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我不会笑话你,相反的,我很佩服你这种勇气和献身精神。你不是为了自己的私利,而是为了人生的目标和理想。”贺顿赶忙回应。这并不完全是一个技术性的策略,而是她的真实想法。在这间心理室里,很多人谈出他们的苦恼,谋求改变。像这样为了众人之事,思谋改变自己的毕竟是少数。
“谢谢你这样理解我。”苏三宽慰地舒展了一下眉头,紧接着眉宇又绞在一起,说:“口才限制了我。在现代,一个政治家没有好的口才,就像一个女子没有好的身材要当模特一样,这是万万不可能的。为了口才,我非常苦恼,这是一种智慧和才能上的残疾。我不知道你有什么办法可以帮助我?”苏三求贤若渴。
贺顿说:“恕我直言,我觉得您谈的很可能是一个伪问题。”
苏三先生大惑:“此话怎讲?”
贺顿说:“在我和您谈话这么久的时间里,我没有发觉您的口才有任何问题。”
苏三先生不满地说:“我不是已经跟你讲过了吗,和一个人谈话,或者是人比较少的场合,我没有问题。”
贺顿说:“对啊,您刚才说这是一个智慧和才能上的残疾,我们知道,如果是一个腿有缺陷的人,不管是他一个人行走,还是当着几个人或者更多的人行走,他的腿都会一瘸一拐,是这样的吧?”
“是。”苏三回答。
“所以,我不同意您说的这是智慧和才能上的残疾的判断。如果您想改变这个局面,首先要在这个层面有所改变。”贺顿说。
苏三先生回答:“您以为我不愿意改变这个认识吗?我对自己说过一千遍一万遍了,比如,你是世界上最棒的等等,我都试过了,可是有什么用呢?到那时候,非但心脏不争气,跳得乱七八糟,好像变成了无数颗小炸弹,潜伏在我的眼珠后面,耳朵里面,手指尖上,连脚心的涌泉穴都能感觉到心脏的狂跳。如果说,心脏难受还可以忍耐,但最要命的是我的膀胱也跟着捣乱,好像马上就要爆炸,所有的水都会流出来。你知道,这是非常恐怖的预感,如果我在那种森严壁垒的场合尿了裤子,简直就是奇耻大辱。所以,不管当时正在进行着何种重要的交涉,我必须要起身到卫生间去。绝大多数时候,我只能排出几滴液体,连一只蚂蚁都不能淹没。对此,我非常痛苦,但是无能为力。
苏三先生绝望已极,睿智的目光中居然出现了点点水汽,贺顿明白他的确非常伤心。
贺顿说:“不要着急,我们一起努力吧。我现在想知道的是,您这种发言恐怖,有多久了呢?”
“总有几十年了吧。”苏三先生回答。
“具体是从什么时间开始的?”贺顿刨根问底。
苏三说:“那可记不清了。从前的事,就不要翻旧账了,它们不重要。我要解决的是眼前。”
贺顿说:“不错,我们要解决的是眼前。可所有的眼前都是从早年那里遗传来的。我们的记忆从来不会真正忘记什么东西,它们只是储存在那里。”
苏三半信半疑说:“有那么严重?”
贺顿说:“比你设想的还要严重。”
苏三陷入了沉思。半晌之后说:“我想起了一件事情。当时,我并没有出现明确的症状,只是以后越来越严重。”
贺顿宁静地追问:“能够详细地讲一讲吗?”
“可以。”苏三舔舔嘴唇,突如其来的焦渴,让他有些不知所措。贺顿敏锐地观察到了这一现象,心中大喜,觉得此一方向很有希望。
“可以喝水吗?”苏三问。
“不可以。”贺顿断然拒绝。
“你们这里怎么像纳粹集中营,连水都不供应?”苏三大不满。
“这是为了你的利益。你现在感到口渴,这并不是你身体里面缺水了,是你感到马上要说出口的话,让你紧张,口干舌燥,难以启齿。如果你喝了水,这种紧张被冲淡了,就像临阵脱逃。”贺顿细说分明。
“不喝就不喝吧。”苏三先生只好放弃喝水的渴望,继续那潜藏至深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