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日庆典的排练已经进行了好几个礼拜。有时候,傍晚经过学院的时候,尤瑞黛还听见女孩儿们在练习合唱。他们还训练十二个由十二岁到十七岁的少女,让她们在游行中担任特殊任务。至于舞蹈部分,岛上的少女并不需要太多指点。大庆典是年轻人的事,因为有体育竞争和水上活动,但是也是整个社会团体的盛事。莱亚特斯,运动会管理员忙得不可开交,要布置圆形剧场,要编排比赛者的组别。马其顿、色萨里、德洛斯和李斯伯等地区的居民自己组织了游行的队伍,并且争着要提供宴客的牛羊。住在艾达山半山腰斜坡上的德利安农民带来了美酒佳酿,许多长者被邀参加诗歌的朗诵,因为这是一年中的大节日,专门崇拜雅典娜女神和守护神,以祈求殖民地的快乐。
艾音尼基节的前夕,雅典娜神庙有一个祈祷的仪式,神庙在水坝上方半里处,面对艾达山下的肥沃山谷。尤瑞黛陪阿席白地·里格到山上参观典礼,然后再到艾玛·艾玛处晚餐。阿席白地不很自在,宁愿不去。可是,尤瑞黛劝他尽量利用这个机会。事情总有个开端,他最好现在就陪她公开露面,不要等到明天。他必须振作起来。艾玛·艾玛请他吃饭,是他并没有在可敬的社会中丧失地位的第一个证明,此外,优妮丝也通知他,第二天游行之后劳思请他吃午饭。
“卡斯提利欧尼伯爵夫人也邀请了你,但是我想你不会喜欢去。”
“为什么?”
“伯爵夫人说她要为唐那提罗神父和其他的人开一个宴会,她说,她一向如此。明天也是圣汤玛士节,她请了修院的修女,会有点尴尬,不过劳思请了你。”
“是你提议的吗?”
“不,不,”尤瑞黛急忙否认,“我要参加劳思的餐会,你最好一块儿来。”
女神的神龛在祭坛前面燃起了许多蜡烛。在尤瑞黛看来,亚里士多提玛神父未免对异教妥协得太过分了一些。他仍旧穿着希腊正教的神父长袍,长长的白花胡子垂在胸前。他并没有参加对异教神祇的祈祷仪式,但是由于他的年纪,已是社区的正式领袖。而且他坚持立一座圣尼古拉的雕像,放在洞穴侧面的墙上,伴着前面的雅典娜。许多祈祷的蜡烛映照着圣者卷曲的胡须和裸露的双肩,没有人觉得这两种神像并陈有什么不协调。尤瑞黛认为,圣尼古拉已被公认是奥林帕斯山的神祇了,或者至少看来如此。
可洛儿在仪式结束后来找尤瑞黛。当她们离开岩穴时,兴奋之情洋溢在她年轻的脸上,她把贝伦妮丝替她做的新衣服拿给尤瑞黛看。
“明天我该做什么呢?”尤瑞黛问。
“穿白衣服,崇拜上帝,同时尽情享乐。”可洛儿回答说。
说起来好像对她是好简单的一件事,崇拜上帝和尽情欢乐!
可洛儿盯着阿席白地·里格,其他几个女孩也是。她们对他的敬畏之情,仿佛他是去过北极、赤手空拳杀过三只北极熊的好汉——神秘、邪恶、伟大兼而有之。有几位走过来说:“哈啰!”阿席白地一点也不喜欢,难道他突然变成女孩子心目中的大众英雄了吗?
“我想我不该参加劳思的午宴,我知道——他每年在游行那一天都举行一次。有很多人都会到那儿去,包括那位××王子。”
“阿里,你不能再逃避社会。事情过去就过去了,这个午宴是很重要的,你会遇见许多常见到的人。你是劳思的客人,劳思已接纳你了,那就够了。至于王子,你在乎什么呢?把头抬起来,振作些,阿里。”
最后这两句话对年轻的里格是具有真正的魔力。是的,振作起来。他一定要记住这一点。
在艾玛·艾玛的餐桌上,他们谈到在雅典娜岩穴中所见到的情景。
“岛上实际上有多少守护神?”尤瑞黛问道。
“我相信有三个吧。”艾玛·艾玛回答,“有点搞不清,不是吗?天主教徒决定要圣汤玛士做他们的守护神。本来亚里士多提玛神父坚持圣尼古拉的,他是有名的水手的保护者。只是运气不好,第二年春天收成不好。大家认为圣尼古拉未能尽忠职守。他不能做一个守护神,他能吗?于是希腊人舍弃了圣尼古拉而迎向雅典娜。所以你才会看到圣尼古拉的肖像是在岩穴后面,而雅典娜的神像在前面。”
“你不觉得不调和吗?”尤瑞黛问,“一个基督教圣者和一位希腊女神共用一个岩洞。”
“我个人觉得有点乱七八糟。”阿席白地说。
“亚里士多提玛神父怎么想呢?”尤瑞黛问。
“也许你不了解,”艾玛·艾玛说,“他仍然很诚恳地相信自己是基督教的神父。明天你将会看到他领导雅典娜的圣袍游行,可是他继续主持基督教的教仪。我们到这儿的头几年,他看出了人们心中异教倾向。他是个讲求实际的人,决定如果异教徒不上教堂,他就要把教堂带给异教徒。”
借着历史和教会知识的帮助,这件事终能与良心妥协。劳思曾经研究过东方思想对异塞格拉斯的影响,协助他言行一致。劳思熟知早期基督教神父信仰中希腊和非希腊的素质。早期的神父们都知道通俗信仰和纯基督教之间的冲突,作为这种冲突结果的基督教,就会有希伯来和希腊的混合成分。耶稣没有说过肉体上的禁欲主义,但是异塞格拉斯和奥菲克的禁欲和克制的教条明显地变成了基督教教义的一部分。是希腊的禁欲主义者安提斯山尼士曾表示要“射死阿弗黛特,她毁灭了许多贞洁的妇女”。基督从未说出射杀美丽少女的话。记得马达伦的玛利亚吧?而且,当然啦,《圣约翰福音》和《圣保罗致格林多人书信》第十三章若不能参照希腊宇宙哲学,就根本无法了解。虽然圣保罗是散居异邦的犹太人,却吸取了柏拉图的灵魂说和埃及神祇的奥秘。
结果基督教除了基本的信、望、爱的教义外,还借助了盛行的地中海多神教的有用的崇拜仪式和其中的圣餐仪式、神秘性、来世论和肖像等。为什么亚里士多提玛神父就不该对人性来一次让步呢?当岛上第一次庆祝雅典娜节的时候,他看到少女们狂热而诚心刺织女神的白袍,高兴又骄傲地抬着圣袍,他实在不忍心说:“回去吧,你们这些偶像崇拜者。”他是个好牧人,他太了解他的羊群了。
“亚里士多提玛神父的态度在劳思的直接影响下,逐渐调整正教和艾音尼基族多神而生动幻想之间的差异,对人民的生活有很大的影响,”艾玛·艾玛,这位比较宗教的研究者继续说,“使大家对罪恶不像基督徒那样保持悲剧的态度。罪恶是人类行为中的错误因素,应该觉得羞耻而加以改正,不过却不是包容一切,主宰一切的宗教基本架构。劳思指出,美国总统卡尔文·柯立芝,有一次曾把基督教信仰以罪恶两个字概括,非常妥帖又简洁有力。从另一方面来说,如果雅典大学前科学院院长兼大数学家阿提模斯博士成为艾音尼基社会的领袖,他绝不会容忍人民这种戏剧化的幻想,相反的,他会责备他们的无知和迷信。他会把亚里士多德的传统带进本岛,而这个传统在现代社会中已迫使科学和宗教分离,造成了悲剧的结果,使美好生活的哲学毁灭,就像旧世界在一九○○年左右发生的情形。正如劳思所说的,科学犹如猛兽,吞噬了宗教,把宗教化成了内在心灵的组织。”
“如果阿提模斯博士胜利了,如此欢乐的庆典使神话变成科学和哲学的语言就不可能了。他会使宇宙完全合理化,使人类社会也如此。劳思并不害怕艾音尼基人的生活社会变成如此单调乏味,劳思曾为完全合理的人类社会下过定义,那就是没有人在他的一生中偶尔疯狂一下的生活。如果那不算不可思议,也算得上够人震惊了。幸亏,没有人想要这样,因为,不管阿提模斯说什么,牧人和农人永远也不会改变的。所以,当阿提模斯不断解释,太阳不过是个平凡的高温星球,从分裂的原子产生力量,农夫们根本充耳不闻,继续神游在阿波罗的驾着白马战车,穿行天空的幻想。”
由于这些环境的混合,艾音尼基人仍然庆祝他们的异教节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