我军现有装备对未来发展建设进行了科学的阐述,特别是针对未来高科技战场特点对当前我军训练改革提出的一些想法,更让鲁淮成大有如获至宝之感。当即决定,将此次新驱舰长人选送交的论文印装成册下发各舰艇学习讨论。
9
陈建军还是知道了谢庭群干的“好”事,不由分说把谢庭群叫到办公室,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怒吼道:“谁让你把郑远海的名字去掉的?”
“我,我不也是想帮你竞争舰长吗?”谢庭群争辩着。“你……”陈建军双眼冒火,却说不出话来。
“这有什么呀?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那篇论文的作者还有郑远海啊?”谢庭群心想真是好人没好报,早知道你这样对我何必帮你呢?再说这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
陈建军气不打一处来,把下发的论文集摔在桌上:“你以为别人都是傻子啊?参谋长已经让人把论文打印出来下发各单位了!”
谢庭群也来气了,一边发泄着心里的不满一边煽风点火:“依我看那篇论文他郑远海本来就不该挂名,虽然是他执笔的,可提议写的是你,况且你正处在竞争新驱舰长的关键时刻。他又不牵扯提职晋级,署那个名字有什么用啊?我看他是想借机会出风头,引起别人对他的注意。”
“没你想的那么复杂。”陈建军没好气地道。
“本来就是,不但署上了他自己的名字,还署在你前面,对你连最起码的尊重都没有。”
谢庭群的话一下捅到了陈建军的痛处,平时自己没少帮郑远海,怎么自己需要他帮忙时他就那么看不出火候呢?难道还要我跟他明讲吗?我陈建军是那种随便开口求人的人吗?想到这儿,他无力地坐在椅子上。
“副长,要我说,你根本不用考虑那么多,我觉得你当舰长才是眼前的大事,在这种关键时刻,采用点非常手段也是正常的!”谢庭群一边说一边观察着陈建军的反应,他知道自己的话对他起作用了,继续道:“我这可都是为你好,能当上舰长那是最终目的,其他的用不着想那么多,我的话希望你能考虑!”
陈建军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你走吧!”
谢庭群走后,陈建军心烦意乱沮丧到了极点,心想郑远海呀郑远海,你要有谢庭群一半明白事理就好了。
10
梅杏儿笑了,笑得那样开心。
“思婷姐!”她一下子扑进秦思婷的怀里,激动得眼里闪着泪光。
学院本着对每个学员负责的态度,没有轻易宣布对梅杏儿的退学决定,第二天通过地方政府联系到了梅杏儿所在村的村长村支书,事情真相大白。
看着梅杏儿开心的笑容,全班战友都很高兴,但秦思婷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梅杏儿的事最终解决她爸爸起了决定性作用。
那天秦思婷听教导员说学员处已经向院领导打了退学报告,内心焦急万分,当即向教导员请假回家。军校管理非常严格,特别是毕业前夕,学员是不允许请假回家的。当教导员听说她父亲就负责本地双拥工作并且和学院领导私交甚好时,立即就答应了,并亲自派车送她赶回中南,请她父亲无论如何也要帮忙。
秦思婷一路心情忐忑回到家中,果然不出她所料,刚进门就碰到了父亲冰冷的脸,他还在为她分配的问题生她的气。
秦思婷根本顾不了那么多了,哀求道:“爸,梅杏儿是农村的,退学这一辈子就完了,您就帮她一把吧。”
“你的事儿我都管不了,还让我管别人。”父亲冷冷地说。
秦思婷急得都快哭了:“爸,再晚就来不及了,你和我们院领导那么熟,你打个电话他们会考虑的。”
父亲叹了口气:“小婷,不是我不帮你,你们学校的领导自会辨别是非,他们要做出决定,那一定也是正确的,我给他们打电话不合适。”
“我们校领导根本就不了解情况,梅杏儿是为了不让柱子纠缠自己才签字的,而且考上军校不让和对象分手的规定也不合理。”
“你们认为不合理就不合理了?军队是特殊单位,有这样规定存在就一定有它的道理。”父亲不为所动。
秦思婷急了:“爸,我知道你生我的气,可你不能眼睁睁看着梅杏儿被退学嫁给那个农民吧?”
“农民怎么了?你爷爷奶奶还是农民呢!”父亲也扯开嗓门大声道。
“他们根本就不合适,梅杏儿压根就不愿意嫁给她。”
“是考上军校后悔了吧?”
秦思婷大喊:“你怎么就这么不可理喻啊?”
“你说我什么?”父亲怒容满面。
母亲从外屋进来:“哎呀!你们爷儿俩怎么又吵上了?就不能好好说啊?”
父亲生气地指着母亲:“都是叫你给惯的。”
母亲劝着秦思婷道:“小婷,你爸身体不好,就别惹他生气了。”
秦思婷突然双膝跪下:“爸,女儿求你了行吗?你帮帮她吧!”
母亲心疼地去拉她:“小婷……”秦思婷执拗地不起来。
母亲转而去求父亲:“哎呀!我说你就答应了吧?”
父亲叹了口气:“你先起来。”
“你不答应我就不起来。”
父亲无奈,问道:“你说的情况都是真的?”
“千真万确!”
“好吧!我可以跟你们院领导说说……”
秦思婷高兴地跳起来:“真的?爸……”照他脸上亲了一口。
父亲的脸色并没有缓和,当秦思婷把电话递过去的时候他也没接,而是说出了令她震惊的话:“我答应帮你的同学,但你必须答应我和你妈,毕业留在中南。”
秦思婷一下子傻在那里,对她来讲这条件太苛刻了,答应父母就意味着放弃回东江,放弃回到郑远海身边。不行,我不能答应……如果不答应……看着父亲严肃的面容,她犹豫起来。梅杏儿从小失去了母亲,能有今天实在是太不容易了,她比任何人都需要部队这个大家庭的温暖与呵护。不,不能让她离开,秦思婷咬了咬牙,最终答应了父亲。
而梅杏儿对这些却并不知情。
11
柱子躺在小旅馆的床上高跷起二郎腿,嘴里悠然自得地哼着小曲,暗自庆幸当初让梅杏儿在字据上签字真是无比英明之举,小小一张纸可挽回一生幸福。梅杏儿回家一定很生气,一段时间可能不会理他,但女人就是女人,气不过三日,这是他娘切身体会得来的经验。他坚信要不了多久,就可以和梅杏儿洞房花烛夜了。
门突然被推开了,打断了他的美梦。于季东领着谭龙和几个手下进来,虽然没有黑西服打领带戴墨镜,一群人剽悍的外形也够柱子心脏剧烈收缩几个来回的了。
“你们……找谁?”柱子坐起身。
于季东拉过一把椅子,一脚踩上去,从烟盒里拿出一根烟,在烟盒上蹾了两下:“你就是柱子?”
柱子用慌张的眼神儿看着他。
谭龙不失时机地按着打火机上前给于季东把烟点上,动作娴熟配合得恰到好处,营造出电视剧中黑社会老大的一贯派头,众人从柱子的表情上已经看出这场戏开局演得不错。
于季东吐了一口烟:“梅杏儿从今天开始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了,请你不要再去找她了。”
柱子明白了,这些人是为梅杏儿的事来的,嗫嚅道:“她是俺对象,俺咋不能找她?”
一丝冷笑挂在了于季东嘴角:“那好,我告诉你,从现在开始她不是你对象了,她是我妹妹。”
柱子嘴角哆嗦着:“不可能,她没哥哥。”
“现在有了,就是我!”
一旁的谭龙嘲笑着:“瞧你他妈那德行,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俺知道俺配不上她,可她愿意嫁给俺,过几天她就要退学了,就要跟俺成亲了。”
“做梦去吧你。”谭龙嘴张得像要吃了他。
“没……没做梦,她爹花了俺的钱。”
于季东向谭龙一摆手。
谭龙掏出钱扔到床上:“小子,别想入非非了,这是三万块,回家娶个老婆过日子吧!”
“俺不要钱,俺要人……”柱子喊着。
于季东刚要转身走,又停住脚步:“要人?要命你干不干?”
谭龙拍着他的脸:“混蛋,信不信我把你扔到海里喂鱼?”
柱子不敢出声了。
12
此时,秦思婷、江丽正陪着梅杏儿等在旅馆外于季东的车内。学院调查清楚梅杏儿的事后,秦思婷怕柱子再来找她麻烦,便给于季东打了个电话,希望他能帮助梅杏儿渡过难关。于季东放下电话便连夜带着几个手下赶来了。
于季东等人从小旅馆出来来到轿车前,秦思婷三人下车迎上前去。
于季东道:“都办妥了,以后他再不敢纠缠你了。”
“谢谢于大哥!”这么多好心人关怀她帮助她,令梅杏儿感动万分。
于季东又道:“以后你就是我亲妹妹,看谁还敢欺负你!”
梅杏儿笑了,接着又有些担心地问:“你们……没有打他吧?”
于季东笑了:“看你这个哥哥像野蛮人吗?”
秦思婷插话道:“不像不像,人家季东现在是中南有名的企业家了,怎么可能干那种没文化的事啊?”
众人开心地笑了。
于季东接着道:“上车,我送你们回学校!”
“等等!”梅杏儿喊道。
众人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柱子提着包从旅馆走出来。
梅杏儿看着众人:“俺想去送送他!”
“把你害成这样你还送他?”江丽气愤地说。
“俺一会儿就回来!”梅杏儿说完向柱子跑去。
于季东看着她的背影感慨道:“这小丫头真是够善良的!”
“是啊!这么些年真是难为她了!”秦思婷继续道,“季东,谢谢你帮忙!”
于季东笑道:“你看你跟我还客气,你的战友不也是我的朋友吗?何况我都认她当妹妹了。”
秦思婷向他投去感激的一笑,江丽很知趣地回到车上。
于季东走近秦思婷:“思婷,公司在东江的新址已经选好了,过几天就迁过去,等你毕业,我们还能在一起……”
秦思婷心情沉重下来,于季东疑惑地问:“怎么了?”
“季东!”秦思婷道,“我打算留在中南了。”
“啊?怎么回事呀?”于季东惊讶得把嘴张得老大。
车内的江丽闻声抬起头来。
13
柱子只顾低头向前走,梅杏儿从后面追了上来。
“柱子哥,天这么晚了你明天再回去吧?”
“不了,已经出来这么多天了,家里忙我坐夜车回去。”
梅杏儿陪着他默默走着……
柱子停住脚步:“你回去吧!不用送我了。”
梅杏儿带着几分歉意道:“对不起柱子哥,俺耽误了你好几年……”
柱子摇了摇头:“俺从见你第一面就喜欢你了,可俺这几年心里从来没踏实过,你长得太好看了,又是大学生,军官,俺知道你不会跟俺,可俺还是愿意等,就因为你好看……”
梅杏儿低着头,不知该怎么样安慰他。
柱子掏出一沓钱来:“这多余的四千块钱还给你那位大哥,俺不要。”
“怎么是四千呢?”
“俺娘给你家算利息太高了,这不好。”
“钱我将来会慢慢还他的,你拿着吧!”
柱子摇了摇头,把钱塞进梅杏儿手里,转身走了。
梅杏儿默默地目送柱子孤零零的身影消失在黑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