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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段连民Ctrl+D 收藏本站

1

陈建军走后,郑远海还时常想起他。从最初在陆战旅叫他“魔鬼”,到猪场开始怨恨他,再到后来陈建军把他要上舰,二人之间的关系总是磕磕绊绊,有摩擦也有相互欣赏。记不清是哪个名人说过,一个失去对手的人是寂寞的。郑远海现在就有这种感觉,他想不通自己什么地方能和陈建军成为对手,一个比他大三岁兵龄却比他长了十一年的人。他很羡慕陈建军能去舰院深造,不知道自己将来会不会有这样的机会。原以为揣着大学学历到舰上当个干部已经绰绰有余了,可真正到了舰上才明白,隔行如隔山。他就像一个铁匠被分去干木匠活一样有劲使不出来。所以他渴望去学习,渴望能有个地方把铁匠的拙力转化成木匠的巧劲。没过多久,这种机会来了,机会源于他和鲁淮成的一次谈话。

“你心目中的军舰应该是什么样的?”

“如果按现代战争的要求,我们军舰应该是全封闭的,从外形上看不见雷达天线和武器系统,涂有吸收雷达波材料的隐形军舰。”

“还有呢?”鲁淮成很愿意听他陈述这方面的想法。

郑远海接着描述:“现代军舰,关键是雷达和火控系统,至少要有相控阵雷达,有超音速舰舰导弹,还有强大的防空火力网。”郑远海偷偷看了眼鲁淮成,接着道,“我们还应该建立强大的空中预警系统,随着科技的进步,类似于甲午海战那样的近距离海战已经不可能再出现了,未来战争一定是从远程打击开始的,应运而生的是当今最先进的预警机和超视距雷达,谁掌握了这些最先进的军事科技,谁就将是未来战场的霸主。”虽然实际运用方面还不如一个战士,但理论他还是有一定了解的,这和上学的时候爱看介绍世界海军发展的书有关。

鲁淮成听完他的话想了许久才道:“你这观点有点唯武器论的味道。”

“我相信人是战争胜负的决定因素,但我们抛弃了武器这一重要因素,一定还会出现晚清时期大刀长矛对洋枪洋炮的历史悲剧。”

这次谈话显然打动了鲁淮成,没过多久郑远海便接到了报考舰院研究生的通知。考试对他来讲是小菜一碟,他很轻松地就拿到了大红的录取通知书。

临走那天姜喜子和秦思婷赶来送他,秦思婷还特意带来了相机。秦思婷和郑远海并排站好,姜喜子从取景框里看到这一对金童玉女,心想这俩人今后一定有很长很长的故事。快门按下的一瞬间,秦思婷一闪念想着从今往后我俩就在一起了,不管是相机里的,还是相机外的。

姜喜子上前拥抱郑远海时趴在他耳朵上说我来送你不能白送,你毕业到舰上一定要把我调过去。他认准了郑远海将来一定是一支暴涨的股票,那意思我送你就是给自己投资,你不能叫我赔了。秦思婷向他伸出手来,嘴上没说眼睛却说我送你也不能白送,你敢忘了我我绝对饶不了你。她也认准了郑远海是一支股票,你涨也好跌也好反正我就吃定你了。

郑远海看着秦思婷伸过来的手还不忘借机展示他的“豪爽”:“都这么长时间的革命战友了,怎么老不见待遇提高呢?你看姜喜子!”那意思握手不足以体现咱们深厚的革命感情,你是不是也拥抱我一下?

秦思婷的回敬有理有节:“郑远海同志,你可是革命干部,要注意形象。”

“我们这都是革命同志式的,纯友谊的。”

“我可不能让有些同志打着革命的幌子搞欺骗!”

姜喜子也跟着凑热闹:“这是某些同志惯用的小伎俩。”

三人嘻嘻哈哈地一直贫到火车开动。车轮动的刹那秦思婷的心也跟着忽悠了一下,说实话要没有姜喜子在场,不用郑远海说她也会上前拥抱他,为此出门时还特意做了准备,怕军装惹眼换了一套便装,没用上不免有些遗憾。

秦思婷一直目送火车消失在视线外,内心也更加坚定了一定要考上军校留在部队的信念。

2

海军舰艇学院地处一座沿海城市的郊外,三面环山一面临海,环境优美,景色宜人。陈建军就在这里的舰副长班学习,听说他要来特意赶到车站去接他。二人异地相见自然感到十分亲切,久别重逢的喜悦让他们同时想到了一句俗语,不是冤家不聚头。刚走进校园郑远海就有了一个重大发现,陈建军的照片端端正正挂在了学校的光荣榜上。他自然免不了夸奖陈建军一番,顺便也说几句令陈建军感觉很肉麻的话,向你学习,向你致敬,我一定以你为榜样,为海军现代化建设贡献青春和力量。陈建军冲他一个劲地摆手,打住打住,舰院可不收精神病啊!

郑远海家所在的中南市离舰院也很近,坐公共汽车也就一个多小时的路程。报到后的第一个星期天他就请了假回家去看母亲和妹妹。

自打郑远海参军后,许欣芳几乎没睡过一个安稳觉。她觉得郑远海实在太像他父亲了,虽然有很多优点,比如聪明、好强、执著、自信,可这些如果把握不当在别人眼里也极易变成耍小聪明、逞强好胜,刚愎自用、骄傲自大。尤其是当她听说鲁淮成已经是如今的东江基地参谋长时,就更加担心,担心鲁淮成不原谅他们家,担心他会给郑远海小鞋穿。同时,当年丢失鲁淮成女儿的愧疚感也日甚一日地又强烈起来,越想越觉得对不起鲁淮成,对不起死去的高明艳。郑远海推开家门时她站在那怔了足足有几分钟,眼睛一动不动盯着儿子看,比以前黑了、结实了,穿着一身蓝军装,更像以前的郑冀了。郑远海脸上挂着微笑替妈妈擦掉眼泪,好像在告诉她儿子已经长大了,能照顾自己了,您老人家放心吧!

郑秀竹听见动静从里屋跑出来,看见他高兴得蹦了起来,随后向他隆重推出身后跟出来的南克江。郑远海审视着南克江:“我军未来的潜艇指挥官!”

南克江微笑着:“愿与你的水面舰艇共同组成海上防线,保卫我们的海疆!”

“我的军舰可不想老是停泊在第一岛链!”

“我的潜艇一定会率先突破第二岛链!”

“水面水下齐头并进!”郑远海伸出手来。

“中国海军定能走向大洋!”

两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郑秀竹向二人喊着:“这是我们家,不是你们部队作战室。”

二人哈哈大笑,郑远海眼睛瞄着南克江,偷偷向郑秀竹伸出大拇指。

午饭后,郑远海又来到于季东的公司。于季东的公司经过一段时间的发展已经有了很大起色,林雪热情接待了他,告诉他于季东去市里开会了,得晚上才能回来。郑远海又问起马一凡,林雪笑着把视线转向门口,郑远海顺着她的视线望去。西装革履的马一凡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倚在门框上摆了个POSE,阴阳怪气地看着他。

“一凡!”郑远海站起来。“叫我马……马经理。”马一凡一脸严肃。

“瞧你那熊样儿。”

马一凡哈哈大笑,二人热情拥抱。

“啥时候回……来的?”

“今天早上,哎,你毕业不是分到无线电三厂当技术员了吗?”郑远海问。

马一凡叹息道:“黄……黄了!后来转到二……厂,又……黄了,我又到电……子管厂,又黄……黄了。”

郑远海忍俊不禁:“幸亏当初海军没要你。”

“那就黄……黄不了了。”马一凡说。

郑远海最后没能等到于季东回来,他要赶在熄灯前回学校销假,只好先回去了。走在路上的郑远海,心潮澎湃,离开学校一年多了,如今重返校园,重温学校生活,内心求知的欲望再次被点燃,他郑远海又要大“学”一场了……

3

一年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一批新学员又走进了校园。

考上军校的秦思婷已经到军医大学报到了。郑远海上学以后只在第一个月给她来过两封信,每封信后面都注明学习很忙,不一定及时写信请谅解。在学校就得以学习为主,理由找得很结实,你谅解不谅解也就这样了。她开始还主动给他写写信,再后来干脆也不写了,你不理我我凭什么还理你啊?她知道郑远海是个学习起来如饥似渴、平时懒得动笔的家伙,并不是刻意冷落她。自己也只好暂且把儿女情长放在一边,专心学习并一举中榜。她没有急于把这个消息告诉郑远海,因为军医大学和舰艇学院同在一个城市,她想报到后给他个惊喜。秦思婷在陆战旅就是班长,学校每年地方生比较多,所以她一入学便被任命为班长。今天全班差不多都到齐了,只有靠门的地方还空着一个下铺,那是个地方生。刚刚报到的学员江丽找到她,想把她的上铺换到那张空着的下铺来。铺是学校统一分的,秦思婷不好做主,便要把自己的下铺让给她。江丽觉得全队各班班长住的位置都是统一的,没好意思接受。

4

梅杏儿兴奋地出现在军校大门口,这是她长这么大第一次进大城市,看什么都新鲜。自打去年在龙湾山结识郑远海以后,她就发誓一定要考上军校,和郑大哥那帮好人做战友。命运眷顾有心人,高考后她第一批接到了军校的录取通知书,这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龙湾山十里八村。梅得贵心里像吃了蜜,笑得嘴都合不拢了,整天把梅杏儿的录取通知书揣在身上,遇人便拿出炫耀一番。乡亲们也由衷为这父女俩高兴。只有柱子听了这个消息像霜打的茄子蔫了。自己本来和梅杏儿比就是一个地下一个天上,这回人家不但羽翼丰满,并且开始展翅高飞了,他再想吃天鹅肉恐怕搬着梯子都够不着了。眼看梅杏儿离家的日子到了,他下定决心去劝说梅杏儿放弃上大学。来到梅得贵家一看傻眼了,村里出了个女状元这在穷乡僻壤可是破天荒的事,村长敲锣支书打鼓全村人载歌载舞连扭带跳过年一样十里相送,这时候他要敢说一个不字估计全村老少爷们非把他拆了不可。好汉不吃眼前亏,不说不让去我送送还不行吗?就这样死气白赖地也跟着来了。

梅杏儿回头向拎着大包小裹的梅得贵和柱子道:“我到了,你们回去吧!”伸手去接包,梅得贵闪身躲开:“我得送你进去!”

“爹,不用,我自己能行!”

“那哪成啊?回头乡亲们问我军校啥样,你住啥样的楼房我得说出个四五六啊?”

“我也去!”柱子在身后跟着道。

“你去干啥?”梅得贵眼瞪得像要吃人,“这是军官学校,不是直系亲戚不让进。”

“我是她对象!咋不算直系亲戚呢?”柱子争辩着。

梅得贵没好气地说:“啥对象对象的,还没成亲呢!算啥呀!”白了他一眼,拿过他手里的包裹,转身向梅杏儿说:“走!”二人向大门里走去。

柱子无奈,只好看着父女二人走进了学校大门。

5

秦思婷接到队里通知后把梅杏儿和她父亲领到了班里,向大家介绍着:“大家过来认识一下,这是我们班最后一名报到的学员,她叫梅杏儿。”

“大家好!”梅杏儿向众人鞠了一躬。

“我是她爹,叫梅得贵!”梅得贵像梅杏儿一样也弯腰鞠躬。

大家热情地上前接过梅得贵手上的包裹,纷纷和梅杏儿握手做着自我介绍,只有江丽坐在那儿没动。

秦思婷对梅杏儿说:“以后我们大家就是同学加战友了,来,你的铺在这边儿……”转身一看,愣了,铺上已经铺好了内务,江丽只顾整理着自己手中的东西头也不抬。

秦思婷走过去:“江丽,你这样不太好吧?”

江丽争辩着:“我先来的,凭什么还得住上铺?”

“床铺是学校分的,搬回去!”

“我——恐高!”江丽嘟囔着。

一看秦思婷要急了,梅杏儿急忙道:“不用了,我在家常上树摘桂花,不怕高,我就住上面吧!”

一个部队生上前道:“我来帮你整理一下内务!”说完就要往上铺爬。

“不用,不用,我自己来。”

秦思婷拦住梅杏儿:“你不会,她是部队生,以后就让她负责教你。”

梅杏儿不好意思地说:“谢谢二位姐姐。”

“部队不兴姐妹称呼,以后你就叫我班长,称其他同志名字。”秦思婷告诉她。

“对,军校就得有军校的规矩,你以后可一定要记住了。”梅得贵又转向众人说:“俺家杏儿是俺村第一个女大学生,乡亲们可高兴了,又杀猪又宰羊地庆祝,临来套了四匹马的大车一直送到县里汽车站……”

梅杏儿有些害羞地说:“爹,你说这干啥呀?”

一边的江丽嘟囔着:“我说怎么最后一个报到呢!原来是坐马车来的。”

秦思婷看了她一眼没出声。

梅得贵捧出从家里带来的花生,热情地请大家吃,告诉她们这是他自己家种的,保证比城里买来的香。众学员微笑着只道谢却没人伸手接,他正疑惑间秦思婷告诉他军校有规定,学员不能随便吃零食。梅得贵只好让梅杏儿先放起来,啥时候能吃再吃。梅得贵临走一再叮嘱梅杏儿和大家好好相处,常往家里写信,说着说着眼圈就红了,忙与大家告别离开。梅杏儿和秦思婷打了招呼去送父亲,梅得贵说啥不用她送,走远了还回头向站在门口的梅杏儿喊了一嗓子,听领导的话,一定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梅杏儿抹着眼泪看着父亲走出了校门。

6

校门口,柱子见梅得贵出来了急忙迎上去,梅得贵把脸扬得老高,一派趾高气扬翻身得解放的劲头。

柱子忙问:“咋样啊?”

“啥咋样啊?”梅得贵爱答不理。

“梅杏儿上学的地方好不?”

“好,好得不得了,大楼里边套小楼。”梅得贵一脸得意。

柱子一脸诧异:“大楼里边还有小楼?”

“她住在大楼里边,床都是两层的,她住楼上那层。”

“哦!那我就放心了!”

“跟你有啥关系呀?”梅得贵瞪起眼睛。

“我是她对象啊?”

梅得贵拍了拍柱子的肩膀:“我说柱子啊!婚姻自主,不能父母包办,这个道理你懂吧,杏儿现在是部队的人了,愿不愿意这门亲事得她自己说了算。”

“哎,你这话啥意思?”柱子急了,“你可答应过我等她放假就成亲的。”

“成啥亲呢?是你成亲重要还是杏儿保卫国家重要啊?人家现在是解放军,你是啥呀?”

柱子明白了,梅得贵现在看不上他了,这是要反悔,大声喊着:“我告诉你,想悔亲没门儿!”

“你跟我喊啥呀?”梅得贵毫不示弱,“我跟你说,梅杏儿成不成亲是归解放军政府说了算。”指着校门口的哨兵,“你敢跟人家喊吗?叭,一枪崩了你。”

柱子气得翻着眼睛:“行,那你还我钱,一分都不能少,还我钱。”

一听还钱梅得贵软了下来:“你看你又来了,我说过悔亲吗?她现在上大学,你得耐心等啊!”

“等到啥时候?她大学毕业还有四年呢?我不管,等杏儿放寒假就得成亲,要不扒房子卖地你也得还我钱!”气哼哼转身走了。

梅得贵看着柱子背影冷笑着:“牛什么呀?也不睁眼看看我是谁?我是光荣军属,中国人民解放军军官梅杏儿她爹!哼!”

7

海军舰艇学院里,郑远海从图书馆回来刚放下书本,通信员跑来说学校大门口有人找他。他赶忙来到校门口,见一个穿陆军军装的人背对着校门站在那儿,急忙跑过去:“同志,是你找……”那人转回身,郑远海愣住了,半晌惊喜地大喊:“秦思婷……”

秦思婷脸上挂着灿烂的笑,歪头看着他。

郑远海激动地走到她跟前:“先别说,让我看看!”低头看着她胸前的校徽,“中国人民解放军军医大学,呵呵……呵呵……你真的考上军校了。”

“这有什么难的。”秦思婷扬起眉毛,像一个骄傲的公主。

郑远海激动得不知说什么好,一个劲在那傻笑。

“别光傻笑了,告诉我你好不好?”

“好!好!挺好的!”郑远海连连答道。

两人信步向海边走去。

阳光洒在海面上波光粼粼,一群海鸥嬉戏翻飞,沙滩上,秦思婷和郑远海边走边谈。

秦思婷本来有一肚子话要对郑远海说,可现在真见面了心里的话却又不知该怎么说出口。郑远海和在东江基地的时候比没什么变化,还是那么英俊帅气,性格上好像也沉稳了些,成熟了些,至少没一见她面就开始胡吹海侃。她自己心里清楚,自己考军校其实就是为了他。她家里条件很好,爸爸是中南市副市长,妈妈是一所中学的教师,他们就她这一个女儿,不希望将来老了身边没人,所以一直反对她考军校。特别是妈妈,一直催她尽早复员,趁父亲在位的时候给她找个好工作。可是她为了他放弃了父母的愿望,放弃得那样义无反顾。一切都是因为身边这个男人,她希望在未来的日子里和他也能像现在这样走下去。身边有阳光般的温暖,有海鸥般的浪漫,有沙滩般的温柔,虽然也会有海面上这样细小的波浪不断涌来,但没有猛烈的狂风夹杂滔天的巨浪,这她就知足了。

“学习紧张吗?”郑远海问她。秦思婷还沉浸在对未来的憧憬中,满脸挂着幸福的笑。

“我问你学习紧张吗?你老笑什么呀?”

秦思婷这才回过神儿来,心想是啊!我老笑什么呀?在别人眼里自己是那么高不可攀,怎么在这个傻小子面前变得比他还傻呀?忙道:“第一学期当然紧张了。”

郑远海自我感慨道:“时间这么紧的情况下还来看我,足见我郑远海的个人魅力有多么大了!”

秦思婷终于忍俊不禁笑出声了:“郑远海你尾巴能不能多夹一会儿让我夸你两句再露出来啊?”

郑远海也笑了:“我这不是让你感动的吗?”

“谁稀罕来看你啊?今天走地形学,我顺道,你瞎感动什么呀!”

“那你应该写信打电话给我,告诉我你考上军医大学了,我好去看你。”

“算了吧!”秦思婷嘴噘起来:“这么长时间了连一封信都没有!”

郑远海不好意思地笑了:“我这不也是学习紧张嘛!”

“别找借口啊!”

“是,是,以后改正!”郑远海极力把语气说得充满真诚。

“我才不信呢!”

郑远海傻笑着:“嘿嘿,你知道我这人懒,不爱写信。这样吧,以后我只要有空就去看你。”

“别瞎许愿啊!我这人天真,给根针就当棒槌。”

“我说真的。”郑远海拍着胸脯。

秦思婷甜甜地笑了。

郑远海许的愿还没等兑现,他就遇到了一件差点让他断送前程的事。

8

郑远海在海上实习的时候为了掌握洋流流向和规律,私自驾艇走出了学校划定的训练海域,结果不慎与一艘小渔船相撞,渔民小腿骨折住院,他也被学校停课了。陈建军听到消息后第一时间赶到了码头,受伤的渔民刚刚被救护车拉走,郑远海浑身湿透一脸狼狈地站在他面前。陈建军不容分说劈头盖脸大骂了他一顿,说他遇事鲁莽,标新立异,凡事总想弄出点新花样。郑远海心里也觉得窝囊,大声争辩着,我是喜欢标新立异,可并不鲁莽,不能因为训练一味强调安全,就忽视了近海水文受海岸的影响,这对一个指挥员在实战时适时掌握海况没有好处。气得陈建军大声指责他就是不注意安全才出事,临走还说我早看出来你就是个祸根,根本不适合干海军,趁早脱军装走人。郑远海见陈建军走了,心中怒气无处发泄,一脚踢在系缆柱上,没想到竟把大脚指头给踢肿了,一瘸一拐回到队里。

对于误撞渔船这件事,骂归骂,训归训,陈建军内心焦急程度一点儿不亚于郑远海。在陆战队训练的时候,郑远海坚强执著的个性就打动了他,他故意在训练中磨炼他的意志,希望能把他锻造成一块好钢。同时他最担心的也正是他的性格恃才自傲,迟早会出事,果不其然。

陈建军凭他在海军多年服役的经验,断定郑远海这次肯定会受到严肃处理。他托人到学员处打听,三天后得到消息,郑远海可能会被退学。来不及多想,他风风火火地推开学员处处长办公室的门,正赶上学员处长正要在处理郑远海退学的报告上签字。陈建军告诉他郑远海在地方大学就是高才生,到部队表现一贯积极,更难得的是他有建设现代化海军的强烈愿望和为保卫领海牺牲个人一切的精神,并讲了基地首长对郑远海这批大学生多么重视,为了能使他们早日由一名地方青年转化成合格的军人,都没有进教导队,而是直接送到了训练艰苦的陆战旅。他当时就担任训练队队长,郑远海在训练中是最能吃苦的,腿部受伤还在坚持训练,坚持全副武装越野,坚持武装泅渡,海水浸着伤口那么疼他连眼都不眨一下,他是全部学员中训练成绩最好的,也是我们倾注心血最多的。处长认真听陈建军讲完,然后告诉他不是他不给机会,部队是有铁的纪律保障的,出了事就不能姑息迁就,请你理解,说完就在报告上签下了名字。陈建军一下子心都凉了。其实学员处长这么做也是无奈之举,伤者提出了一个学院无法满足的条件,接收他上高中的儿子入学,否则这事儿就不能算完。

9

郑远海几次带着钱和营养品到医院看望伤者都吃了闭门羹,心烦的他进了一家小酒店,正在借酒消愁的时候秦思婷出现在面前。她往他队里打电话才从别的学员口中知道了事情的经过。秦思婷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喝多了,情绪变得反复无常,一会儿高兴地讲他们在部队的往事,一会儿又闷不做声。秦思婷看在眼里疼在心上,除了安慰劝说也想不起别的什么好办法,只能三番五次地抢下他手中的酒瓶子。

二人离开酒店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街上霓虹闪烁,人流熙攘。

郑远海酒喝多了但心里还是清醒的,他怕秦思婷误假让她赶紧回去,秦思婷坚持要先把他送到学校。郑远海拦下一辆出租车不由分说把她推了进去。秦思婷不放心要下来,郑远海说我已经这样了,不能再连累你受处分,拍着车门让司机开车。

秦思婷走后,郑远海来到一个广场的草坪前,直挺挺地躺下去。望着满天星斗,他想起了许多童年的往事。小时候和小朋友玩打仗游戏,输了回家就要挨罚,站军姿一站就是两三个小时,俯卧撑、仰卧起坐一罚就是上百。甚至在外面闯了祸回家还要挨打,但他从未因为这些掉过一滴眼泪,男孩子就应该干男人的事,铁血刀光冲锋陷阵,所以男孩子的眼睛只能喷火、不能流水。此时的郑远海望着满天的繁星,不知怎么想起了姜喜子讲的那个坚守理想的故事,他想起了那个兵,想到了自己,鼻子一酸,眼泪流了出来,他知道他这辈子可能当不上舰长了……

出租车上的秦思婷此时心情也很压抑,头脑里乱糟糟的,就像车外向后快速闪过的景色,分辨不出到底是什么,理也理不出头绪。她不知道能为郑远海做点什么?她想过向父母求援给伤者一笔钱。听郑远海说人家不要钱,不接收他儿子入学那就一定要看到郑远海退学。其实人家也知道郑远海撞他们的船不是故意的,但人家就想以此作为要挟学校的条件,你不答应我绝不松口。

出租车到学校门口的时候预备熄灯的号声已经响了,秦思婷下了出租车就往大门里跑。突然听见有人喊她的名字,回头一看愣了,于季东手里捧着一大束鲜花正站在那儿。

“季东,你怎么来了?”秦思婷惊讶地问。

“我已经在这儿等了你五个小时了。”

于季东是昨天下午刚刚听说秦思婷考上军校的,虽然说心里有点失望,秦思婷没能按他的想法复员回中南,但军医大学毕竟离中南很近,这样更方便见到她,所以今天中午就赶到了学校。秦思婷不在,梅杏儿接待了他。他向梅杏儿询问了秦思婷最近的情况。梅杏儿问他是秦思婷什么人,他犹豫了一下,称自己是秦思婷的男朋友。梅杏儿见是秦思婷男朋友自然对他很热情。他觉得眼前这个小丫头人虽小,浑身却透着一股让人怜爱的淳朴。于季东告别梅杏儿就在学校大门口等秦思婷,没想到一等就等到快就寝了她才回来。

秦思婷歉意地说:“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会来看我。”

“没关系,不管等多久,只要能见上你一面我就心满意足了。”于季东说着递上鲜花。

秦思婷犹豫了一下,学校宿舍是不允许放花的,但她又怕伤害了于季东,还是接了过来。

“季东,我告诉你一件事……”秦思婷说,“远海出事了。”

“啊?远海出事了?严重吗?”于季东惊讶地追问。

秦思婷心情沉重地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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