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丽是要踢皮球了。本来,这个皮球她是不要的,她根本就不想踢它,但惠正东硬是踢了过来,硬是要叫她接过去。万丽如果不是那么认真,对一个还未正式属于她的工作不是那么的较真负责,既然是人家市长的皮球,捡就捡起来了,抱就抱回去了,何苦事情没开始就把市长给惹了,但万丽纵使冰雪聪明,纵使在官场多年经验不薄,却偏偏这一壶提不开,既然田常规信任她,把重担交给她,她就得对田常规负责,不能配合她工作的人,她真的不能要呀!万丽几乎是凭着一种本能去和惠正东踢球,惠正东自然要比她成熟得多,他正是掌握了万丽此时的难处,才会如此出手,而且出手如此之快,也是要给对方来一个措手不及,如果等万丽把一切已经准备妥了,心中有数了,对他来说,就为时过晚了。所以今天惠正东的一切行为,都是超前的,又是超常的,当万丽把到球踢过来的时候,他立刻踢了回去,万区长,我已经把耿志军叫来了。
万丽已经没有退路了,只得使出了最后一招,惠市长,我,我觉得不太合适,毕竟还没有、没有任命呢。惠正东笑了起来,说,万区长,你可能误会了,你现在还是万区长嘛,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你作为房产公司老总去找副总谈话呀,如果真那样谈话,人家还搞不清楚,是你挽留他,还是他挽留你呢。万丽也笑了,她有点不好意思,把惠正东看得太简单了,正式任命没有下来之前,惠正东怎么可能做出那样违反规矩违反组织原则的事情呢。惠正东说,周洪发的事情,真是一石激起千层浪,比耿志军的辞职报告到得更早的,是科思集团的毁约书,昨天晚上就到了——到此,万丽才真正明白了惠正东今天的意思,科思集团和房产公司有个合作项目,共同盘下了在沧平区范围内的一处烂尾楼,准备重新开发,项目论证的时候没有出现什么问题,但草签协议后,科思却提出周边环境问题,这就涉及到沧平区了,但周洪发一直拖拖拉拉,没有往下进行,可能科思早就不想继续这桩合作,便以周洪发出事为借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毁约了。
一个不大的房案,惠正东亲自出面处理,那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表面上看,今天的万丽还是万区长,今天的耿志军也还是房产公司的副总,他们是来谈一个合作项目的,但实际上,惠正东用心良苦,一心要撮合耿志军和万丽。这个耿志军,名声那么臭,为什么惠正东如此看重他,如此精心策划来做这件事情?这是万丽心中的疑团。惠正东可是步步紧逼,容不得她考虑再三,说,万区长,耿志军已经来了,我就请他进来了。
万丽想,虽然惠正东的工作做得滴水不漏,但对万丽来说,实在是一个再明显不过的请君入瓮的计划,虽然他是以商量的口气在和万丽说话,但万丽难道能够说,不,我不和他谈?万丽只有接受安排的份儿,没有拒绝的资格。万丽心里,不免有点别扭,田常规突如其来把这副担子加到她肩上,她一口气还没有缓过来,惠正东已经迫不及待地加起压来,他考虑自己的安排,必定是有他的道理,但他就是没有想一想她万丽的处境,或者,反过来说,也许正是因为他清楚万丽的处境,才会这样做的。对万丽来说,别说惠正东紧跟着田常规做手
脚,只是要留下耿志军,即使惠正东有更大的苦果要让万丽吞,万丽也只能悄没声息地吞下去,并且要自己承担一切的后果。
万丽的思绪被进来的耿志军打断了。她和耿志军从无交往,可能有时候在市里召开的哪个大型会议上,会有一两个照面,但没有打过招呼,也没有被正式介绍过,所以,今天的见面,应该算是初识,既是初识,至少应该握个手,但是万丽一眼就看出耿志军没有这个意思,她也就坐着没有动,听惠正东说,两位都认识,我就不介绍了,时间也不多,一会儿我还有个会,就抓紧时间说事情,科思的毁约,也是预料之中的,我们还得有思想准备,恐怕还不止一个科思——耿志军冷冷地打断了惠正东的话头,说,对不起,惠市长,我以为是来谈我的工作问题——惠正东也冷冷地说,耿总,难道与科思的合作,不是你的工作?
耿志军毫不买账,好像惠正东也根本不在他的眼里,就别说万丽了,他说,惠市长,如果是谈科思的问题,有必要到您的办公室谈吗?虽然早就听说耿志军难弄,说话难听,但万丽想不到他在惠正东面前都是这种腔调,果然名不虚传,就不知道惠正东吃他哪一套,这恐怕不是万丽在短时间里搞得清楚的内幕,但是有一点,万丽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在短短的时间里,她再次下了决心,无论惠正东怎么玩,在耿志军这个人物的问题上,她一定要想方设法,坚决不能听任摆布。
耿志军当着万丽的面,就能如此对待惠正东,这不由得不让万丽更奇怪更不解,且不说惠正东凭什么容忍耿志军,在过去的许多年里,周洪发又是怎么容得下这么一个张扬跋扈的副手,周洪发自己早已是一个出了名的独裁老总,按理说,这样的一把手,手下应该尽是些唯唯诺诺,唯命是从、早被吓破了胆的应声虫,耿志军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惠正东至少在万丽面前,有点失面子,虽然他也没有给耿志军好脸色,更没有好言好语,耿志军每一句硬邦邦的话,他都换成另外的更硬的话丢回去,但是万丽能够感觉到,惠正东并不把耿志军对他的态度当回事情,也许平时他们一直就是以这样的方式交流、工作,已经习惯成自然。
惠正东接着耿志军的话头,硬邦邦地说,耿总,如果没有必要,我会请你到我办公室来吗?到底官大一级,说话气势就大得多,耿志军略为收敛了一些,但仍然倔头倔脑地说,这件事情,当初是周总谈的,我不清楚。惠正东说,耿总,你这话什么意思,当初是周总谈的,你的意思,是不是要等周总?耿志军张着嘴,好像要大声说什么,但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来,好像忽然就闷住了,憋住了气,话给堵在嗓子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