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1
江遇暖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心心念念的暑假盼来了。
要不是这几十天的假期,她会真觉得生活无望了。
祁山越堂妹祁颖的婚礼定在暑假,在沅县举行。
祁家和江家虽然严格论起来,八竿子打不着,更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但是大概几代以前是姻亲,在沅县算是挂了名的亲戚,所以江父江母都请了假,打算提前几天赶回沅县,帮忙布置婚礼。
老年人瞌睡少,闲不住,江父江母六七点就开始催江遇暖起床。平江市到沅县的路程就两个小时,他们打算赶上去吃午饭。
江遇暖完全不明白他们在急什么。她早起了一个学期,好不容易熬到暑假,能痛痛快快地睡懒觉了,说什么都不起,死都不起。
江父江母后来又催过几次,催得江遇暖都发脾气了,才终于消停不再打扰她了。
后来家里安静下来,江遇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昏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已经十二点多了,江遇暖感觉家里安静得过头,躺在床上喊了两声“妈妈”,没人应答。
她脑子懵了一瞬,一下子弹坐起来。
她爸妈走了?不要她了?
江遇暖愣了一会儿才想起打电话,手机屏幕一解锁,看到她妈几个小时前发来的十几条消息,她才松了口气。
这才觉得自己有些好笑,二十多岁的人了,一觉醒来发现父母不在家,竟然还会慌乱成这样。
她坐在床边点开了江母的语音。
——【你山越哥哥也睡了一早上的懒觉,所以我跟你爸,还有舅舅舅妈四个人一车先走了,你们睡醒了自己回沅县。】
——【你别开车,我不放心,联系下你哥哥,坐他车一起回沅县。】
江遇暖回复了句“好的”。
然而她并不打算联系祁山越。
距离他们上次见面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彼此工作都忙,也没有再联系过。
江遇暖觉得这段时间让她和祁山越的关系冷却,又倒退回了原点,他们再见,又会变成那种熟悉又生疏的关系。
江遇暖见到他就像条件反射,会把乖巧的面具严丝合缝地戴在脸上,虽然她知道祁山越喜欢这样的女孩,但这种伪装也会让她不自在。
况且她不想在封闭的车厢里,和祁山越尴尬而沉默地独处两个小时。
她怕自己的心思会露馅,也怕他会觉得她太寡言无聊。
然而就好像心有灵犀一般,下一秒祁山越的电话就拨了过来。
江遇暖看着手机屏幕上闪烁的名字,犹豫了两秒,就像面对着潘多拉的魔盒,一旦打开便身不由己。
她却经不住诱惑,最终还是接通了。
“喂?”
“暖暖,醒了吗?”
祁山越的声音很低,还有些沙哑,像是刚睡醒的样子。
江遇暖头皮发麻,“嗯”了声。
那头又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大概是他掀开被子,从床上坐起来了,接着江遇暖听到他一边走动一边说:“在家等我,一小时后来接你。你吃饭没?要我给你带点什么吗?”
听着他的声音,江遇暖脑海里突然想起小时候,有几次去他家玩时,看到他穿着居家服的样子。
祁山越喜欢穿浅色的衣服,很衬他的肤色,显得人很干净,就连居家服也是浅蓝色的。
他那时也是刚睡醒,顶着一个鸡窝头,一脸困倦地从房间里走出来。
十几岁时的祁山越,脸上还有几分稚嫩的少年气,但是却已经足够漂亮,哪怕是穿着睡衣,也一副矜贵的小王子的气质。阳光落在他脸上,就好像照在了上好的暖玉上,没有一点瑕疵。
江遇暖坐在沙发上看着他发呆,心想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
祁山越一边皱着眉扣好了散开的上衣纽扣,一边长腿往外迈了几步,这才看到沙发上坐着的小不点。
于是他笑着走过去,自然地在江遇暖头发上揉了一把。
就用这样刚睡醒的、沙哑又慵懒的声音,语气随意又温柔:“暖暖来了啊。”
江遇暖仰头望着他,没有说话。
那么短短的一瞬间的事情,却让她印象深刻,这么多年还记忆犹新。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电话里祁山越睡醒的声音,她总觉得他现下的样子,应该和当年差不多。
“暖暖?”
祁山越的声音把她拉回现实。
“哦,不用了哥哥,我自己做饭吃。”
“你会做饭?”他疑惑发问。
不会。
江遇暖有些窘,她其实是打算点外卖来着。
但是在祁山越面前,她强撑着维持完美的人设,“会的,当然会。”
然而祁山越显然是没信。
因为一小时后,江遇暖一打开车门,就发现副驾上放着一个淡蓝色的保温桶,祁山越帮她把行李装到后备箱,关上箱门走过来。
“别看了,给你做的,是鸡蛋牛奶醪糟小圆子。你不是爱吃这个吗?时间紧,我也没来得及做别的。”
江遇暖抱着保温桶坐上了车座,祁山越顺手帮她关上了车门。
祁山越坐回车上,拉好安全带,打了火。
江遇暖偷偷瞄他。
听说他为了请这几天假,连续熬了好几个夜班,此刻眼下青黑有些严重,在白皙的皮肤上明显。
他一副困倦的样子,长长的睫毛半耷拉着,脸上没什么表情,也没有和江遇暖再寒暄什么,只是盯着挡风玻璃外的车况。
遇到一个红灯,他慢慢踩下刹车,放松地靠到椅背上,伸手揉了下脖子,然后偏头问:“怎么?不喜欢吃这个了吗?”
江遇暖迅速收回眼神,摇头道:“没有,喜欢的。”
一直喜欢的。
她拧开盖子,取下盖子上暗扣着的勺子,牛奶和醪糟的香味瞬间飘出来。
保温桶里的食物是温的,吃起来温度刚好;分量只装到水位线以下,车上稍有颠簸也不会洒出来;没放枸杞和芝麻,因为她不爱吃。
一切都如此妥帖,祁山越想要照顾一个人时,温柔细心得让人无法抗拒。
她一口一口品尝着浓郁香甜的味道,有点想问问祁山越,记不记得她是什么时候对他说过,自己喜欢吃鸡蛋牛奶醪糟小圆子的。
* * *
最开始江遇暖在祁山越面前是没有伪装的。
有时候她被江母带到祁家去玩,大人们聚在一起拉家常,就让祁山越帮忙看着妹妹。
那时候江遇暖也会像个皮孩子一样撒泼打滚,撒娇要哥哥抱抱。
祁山越那时候也还小,有时候应付不来她,就给她找出一堆零食,要她乖乖吃东西,不要再闹了。
江遇暖是个顺杆子爬的,马上抱着祁山越的腿,说想吃小圆子,加鸡蛋牛奶醪糟的那种,不要加枸杞和芝麻。
祁山越当时还不会做饭,但幸好小圆子的制作过程并不复杂。他一脸无奈地走进厨房,最终竟然真的给她鼓捣出一碗来,端到她面前,陪她一起坐在地上,一边喂她一边哄着:“暖暖吃完这个就乖乖的,不要再闹哥哥了。”
后来江遇暖再大一些的时候,面对祁山越有点莫名害羞,脾气也就收敛了些,不再胡闹了。
某次她自己去祁家玩,进去才发现里头热闹得很。
李俪卓和祁颖都在,两个人并肩坐在侧边的沙发上,但李俪卓显然不太想搭理祁颖,别开身子背对着她,像是有些生气。
而祁颖低着头,紧张地抠着手。
祁山越一个人在客厅中间的沙发上坐着,身子前倾,手肘搁在膝盖上,眼帘垂着,安静地听祁母劈头盖脸的批评。
虽然他脸上的表情淡淡,但江遇暖总觉得他是难过的。
“飞机模型而已,你不能重新做一个吗?刚刚对妹妹什么态度?妈妈以为你是个懂事的好孩子,你这样太让妈妈失望了!”
祁母是个完美主义的女强人,坐在另一侧的沙发上,虽然语气和表情都不激烈,但锐利的注视却让人无端生惧。
江遇暖对眼前的情况不明所以,也有些被吓到了,而祁颖显然更害怕,看到江遇暖像是看到了救星,悄悄起身,拉着她进了厕所。
“怎么办啊!我婶婶这么生气,她不会打我哥吧?”
江遇暖问她:“怎么回事?舅妈为什么发火?”
祁颖起初不愿意说,嗫嚅了半天才开口。
她今天来祁家玩,碰巧李俪卓也在,和祁山越在书房讨论什么比赛的事情。
祁颖闲不住,也听不懂他们说的话,溜进祁山越房里去捣乱。她从小就是孩子王,皮得像个土匪,江遇暖和她比起来简直是大巫见小巫,即便是这样,祁山越也没对她发过脾气,就让祁颖以为这个哥哥是可以欺负的。
没想到她弄掉了祁山越桌上的一个飞机模型,摔到地上四分五裂,祁山越闻声过来,当场黑了脸。
他没说什么话,面无表情地走过来提起祁颖的胳膊,把她拎出了房间,然后砰地一声甩上了房门。
祁颖被吓到了,眼泪在眼睛里打转。
李俪卓也站在门外,看到了全程,她没好气地瞪了祁颖一眼,“你知不知道你哥哥为这个模型费了多少心血?你个闯祸精,还好意思哭?”
于是祁颖哇一声哭了出来。
祁母只当祁山越欺负了妹妹,又做出摔门这样粗鲁的举动,于是把他叫出来说教。
江遇暖和祁颖挤在厕所里,听她讲完事情的始末。看着她泪流满面的脸,也有些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