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静之把脸陷进围巾里,视线撇向一边,她摇摇头,颇有礼貌地叫了声阿哥后详装淡定地转过身要走。
只是刚踏出一步,后衣领就被揪住。
“和奶奶说我下午过去。”季淮凛没用多大劲就把人给扳了过来,着实没料到这家伙居然这么轻,“你平时都不吃饭?”
因为曲绾不在家住的缘故,姜静之并不和季家人一个饭桌用餐,平时她都是和周管家他们一起吃饭,其实这样她会更乐意,毕竟面对季家人是一点都不下饭。
在这天之后,姜静之的早餐里多了一份进口牛奶,周管家说是家里人都不爱喝,怕过期就拿给她喝,这一给倒是给了好几年。
“哦。吃。”姜静之回答得一板一眼。
季淮凛简直要被气笑,他直勾勾地盯着姜静之红通通的鼻尖,轻微皱下眉,然后把手上的的东西塞进她大衣里的口袋。
姜静之出门时忘记把手套给戴上了,所以手一直揣在兜里取暖,冰凉的手被突如其来的暖意给烫了下,她立即垂下眸看口袋,那是一个她从未喝过的饮品。
“我......”她想问这是在做什么。
“晚上回来去我房里。”季淮凛打断她的话。
姜静之微张着嘴,显然是不可思议:“啊?”
季淮凛不冷不热的目光扫过她白皙的脸颊,像是能看透她在想什么:“搞卫生。”
“哦......”姜静之讷讷道。季淮凛房间她可是一次都没有去过,打扫他房间一般都是周管家亲自去的。
曲绾住的是高级病房,那一层病房很少会有人住,治病本就是一笔很大的开销,一般人不会选择这种昂贵的套房。
出了电梯后姜静之脚步很轻但又走得很快,来到病房门口,她正要开门,怎知门同时从里面打开,她与站着门后的人打了个照面。
有一瞬的发愣,但很快她便退后一步,身体条件反射性的紧绷,双手垂直紧贴在裤缝,头微低,恭恭敬敬道:“季先生。”
对于季老,曲绾曾经说过可以喊他“爷爷”,要是喊不出口可以同那些人一样喊他的职称,但姜静之有自知之明,她思索了很久后还是决定喊“季先生”,曲绾说那应该加个“老”,“季老先生”才对,不然季老晚上睡觉都能偷着乐。
姜静之无法想象季老会做出“偷着乐”这种行为,因为他给她的印象都是非常威严冷傲。
季老“嗯”了声,声音低沉,听不出有什么情绪。
姜静之看着自己的鞋子,安静地等着季老出来或者进去,可她内心煎熬的左等右等,门口这位是一丁点动静也没有。
“你在季家多久了?”
姜静之迅速抬头回答:“八年。”
季老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身姿笔挺地走了出去。
姜静之一直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她快步走到楼道里的窗口旁,一眨不眨地看着楼下。
外面又开始在飘雪,老人拒绝了想上前给他打伞的下属,他踩着积雪走得不快,雪花落在他的身上,仿佛一瞬间花白了头。
那一刻,姜静之在这位不可一世的老人身上看到了丝丝落寞。
下午两点,季淮凛悄无声息地打开了病房的门,里面很安静,曲绾靠在床头望着窗外,病床旁的桌上趴着一个纤细的背影。
曲绾扭头,看见来人是季淮凛时,脸上暗淡的神色瞬间变得明亮,她笑着招手,轻声道:“我的大孙子可算是来了。”
季淮凛走过去把保温壶给放在桌上,眼神在姜静之侧颜上停留了一秒,而后落在她手中攥住的那团毛线球上。
“静之刚睡着你就来了。”曲绾看着姜静之的侧脸,笑道,“这小姑娘出落得是越发好看了。”
季淮凛走到病床前替曲绾往上扯了扯被子,再次看了眼睡着的人,语气很淡:“她当这是哪呢,想睡就睡。”
说完,他不动声色的从柜子里拿出了一条羊绒毛毯。
曲绾莞尔一笑:“你啊,就和你爷爷一个德行。”
事事嘴硬,事事却会因为一个人心软。
她又轻描淡写地说:“等我走了,你可要好好对静之。”
季淮凛面色微沉,“什么走不走的,这些话您少说,多不吉利。”
曲绾无所谓地笑着,她拉住季淮凛的手,“你爷爷最近这么闲,怎么天天都来打扰我,每天遇到的大事小事都要和我说一遍,搞得我耳朵都快要起茧了。”
季淮凛平直的唇线弯成一抹好看的弧,他用不高的音量说话:“他老人家只是想多陪陪您。”
季老年轻时的奉献精神高昂,总觉得事事要以大局为重,家是次要的,所以一年到头回家的次数很少,即使回来也呆不长,曲绾第一次发病差点没抢救过来时他还远在边疆地区。
雪在傍晚停了,病房里温婉的老妇人在织着手套,款式很大,毛线是军绿色。趴在桌上熟睡的少女发出浅浅的呼吸声,被毛毯包裹住的身体太过温暖,她似乎舍不得醒来。而高大俊朗的少年正坐在沙发上写题,他没有把精力都专注在题海里,反而会时常抬眸看向病床那边。
晚上回去后,姜静之趁着季淮凛洗澡的时间带着扫把拖把抹布去了他的房间,可一进去看到他的房间干净又整洁,就连衣柜顶端都没有落灰。
她想了想,还是决定把擦、扫、拖,都做一遍,或许季淮凛是有洁癖,他喜欢一层不染的环境。
季淮凛从浴室出来回到房间后,就看见了那湿哒哒的地板,他扭头瞥了眼对面紧闭着的房门,最后无可奈何地走到书桌前,拉开抽屉,看着里面躺着的小方盒。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冬夏交替,时间从寒假来到了暑假期间。
季淮凛的高中生涯随着那份华清寄来的入学通知书而落下帷幕。
邮递员先给收件人打了电话,这会儿的姜静之刚好去开大门,所以信件交到了她手上,看着浅紫色信封上“华清大学”那几个字,她困顿的眼睛瞬间睁到了最大。
她用着百米冲刺和一个急刹停在了季淮凛房门口,敛下所有激动的神色后抬手敲响了房门。
门过了很久才被打开,白衣少年一脸倦意地看着她,他眼里还泛着迷糊劲,黑发松松软软趴脑门上,整个人都看起来平易近人许多。
姜静之双手高举信件,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表情,期待能从他脸上看到她从未见过的大喜之色。
季淮凛没太留意信封,语气不是很爽:“什么啊?”
姜静之回答得轻快:“录取通知书。”
季淮凛神色淡淡,他接过信封,修长分明的指骨撕开粘条,在姜静之无法隐藏的期待目光下拿出那本有立体浮雕的通知书。
姜静之圆润的眼睛再一次睁到最大,视线从开始就没离开过通知书,眼里充满了无限的向往,毕竟这可是国内排名数一数二的知名学府。
“行了。”打开半天,季淮凛边说话边合上通知书,指节夹着通知书往姜静之头顶上扬了扬。
他垂眸看她,声音在夏日的晨风中变得慵懒且低沉,“瞧你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姜静之下意识捂住脑袋,她的脸忽然涨红,垂下眼睑,在季淮凛转身要走时才憋出一句话。
“阿哥,恭喜你。”
季淮凛脚步一顿,挑起眉梢,嘴角悄悄勾起。
这天算是季家大喜的日子,季老一听消息就亲自去医院把曲绾给接回家,半个月没回家住的季怀桉也回了来,表情算不上太好,毕竟当年他也曾拼尽全力的想上华清,可惜分数不够,只得去了上海。
季老难得高兴,晚上宴请了各方好友,整个季家热闹得像过年一样,姜静之更是忙得不可开交。
期间,曲绾被季淮凛搀扶着来了一趟厨房,曲绾让姜静之别忙活了,跟着她一起去见见那些亲戚。
季家在京城地位不一般,季家的亲戚好友自然是不会差到哪里去,都是些有头有脸的大人物。
姜静之一听曲绾要带她去见,她洗菜的手顿了下,眼眶也渐渐模糊。陪伴曲绾这么多年,她又怎么会不知道她的心思。
曲绾不过是害怕她哪天走了,没人能再护着姜静之,趁着今天这样的机会跟在她身边去认识这些人,以她在季家的身份地位,那些人怎么也会对姜静之留心几分。
姜静之偷偷地擦了下眼角,她浅笑着:“曲奶奶,您快去坐好休息,我得把这些菜洗了。”
言外之意也就是不去了。
姜静之怎么会忘记在她刚来季家那年,曲绾因为她饱受了多少流言蜚语,就连她是曲绾的私生女这种无稽之谈都悠悠传开,尽管季家背景强硬,但人的嘴是怎么也堵不紧的。
她不想又再次因为自己让曲绾遭这些无妄之罪。
况且这些人,也并不是她这种小人物应该认识的。
曲绾皱眉叹气,“你这孩子。”
曲绾是清楚这姜静之的固执,从前她想着把姜静之送到季淮凛就读的小学和初中上学,可这姑娘说什么也不肯,一定要靠着自己考上才行。让她专心学业,不用帮着做家务,她也是不肯,还说什么要报答她。
“这地油烟味重,出去吧。”季淮凛突然开口。
他搀着曲绾往厨房外走,走出门槛,回头看了眼那单薄的肩背,他自然是没错过姜静之眼角刚才那滴晶莹剔透的泪。
从院子走过时,他随口叫了个正在陪一群小孩玩的佣人进去厨房帮忙。
曲绾面带愁容,路过的人纷纷同她问好,她也笑得有些勉强。
季淮凛把曲绾的手交给刚从客厅急匆匆走出来的季老爷子,手交出去时,他低声说:“得了,您也就别瞎操心了,她有手有脚的,路得她自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