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乔被一盆冷水劈头浇下。
时间还是深冬,她在开车的时候没有穿棉服,泰哥把她拎出来的时候,身上也就一件厚实的白棉衬衣。
这一盆冷水浇下,她整个人都要冻成冰了。
她打着激灵惊醒了过来。
她在一座荒山边上。面前是狞笑着的泰哥、凶神恶煞的马骝,还有他们的其他同伙。
“妞儿!今天只有你一个人啦?”
南乔很快清醒了过来,冷静地看着泰哥。被缚在身后的双手,悄悄打开了手环上的GPS定位装置。
这个功能她平时除了测试飞行器跟踪功能之外,很少使用。她从来没有预期自己会遇到这种险境,也没有将手环和其他设备绑定过——除了时樾的手机。
她自己不爱用手机,当时去贡嘎雪山,时樾担心她遇险走丢,便拿自己的手机绑定了她的手环。现在她突然开了GPS定位装置,时樾应该能收到手机推送的通知吧?他会明白自己是遇到麻烦了么?可是他现在到底在哪里,能够及时地赶来么?
一切都有太多的未知数。她现在唯一能够做的,就是拖延时间。
泰哥看着她木然的,面无表情,以为她就是木讷呆滞,心中暗道时樾找的这妞儿除了长得漂亮,还真是一个奇葩,也不知道怎么会为了这妞儿和安姐掰了。
他问南乔:“录像呢?”
南乔看了一眼被龙头拿着的平板控制台,淡淡道:“你们不是已经拿到了么?”
泰哥手里的两颗马老四狮子头被转得“嘎嘎”直响,他“嘿嘿”地狞笑两声,道:“别跟我耍花样!我知道你们飞行器的录像,都会被传到‘云’端去!老子光拿了你这个平板有什么用?”
南乔静静地看着泰哥。
泰哥说:“妞儿,老实把你们的云服务器在哪里告诉泰哥,把录像销毁,不然的话——”
他掂了掂手里一把黑黢黢的木仓,顶在了南乔的太阳穴上。“泰哥只能要你的命了!”
南乔淡淡道:“随随便便就杀人,你们懂法么?”
泰哥“嘿嘿”直笑,“这妞儿单纯得,跟老子提法。录像传出去是个死,打死你倒未必死,那我当然打你咯。”
他手里的木仓猛然一顶,恶声恶气地说:“在哪里!说!”
南乔说:“服务器在我公司。”
……
常剑雄接到了他那个山东助理刘斌的电话:
“常总,有兄弟在京承高速上面发现了一辆套·牌车,感觉就是上次劫我们运钞车的那一辆。”
常剑雄一双剑眉倏然皱了起来,“确定?”
刘斌道:“很确定。这车重新烤了漆,但那个兄弟当时就是负责押运的,这车上有一个凹痕,他记得清清楚楚。”
就在三天前,震远护卫被在京郊被劫持了一辆押运车,其中都是高品质钻石,直接损失高达近亿。
这场抢劫显然是预谋已久,震远护卫常在河边走,没想到这一回竟然湿了鞋!随后立即联合警方展开调查行动,然而到现在也还没有缉捕到真凶。
常剑雄焦头烂额。这批钻石的损失高是一回事,最重要的是震远护卫的信誉。倘若这事情解决不干净,以后这种贵重货品的押运,谁还敢找震远?家族里这么多年积攒下来的金字招牌,不能毁在了他的手里。
“胆大包天,改头换面,竟然还敢上路!”常剑雄狠狠地咒骂一声,起身道:“让兄弟盯着他们,报警!你现在和我马上追过去!”
常剑雄等到刘斌,和他一同开了辆SUV,提了两把护卫队配备的霰弹木仓,直接追堵那辆车而去。
已经是晚上十点多钟,天色一片黑沉。常剑雄亲自驾车。刘斌突然接到一个电话,问了两句,听完挂了,告诉常剑雄道:“那车一起的还有好几辆别的车,是一个团伙。现在往朝阳公园那边去了。其中有辆车,车上似乎关着一个穿白衬衣的女人,听那兄弟的描述,感觉很像南乔——现在这车说不定就是往即刻飞行去了。”
常剑雄的脸色顿时凝重起来。把自己的手机递给刘斌:“给即刻飞行的温总打电话,问问她知不知道怎么回事。如果真是南乔,赶紧通知南勤,问问能不能联系警方,多安排些人手过来。”
他说:“最近即刻飞行参与到了‘暴风行动’,我怕是南乔出事了。”
“要不要再多叫几个弟兄?”刘斌问道。
“来不及了!”常剑雄说,“我们先过去。”
……
南乔被泰哥押到了即刻飞行的实验室里。马骝和龙头几个心腹紧紧跟着,其他的一些人在外边放风。
这个时点,即刻飞行的办公室里已经空无一人,整栋楼里也都没有了人。
南乔始终平静,完全按照泰哥的指示,打开电脑,在云端删除了那一份录像,并将今天的所有试飞记录和数据清除干净。
泰哥死死地盯着她的操作,没有发现任何漏洞。
他仍然不放心,向马骝几个使了个眼色,几个人乒乒乓乓,将即刻飞行的所有服务器设备全都砸了个稀巴烂。
南乔木然着一张脸看着。眼睛里一点一点放出冷光。
末了,她看着泰哥,泰哥也盯着她。
“我可以走了吗?”她淡漠地问。
泰哥死死地看了她半天,说:“滚吧。”
之前她昏迷的时候,他搜了她的身,确信她身上没有手机、U盘之类的存储设备。
南乔走出了办公室,按了向下的电梯。
泰哥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电梯门中,两道肥蚕一样的短粗眉毛扭了起来。
不对。应该还是有什么地方不对。
他的直觉告诉他,时樾看上的妞儿,应该没这么简单。
他猛然对对讲机中吼道:“妞儿下去了,给老子截住她!”
南乔在电梯中,按亮了每一层的按钮,然后从下一层奔出去,跑向了大楼另一侧的安全通道。
然而向下跑了几层,忽然听到有杂乱的脚步声从下面上来,速度很快。
南乔心道糟糕。
那份录像,在她下山之前,就已经从平板中备份了一份到手环中。所以即使云存储都销毁了,她仍然能够将这份至关重要的证据传给警方。
然而看起来泰哥在放走了她之后,又后悔了,开始让人从这栋楼的所有入口围追堵截她。
她瞬间转身,向楼上跑去。
还能跑掉吗?还能吗?她心中亦是紧张无比。这份录像,足够置泰哥团伙的所有人于死地,他们必然会丧心病狂地追捕她。
当他们发现她的确还留了一手之后,还会轻易地放过她、让她走吗?!
无论如何,她不能放弃。多撑一刻,就多一分化险为夷的希望。
她内心之中突然有笃定的相信。她相信时樾一定会救下她的。就算他赶不过来,也一定会通知其他人过来帮助她。
后面的人一直穷追不舍,她一直奔跑到大楼的顶层天台。
天幕幽黑,缀着点点星光。
她身上的衣服还是透湿的,凛冽的寒风吹得她浑身发抖,牙齿打战。
天台顶上是一个大蓄水池,池顶的水泥板半开,里头漂浮着落叶和大块的碎冰。几盏白炽灯在巨大的铁灯罩里亮着,发出白惨惨的光,看着凄清无比。
南乔一步步后退,泰哥一步步逼近。马骝提着一把木仓,森森地跟在身后。
“妞儿,你和时樾一样,狡猾狡猾的。”泰哥狰狞地笑,一张肥胖的脸在凄冷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可憎。
南乔背后就是水泥墙壁,退无可退。她紧贴着冰冷的墙面,摇了摇头。
泰哥一伸手,龙头立即递了把白晃晃的刀子过来。泰哥拿刀刮着南乔的脸,咬着牙道:
“说,还有没有备份!敢跟我耍花样,我一刀一刀划烂你的脸!”
南乔平静地说:“没有。”
极细的“哧”的一声,泰哥手里的刀在南乔脸上拉开了一道细细的血线,冻得发青的皮肤上,鲜血汩汩而出。
“有没有!”
南乔淡淡道:“没有。”
“好你个贱人!还不说实话!”
泰哥的刀子又要下去,忽然听见下面“砰”“砰”数声!有人喊道:“泰哥!来了两个人!有霰弹木仓!”然后又是一声木仓响,那人没声儿了。
泰哥揪着南乔的领子,把她丢给了龙头,道:“看好她!”
他咬着牙对马骝说:“来人了,警察肯定也快到了,速战速决,走人!”
他和马骝一人拿一把木仓,守住了上天台的楼梯口,其他五六个人操着家伙警惕地守在一边。
那个楼梯口易守难攻,常剑雄和刘斌两个试了几次,把霰弹木仓的子弹都耗得差不多了,却还是冲不上去。
他二人相互交换了一个眼色,常剑雄在刘斌的助力之下,一跃上了旁边的高窗。他探身出去,孔武而长的身躯向上,反手勾住了楼顶天台的铁栏杆,纵身翻了上去,一道猛烈的扫射,霰弹将好几个人击翻在地。
趁泰哥和马骝分神,刘斌也突围出去,一子弹击中了马骝的手,手木仓落地,两人肉搏起来。
这马骝是泰哥手下第一悍将,也不是吃素的,和刘斌打得难舍难分。
常剑雄以两个水泥柱子为掩体,打晕了那几个小喽啰。护卫队用的这种霰弹木仓,虽然近距离火力猛,却不具有穿透能力,没什么杀伤性。他的霰弹打完了,泰哥却贴着墙,一步步逼了过来。
常剑雄冷冷地听着墙后面的动静,放下霰弹木仓,戴上一双橡胶手套,摸出了那把他随身携带的手木仓。
泰哥举起了木仓。
刘斌和马骝仍在搏斗,刘斌看到常剑雄有危险,一脚蹬开马骝,一拳击掉了泰哥手中的木仓!
常剑雄从水泥柱子后闪身出来,举木仓瞄准泰哥。
说时迟那时快,圆胖的泰哥极其敏捷地扯住刘斌胸前的衣服,顺势一带——
“砰”地一声——
那木仓不偏不倚,击中了刘斌的后心。刘斌连声音都没有出一丁点,眼睛闭上,头软软地垂了下去。
刘斌死了。
刘斌被他误杀了!
任常剑雄受过再多训练,经历过再多凶险,亲自杀死战友和同伴这种事,还是让他瞬间目瞪口呆,而马骝这时候已经捡起了地上的木仓,对准了常剑雄——
“常剑雄当——!”南乔刚脱口一喊,被龙头紧紧捂住了嘴。她固然也有些力气,却到底扛不过龙头这种男人。
“草·你妈!”
就在那一瞬,一道人影从后面的楼梯口飞扑出来,将马骝压翻在地,闪电一般卸掉他的手木仓,扔到了一旁的蓄水池里。
“常剑雄你他·妈·的傻了吗!”
“时樾!”南乔挣开龙头,又喜又惊地叫了出来!那一身风尘仆仆,敞着一件蓝色冲锋衣,眉目俊厉幽沉,不是时樾还是谁!
常剑雄听到那一声熟悉的咒骂,猛然回过神来,向泰哥扣下了扳机。
然而泰哥已经闪开,喝道:“龙头!给老子把这女人弄死了!撤!”
龙头得了泰哥这一句,拿手肘狠劲儿勒住了南乔的喉咙。南乔极力挣扎,龙头按不住她!便把她往水池边拖去!
马骝翻在地上,拖住时樾。眼看着南乔就要被拖进水池里,时樾眼睛发红,双手力道爆发出来,“咔”的两声,便卸掉了马骝的一双肩关节。他狠狠地把马骝踢翻到一边,向龙头冲了过去!
泰哥和常剑雄在僵持对峙。南乔的大半个身体已经没入了水中,已经被冻得没了什么知觉,手指靠着本能抠在水池边上。时樾只一脚就将龙头掀翻在地,踩断了他的几根肋骨,龙头嚎叫着“我弄死你妞儿!”
他拿着碎水泥块砸向南乔扒在外面的手指,南乔手指一松,整个人掉下了那深不见底的、表面上还漂浮着碎冰块的蓄水池!
这个孵化器大楼是一座老式塔楼结构,为了高层的水压,这蓄水池也不知建了多深。南乔身体被冻僵,整个人像砖块一样向下沉去。时樾本是伸手去捞,却只触到她一个指尖。
他二话没说,脱掉外面的冲锋衣,也跳下了那装满了刺骨冰水的池子。
作者有话要说:某字违禁,改用“木仓”代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