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北京,韩德宝把郝梅母女安排到一家小旅馆住下,就去找王小嵩。
韩德宝是第一次到北京,光是找到王小嵩的住处,就费了好大的事儿;到了王小嵩家,才知道王小嵩正好在几天前出国了。
王小嵩的妻子常听小嵩念叨兵团的朋友,对韩德宝的名字并不陌生,对郝梅,则从王小嵩那封撕掉的长信中知之更详。但她毕竟是个有教养、明大义的人,她主动给在卫生部工作的姑夫写了封信,交给韩德宝,请她姑夫帮助联系芸芸的住院和治疗事宜。
韩德宝回到小旅店,芸芸在床上睡着,郝梅在旁给芸芸扇着风凉。
韩德宝说:“如果一切顺利,也许明天下午,芸芸就可以住上院了。”
郝梅掏出小本,写了些字,递给他看,上面写着:“德宝,太辛苦你了。芸芸亏了你们这些好叔叔。”
韩德宝走到窗前,点了支烟故意避开郝梅的视线,望着窗外说:“郝梅,你听我说。我知道芸芸对你有多么重要,你又是多么爱她。但是,我不能再瞒着你了,必须告诉你真相了——芸芸她得的是骨癌,而且,已经扩散。我们要使芸芸住进去的是肿瘤医院。芸芸得救的希望,大概只有百分之一二,振庆他没有勇气告诉你,所以,让我在火车上告诉你。可在火车上,我也鼓不起勇气……”
他听到了一阵响声,转身一看,郝梅已经晕倒在地上。
韩德宝抱起她的上身,喊着:“郝梅,郝梅!”
以后的几天,韩德宝大忙特忙起来,先去卫生部找人,结果小嵩妻子的姑夫恰好出差了。没有关系,住院太难,幸好他带着本通讯录起了作用,他挨个儿给北京的战友打电话,请了七八个战友,到一家餐馆聚餐。
稍叙了离情,他就开门见山,说了到北京的来意,求各位朋友帮忙。
德宝的话说得很直,他说:“如果大家竭诚而为,我请大家这顿饭;如果大家束手无策,也请讲明,这顿饭我也就不请了。我舍不得的不只是钱,还有时间,我还得腾出时间去求别人。”
众战友起先有点儿不悦,但很快都理解了德宝的心情,大家没等菜上桌,只把酒喝掉,纷纷去找“路子”了。结果,韩德宝白白付了一桌谁都没动甚至还没见的菜钱。
也亏了德宝战友的帮忙,芸芸很快住进了医院。
这天,吴振庆正在扫街道,听到有人喊他:“小吴,电话!北京来的长途!”
吴振庆稍一愣,弃帚跑去接电话,电话里韩德宝说:“振庆,芸芸昨天上午去了……”
吴振庆问:“那……郝梅怎么样了?”
韩德宝说:“她……还算承受住了这个打击……芸芸临走之前,忽然显得特别理性,说是要见她的爸爸一面,问问她的爸爸,为什么抛弃了她和她的母亲。听来简直不像一个孩子临死前所想的事。我没有办法,用电话召来了一个兵团战友,想让他冒充一次爸爸,给芸芸死前一点安慰……可他赶来时,芸芸已经闭上了眼睛……我明天就陪郝梅回哈尔滨。我的意思是,谁也不要接站了,我直接送郝梅回家,免得她见了你们又哭一场……”
几天后,韩德宝和郝梅回来了,他们一起走到郝梅家住的那条街口。韩德宝将用布包着的芸芸的骨灰盒交给郝梅,他说:“我就不送你到家了。你休息几天,我和振庆有空再来看你。”
郝梅神情凄然地点头,捧着骨灰盒,转身徐徐而行。
她回到家里,只见墙的四壁粉刷过了,家具摆放更显得规矩,墙上,镜框里镶着郝梅和芸芸的放大的合影。
与潘家的隔壁上,多了一道开出的门,无门有框,垂着门帘,门帘一挑,老潘出来站在郝梅面前。
两人默默相视。
当晚,他们隔着一道门帘,各自睡下。
很晚了,郝梅出现在老潘的屋里。
她钻进老潘的被窝,她背对着他,咬着被角,发出抑制的哭声。老潘转过身来,将她的身体扳向自己;黑暗之中老潘粗壮的胳膊抱住她,抚爱着她,吻着她……
老潘说:“别哭,别哭,让咱俩静静地回想芸芸的可爱之处吧。也许她也正在什么地方瞧着咱们,她会乐意我陪你一块儿想念她的……今后,如果咱们有了孩子,无论男孩还是女孩儿,咱们都起名叫芸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