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呈声音落下后,外面邓九郎清笑出声,只听他自自然然地说道:“如此,那邓某恭敬不如从命了。”说罢,房门吱呀一声,邓九郎踩着满地清辉,出现两人眼前。
这时邓九郎,与白日又有不同,白日里,顾呈有意无意暗讽打击下,他虽不至于举止失措,也几度形容失色,特别是看到柳婧与顾呈亲亲密密地站一起时,那脸色很不好看。
而现他,笑容淡淡,身形挺拔,雍容高贵之气扑面而来,浑然一个颐指气使,视苍生如蝼蚁顶级显贵,哪里还有半点白日里伤神失魂之色?
瞟了房中柳婧和顾呈一眼,邓九郎缓步而入,随后他广袖一甩,那房门便被重重带上。
径自挑了一个客榻坐下后,邓九郎翘着一双长脚,转向柳婧眸光清亮地说道:“柳婧,今**进宫之时,皇后娘娘便知你本是柳白衣。当时有人建议说,柳白衣无端叛变,其心可诛,让皇后娘娘一旦劝服不成,便让你服下慢性毒药。想来柳白衣过了几日无端暴毙,便是清云公主有怒,也怪责不到皇后娘娘身上。可这建议一出,娘娘便拒绝了,柳氏,你可知道是何缘故?”
柳婧抬头迎向他。
这时邓九郎,宛如他们初识时,高高上,唇角虽是带笑却有着发自骨子里冷漠和不屑一顾。
这样他,当真好陌生……
四目相对后,柳婧微微垂眸,她深吸了一口气后,轻声回道:“我知,这是皇后娘娘仁德。”
这确实是邓皇后仁厚之处,柳婧奉召入宫时,便想过,邓皇后可能会这样对付她。事实上,换了任何一个枭雄,都会如此做来,都会一不做二不休,可邓皇后到底没有做。也因为这一点,虽是柳婧已与邓皇后撕破了脸皮,可她也没有想过,就此倒向顾呈这一边。甚至柳婧还越发笃定,便是邓皇后掌了权,只要应对得好,她也应该会放顾呈一条生路。
见她还真明白,烛光下邓九郎笑了起来,他不再理会柳婧,转向看向顾呈,淡淡说道:“顾家郎君,你把柳氏掳走,无非就针对于我,现我已来了,你有什么话有什么勾当,何不直接使来?”
邓九郎这话一出,房中立马一静。顾呈面无表情地盯视中,柳婧也屏住了呼吸。
过不了一会,顾呈突然笑了起来,他笑声低低浅浅,透着一种说不出悠扬和沉冷。轻笑中,顾呈说道:“便是柳氏已怀了我孩儿,洛阳人心中名节荡然无存,邓九郎还是愿意为她冒险前来啊?真真是个情种啊。”
说这话时,顾呈笑容是轻浅,声音也是悠扬,只是那双沉冷眸子,那苍白俊雅脸上,透着一种与之毫不相符阴鸷!
这是一种沉冷,令得整个厢房他声音落下后,陡然寒冷起来。
面对顾呈,邓九郎依然是那派雍容华贵模样,他翘着腿,右手摸着自己下颌,语气不耐地说道:“柳氏是因我入局,不管她心意如何,我都会护着她……行了,也没有必要拐变抹角了,现我两人都此处,你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出来吧。”
顿了顿,邓九郎瞟向柳婧,冷着脸说道:“柳氏这个人,看起来虽是冷淡理智,其实重情,我之前让她离开洛阳,便是不想让她你我之间两难。顾呈,她本已出局,你把她强行扣押,如今欺哄于她,让她以为父母都被你扣手中……”后面一句话一出,顾呈脸色不由一变,而柳婧则是猛然抬起头来。
邓九郎还不疾不缓地说着,“顾呈,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招不妨当面使出来。柳氏不管怎么样都是一个妇人,这等朝野之争犯不着让她涉身其中。”
这一次,邓九郎声音刚刚落下,顾呈蓦然头一抬,放声大笑起来。
他笑声冷戾而沉寒,远远地给传了出去。就他大笑之时,邓九郎渀佛想到了什么,腾地一声站了起来!
他堪堪站起,堪堪提步朝着柳婧走去。猛然,外面‘蓬蓬’几声,竟是火光大作!
这火,是从四面而来,竟是围住这个厢房,瞬息之时呈火龙滚滚之势!
也就是说,柳婧刚刚发现火起,三人所这个厢房,便被大火包围了个透,伴随着冲天火焰,还有那滚滚浓烟。这一转眼间,刚才还华丽富贵闺房,已陷身火海当中!
这一个变故,不但大大出乎柳婧意料之外,也令得邓九郎青了脸。就邓九郎下意识地冲向柳婧时,顾呈于大笑声中右手一伸,一把扣得柳婧朝自己身上一跌后,也不知他左手按了什么,只听得轰地一声,他们足下地板向下猛然陷入,转眼间,柳婧朝他跌去,并以无法阻挡之处,朝着一个黑洞落了下去!
说时迟那时,这么多变化说起来久,可事实上只是一瞬之间。感觉到自身被制,整个人呈下沉之势时,柳婧猛然抬头,她猛然放大瞳仁中,看到了置身于熊熊燃烧大火中邓九郎!
这火实起得太了,只不过一眨眼功夫,她所置身这处厢房门窗也给烧得劈劈啪啪响,伴随着这冲天火焰,还有浓烟,而邓九郎身后,火舌已席卷而来,似乎她只要一眨眼,这个与她纠缠多时,爱恨难分少年权贵,便会彻底葬身火海!而这种可怕命运,任他有着通天权势,海量手下,也无法避免!
这个想法只是一瞬间事!
就柳婧下沉那一瞬间,她看到了被火海围着邓九郎,看到了他身后火舌!情急之下,也不知哪里来力气,柳婧张嘴发出一声凄厉尖叫后,整个人不管不顾地扑出。而她这种绝望中迸发出大力,竟是抗过了早有准备顾呈力道。于转眼间,她挣脱了顾呈掌握,于转眼间,她右手一伸,紧紧握住了冲过来邓九郎手。而十指相握那一瞬间,邓九郎突然纵身一扑,带得柳婧朝着顾呈方向重重压去时,只听得砰地一声,两人朝下一陷,滚入了黑暗地道中!
而就他们滚入地道时,只听得‘滋’一声,他们头顶地板重合上,那合上地板,阻挡了那扑面而来火海同时,也隔绝了光亮!
随着一阵骨碌骨碌滚动声传来,柳婧眼前越来越黑,越来越黑。而她急速下滚时,她右手,始终紧紧握着那一只手,不管被磕撞了多少次,那相扣十指始终没有分开。
终于,他们骨碌骨碌地滚了一阵后,终于停了下来。幸好身上是软泥,柳婧还不曾受伤。
一停止滚动,柳婧便睁大双眼。可这里黑暗一片,她哪里能看到什么,伸手摸了几下后,她另一只手也被邓九郎握住。
柳婧喘息着说道:“顾呈呢?”叫到这里,她忍不住唤了一声,“阿呈?阿呈!”
几乎是她声音一落,邓九郎那低沉冰冷声音便传了来,“别叫了,他掉入是地道另一个岔口。”
说到这里,邓九郎松开了柳婧手,黑暗中站了起来,他似乎摸索了一阵后,重又柳婧身边坐下。喘息了一会,邓九郎低沉地说道:“顾呈早有准备,这地道是一个七步见方牢笼,只有一个出口,那出口现被山石阻着。”说到这里,邓九郎总结道:“我们现,都是顾呈阶下囚了!”
邓九郎这话一出,柳婧呆住了,她也不叫唤了,坐地上喘息了一会,等到气息终于宁静,便轻声说道:“是我误了你。他早就准备着这一天,早就等着你过来。”而她,就是顾呈用来钓邓九郎上钩饵了。
柳婧越是寻思,越是说不出难受。她睁大双眼,朝着邓九郎方向看去,虽是黑暗中什么也看不见,柳婧还是满怀歉意地说道:“是我错了,我应该听你话,对他起提防之心,也应该跟着护卫们离开洛阳。”她既不愿意背叛邓九郎,又不愿意伤害顾呈,注定会这场争斗中左右为难,本就该一走了之,眼不见为净……可是,当时她又怎么可能一走了之?让她就这么离开洛阳,再回来时,听到不是邓府被压制,邓九郎死期不久音迅,就是顾呈早已争斗中死去消息么?她当时留下,就是想着,也许她这里,也许她能有办法关健时刻救出哪一个人。争斗胜负她不想管,可是,这两个人,一个让她记挂了六七年,她心中早就是亲人,一个是她心爱之人,她只是想让这两人能够都活着,还活得好好啊!
黑暗中,邓九郎听到柳婧道歉,倒也没有吭声。直过了好一会,他才以那种权贵子弟惯有高高上语气,淡漠地说道:“你放心,我还死不了!”
说到这里,他重又站起,黑暗中摸索起来。
这一次,他足足摸索了近半个时辰,把这个地牢仔仔细细地摸了个遍后,邓九郎站右侧角落,沉声说道:“上面厢房还燃烧,按道理说,大火燃烧释放浓烟,就可以令得你我窒息,可我们没有……你过来听听,这里有一股清风吹来,这风挺大,闻着有点味儿,你看是什么味道?”
柳婧闻言连忙站了起来,她摸索着站到邓九郎身侧,贴着墙面感受了一会后,柳婧奇道:“是河风,带着股水气。”她说到这里,头就一转,这一转,她唇贴到了一个温热肌肤,竟是她无意中吻上了邓九郎下颌?
这无意中肌肤相亲,令得两个人都怔住了,一动不动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邓九郎低沉声音轻轻地传了来,“……我不会娶常净,当时应了旨只是权宜。”
他向她解释!
她名节已失,几乎再无清白可言时,他还向她解释。
陡然,柳婧红了眼,她侧过头去。艰难地忍着泪水,柳婧也轻轻地说道:“我知道,我其实都知道……我,顾呈并没有碰过我,他当时那样说,只是想让我不能再与你一起。”
柳婧说到这里,感觉到身边人还是一动不动,那呼吸声还是带着压抑痛楚,她忍不住哽咽着又道:“今天你姐姐说了我不喜欢听话,我,我就回了一些硬话给她……其实我不是那样想,真,我不是那样想!”
她声音中,有着一种绝望悲凉。那确实是绝望,不说她失了名节,不说她洛阳人心中再无清白可言,便是她与邓皇后这么明白划清了界限,也是绝了她与邓九郎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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